她为什么越努力越学不好？

马志国

尖子生整天忧心忡忡

这天，我接待了预约来访的一对母女。按惯例，我先和女孩的母亲单独沟通。

女孩的母亲愁苦万状地说：“孩子今年上高二。高一时她还挺好，可到了高二就出问题了。她是个好学生，很在乎学习成绩，这本来是好事，但是也不能什么都担心啊？她现在担心的太多了：担心别人说话影响她学习，担心外面的环境影响她学习，甚至担心别人的眼神也会影响她学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反正，她整天忧心忡忡，焦虑不安，给她再好的环境也学不进去，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劝慰道：“别着急，说说具体情况。”

女孩母亲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沉静了几秒钟，接着说：“记得，是刚上高二不久的时候。孩子回家说，同桌上课总说话，让她心里不安，怕这样会影响学习。我觉得孩子的担心有道理，就私下找老师帮忙。因为孩子学习不错，老师很看重，就给孩子调换了座位，与一个话少的女生坐同桌。可没多久，孩子又说新同桌学习太差，也让她心里不安，怕影响自己的学习。我劝她，同桌学同桌的，你学你的，她怎么会影响你呢？孩子辩解说，两个人离得那么近，怎么会互不影响呢？我只好说，如果真的如此，那么你就回家上晚自习。可回家上晚自习没几天，又有问题了。孩子又担心老师在学校晚自习上讲题，自己听不到，也影响学习。就这样，孩子不是担心这就是担心那，让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说到这里，孩子母亲看着我，试探地问：“您看，这孩子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问题？”

女孩究竟有没有精神障碍，单凭母亲的介绍，我很难做出判断。为进一步了解情况，我请母亲暂时到隔壁休息，顺便请她女儿进来。

女孩进来后，我们彼此做了简单的介绍，女孩的状况比我预想的好。简单介绍之后，我请女孩详细谈谈她的问题。女孩大致重复了母亲介绍的情况，说自己整天忧心忡忡，焦虑不安，生怕有什么影响学习。表述中，我发现女孩很正常，表达、思维、心智都无异于常人，没有任何精神障碍。

为更确切地诊断，我们随后做了意象对话。所谓意象对话，就是用意象进行交流，帮助心理咨询师进行诊断和治疗。人想象中的形象，往往具有象征意义，这具有象征意义的形象，就是意象，意象可以反映人的意识或潜意识中的心理活动。于是，我让女孩闭上眼睛，引导她进入想象的情境，然后双方通过意象进行交流。从意象对话看，女孩除了有些郁闷情绪外，我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心理疾病。

那，女孩到底为什么会整日忧心忡忡，焦虑不安呢？

越想学好，越学不好

从某个角度说，每个人都是自己心理问题的专家，所以我决定和女孩共同探讨，她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我问：“你的问题似乎都与学习有关，对吗？”

女孩不假思索地说：“对对，我特别在乎学习，也特别想学好。这些年，虽然父母对我的学习没有提出明确要求，但我看得出来，每次我取得了好成绩，获了奖，他们都特别高兴；而一旦我没考好、成绩欠佳时，他们的情绪就比较低落。而我妈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女人要想有出息，就得靠学习。所以努力学习，一直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我点头表示理解，“所以你特别想学好，也特别在乎学习。能说说具体表现吗？比如——”

“比如，就是因為特别想学好，才会有烦恼。”

“再比如——”

“再比如，我从来不看电视，不出去玩，我把睡觉、吃饭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即便是逢年过节亲友聚会，我也就是见个面，说几句话，之后很快回来学习。现在，我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所以更加努力，每天学到晚上12点，可是，可是……”

我笑了，接过她的话茬儿说：“可是效果不好，对吧？”

女孩点头：“没错！我越想学好，反而越学不好了。”

“你说自己现在状态不好，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以前学习不错，但是上高中后就不行了，从开始的年级第100名，慢慢滑落到现在的第400名。当然，也有考好的时候。如果哪次考试我格外放松，反而成绩不赖。轻松一考就考好了，这让我有了自信，心想下次一定好好考，争取考得更好。没想到，我一番努力后考得反而不如以前。看到成绩退步，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努力，于是越发努力，但是效果依然不佳，而我对自己也渐渐失去了信心。不瞒您说，我以前是尖子生，但是现在一点自信也没了。”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找不到学习的感觉了？”

“是。一旦找不到学习的感觉，我觉得一切都完了。不过，也不总这样，有时我自我感觉也挺好。自我感觉好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那说说你自我感觉好的时候吧。”

女孩的脸上有了光彩：“从小学到中学，我差不多次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上初中后，很多女生会退步，但我没有，我还是班里第一，有一次还考了全年级第一。”

“那时候，你的周围一定都是鲜花和掌声，奖状是不是贴满了家里的墙壁？”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差不多吧。可那时压力也挺大，所以升入高中后，我不想让自己再有那么大的压力，心想差不多就行。可是，我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太差劲了！”女孩自责道。

我说：“现在你虽然不想当第一了，但你一直在努力，特别是失去优势后你更努力了，甚至是超常地努力，对不对？”

女孩频频点头：“都说‘越努力越幸运，可为什么我越努力越学不好呢？”说完，她止不住哭了起来。

动机过强与自我感觉丢失

为什么越努力越学不好呢？这不仅是女孩关心的问题，也是每位家长关心的问题。

其实，这是一个动机和效果关系的问题。瓦伦达是美国著名的高空走钢丝演员，曾创下6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他的表演一直都很成功，但在一次重大表演中，他失败了，并且不幸身亡。为什么会这样？事后，他的妻子说：“我就知道这次会出事，因为表演前他不停地说，这次表演太重要、太重要了，我不能失败，绝不能失败！”结果，过强的心理动机反而导致了他的失败。心理学借用这个故事，把动机太强效果反而不好的现象，称为“瓦伦达心态”或“瓦伦达效应”。endprint

这种心态或者效应，在智力活动中更是如此。心理学研究发现，一般说来，学习动机太弱，学习效率当然不高，随着学习动机逐渐增强，学习效率逐渐提高。但是，不是学习动机无限增强，学习效率也会随之无限提高。如果学习动机超过了适中强度，学习效率不升反降。也就是说，只有保持适中的学习动机强度，学习效率才会提高。

就目前中学生的情况看，对待学习，动机强度过低的不多，大家普遍都很用功。不少学生就是因为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因而没日没夜地学习，造成大脑过于疲劳，反而降低了学习效率，于是越努力越學不好的情况就出现了。比如，前来咨询的这个女孩。

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随之而来的就是找不到自我感觉。

自我感觉，心理学上也称自我意识。青少年时期，是自我意识非常敏感的时期。这阶段的孩子，特别在意别人的评价，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同时也希望自己很完美，于是他们渴望美化外貌、完善性格、优化成绩等。也就是说，由于自我意识的发展，他们更在乎自己的面子，更在乎自我感觉了。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自我意识相当不稳定：一会儿自我膨胀，一会儿自我贬低。通俗地说，就是一会儿觉得“自己了不起”，一会儿觉得“自己很差劲”。

自我意识的敏感和不稳定性，从来访女孩身上可以明显看出。由于受家庭影响，女孩从小就学习好，并建立了良好的自我感觉。到了高中，学习成绩因学习动机过强而下降，一直生活在鲜花和掌声中的女孩马上开始怀疑自己，自我感觉从膨胀到萎缩，而且变幻不定。一般来说，自我感觉不好时，人会把心里的不安投射到外界，看谁烦谁，到哪里都心神不宁，于是女孩整天忧心忡忡，焦虑不安，也就在所难免了。

动机强度降，考试成绩升

就女孩的实际情况看，只要学会心理调节，把学习动机调节到适中程度，化解过高的自我期望造成的心理压力，让学习态度回归自然，就能找回理想成绩，找回良好感觉。

女孩领悟力很好，沟通至此，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学习动机太强了！”

我对她的领悟力表示肯定，说：“你能意识到，这很好。你的学习动机太强表现在两方面：一是‘特别想学好，情绪上太强烈了；二是‘学到晚上12点，学习的时间太长了。这两方面给脑细胞的刺激都太强，超过了脑细胞能够承受的限度，导致脑细胞超限抑制，停止工作，哪里还谈得上效率，又怎能考出好成绩呢？”

女孩叹息道：“唉，那我该怎么办？”我鼓励她自己想办法。

女孩想了想，说：“我得把学习动机强度降下来。”

我再次肯定她：“对，降低学习动机强度，同时不要太在乎考试成绩。取得理想成绩最好的办法，是对考试抱有平常心，别太拿考试当回事。如此一来，你会感到学习是那样神清气爽，在考场上奋笔疾书，简直是过瘾。”

此外，我还鼓励她：“以你的基础和智力，只要给自己思想上松绑，让学习动机强度降下去，考试成绩一定会提上来！”

随后，我请女孩母亲进来，再次做了沟通。女孩母亲听我分析后有所反思，意识到自己无形中给了孩子很大压力，表示以后要给孩子减压，帮助孩子轻松学习。

上周六晚，女孩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不在乎考试分数后心里轻松多了，也真正体会到了学习本身的乐趣。最后，她笑着说，最近一次考试，她的名次已经从年级第400名上升到200多名，良好的自我感觉又回来了。

【编辑：杨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