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语言中“心/heart”隐喻的一维性对比研究

朱诗依+杨成虎

摘 要：本文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比研究英汉“心”隐喻的一维性。通过例句比较法，本文从空间隐喻和结构隐喻两方面讨论“心”的一维性，并进行英汉对比研究。研究发现：“心/heart”的隐喻存在空间和时间上的一维性；“心”空间隐喻上的一维性种类多于“heart”空间隐喻上的一维性种类；“心/heart”结构隐喻多用来表达情感的长久，汉语中存在情感的时间状态之分，英语中没有；英语中“心”部分用于表达“一段时间”，汉语中则没有对应说法。

关键词：心 隐喻 一维性

一、引言

隐喻一直是认知语言学中的重要话题。自1979年莱考夫与约翰逊在认知语言学上的隐喻研究打破了人们长久以来对隐喻的固有看法，隐喻不再仅仅作为文学修辞手段和一种附属于语言之上的语用现象，而是人类心智、认知的基本机制，也可称之为概念隐喻。其核心内容是“隐喻是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即隐喻是通过某种相似性使不同概念域里的事物形成相互映射，从而建立起不同事体的联系。

Lakoff & Johnson（1980）把隐喻分为空间隐喻、本体隐喻和结构隐喻三部分。空间隐喻是指参照空间方位的概念表达非空间概念，使抽象的、隐晦的非空间概念能够通过空间方位被理解。而结构隐喻则是通过一个人们熟悉的、结构清晰的概念结构去构造另一个难以定义、结构模糊的概念，主要体现在对心理、情绪活动的构建上。隐喻以不同的方式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抽象的事物，因此，具体研究各类隐喻和他们之间的相互联系具有重要意义。而“心”作为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之一，控制着全身的血液，在构建和理解事物中起着重要作用，不论中外，无疑是人们一直关注的中心。因此，“心”的隐喻研究一直是认知语言学研究的热点，但对于“心”的空间隐喻与结构隐喻的具体研究却较少，而将“心”的空间隐喻与结构隐喻进行英汉对比研究的则更少。

本文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心/heart”空间隐喻的一维性进行研究，如：心弦，寸心，细心，heartstrings等，以及“心/heart”的结构隐喻意义中的具有时间一维性的研究，如：我心永恒，my heart will go on等。

二、相关研究及本文研究内容

相关研究显示，之前学者对“心”隐喻的研究几乎都是以莱考夫的认知语言学理论为基础的研究，多聚焦于Lakoff与Johnson所提出的概念隐喻和体验哲学的经验观的研究。齐振海、覃修贵（2004）旨在研究“心”隐喻词语的实体、空间等的范畴化，认为英语和汉语关于“心”詞语所构建的隐喻意义大多来自实体和空间的认知取向。曾祥星（2006）选用25篇中英文长篇小说作为自建的语料库，研究了属于本体“心”隐喻范畴的容器“心”隐喻，得出汉英语言中，“心”的此类隐喻具有的相同点与不同点。李毅（2012）通过剖析隐喻产生的休验和文化的双重根源，认为隐喻的产生源自体验认知和文化概念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是身体经验、语言和文化二者互动的结晶。而涉及到概念隐喻的学者也大都以空间隐喻、结构隐喻、实体隐喻的分类各自举例讨论英汉“心”的隐喻意义。李亚琦（2015）通过对概念隐喻的举例分析，得到“心”和“heart”的引申义基本一致，但也有差异，“heart”可以变换词性，而“心”不可以。少有学者从多维空间和时空观角度具体深入分析“心”的“空间、结构隐喻”。王文斌（2001）探讨了汉语对“心”的空间隐喻的结构化，说明了汉语对“心”的这种多维空间隐喻，反映了汉语对“心”的既对立又统一的整体结构思维。王维妍（2011）从人体感官和时空观角度研究汉英语言中“心”的隐喻的不同特征。这些学者都专注于宏观上的英汉“心”的概念隐喻或就某个隐喻进行研究，却极少研究不同种类间隐喻的相似性，还没有学者特别关注“心”的不同隐喻中的一维性。

鉴于此，本文将时空观与一维性相联系，从认知语言学角度研究英汉“心/heart”这一物象的空间隐喻中空间的一维性和结构隐喻中时间的一维性，并用例句法进行英汉对比研究。

三、英汉语言中“心”的意义

英语中的“心”除了指人体器官以外，还常常被人们认为是“灵魂”的所在，所以“心”有“内心、感情”义。同时，“心”作为人体的最核心、最重要的部位，也有“地区的中心”和“某事物的重要部分”义。另外，通过“心”的映射和形状的相似性，“心”有“心胸”和“心形”义。此外，“心”还有“勇气、鼓励”和“纸牌游戏里的红桃”义。（《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第5版]，2014：1169）

汉语中的“心”有4种释义：①心脏；②思维、情感及思想的器官；③人的主观意识（唯心主义）；④事物的内部或中部。（《新华汉语词典》[修订版]），2014：1078）

第一，从生理层面理解，“心”在汉语辞典中的第一层释义是“人和高等动物身体内推动血液循环的器官、心脏”，英文中“heart”在英语词典中的解释是“身体部位”。由此可见，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心/heart”都是指身体的某个器官，是帮助人体推动血液循环全身的，是人体的中心部位，存在外在形状物理上、功能上的一致性。这是汉英语言中所体现的人类对“心/heart”的物理认知，也是人类认识世界的自然结果。第二，若是从哲学层面理解，“心”在中国古代哲学中不再仅仅是一个物理上的身体器官，而被看作具有认知和情感机能，因此常常被概念化为思想以及感觉的器官，是人类情感和认知结构的核心，也常用于表达感情、思想等。第三，在语言层面，人们在认识和了解不熟悉的事物的过程中，总是习惯于用自己熟悉或者具体的事物来映射陌生的、抽象的事物。在“心/heart”的隐喻中，人们也遵循了这样的规律。因此，我们便得到了类似“卷心菜”“broken heart”这样的表达。

四、“心”空间隐喻的一维性

Alverson对英语、汉语、印度语和塞索拖语分别进行分析后发现，人类的时间经验源于对空间的体验。人总是最先学会描述可直接接触到的事物，然后才会描述抽象概念（Alverson，1994）。Gentner等人认为，语言中表示时间的部分通常是由空间隐喻来表述（Gentner D，Imai M，Boroditsky L，2002）。汉语中，当“心”译为“思想”“情感”“态度”“性格”时，汉语对“心”的隐喻主要体现于空间意象，这种意象以二维和三维的居多。在“心”三维空间的隐喻中，“心”常常被隐喻为一个容器，可以容纳东西，如：心窝，心房，心室。而在“心”二维空间的隐喻中，“心”常被视为一个平面，如：一片心，心墙，心田等。“心”也同时有一维空间的表达，例如：心弦，一寸心，一条心等等。“心”在一维的视角下存在其认知空间，我们称其为“心”空间上的一维性。英语中“heart”同样也存在空间上的一维性。例如：“heartstrings”“heart knots”“work with one heart and one mind”，分别是“心弦”“心结”和“工作一条心”。无论是“心”还是“heart”，都有可以用来表达线状的词汇，即存在一维性特征。endprint

（一）汉语“心”空间隐喻的一维性

很多学者（吴恩锋，2004；王文斌，2001；齐振海，2003）都曾研究过“心”空间隐喻的多维性，其中包括“心”的零维、一维、二维、三维，但多集中研究“心”的二维和三维，少有学者研究一维性。将“心”概念为一维性，如同“一条线”。

（1）听了丫头的话，这位年轻的女囚犯便横下了一条心——脑袋发热，血往上涌，毅然决定向杜布罗夫斯基和盘托出，她开始寻思怎样把戒指投进那约定好的橡树的窟窿里去。

（2）“唏，又是新规矩！”他不满意地加了一句，“我不懂……”“同志就是‘大家一条心 的意思。

例（1）中，将“一条心”隐喻为“一股气，一股劲，一种执着的态度”。例（2）中的“一条心”则可理解为“齐心协力”。例（1）、例（2）中，均将“心”隐喻成条状的物体。从空间隐喻的角度看，“心”条状的形态特征体现了“心”的一维性。

（3）巴加内尔每样菜都取两份，他说这是“由于粗心”。

（4）在党和政府“教育、感化、挽救”的政策感召下，在干警们“爱心、耐心、细心”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幡然醒悟，认清了李洪志及其“法轮功”邪教组织的邪教本质，并与之彻底决裂。

（5）她笑嘻嘻地说：“姐们，咱家受你重恩，无以为报，送你一件小礼物略表寸心。

（6）武三思放下手中皮影，望着。心神不定的武攸嗣，语重心长。

既然“心”可以是条状的，那么，条状物必然会存在长短粗细。若将“心”的粗细表示为“心”纵向维度上的长度，那么，“心”的长短可作为“心”横向维度上的长度。例（3）和例（4）中的“粗心”和“细心”表示了“心”的粗细，则可理解为“心”在纵向维度上的长度。而（5）和（6）中的“聊表寸心”，“语重心长”则体现了“心”在横向维度上的长度。如此看来，“心”在纵向维度和横向维度上都有表示长度的词汇，同样存在一维性特征。

（7）它是贝多芬心弦崩断前的最后一个音符。

（8）一位曾在咨询室解除“心结”的学生在给老师的信中写道：“我永远忘不了那间温馨的小屋。

（9）《世纪之约》奉献给读者的则是诸城市电力局长万胜长改革创新、励精图治、心系万民的感人事迹。

（10）心路历程

“心”除了可以是条状物之外，“心”也可以是线状物。如例（7）中的“心弦”表示心像琴弦般可被撩拨，所以“心弦”和琴弦一样都是线状的；例（8）中的“心结”表示心像绳子一样可打结，因此“心弦”是线状的；例（9）中的“心系”表示“心”可像绳子一样系在其他物体上，因此“心系”也可理解为线状物。例（10）中的“心路历程”表明路可以是线状的，绵延不断，所以“心路”也可以看作“一条线”。上述词汇表明了“心”作为线状物的特征，同样具有空间隐喻上的一维性。

（二）英语“心”空间隐喻的一维性

英语“heart”中也存在空间隐喻的一维性，下面是语料库中选择的部分例句：

（11）It's a very nostalgic story that pulls the heartstrings，but also has some humour and lightness about it as well.

（12）They always go for the heartstrings， don't they.

（13）It is not possible to determine heart cord. These nerves trigger changes in blood vessels.

（14）To untie his heart knot，he exerted the Chinese Buddhist Academy in Beijing in 1986.

例（11）、（12）中，“heartstrings”译为“心弦”；例（13）中的“heart cord”译为“心线”；例（14）中的“heart knot”译为“心结”。无论是心弦、心线还是心结，都表示为“心”的线状形态，在空间隐喻中体现“心”的一维性。与汉语不同的是，英语中的“heart”在空间一维隐喻中不存在长短状态关系，如并无“long heart”或者“short heart”之类的表述。同时，也不存在粗细关系，汉语中的“粗心”“细心”在英语中译为“careless”和“careful”。被抽象化，不再用“heart”的形式表達。

（三）英汉“心”空间隐喻的一维性对比

汉语中“心”的空间隐喻表示一维性的词汇种类比英语“heart”的多。汉语“心”的一维性中，“心”的隐喻义等同于“一条线”，它有长短、粗细、状态之分。而英语“heart”的隐喻义解释为“一条线”时，不存在“心”的长短、粗细，仅存在线形状态。

汉语属于汉藏语系而英语属于印欧语系。汉字是一种用符号表示思想或概念的表意文字，在造字时就用了指事字的方法，这是一种抽象的造字方法。因此，汉字的形式与意义存在部分对应性，而英语是拼音文字，词义与词形没有太多联系。因此，英语中“heart”的可映射的隐喻义比汉语“心”少。其次，不同语言间由于文化、社会历史、思维方式、风俗习惯的不同也容易产生词义空缺和意义不完全对应的现象。像汉语中的“心”可分“粗心”“细心”，而英语中则没有这种说法。

五、“心”结构隐喻的一维性

“心”的结构隐喻主要体现在对人的情感以及时间的描述上。一方面，人们的情感都是由心而生的，而内心世界的情感又是飘忽和难以描绘的，空间隐喻只能表达“心”的形状，却无法表达“心”情感上的变化。“心”情感的变化又离不开时间的考验。因此，我们选择从时间的角度看“心”的结构隐喻，用以准确地表达过去、现在或者以后的感情。时间具有一维性，即时间仅具有单一维度。时间是线性向前而不可逆的。因此，“心”的情感隐喻从时间一维性的角度看，在时空中呈单向的线形存在。如：“我心永恒”（my heart will go on）“故心”等。另一方面，英语中的“heart”也会被概念隐喻化作为时间的表达，自然也存在着时间特有的一维性。endprint

（一）汉语“心”结构隐喻中的一维性

（15）我心永恒。

（16）恒心

（17）七月七日一想见，相见故心终不移。

（18）勿忘初心

（19）我心依旧

（20）夜闲须尽醉，莫负百年心。

（21）寂寞千载心，无人见春草。

（22）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从上述例句中发现，“心”在表示情感方面往往倾向于表示“情深意长”义。从时间角度看，例（15）中的“我心永恒”和例（16）中的“恒心”都表现为时间上的永恒性。但是，例（15）“我心永恒”表达的是感情的坚定不移，而例（16）“恒心”表达的则是对一件事情的毅力和坚持。例（17）中的“故心”和例（18）中的“初心”分别表示旧情、过去的情感和最初的情感心思，均可理解为“对过去的感情”。例（19）中的“我心依旧”表示现在的感情依然未变，可理解为“对现在的感情”。例（20）中的“百年心”、例（21）中的“千载心”和例（22）中的“一生心”可以理解为“对将来的感情”。

（二）英语“心”结构隐喻中的一维性

根据汉语“心”的结构隐喻存在的一维性，分析英语“heart”的一维性是否存在。

（23）My heart will go on.

（24）My heart will never change until you came back.

（25）To send me away in the heart of a severe winter.

（26）Into the dark heart of 17th Century.

（27）It must be the heart of the night.

（28）The middle of any time is heart.

在英语中，“heart”存在结构隐喻的一维性。在表达感情方面，例（22）中的“我心永恒”和例（23）中的“我心不变”都表示了感情的长久。在表达时间方面，例（24）中的“严冬时期”，例（25）中的“17世纪的黑暗时期”，例（26）中的“午夜”和例（27）中“任何时间的中心时期”都可理解为某一时期或一段时间的中间一部分，我们可以将其认为是“一段短暂的时间”。

（三）英汉“心”结构隐喻的一维性对比

通过对比发现，英汉语言中，“心/heart”在结构隐喻的情感表达方面，都表示了“感情和做事的长久性”的意思。汉语中更多的是表现时间状态的隐喻，如：过去的“心”，现在的“心”以及将来的“心”，而英语中则没有这样的区分。但英语中有像“The middle of any time is heart”的说法，人们把某些经历概念化并且映射到时间领域，它可以指一段时间的任何中间一部分。而汉语中没有这种隐喻表达。

在西方国家，人们往往认为一个人能否获得最后的成功取决于他是否能够有效地利用时间。再者，“心”往往被看成是重要的人或者物体。当这个特点被映射到时间上，就出现了“The middle of any time is heart”的隐喻表达。相对而言，中国人对时间没有像西方国家那么重视，因此在汉语中我们无法找到此类对应的表达。

汉语古诗词中存在大量的“心”的隐喻。由于古诗大多用于抒情表意，故与“心情”的联系比较紧密。再者，中国古诗词偏爱使用各种修辞手法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因此，“隐喻”也十分受诗人喜爱，如北宋诗人柳永的《亿帝京·薄衾小枕凉天气》中的“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表达了离别相思之情。

六、结语

通过对汉英语言中“心/heart”一维性的研究，从“空间隐喻”和“结构隐喻”两方面探讨其中的“心/heart”的一维性，从中发现以下三方面特点：第一，“心”和“heart”在“空间隐喻”中均存在一维性，汉英两种语言均存在“一条线”型的“心”的表达。如汉语中有“心弦”“一条心”，英语中有“heartstrings”和“heart cord”等。汉语中存在心的长短、粗细，如：“语重心长”“粗心”，而英语“heart”却不存在相应的表达。第二，“心”和“heart”在“结构隐喻”中也存在一维性，其抽象意义具有时间上的一维性。虽然英汉语言在表示情感时均有“时间长久”义，但汉语中“心”的结构隐喻在表达情感时有“过去的情感”“现在的情感”和“将来的情感”之分，而英语中没有。第三，结构隐喻中，“心”映射到时间的隐喻只存在于英语的表达，大都表示一段时间或时期，汉语中则不存在这种表达方式。

本文存在研究的局限性。首先，本文采用的研究语料需要进一步补充和验证。其次，仅研究了“空间隐喻”和“结构隐喻”部分，没有涉及到对“实体隐喻”的研究。汉语和英语有其独特的成长环境，本文没有过多涉及其文化层面上的隐喻研究。这些方面有待进一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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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诗依 杨成虎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 31521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