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磊
古代文学
“君既若见录”中“见”之辨析
朱 磊
人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二《孔雀东南飞》一文中有“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句,历来不少注本都未详为作释,其中的个别字解释得比较模糊。经过认真考究,联系上下文及语境,我对其中的字词进行了科学化的解释。
孔雀东南飞 君既若见录
历来不少注本都未详为作释,目前所见解释得比较详细的本子,大致有以下几种:林庚、冯沅君主编的《中国历代诗歌选》上编第一册:“君既”句:既然蒙你永远记得我。见,蒙、被。录,记得。北京大学《两汉文学史参考资料》:“君既”二句:“见”,蒙、被;“录”作“记”解。此二句言“既然蒙你永远记着我,过不多久就希望你来接我。”十三院校协作编写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上册,君既若见录:既然蒙你永远记得我。见:被。录:收录,引申为记念。以上这些解释从文意上来看是通畅的,然落实到每个字,就出现了以下几个问题:其一,如将“既若”解为“既然”,这和当时的语言情况不合。在当时,“既”一字就有“既然”的意思。这有同诗“君既为府吏”句可证。“既然”作为一个复音词,这是很晚才有的事。另外,从诗歌的节奏上看,“既若”解作“既然”也显得非常别扭。因为全诗都是五字句,每句的节奏都是二字一拍,三字一拍。“君既若见录”当读成“君既─若见录。”这样的节奏正与“君既─为府吏”“君当─作磐石。”句同。如将“既若”解作“既然”,势必将一个词拆在两个节拍中,或势必一反“二─三”的节奏为“三─二”的节奏,这就和全诗的其他诗句极不协调。
故我以为,“既”当作“既然”解。不过这样一来,对照前面几家的解释,“若”字就无着落。那么该如何解释呢?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学文言虚词手册》“若”字条有两个义项:(1)作连词用,表示假设;(2)作代词用,表第二人称,可解作“你”。然而这两种解释插入译文都讲不通。周—钧先生主编的《古汉语纲要》语法篇第三章有:“若”:表近指,作“这个”或“这样”讲。如:南宫适[kuo]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论语.宪向》)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孟子.梁惠王》)第一例的“若”作“这个”解,“君子”两句可译为“这个人真是个君子!这个人多么尊尚道德!”第二例的“若”作“这样”解。“以若”两句可译为“以这样的行为,想满足这样的欲望”。据此我们可以把“君既若见录”译为“既然蒙你这样记得我”。而且只有这样解,兰芝对婆婆的恨,对丈夫的怨才能凸现纸上,否则显得平淡。江夏主编的《高中文言文评点译释》则解释为:“‘若’通‘然’,古音相近,作‘这样’讲。”因此,我认为“若”最好解释为“这样”或“如此”。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七“若”字条下:《史记.礼书》正义曰:“若,如此也。”《书.大诰》“尔知宁王若勤哉!”若勤,言如此勤也。《荀子.礼论》“故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言如此者必死,如此者必害也。“若见录”也就是“如此见录”。其二,如将“见录”之“见”解作“蒙、被”,充当被动句的标志(有人亦称为表被动的助动词),那么整个句子也相当费解。因为“君既若见录”句的主语应是“君”,也就是指焦仲卿,而被动句的主语决不应是动作行为的施事者,相反,主语应是动作行为的受事者。如:“盆成括见杀”(《孟子.尽心下》),那么,“见杀者”乃是“盆成括”;“爱人者必见爱也,恶人者必见恶也”(《墨子.兼爱》),那么,“见爱”的乃是“爱人者”,“见恶”的乃是“恶人者”。同样的道理,“君既若见录”只能理解为“君既然如此被记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解成“既然蒙你永远记得我。”因此,我认为,这里的“见”不当作为表被动的标志,而是表示对他人所发出的动作行为的接受,可以用“我”字来对译。正如吕叔湘在《文言虚字》里所讲,“见”有代“我”字的作用。这类用法,在古籍中并非罕见,如:《文选.陈情表》:“生孩六月,慈父见背。”“慈父见背”,即“慈父背我”,也就是“慈父离开了我(去世了)。”“君既若见录”中的“见”也应解作“我”,即指刘兰芝。这样,我们再来看“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就很顺畅,意为:“你既然如此记念我(或可译为“不忘我”),那么过不多久就希望你来(接我)。”如此解释,与全诗意思珠连璧合,因为焦仲卿在得知母亲驱逐爱妻时,就对刘有过一番表白:“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待刘兰芝被迫离开焦府时,焦仲卿更有一番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面对焦仲卿的耿耿誓言,在这种两心依依、难舍难分的情况下,刘兰芝说出:你既然如此记着我(或作“不忘我”),那么过不多久就希望你来(接我)。”这番话,也是合情合理的。
(作者单位:湖北省洪湖市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