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双双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241000)
陆游诗歌的用典研究
姜双双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 芜湖241000)
陆游诗歌中激昂沉痛之作、述怀论事之作,以及观生感遇之作,是诗人集中用历史典故的诗篇,诗人凭借典故建构了诗歌的历史世界。一方面在对历史的追溯中蕴含着怀旧与理想;另一方面,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对比,增添了诗歌的怨刺氛围和诗人对生命的痛感。典故的运用对陆游诗歌悲愤激昂的基调形成具有重要作用。
陆游诗歌;历史世界;诗人性情;诗学意义
诗歌的“历史世界”是指诗人以历史入其兴会,在诗人的心灵善感之下,历史与文学碰撞,从而在其笔下形成一个充满历史意蕴的文学世界。陆游激昂沉痛之作、述怀论事之作以及观生感遇之作*陈耀祥先生分陆游诗歌为上述四类,见于王守国《诚斋诗研究》一书陈耀祥所作代序。最能体现陆游诗歌历史世界,是诗人集中用典的诗篇。尽管有研究者注意到陆游诗歌用典现象,但往往是在泛泛谈论陆游诗歌艺术特征时提及,单独拈出讨论的论文却极少。吕辉《陆游七言律研究》专门探讨了陆游七律诗的用典特色,留意到陆游喜欢采用忠臣和侠客类型的典故入诗,在近体诗中运用典故,多注重暗合人物的内心感受,期望引起读者深层次的情感共鸣。*吕辉《陆游七言律研究》,陕西师范大学博士论文,2008年,第134—147页。其他还有讨论陆游用典情况的论文,*施正荣《放翁“饭牛”意象诗管窥》,《江苏教育学院学报》,2005年第2期。曹荠文《牧羝未乳身先老化鹤重归语更悲——简析陆游诗词“鹤归华表”典故使用情况及影响因素》,《剑南文学》,2013年第1期。但是并未对陆游诗歌用典艺术做整体的观照,似有进一步挖掘陆游用典蕴含的诗学意义的必要。
历史典故的选择,是建立在诗人性情、历史情怀与现实世界基础之上的。典故中包孕的世事得失和人事盛衰触动诗人,使得诗人流连感慨。陆游历史典故的选择既是对典故中涉及的历史人物身上那种志在天下的入世精神的钟情,又有对历代侠士为知己者死的历史情结的延续,还有就是对隐士随处一欣然的安贫乐道之趣的钦羡。陆游诗歌用典情况见表1。
表1 陆游诗歌用典情况
用典类型所用故实美政之治唐虞盛世、大禹治水、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庆历新政、元祐之政征战兴废与荒唐失政秦楚之战、三国之战、秦燔六经、党锢之祸、惠帝食糜、东晋偏安、后蜀灭亡、安史之乱英雄遇合与失路莘、渭之野、傅岩感梦、廉颇善饭、刘秀知严光、圯桥进履、一饭千金、定军五丈原、《梁甫》吟、躬耕南阳、辛毗书、马磨自给、投笔从戎、马革裹尸、醉尉呵广、苏武牧羊、燕然石勒、白首不招、新亭对泣、棘没铜驼、闻鸡起舞、祖生鞭、三箭定天山、马周客新丰、衔枚入蔡、垓下之围、乌江自刎、髀下生肉侠客义胆荆轲刺秦、易水之别、渐离击筑、饮酒燕市、冯谖弹铗、灵胥涛怒、鲁连蹈海、鲁仲连射箭、元龙豪气、扪虱论世隐逸志趣管宁栖辽海、东平侯瓜、宁戚饭牛、一丘一壑、人生几两屐、箪食瓢饮之乐、原宪固穷、不食周粟、楚狂浩歌、秋风思鲈鱼、庾公尘、唾壶麈尾、兰亭集会、孙登啸、陈抟高卧女性群像漂母、陈阿娇、长门宫事、昭君出塞
由表1可知,陆游诗歌典故选择主题比较清晰集中,典故选择具有相对性,如美政之治与荒唐失政,英雄遇合与失路遭际。作为一个无法在现实中实现自己抱负的蹭蹬诗人,陆游选择了在诗歌中摒弃令人失望的现实,用历史典故创造一个寄托自己个人生命情境的历史世界。从历史世界的建构可以映照出作者的性格态度和价值取向。
(一)狂者进取的济世情怀
陆游在《跋吴梦予诗编》中曰:“君子之学,盖将尧舜其君民……余请广其志曰:穷当益坚,老当益壮,丈夫盖棺事始定。君子之学,尧舜其君民,余之所望于朋友也。”[1]193这句话表达出了陆游对成就人生事业的期望。这种济世情怀首先表现在陆游反复称颂的辅佐帝王成就霸业、安邦治世的贤臣身上。无论是陆游自期事业能够窥莘渭的伊尹、吕尚,还是管葛奇才自许同的管仲、诸葛亮;或是坚守独撑东晋的王导,或极力谏诤的魏征和贤相房玄龄;或是以布衣取相的马周以及挺立奇节订下澶州之策的寇准,作者于他们身上寄予了自己的尧舜君民的仕途期望,希望能够成为有所作为的贤良辅臣振兴朝廷。其次,陆游济世情怀还表现在他对英雄战士的颂扬。在醇厚的历史酒酿中,作者饮下最多的有着鞭力为国的刘琨、祖逖,践行马革裹尸豪言的伏波将军马援,还有建功异域的班超、燕然勒铭的窦宪、出入将相的王猛。此外还有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雪夜袭蔡州的李愬,忠义良将李勣、李晟等。以及一生未封侯的飞将军李广、孤忠义胆的宗泽。他渴慕自己能够像窦宪和班超那样,成就一番功名事业,并自负成为王猛式的人物,如其《舒悲》一诗曰:“扪虱论大计,使我思景略。”[2]1227表达了其景仰歆羡之情。陆游还重视武将之意气,如其《病酒述怀》中道:
李广射归关月堕,刘琨啸罢塞云空。古人意气凭君看,不待功成固已雄。[2]703
可以看出,诗人对理想信念的重视超过对世俗功名的重视。诗人认为功名与万户侯之间并不是非要对等的。诗人的性情在真朴与豪放中得到释放。陆游济世情怀还表现为对侠客豪杰之士的崇敬与赞美。如陆游对高歌易水的燕侠们就非常赞叹。诗人不仅敬佩他们的豪杰仗义行为,还对那场风萧水寒的动人心魄的易水之别念念不忘。其《感愤》诗云:
形胜崤潼在,英豪赵魏多。精兵连六郡,要地控三河。慷慨鸿门会,悲伤易水歌。几人怀此志,送老一蓑衣。[2]3229
创作此篇诗歌时陆游已经79岁了。诗人感叹山河以其壮丽的姿态屹立于大地而不倒,江山也是人才辈出。似乎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然而回到现实,朝廷屈膝求和,大臣中鲜有人怀着收复中原的壮志,希望又瞬息破灭。因此那支激越的易水之歌只能悲鸣地呜咽着,似乎在为满怀侠义之情怀而无人问津的诗人打抱不平。而此时的诗人呢,则是在镜湖边,披着蓑衣,任侠肝义胆消磨殆尽。再如《遣怀》一诗:
许国区区不自胜,秋风空羡下韝鹰。青云夜叹初心误,白发朝看一倍增。积愤有时歌易水,孤忠无路哭昭陵。[2]1683
在许国之心无处施展之时,诗人就会歌一曲当年易水边那支激越人心的大调。只有这样才能释放诗人无处发泄的愤懑。有时甚至连荆轲的衣冠冢都出现在了诗人的梦境里,在梦里诗人还不忘对荆轲放达激越之情致以敬意。其在诗中曰:“悲歌易水寒,千古见精爽。”[2]1410潇潇的易水之别尽管悲壮,但千年以来依然让人精神为之一振。这种跨越时空,于古人精神处寻求熏陶的行径,是诗人处理历史人物的一种常见手法。诗人比较注重古人精神状态的塑造,而且擅于表达古人精神带给他的震撼。
(二)失意的归宿与自安自适
诗人进取的英雄济世情怀遭遇现实困顿时,诗人难免会产生归于岩壑的想法。诗人此种想法往往是通过其笔下的隐士表现出来。诗人隐逸情怀表现为偶然兴起的失意归宿之感和看破失意之后的自安自适。
诗人偶然兴起的归宿感,如其诗歌《初春遣兴》:
《孤愤》书成词激烈,《五噫》歌罢意辛酸。此怀欲说无人共,安得相携素所欢。[2]4346
诗人的慷慨激昂无人与共,辛酸无奈无处诉说,因此兴起归宿的念头。事实上,这种归隐之感只是诗人通过历史映射一时的情绪。更多时候诗人是在隐逸之士身上汲取力量,表达自己消解失意之后的自安自适。比如陆游与陶渊明、庞公、梁鸿这类隐士尚友论千载,如其《读陶诗》:
我诗慕渊明,恨不造其微。退归亦已晚,饮酒或庶几。雨余锄瓜垄,月下坐钓矶。千载无斯人,吾将谁与归?[2]1903
这首诗歌,表现出了陆游对陶渊明旷达心境的赏识。陶渊明的坚持自我,敢于归隐是陆游一直所欣羡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正是陆游经历人生的种种况味之后对洒然闲适之乐的回归。再如《秋郊有怀》:
面对着大自然的生动活泼和生活的丰富多彩,作者不由得将烦恼都抛诸脑后。先祖陆通狂放浩歌的情怀犹在,只是更增添了幽怀欣然在其中。诗歌中诗人自得其乐的满足之感溢于言表。因此不论是一丘一壑的豁达,还是不负湖山不负身的悠哉,都足以表达陆游的闲适之乐。
综上可知,陆诗的历史世界是陆游个人情怀的投射,通过他笔下的历史世界,我们既可以看出陆游儒家式的忠君爱国,他的侠肝义胆感人至深;又可以看出陆游对待国家和个人时的态度,对待一己,不妨洒脱些,在这种状态下,诗酒逍遥之趣就会凸显;对待国家则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洒脱的,总是寓有感慨忧怀。
诗人或尊崇古人、怀想诸贤,展己之胸襟怀抱;或是赞扬以志节挺立的古人,以培养己之志节;或是斟酌古人进退以权衡己之行藏取舍;或是感慨历史时事以表达感激悲愤之情。这种寄托抒怀的手法使得诗人能够跨越历史、时空,选择称己之意的历史,感历史而兴情,将悲愤情怀寄寓于其间,可谓寄意遥远而深广。
典故作为一种凝聚着历史内涵的艺术符号。在陆游建构诗歌历史世界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它增添了陆游诗歌的历史厚重感。而且这种以典咏怀的方式,兼具表情和怨刺作用。季广茂先生这样阐述道:“典故是一种历史化的隐喻……是在神话或历史事件暗示之下感知、体验、想象、理解、谈论当下事件、情状或环境下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和文化行为。”[3]73意即典故是诗人复杂情感得以明白表达出来的一种载体,尽管宋诗用典比较普遍,但陆游笔下的用典仍然有其独特的个性。
一是历史典故的呈现方式,主要表现为追溯与对比。诗人对历史的追溯往往蕴含着现实关怀。而历史与现实的对比又增添了诗歌的怨刺氛围和诗人的悲愤之感。如《述怀》诗:
尺寸虽无补县官。此心炯炯实如丹。羯胡未灭敢爱死?尊酒在前终鲜欢。亚父抱忠撞玉斗,虞人守节待皮冠。纵言老病摧颓甚,壮气犹凭后代看。[2]1498
诗歌首先直接点明了诗人作此诗的目的,即述说自己的情怀。诗歌运用了两个典故,一个是亚父范增的故事,他因为识破刘邦的别有用心而撞碎他送的玉斗,以示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耿直气节;另一个则是虞人皮冠之典。陆游突出的是此二人的坚守气质,以示自己的爱国意志不会轻易改变,这种寄情于史的咏怀方式就是通过用典表现出来的。诗人用精巧的艺术构思,拓展原典意义的内涵,以期与诗歌所要表达的宗旨契合。真正是做到了事出己意。
当然陆游用典抒怀最突出者则是将用典与自我情感的自然融入,正如学者谓“陆游对于宋诗特色最成功的运用在于将使事用典与自我情感表达融为一体、浑然无迹,但整体特色上正是以人文之典代替巧似之描摹的宋诗特色,且典故的运用颇有意味,并非逞才使气的简单罗列”*赵敏俐主编、韩经太等著:《中国诗歌通史·宋代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499页。。诗人历史典故的使用,并不是逞才任能。往往有情感寄予其间。如陆游选取的刘备之事就做到了将用典与情感相结合。其诗歌重复使用髀肉复生之典:“刘备住荆州数年,尝于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还坐,表怪问备,刘备自感之,言:‘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晋)陈寿撰;(宋)裴松之注:《三国志·蜀志·先主传》中“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阴御之”后裴松之注引晋司马彪《九州春秋》语,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876页。正如故事结尾点明的那种,岁月不居、人生易老造成了英雄迟暮之感。结合前面提及的诗人无处施展抱负的境遇,可想而知诗人面对此典故之时,肯定会有很大感触。因为诗人的报国无路的忧虑与刘备的居安思危的忧虑之情是相通的,这正是以典咏怀的突出表现。
有时候诗人甚至会随着节候物感兴发,而思及古人古事。物感与人事一起向诗人涌来。在这种情况下,诗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发泄当时的心情。因此史典的使用与诗人自身情感更进一步地契合,更加突出了诗人怀古之幽情。如《雪中作》一诗:“竹折松僵鸟雀愁,闭门我亦拥貂裘。已忘作赋游梁苑。但忆衔枚入蔡州。属国餐毡真强项,翰林煮茗自风流。明朝日暖君须记,更看青鸳玉半沟。”[2]1335诗人在大雪之时遥忆唐代李愬衔枚入蔡之事迹,思绪穿越时空。而衔枚入蔡的典故正暗含着诗人的中原之志和事功情结。并且诗人还列举了与雪相关的其他历史人物。诗人把它们两两观照,如其将“属国餐毡”的苏武与“衔枚入蔡”的李愬并列,这两位历史人物既是诗人崇敬的对象,又与诗人自身现状形成鲜明的对比。因此,切合自身情感的典故运用,表达了诗人自己不能北取中原的苦闷情怀。
再如,其《龟堂独酌》一诗曰:“一樯兰溪自献酬,徂年不肯为人留。巴山频入初寒梦,江月偏供独夜愁。越石壮心鸡喔喔,子卿归信雁悠悠。天生我辈初何用,病骨支离又过秋。”[2]2439诗人借刘琨和苏武之事表达了自己不见用的悲苦。诗人将历史人物之境遇与己之境遇对比。以历史上终有所作为的刘琨和终回故国彰显高节的苏武之事,反衬出自己萧瑟的一生。
二是典故的表达效果,史、情、意于一体。如其以典讽刺时事的《杂感》一诗:
蹈海言犹在,移山志未衰,何人知壮士,击筑有余悲。[2]3720
表面看来,诗人似乎只是在淡淡地抒发着自己的余悲。诗人对连用的三位历史人物,并不做细密的刻画而是直接提及。但简单叙述中,却让人回味无穷,诗歌的味外之旨是非常浓厚的。诗人这种处理史实的手法和用典的方式真可谓是融史、情、意于一体。诗歌中诗人对鲁仲连义不帝秦的慷慨激昂之词的推崇、对愚公移山的不衰之志的赞赏,都突出地表现了诗人抗金志向之坚定。然而坚定过后,则是挥之不去的哀愁。因此诗人以高渐离击筑送别的故事,表白自己一腔热血无处可洒的悲壮。这三个典故的运用,表面看来是平行并列的,但在情感表达中则是层层深入。因此诗人情怀的抒发也在步步加深。从立志的坚定到对人生悲壮的感慨,都在典故丰富意蕴下凸现出来,并且闪烁着诗人的赤子情怀,给人一种酣畅淋漓之感。葛兆光先生认为在典故的使用上,所用的典故必须是“字面有一定的视觉美感,最好是典故中包含了古往今来人类共同关心与忧虑的‘原型’,比如生命、爱情、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等,因为它们才最具有震撼我们内心最深处的力量,这样,才能够使古人的故事与我们的故事水乳交融地溶合在一起,才可以使读者感到格外酣畅淋漓。”*葛兆光著:《汉字的魔方》,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51页。在震撼内心的力量上,陆诗的以典咏怀正是这句话的完美诠释。
以悲愤基调变宋诗,这也是陆游诗歌自成特色的地方。恰如吉川幸次郎表达的那样:“与北宋诗的巨人苏轼相对,南宋诗的巨人陆游被认为是更喜欢激情、更喜欢悲哀的诗人。他有一种愿望,试图纠正自己那一时代的诗过度平静、嫌恶激情的倾向,使之再度呈现为唐诗式的集中。”*吉川幸次郎:《宋元明诗概说》,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0页。因此作为一名行动型的诗人,陆游凭借他的行动性格对过于冷静的宋诗进行了反拨。这种反拨更集中地体现在其诗歌中的历史世界,而不是其诗作中的自然世界。这一点可谓是其诗歌历史世界的特性之一。
首先,陆诗历史世界悲愤激昂的感情基调。如“今皇神武是周宣,谁赋南征北伐篇”(《感愤》)[2]1238的悲愤、“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夜泊水村》)[2]1136中的豪言壮语,“夷甫诸人骨作尘,至今黄屋尚东巡”(《夜登千峰榭》)[2]1439的愤激之情。这些诗句都是借助历史表达自己的衷肠,诗作气骨昂扬。再如“后夔不复作,千载谁与期”(《文章》)[2]4469的孤独、“但余一恨到千载,高阳缪公来窜名”(《题十八学士图》)[2]109的悲恨等诗篇,这些诗句也是以历史发泄自己的情绪。诗人都是直截了当表达自己的主观感受,其中既有借正面历史人物表达激昂的情绪,又有借反面人物表达愤慨之情。有学者曾谓:“精辟的言论正是诗歌功能扩大、解放的表现,是值得提倡的。特别是在成堆问题都尖锐地摆到诗人面前的宋代,如果一味含蓄下去,倒很容易油滑暧昧。具有爱国感、时代感的诗人站起来直截了当议论时政、亮明观点,是可以理解的,当然,哲理须凭借形象,‘带情韵以行’才好。”*王习耕:《宋诗对唐诗在艺术手法方面的继承与发展》,《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1992年第8期。陆游借助历史直陈自我的诗作,正是其作为一个具有爱国感的诗人的具体体现,是诗人直接果断而又痛快淋漓的个人本色。可以说,正是在诗人建构的历史世界里,陆游才能如此无所顾忌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其次,陆诗典故涉及的历史人物选择与诗人的“悲愤积于中而无言,始发为诗”的诗学观是相通的。其曰:“盖人之情,悲愤积于中而无言,始发为诗,不然,无诗矣。苏武、李陵、陶潜、谢灵运、杜甫、李白,激于不能自已,故其诗为百代法。国朝林逋、魏野以布衣死,梅尧臣、石延年弃不用,苏舜卿、黄庭坚以废绌死。近时,江西名家者,例以党籍禁锢,乃有才名,盖诗之兴本如是。”[1]147诗人列举了诸多历史人物,他们都是悲愤而兴诗情文心的典型代表。就陆游诗歌历史世界而言,大多数诗歌中的历史人物及历史事件的运用是建立在诗人悲愤之情基础上而阐发的。比如诗人对上述历史上抱才委地士人的叹息,其间蕴含的既有自身不遇的哀叹,又是对人未能尽其才的社会现状不满。
以典故建构诗歌历史世界与陆游极为重视诗歌的社会作用紧密相关。由诗作用典可知陆游笔下历史是其兴怀寄托之表现,因此兴寄就成了陆诗历史世界的突出特点。在历史的苍穹之下,诗人的忧虑与现实、历史与现实之间互动,让我们深深体会到诗人在进与退、理想与现实之间无法消解的生命痛感。
[1]陆游著,马亚中,涂小马校注.渭南文集校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
[2]陆游著,钱仲联校注.剑南诗稿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3]季广茂.隐喻视野中的诗性传统[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责任编辑吕晓英)
StudyofLuYou’sUseofAllusionsinPoetry
Jiang Shuangshuang
(Anhui Normai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0)
Lu You concentrates on the use of historical allusions in his passionate and painful, narrative and emotive poetry, thus forming the historical world of poetry with allusions. These poems, on the one hand, contains his nostalgia and ideals in his retrospect of history; on the other hand, they are characterized by the sorrowful and ironical atmosphere in poetry and the poet’s painful sense of life in the comparison between history and reality. Accordingly, the use of historical allusions is of great important to the formation of the grievous, indignant and passionate tone in his poetry.
Lu You’s poetry; historical world; disposition; poetic significance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6.004
I206.2
A
1008-293X(2017)06-0032-06
2017-05-01
姜双双(1989- ),女,河南信阳人,安徽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