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子衿
细雨与波涛(组诗)
文/游子衿
游子衿 广东梅州人。曾主编诗歌民刊《故乡》,著有个人诗集《时光书简》。现为中国客家文学院专业作家,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
火车停在河源站,下去一批旅客
上来一批旅客。其中一位中年男子
把一根扁担横着
放在了脚下。我不禁抬起头
——其他人都带了什么呢?职业、年龄
性别的不同,行李也各异
他们分别有爱,有恨。有的写在脸上
有的没有。他们在我身边坐下,和我一起
前往未知的深圳。看他们的神情
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心中只有
一个要找的人。那个人
面目已经模糊。他们时而望望行李
目光偶然与我相接。我也有一个
要找的人,她属于这个时代,并不在
我们将要到达的那个城市。所以
我低下了头
濛濛细雨中没有声音
飞掠而过的树
可不可以是一种声音?苍茫的原野呢
经过的桥梁呢?它们一定在说着什么
在濛濛细雨中。曾经遥望的山岚呢
曾经涉足的案件呢?曾经活着的人呢
一定在说着什么
在濛濛细雨中。将要到达的城市呢
将要亮起的灯呢,将要脱口而出的
一句话呢?一定在说着什么
一定是词不达意
一定会惊醒蝴蝶
在濛濛细雨中,无声的
濛濛细雨中,卡在了喉咙
我对暴风雨来临的一刻
异常熟悉。你看
山在摇晃,河水倒流,道路消失
政客们退入卧室
少年在球场上逗留。一片树叶
轻轻贴在
窗玻璃上。你看
多少人在此刻
失去了毕生至爱
我曾走过一个古老的秋日
带着普通人的
一点茫然,注视着高大的银杏树
那时候不知道大海从远方
捎来了书籍和闪电。蔚蓝海水之上的繁星
将是冬季零星的雨点。我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召来一世的风霜
当晚便降临
我不知道你就是那颗银杏树
终将要和我分离
在一个又一个微弱的
事件中,我走过了古老的秋日
不知道大海的低语
已是如此深沉。它只在我一个人的
耳边,并未理睬时代的变迁
十一点以后的大街
已经阒寂无人。白天的太阳
曾炙烤密集的人流
留下一层淡淡的血腥。这气味
将被风吹散,世界将明亮起来
你已在一片叶子上看到时间的终点
此刻,这片叶子正在莫名的光中
跳舞
与之呼应的仍是
个人的命运,躲藏在一串慌乱的脚步中
匆忙远去。此刻,谁将为更加明亮的世界
走上街头,拨弄着手机,时而接个电话
时而玩玩微信,感受并分析
——这个人没有出现,他已经被时尚和困倦
所杀害。十一点以后的大街
阒寂无人。头顶没有星星
暗处没有老虎的跳跃。风渐渐形成
不知道是什么赋予它力量
我想每一个夜晚都应该有
一条河流。它是宽阔的
沉睡的,可以倒映天上的星星
——这些通体发光的女孩
离开了梅州就已熄灭
只有往昔永存
然后它是奔腾的
愤怒的,可以击穿入海口
的信仰之墙,让海波汹涌
巨浪排空,为往昔而歌
曾有一个时期,乌云像黑色的鸦群
横着飞过。鸦鸣是不存在的
但也从某些不幸的事件中
被唤醒,清晰地传来
月亮躲在这些事物的后面
我不敢抬头看它。曾有一个时期
长河无声,远山更远
鸦群甚至就栖息在
河边的那颗大树上。走失的爱人
不在它们中间
曾有一个时期,我是如此地想她
未来毫无意义,但她纯真的笑容
一直在那里,让月亮无法前进
也无法后退。曾有一个时期
黑暗是属于我的。生活借助我
限定了自己,大自然借助乌云
守护了爱情。这个时期如此漫长
雨落下时只有我在这个城市
追究这一年的去向
有人受苦时只有我在这一个城市
空自着急,无力帮忙
若这只是一段旧时光
死者将会瞑目
幽兰将散发幽香
但这不是一段旧时光
雨还在落下,有人还在受苦
昨天还在持续,你还在远古的城市
沿街叫卖烧饼,不知何日
才能回到家乡
从少年到中年,经过多少
人生的跌宕起伏,我都没有看见
昨夜一场雨后,留在树叶间的
这些晶亮的水滴
此刻是清晨,街上走着少数几个
早起的人类。清新的空气
并不属于他们,而他们呼吸着
周围的景物与他们的世界
不相一致,如此的陌生
没有名字
很快就会是正午,也就是我的暮年
假如我仍然没有看见
这些水滴,我将把自己
留在这街上,留在纷沓而至的
人类中,持续地去爱
忧心如焚,草木皆兵
小溪逃出黑暗的山谷
向我们飞奔而来,粼粼的波光
在不远处闪烁,误以为我们
就是整个世界
接着是楼房
在微茫中站起。它们呼吸着
淡淡的雾,站得越来越高
紧接着是生活
开始了,从山坡到闹市
都是我们忙碌的身影,而命运
显然难以改变……
而晨曦从未灰暗
像小鸟的歌声
逐渐明亮。人民的小鸟
小,但肥壮,扇动着有力的翅膀
(责编:郑小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