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嘉庆十五年秧参案

2017-12-09 03:46
绥化学院学报 2017年12期
关键词:秀林盛京嘉庆

王 爽

(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 辽宁大连 116000)

论嘉庆十五年秧参案

王 爽

(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 辽宁大连 116000)

随着生态环境和政治环境的变化,清朝参务办理过程中不断出现弊端。在嘉庆十五年参务案当中,秧参的大量出现,吉林将军秀林伙同官参局局员侵蚀大量参余银,盛京协领扎布扎那贪污自尽,充分暴露了国家参务管理的疏漏。秧参案爆发后,嘉庆帝下令大力整顿东北参务。但因前朝开采,参源已大量减少,秧参的种植已经无法遏制,人工培植参苗就此崛起。

秧参;参务;嘉庆朝;人参;秀林

人参作为珍贵的药材,一直被当做“为国家王气所钟”[1](P62)的瑞草。清朝人参被认为是满族独属的资产,终清一代,东北人参开采制度颇受统治者的重视。顺治时期,采取八旗分山采参制,由八旗贵族划分参山进行采参活动。康熙初年,改为盛京上三旗包衣采参制度,由于私采者众多,康熙末年,改为参票制度,刨夫需购参票进山刨参,凭票出山后上缴钦定人参数量,剩余人参自由贩卖。乾隆十年(1745),盛京将军、吉林将军下设立盛京官参局、吉林官参局,专职办理人参的开采、征收、上缴、巡防等工作,人参开采更为制度化。但是,将军及官参局官员执掌东北参务后,与地方势力相勾结,参务管理日渐地方化,为贪污腐败创造了条件。

一、秧参的出现

歇山轮采、开阔参场、减少参票、收购民间余参、参余银、烧锅银都乃国家面对人参产量减少的应对之策,而秧参乃民间应对人参生态环境变化的策略。嘉庆八年(1803年),揽头郝秉纯称近年入山可能一天获得三五苗人参,或者连着数日什么也搜寻不到,到深秋出山,每人得参仅仅二三钱,“实因所出参苗不能如前”。[1](P55)于是,秧参应运而生。“该揽头领票入山,挖得参苗细小不堪蒸做者,即在池内栽养,或一年二年,白露后方行起出。”[1](P52)刨夫通常于每年的四月底领票入山,三四票或五六票组成一伙,于山中搭建用于日常生活的窝棚,其中有专门培育秧参的“秧子房”,即用土垒成池子,池外围上一层栏子,最外层加上木栅子,将秧参种在其中。白日天晴用布遮盖池子,雨天用席片遮盖池子,夜间将棚撤了,让秧参受些露水,可见秧参培植也相当费心。[2](P26)五六月份,刨夫开始陆续挖到人参。因夏天津力上行,人参根须泡松,加上天气逐渐炎热,无法即时蒸做,刨夫会将参苗栽养一年或者两年,于秋天出山时一起蒸做。[1](P67)但是“人参乃地灵所种,无资人力,若俟栽养,即涉伪为。”[1](P55)秧参仅是形状看上去丰润,但是作为药物的性质、气味却无法与真正的人参相提并论。依照乾隆四十二年定例,“至收买参秧栽种,以及偷刨参秧货卖等弊。即将此等人贩严拏究办,一律治罪。”[3](P753)种植秧参罪同偷采人参,种植多者判处杖流,少者判处杖徒。[2](P26)

二、嘉庆十五年秧参案的爆发

嘉庆十五年(1810年)二月,吉林解交官参时,内务府和稽查御史验收后发现掺杂的秧参数量巨大。(见下表)

嘉庆十五年上缴人参数量表

秧参占比之大令人瞠目结舌。越是棵枝大的,秧参掺杂越多,四等以上参盛京六斤,其中秧参二斤,吉林三斤二两,大枝参十两,全为秧参。嘉庆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将各处将军、宁古塔副都统及各部经办官员,交部严加审问,秧参及带铅泡丁发回原处,照数更换,如有不足按照两淮交易的价格归款。[1](P66)嘉庆帝召见此时刚升为吏部尚书的秀林,秀林对此事直认不讳,诘称近来山场没有硕大的人参,除了参源紧张的原因外,也有刨夫暗中偷走的可能。[4](P588)

三月,新任的吉林将军赛冲阿在就任的途中,依照嘉庆帝的吩咐,密派亲信侦查盛京、吉林是否有种植秧参的情况。赛冲阿查出有种植秧参之事,但并未查出有用参籽人工栽种人参的情况。[1](P64)而这仅仅是因为人参种子有利于出水痘的孩子,刨夫进山后得到人参种子,便留着出山后送人情,并且人参种子等到刨夫出山之时,相隔时间太长,已经无法种植人参。[2](P26)。早在嘉庆八年(1803年),时任吉林将军的秀林上折请示,参苗逐年减少,且采参之地山深路远,刨夫无法交足额参开始种植秧参,故“欲令揽头等栽养参苗”,被部臣驳回。[5](P93)嘉庆帝责问:若参苗减少,偷采人参者便不能挖到人参,但是为何奏折中上报了一百六十名偷采人参的人?不过是秀林“将夹带私人及栽种参苗、大干例禁之事,公然入奏,以掩饰其查办不力之咎”。[4](P243)此后严厉禁止秧参,但秀林“并不严行杜绝,竟任听刨夫等作伪营私,明目张胆,岂仅止失察可比”。[5](P94)

六月。据商贩潘耕艺、段凌肖称,秧参在嘉庆十二年(1807年)以前的交易中价钱很高,刨夫们也毫不讳言此乃秧参,后因栽种者越来越多,导致价钱随之下降,可见各处栽种秧参并非一日之久。[1](P68)

七月,京城,嘉庆帝审问秀林时,秀林“奏对之时,战栗恐惶,即觉其情虚胆怯,必有通同侵蚀情事”。果然经赶赴吉林的钦差大臣文宁查出“该处历任将军、副都统等无不侵用累累,而秀林侵蚀之数为甚,自十二年以后,共侵用银三万数千两之多。”[5](P123)官参局成立后,凡进山挖参的刨夫都需领取参票,出山之后根据规定收取相应数量的人参。参余银的是为“买补未能进山卧票、缺参等用”[2](P22)设置,根据人参的好坏向商人收取不同的钱数,每年所收参余银能高达三四万两。秀林在任期间,人参不经分辨上、中、下三种品级,统一征收十六两银子,从而造成交部的数额与实际征收数额间的差价,从中侵蚀银两。此外,秀林笼络下属萨音保、钱保等人瓜分参余银,馈送白银给朝廷废员,意欲结党营私。原为获罪发配、充任苦差的废员绷武布、巴宁阿、庆杰等人,“秀林将婪索之银,恣意交结”[5](P124)。嘉庆十三年(1808年),秀林为了招待巡查吉林的钦差大臣成格,令官参局耗费一百两白银筹办帽沿、烟叶、海参等物,因成格未收秀林便自己留下了,还有假借钦差名义侵蚀银两之嫌。[2](P34)

八月。吉林官参局的关防协领青山供称嘉庆十年(1805年)时,秀林曾叮咛他多收参余、商帮银两,自己未从。然则,官参局书吏沈志桂在嘉庆九年、十年收了商人一千九百两白银,跟参局官员一起瓜分。[2](P27)可见吉林参务办理中,上下官员串通,集体舞弊。此外,官参局协领萨音保供称华诚跟随自己学习满语,嘉庆十四年(1809年)到吉林省亲时,自己因师徒情谊送了帽沿、土物等。后来因其家人刘三说华诚来回省亲的路费和回京当差耗费的费用,官参局理应赞助,于是萨音保在商帮银下公凑了一千五百两送给华诚。此外,萨音保、钱保等从征收的嘉庆十四年(1809年)的参余银中,侵蚀两万五千八百余两白银,捏造刨夫塌欠款五千六百二十两。)吉林官参局钱银皆由掌管关防的协领和领事的书吏掌管,其他人概不过问,官参局承办官员经年累月地独揽此事,导致参务积弊多年才事败。[2](P28)从官参局官员侵蚀银两数额可知,吉林官场腐败之深。

九月。秀林以秧参掺杂、贪污参余银达三万余两、优待废员的罪责,获斩立决。十一月,嘉庆帝以秀林罪责在于巧取商银,而非勒索百姓钱财,免于肆市,赐其自尽。[6](P589-590)秀林由一个吏部司员升为封疆大吏,尔后又升为吏部尚书,经受两朝恩遇,因其贪污、作伪、不作为,得此下场。

除了最为严重的吉林贪污案之外,还查处了盛京也有扎布扎那贪污一案。经钦差大臣英和奏,盛京也存在私种秧参一案,官参局官员知晓受贿,隐瞒于将军,皆因扎布扎那。扎布扎那曾令刨夫闫锡栋等五人各出白银百两为关帝庙布施。[2](P24)英和查出端倪后,将扎布扎那解任押审。盛京将军富俊却未即时整顿,也未曾派专人严加看管,导致了扎布扎那畏罪自杀,给继续审理盛京官参局贪污一事增加困难。事后,富俊自请严查。将其革职发往吉林效力,盛京副都统伊冲阿失职,但罪责不及富俊,降为宗人府笔帖式。[5](P120)

三、秧参掺杂的原因

第一,承办参务的相关官员徇私枉法、贪图私利。嘉庆十五年七月,钦差大臣英和在去往盛京的路上,被宋刚等四十五家烧锅铺户拦下,控告闫锡栋、傅应兰等包门人独揽参票、遍种秧参。英和审讯闫锡栋、傅应兰、许汉章得知,其都曾在边门附近栽养秧参,种植最早的傅应兰开始于嘉庆八年,闫锡栋招供官参局局员尚奎鉴定人参真假能力最好,且种植秧参“参局中办事协领均系知情”,可见官参局局员声称无法分辨山参与秧参纯属作假,官员故意存有包庇之心导致刨夫将人参和秧参进行调换。[2](P25)

第二,官兵巡查不力。“查栽养秧参,虽系刨夫等积习相沿,实因近年来稽查不力,以致刨夫潜匿山内作伪乱真”[2](P24)。秧参案爆发之时,嘉庆帝责问“是该处卡伦究系虚设,成何事体”[6](P589)。嘉庆二年(1797年)因需调拨吉林官兵,秀林暂时裁撤几处卡伦。嘉庆八年(1803年)官兵凯旋,秀林却未恢复卡伦的设置,从而导致刨夫偷种秧参而被发现。[5](P150)吉林将军赛冲阿接任后奉旨严查秧参,出示告示严行警告,派遣专员查办此事,烧毁各处棚厂共二十三处,并准备在冬天刨夫出山以后,派专员进入山中进行搜捕,以防刨夫等藏匿于深山之中。[2](P27-28)

第三,官参局官员对于揽头的放纵。进山的刨夫每四名领票一张,交人参二两,如果多带二三人,称为“余夫”,每人需多交五钱人参。官参局认为刨夫多是无赖之徒,较为散漫,交于揽头,利于管理。所以吉林、盛京等地以往放票,只是将票交给揽头,再由揽头招募刨夫,有的揽头一人可领数十张参票。比如盛京的揽头闫锡栋包办三十二家烧锅参票,傅应兰包办五十四家烧锅参票。这样谁为四名刨夫之一、余夫有几名,都无法查证。[2](P24-25)并且秀林在任期间每年购买缺额官参时,直接将参余银给揽头,令其代买官参。但是“如果广募刨夫,何至官参短绌,转向商人购买足额。”[5](P282),商参是刨夫交完官参剩余的人参,为何官参没有收满,反而商贩手里却有大量人参?可见刨夫有私漏人参的嫌疑。此外,刨夫进山还有窝藏在深山之中过冬,栽种秧参之举。可见“秧参弊端全在揽头”[2](P33)。

第四,生态环境的变化造成参源紧张,刨夫受利益诱惑开始种植秧参。“缘年来参枝稀出,作伪日多,不得不量为变通,以冀杜弊源而归实用”,这是秧参大量出现的根本原因。[1](P72)人参作为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其生长需要一定的年限。而清朝统治者为了追求利益,不加节制的开采,最终导致了生态环境的破坏。康熙年间,参源较为丰富,统治者进行了大规模有组织的采挖活动。而大规模的开采导致了参源渐现紧张之态,清代统治者开始采取歇山轮采制和开辟参场的做法来确保参源。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因参源逐渐紧张,只能开阔乌苏里等新的参场。[3](P722)此后为了解决参源紧张的问题,更多是采取歇山轮采。但是歇山大多一二年,周期较短,参山尚未得以恢复,便开始新一轮的开采。所以,到了嘉庆年间,参票的发放和人参产量都不能足额。而刘福昌自嘉庆十二年开始申领参票,设立秧子房,十三年的时候收获了八九两秧参,十四年收获了十一两秧参,交足额参后赚了三百余两银子。重利之下,必有敢于违抗法律的人。秧参流通于世,具有一定的市场,证明其必定拥有药用功效。并且,由于参源的紧张,此时现有的人参数量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人工种植人参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事态。

结语

针对秧参案的出现,钦差大臣文宁对东北参务提出了四点意见:(一)承办参务的官员问责制度更加专门具体化,要不相关章程只是一纸空文,不切痛个人利益。(二)查办不够严厉,所以山参从刨夫手中流于市场上,而额参却不足额,或被秧参代替。(三)官兵稽查不严,会导致种植秧参故态萌发,偷采人参。(四)各个相关部门需要提高警惕。上有内务府,下有官参局,都需对挑选人参认真负责,如果有掺杂秧参,立马问责官员,各领赏罚。[2](P32-33)针对这四点意见,东北参务大力改革,严禁秧参。伴随大力整顿而来的便是申领参票的人数的减少,从而更加导致东北人参开采的衰落。

通过嘉庆十五年的秧参案,可以看出影响生态环境变迁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大自然的变化,而是国家权力对于人参采集的具体管理措施。清朝统治阶级因时代的限制,没有意识到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和具体措施,只能提出歇山、严禁私参等措施,并未起到太大作用。尽管清代参务管理历经几次改革整顿,但是无论是哪种变化,但是造成参源紧张的生态环境问题并未得以解决,加上江南消费市场更加刺激了市场中人参的需求。此后,虽然屡禁秧参,但是秧参的种植不断发展,并逐渐过度到籽参种植,开采山参逐渐崩盘,随着而来的是近代人工培育人参的兴起。

[1]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嘉庆朝参务档案选编(上)[J].历史档案,2002(3):51-72.

[2]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嘉庆朝参务档案选编(下)[J].历史档案,2002(4):22-63.

[3]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八〇一[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722-753.

[4]清实录:仁宗实录(二)[M].北京:中华书局,1986:243-588.

[5]清实录:仁宗实录(四)[M].北京:中华书局,1986:93-282.

[6]东方学会.国史列传(二)[M]台北:明文书局,1985:589-590.

K249

A

2095-0438(2017)12-0092-03

2017-04-27

王爽(1993-),女,河南许昌人,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史。

[责任编辑 杨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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