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与思考:三个维度探析传媒人类学

2017-11-23 02:00王明东李联廉
广西民族研究 2017年5期
关键词:人类学传播学学科

王明东 李联廉

溯源与思考:三个维度探析传媒人类学

王明东 李联廉

本文从人类学学科“本源”特质及拓展、社会文化人类学“文化”特性、传播学科“融合”特征等三个维度探析传媒人类学,溯源传媒人类学的理论渊源,剖析传媒人类学的地位及意义。传媒人类学吸收了其他学科的养分,形成人类学新兴的交叉学科,越来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

三维度;人类学;传播学;传媒人类学

一、引 言

传媒时代,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构成大众文化生活的一部分。较之于传统媒体,以手机为载体的新媒体,使社会形态更为碎片化、多样化,在全球现代化社会发展转型升级中更具特色。面对媒体与技术的发达,人类学家就会反思:在传媒时代背景下,人类学家能否像此前一样研究人类文化,如何对传媒时代下社会文化现象进行解释?比如,对“媒体如何促成或者挑战运作,社会运动的潜力,不平等的强化,想象力的来源以及媒体技术对个体和集体认同的影响”等探析,是人类学拓展学科研究领域的全新努力方向。[1]12传媒在社会变革中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人类学家在观测社会发展变化时,采用人类学民族志方法,把传媒问题研究推进新领域和更高层次。传媒的民族志中,我们看到媒体是如何镶嵌在人民的日常生活中,也看到媒体的消费者与生产者如何在话语世界中受到影响或者发挥作用。[2]4当今世界无处不在的传媒,给人类学发展提出挑战,“全球化对人类文化多样性的威胁”,同时也带来了机遇,“传媒的发达为多种文化和意义体系的扩大提供了契机。”[3]50在传媒时代背景下,人类学与传播学交叉融合发展,传媒人类学应运而生。

国内学界研究“传媒人类学”时,常用“媒介人类学”“传播人类学”或“媒体人类学”等概念,其英文表述为“Media Anthropology”或“The Anthropology of Media”。那么,到底用哪一个概念较为贴切呢?有必要厘清“传媒”内涵与外延。“传媒或称媒体、媒介,指传播信息资讯的载体”。[4]398现代意义的传媒不只是载体或物质工具,更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沟通建立起来的社会关系和系列文化,传媒还包括传播和媒体,整合了新闻传播机构设置与传播内容载体,其对象包括传播要素,诸如传播机构、传播者、受众等,同时把新闻、影视、媒介都包括在传媒里面了。“传媒人类学”表述比较准确,且较符合实际,因此,本文采用“传媒人类学”这一概念。

从20世纪40年代起,人类学家在研究中运用媒介,并随着媒体及技术的日新月异,传媒人类学开始发展起来。美国人类学家鲍德梅克的《好莱坞梦工厂:一个人类学者对电影生产者的考察》出版,在媒体人类学历史上具有开拓地位。传媒人类学萌芽至今,不过是70多年的历史。应该说,直到1970年,美国人类学会创立了《传媒人类学家》杂志,才渐被学界关注的学科研究领域。美国人类学学会“1969年会”首次把传媒作为会议重要议题,创造了“传媒人类学”一词,并提出具体研究路径。[5]13-19“传媒人类学”这一概念于20世纪60年代末期美国人类学家开始使用。当时传媒人类学主要指人类学研究使用媒体,强调受众对媒体的理解,主要意图是对人类学走向公众的指导和拓展研究领域。这与在20世纪70年代后人类学家使用的“传媒人类学”有较大区别,此时的传媒人类学强调人类学的传播思想,突出了民族志的重要性。美国人类学家凯利·阿斯库在其著作《媒体人类学读本》中,对媒体人类学的定义为:“传媒人类学由人们理解媒体技术的、民族志式的、历史性的、语境化的分析构成的”[6]320世纪70年代后,越来越多学者关注传媒人类学,研究议题十分广泛。除了继承对受众的研究外,也开始对自身学术反思,同时把研究视野扩展到民族国家层面,甚至跨越国界研究。在方法上,还出现多点民族志研究。[7]51诸如,金斯伯格等的“原住民媒体”研究、里拉阿布等的电视观看研究、普莱恩拉金对尼日利亚电影的研究、丹尼尔米勒的新媒体研究等。人们相信人类学家从社会文化的多元视角,研究传媒是必要的并为传媒业提供力量。[8]13近几十年来,越来越多学者认识到传媒人类学的重要性及研究意义。一些人类学者结合传播背景,对社会文化现象重新思考,并试图解释人类社会中的文化现象,有关传媒人类学的专著、读本、文集不断出版,取得丰硕成果。2012年,云南大学推出了《媒体世界》 《观文化看政治》 《国家戏剧》 《信号与噪音》 《中国网络政治的历史考察:电报与清末时政》等传媒人类学译丛。但是,对于认同传统、非西方特性和地区的领域而言,大众传媒总是让人想起西方的现代化,在学科建构上有所顾忌。由于政治体制的原因,比如,在我国人类学研究与媒体相结合,必然涉及媒体的发布主体—政府,而政府对媒体话题管控比较敏感。

以往学者尚未真正从人类学与传播学学科理论高度来研究传媒人类学的发展演变。目前,学界对传媒人类学缺乏本质思考,缺乏对传媒人类学地位及意义的研究。“传媒人类学从学科概念到研究对象、方法与范式都还在争议。”[9]105当然,存在争议也是一种学科发展的动力,为学科发展积蓄能量。本文将从人类学学科“本源”特质及拓展、社会文化人类学“文化”特性、传播学科“融合”特征等三个维度探析传媒人类学发展变迁轨迹。

二、从人类学学科的“本源”特质及拓展看传媒人类学

认识和把握人类学科的本源特质及拓展,是深入研究传媒人类学这门新兴学科的理论基础。正如弗朗慈·博厄斯所说:“清楚的认识人类学原理,有助于理解人类社会,人类学会指导我们应当做什么,或者应当避免什么。”[10]3人类是人的社会性发展产物。尽管在血缘氏族时期,人类作为社会整体性已存在,但人们尚未关注到“人类”的统一整体和社会本质的同一性。[11]115随着人类从“自然共同体”(血缘共同体)到“社会共同体”(地缘共同体)的发展,个人独立发展能力得到普遍提升。而个人获得“财富的独立发展”是人类获得“个体独立发展的基础”。[12]893但是这种个体发展,却始终未得到相应社会关系的认同,而是形成“自我为中心”的历史发展观。人类“自我为中心”的历史观剥夺了其他人的发展权利,给人类带来沉重灾难,人类社会发展为此付出代价。直到“各民族以往狭隘的地域实存转变为‘世界性历史’的存在。”[13]114这一根本性的历史变革,个体独立能力得到社会关系和意识的认同,实现了个人发展为基点的社会意识和社会关系的根本转变,并把“人生而平等”的观念,确立为人类社会最基本的伦理基础。人们对自身及其类本质的片面狭隘的认识,以及在“人生而平等”的伦理基础上所产生的对具有人性的存在,从而人们内心产生情感忧虑。“人类的这种情感忧虑催生了人类学。”[14]6

英文“人类学”一词起源于希腊文“Anthropos”(人)以及“Logia”(科学)两字,意即研究“人”的科学。[15]391822年版的《大英百科全书》中阐明:人类学“是关于人类自然特性的研究。”随后学术界又将人类学定义为:一门以研究人及探索人类体质和文化的学科。[16]3-6人类学一开始就展示了学科交叉的特征与潜质。19世纪50年代,随着对人类及先民的神话宗教、社会文化及生活习俗等方面的研究,人类学逐步发展为一门新的领域广泛的学科,在与其自然人文社会科学结合发展中形成了:一是体质人类学,体质人类学把人类作为动物的一部分进行研究;二是考古人类学,考古人类学通过发掘和分析物质遗存和环境方面的数据研究人类文化,解释文化的研究过程,揭示社会文化本质;三是语言人类学,尽管它与更常规的语言学学科共享资料与方法,但是区别在于,语言人类学用这些来回答关于社会文化的人类学问题;四是社会文化人类学,社会文化人类学主要包括民族学和民族志两个方面。[17]3-5人类学及分支学科以研究“人及文化”为核心,这些思想理论也就是传媒人类学产生的最初的理论渊源。

人类学不是一直沿着平坦的道路行进,甚至一度被挤压局限于“低级社会”研究的狭小范围。值得欣喜的是,人类学具有回归科学本质的潜能。19世纪50年代,社会文化人类学从人类学科逐步发展成为独立的分支学科以来,到20世纪50年代,具有开放包容性的社会文化人类学,构成了人类学研究的核心领域,并表现出顽强生命力,蓬勃发展。按照具体研究对象不同,社会文化人类学分为心理人类学、法律人类学、传播人类学等;按照研究的理论方法和观点不同,社会文化人类学可分为进化人类学、传播论人类学、阐释人类学等。

由此观之,正是人类学学科体系构建动态过程中,逐渐成长起来的新研究领域,形成了社会文化人类学的一个分支学科——传媒人类学。应该说,人类学科的本源特质——“人”的学问,是传媒人类学理论思想的滥觞。从这个意义上说,人类学产生之时,传媒人类学就存在了,传媒人类学的历史与人类学一样悠久。

三、从社会文化人类学科的“文化”特性看传媒人类学

长期以来,学术界对“文化”定义多种多样,19世纪末,人类学者建构了文化的现代概念,爱德华·泰勒将文化定义为“文化是人类任何形式才能和习惯的复合体”。[18]1克利福德·格尔茨说,文化是表达价值观的符号系统,“文化是一种通过符号在历史上代代相传的意义的模式,他将传承的观念表现于象征形式之中。”。[19]13威廉·A·哈维兰说,“文化是思想、价值和观念,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20]27文化都具有习得共享、符号互动、动态整合等特性。可以说,文化是人类本质最重要的展现。

“文化”是社会文化人类学的基本属性和核心要义,文化被人类创造,同时人类是文化的产物。社会文化人类学研究人类的文化生产及文化再生产的过程,以及在此过程中人们的思想行为的表达。“社会文化人类学是主要侧重研究人类社会各种纷繁复杂的文化现象,努力传播有利于增进世界上各民族(族群),以及各种社会文化之间相互了解的知识为职志。”[21]1社会文化人类学的三个不同学科:民族学、语言人类学和考古学,尽管其研究领域各有侧重,但是都有一些共同关注的内容,即文化在形成、发展过程中,都有传播方法、路径、内容及时空范围等。

社会文化人类学的传播论(传播学派)是传媒人类学产生的理论渊源。社会文化人类学的传播论产生于欧洲,源自语言学传统,“民间观念”为传播论铺平了道路。传播论从传播的角度建构人类历史脉络,认为文化有一个共同起源,从一个文化传播到另一个文化,向全世界传播开来。[22]50传播论强调,传播是文化发展的主要因素,用事实来确定文本的本源,以及文化传播途径,以解释文化异同的原因。[23]60传播论(传播学派)分为以格雷布纳为代表的德奥学派和以史密斯为代表的英国学派。德奥传播学派主要观点侧重人类文化的历史传播,格雷布纳和施密特进一步研究并提出新观点,他们指出每种文化都与其他文化关联,并对外传播开来,形成“文化圈”。“文化圈”最终转化成了“文化区域研究”。德奥传播学派强调,“从历史上查找文化传播的痕迹,证明文化接触是文化相似性的原因。”[24]35英国传播学派强调古埃及是世界文化之源的极端观点,从而该学派没能向前发展。

19世纪以来,一些人类学家研究传播问题时,把人类文化及文化传播过程作为重要的研究对象,打下社会文化人类学与传播学沟通融合的基础,成为传媒人类学产生的思想基础。泰勒在《原始文化》中,研究了原始文化与高级文明之间的关系,提出了人类的文明发展受到了进化论规律的影响,并用文化传播的理论来解释物质文化、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等人类文化现象,提出了“心性一致”的理论。泰勒的研究方法被其后人类学家广为应用。基于社会文化人类学理论与方法,本尼迪克特、玛格丽特·米德、菜斯利·怀特、麦文·哈里斯等,在研究中使用媒体技术,为人类学家借助传播工具、方法和理论进行学术研究拓展了道路。本尼迪克特在《文化模式》中论述文化整合,对文化整合的理解首先要考虑传播的意义,关注到原始地区传播的范围极其惊人。[25]187玛格丽特·米德在其论著《文化与承诺:一项有关代沟问题的研究》中指出,“代沟”问题首先源自文化传播的不同类型,并提出了“人类学文化传承传播的三种模式:前喻文化(Per-Figurative)、并喻文化(Co-Figurative) 和后喻文化传承(Post-Figurative)。”[26]7怀特将文化的进步问题同环境、技术、生态以及物质能量等因素联系在一起分析,并提出技术才是决定人类文化发展的能量,文化及其传播具有连续和统一性。[27]353美国人类学家马文·哈里斯则以“濡化”为参照物,认为对文化最有解释力就是传播。[28]12芬兰人类学家佩克·库西在其代表作《人,这个世界》中指出,在文化进化中,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信息传播,信息传播是人的生物本质特性,把“人”视为创新文化的核心。[29]23萨拉·迪基在印度南部电影调查研究基础上,写成《人类学及其大众传媒研究的贡献》,其论文主要回答了“传媒在建构当代想象、自我和权力关系中发挥怎么作用?对此人类学如何理解,并如何做今后研究。”[30]127这些研究成果给了我们很大启示,人类学家越来越重视传媒文化的研究,更加关注传媒中所包含的权力关系的复杂性,这对传媒人类学具有重要意义。

总之,传播“文化”与人类学的“文化”相互融合,相互影响,共同发展,形成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状态,传媒人类学才会有诞生的可能性和发展的空间。

四、从传播学科“融合”特征看传媒人类学

15世纪,“传播”一词就诞生了,其主要指促成大众熟知的活动。17至19世纪,传播主要指文化互动交流的活动。到了20世纪,随着传媒与技术的迅猛发展,传媒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不断影响人们行为和社会形态,传播活动构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人类社会进入了现代化的传媒时代。[31]72

传媒时代的到来,迫使传媒人类学者对文化反思,主要聚焦在:一是传媒时代,文化格局在世界性格局中更加突显,其重要性不亚于经济格局;二是传媒时代到来,带来了以全球化、现代化为主要特征的政治文化的转型;三是传媒时代的文化多元、互动与冲突特征更加明显。20世纪初,传媒与技术发展日新月异,传播在人类现代生活中作用更加突显,人类社会发展进入了一个以全球化和文化多样性为主要特征的“传媒时代”。随着传媒时代的到来,传播学发展速度加快。

传播是人类存在的基本活动之一,传播活动已经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方面,“人们的传播方式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32]26传播由传播者、受众、读者观众以及传播的文化等基本要素构成,可以用大众传媒(Mass Communication)这个词来概括。大众传媒早期定义为(Janowitz,1968):“由专业化的机构和技术组成,利用技术设备,为大众的、异质的、广泛分散的、由受众来传播象征性内容的活动。”[33]45从历史叙述来看,传播学科的理论体系分为经验学派和批判学派(文化学派),“批判学派其实质上是人文价值关怀。”[34]可见,传播学把人类文明的传播传递活动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研究的核心范畴是“人及文化”。

传播学者拉斯瓦尔在他的著作《社会传播的结构和功能》中,从传播的文化入手阐释了传播的意义,把传播归结为具有传递文化遗产、监视环境和社会联系等三大主要功能。当然,后来有学者提出,传播还有娱乐功能。传播学具有多学科“融合”发展的特征,“阐释人类传播的特征成为传播学面临的重要任务,把人类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结合起来描述人类传播评估大众传媒地位。”[35]18但是,如何有机整合传播学与社会文化人类学?曾有学者认为,传播学没有找到沟通学科的理论链接点,缺乏学科理论系统整合。传播学集大成者施拉姆提出“人本主义”转型,强调传播学要研究人与人及其他社会如何建立关系又如何相互影响的观点,并称之为人类传播研究。[36]15但这一观点的缺陷是无法解释人的复杂动机,从而没能建立起人类传播的完整理论体系。中国学者胡翼青提出传播研究以“人”为核心的观点,提出了“信息人”概念。[37]207这一学术创见对于传播学研究更上一层楼及学科发展有重要意义。社会文化人类学理论与方法,有助于开启传播学研究的新视野,为传媒人类学产生奠定思想理论基础。

传播学者突破传播学理论框架,采用人类学民族志的方法对文化传媒问题进行研究,不止局限于应用层面,而且从文化传播过程的特性和规律的理论层面进行研究,揭示人类传播与文化的内在联系。传播学者麦克卢汉在其《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一书中,提出了媒介作为传播信息的方式更具有重要性,“媒介改变人及社会生活方式,传播方式决定人的思想及行为方式。”[38]11这一观点,推进了传播学与社会文化人类学的整合。美国传播学者施拉姆把社会文化人类学理论与方法吸纳到传播学中来,多维反思了文化传播现象。施拉姆强调人类传播的特定性,认为没有传播就没有社区,传播是社会得以形成的工具。[39]4德佛勒、鲍尔洛基奇等传播学者,进一步完整,系统运用了社会文化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考察人类传播现象,把历史文明与传播文化结合起来解释人类生存的经历。[40]9英国学者莫利(David Morley)在著作《电视、受众与文化研究》中谈到,应用田野调查对电视栏目《全国》受众的研究。[41]200

传播学与社会文化人类学两个学科具有很强的互补性。人类学中的文化学传播论给传播学者拓宽视野,而传播学中的受众文化符号、结构功能理论,使人类学家受到启发。传播学诞生时就与社会文化人类学有不解之缘,并从社会文化人类学中汲取营养,借鉴社会文化人类学理论资源与研究方法,并不断的渗透融合,为传媒人类学提供了产生空间。传播学与社会文化人类学融合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正是传媒人类学要研究解决的问题。

总之,传播学从诞生之日起就具有了兼容性和开放性,并且发展速度很快。与社会文化人类学一样,传播学的主要关键词也是人及其文化。从这个意义来说,传播学与社会文化人类学研究问题是一致的,两者都要回答文化传媒与现代生活的关系。因此,正是现代社会信息传播的特征,“人与文化”的内在联系,使得传播学与社会文化人类学科理论上互补,方法上借鉴,共同探究传媒文化与日常生活的问题,并成为传媒人类学诞生的理论渊源。传播学“融合”特征,成为人类学从理论与方法上的借鉴与参照,研究“人及文化”传播问题时,传媒人类学逐步建立起来。

五、结语:对传媒人类学地位及意义的思考

综上所述,传媒人类学是人类学学科拓展而发展起来的,作为社会文化人类学分支之一,是人类学与传播学取长补短融合发展起来的新学科,主要研究文化传媒是如何影响人们的行为。传媒人类学研究对象是传播者与接受者任意时空的人类群体和社会文化。传媒人类学研究对象还可以包括文化认同、媒体景观、想象、权力、政治参与等内容。传媒人类学的产生,弥补了文化人类学、传播学的缺陷,当两个学科结合一起研究,研究意义大于单独研究的意义。传媒人类学的意义,就是要进一步深入挖掘传播背后深层的文化动因,在传媒过程中,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如何做出选择的,如何受到传媒影响的系统。传媒人类学建立的本质是开拓新的学术视野,不断探求新的理论与方法,构建关于文化传媒新机制与范式。

传媒人类学的视野和局限,主要是该研究领域的“本体论”和“方法论”确定的。正如美国学者拉瑞·劳丹说:“任何一个研究学科都由研究对象的假定和适当的方法论体系构成”。[42]83一般来讲,社会文化人类学与传播学的理论与方法,确定了传媒人类学科的视野和局限,但绝不囿此。从传播史学来看,传播学一直在经验派和文化学派对立中发展,而对立根源在于研究方法上是人文主义还是实证主义的分歧,这导致传播学研究踌躇不前。此时,与其他学科相比,具有方法论(民族志)优势的社会文化人类学,进入传播学视野,并已经越来越广泛地应用。从学科发展史来说,在经验主义和人文主义的孕育下诞生了社会文化人类学,具有实证主义和人文主义的高度融合特征,充满了重视实证又评判反思的研究。[43]102由人类学大师马林诺夫斯基创立的民族志——研究学者通过参与式观察,与研究对象生活在一起,同吃住,同劳动,接受语言及行为,亲自体验他们的生活,获得第一手材料,并整理分析得出结论的过程。“马林诺夫斯基著作大部分都是在田野调查深厚的原始资料的基础上,应用历史、经济、政治等学科理论知识,并采用比较方法形成的”。[44]317民族志为社会文化人类学乃至其他学科研究开辟了全新的方法,他的著作在田野调查丰富资料的基础上,应用多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形成。其民族志经典人类学研究方法,为人类学学者所沿用。社会文化人类学民族志研究方法的独特性,可以为传媒人类学研究提供借鉴,不一定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但是应该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然而,传媒时代,媒体无处不在,人们拿出手机,随时随地浏览全世界刚刚发生的新闻,传媒深刻地影响着大众的生活、思维习惯和行为,使人类学“田野”发生变化,改变了以往人类学田野调查时相对封闭的同质化的社区进行状况,传统民族志受到冲击或者挑战。人类学理论与方法在传媒研究领域中拓展了既有的理论建构,在传媒人类学领域具有适用性和有效性,对传媒人类学学科发展具有积极的作用。另一方面,对于传媒人类学科发展来说,要不断拓展研究视野,创新理论与方法,积极有效应对全球化新挑战。如果把理论与范式理解为以证据支撑或提出某一观点,那么,传媒人类学的建立可以理解为是一个构建理论范式的过程。传媒人类学学科理论的构建,研究方法的探索,切忌获得先入为主的观点。“先入为主对任何科学工作都是致命的危害,而对问题的预示则是一个科学思想者的主要资质。”[45]10-11一个传媒人类学家务必去了解更为抽象的传媒理论,但是必须建立在全面解读人类学经典著作的基础上。历史是对过去与现状双向性联结的一种比较分析形式,正如布洛赫指出:对现实的曲解必定来源于对历史的无知;对现实一无所知的人必定是徒劳无功的。[46]36这种“双向”联结在空间的比较中依然展现:没有人类学“自我”知识,也就不能理解人类学的“他者”,反之亦然。

传媒人类学的产生,实质上看到了社会文化人类学与传播学存在的某方面缺陷。如何在一个急剧变迁的世界中创造话语体系并提供另一种话语体系?传媒人类学对人类民族的研究,是在现代与传统多文化机制的接触与碰撞中展开的。传媒人类学研究并非是对传播学中分析技术的简单移用,而是整体性的分析研究。把传媒发展的特征内涵纳入到民族共同体实存的考察中,基于实存关系对其统一性发展问题而探索。对民族历史的过程的传媒分析,不仅包括制度因素的分析,扩展到传媒历史发展的全过程,还要实现传播学与社会文化人类学的有机整合。学科的发展往往会忽略内部存在的各种缺陷。当人们把传媒人类学仅视为是社会文化人类学基于传播学两种体系的混生物,对两种体系没有很好的批评的融合在一起时,有可能就把传媒人类学发展引入了困境。因此,传媒人类学在新时代的永久立足关键在于大胆运用新的理论和方法,不断反思与创新,紧跟并能超越时代发展。传媒人类学建立的本质是开拓新的学术视野,不断探求新的理论与方法。学者研究视野不能局限于狭窄的范围内,应该从整体上把握,关注社会认知背后的文化机制。传媒人类学要达到的目标就是基于田野调查第一手翔实材料的具体分析论证,建立一个关于文化传媒的新机制与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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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柳宁﹞

TRACING AND THINKING:RESEARCH ON MEDIA ANTHOLOGY FROM THREE DIMENSIONS

Wang Mingdong,Li Lianlian

The study researches on the Media Anthropology from the three dimensions: the“essence”of anthropology,the“cultural”characteristics of social and cultural anthropology,and the“integration”of communication science.And this paper traces the theoretical source of Media Anthropology and analyzes the status and significance of Media Anthropology,which has attracted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from the academic community as it has absorbed the nutrients of other disciplines and become an emerging anthropological interdisciplinary.

three dimensions;Anthropology;Communication;Media Anthropology

【作 者】王明东,云南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科技处处长;李联廉,云南民族大学民族研究所博士生。昆明,650500

C912.4【文献识别码】A

1004-454X(2017) 05-009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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