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池忆
风自北来,寒透了离合悲欢,从前眼底那秋水似的澄澄澈澈,眸中粼粼烁烁的湖泊星罗,结成了物是人非的冰凌、凝成了霜雪的寒彻石灰的颜色,苍了鬓发,白了双颊,干涸不了的是泪光,眼睑在寂寞中同过往一起生疮,梦里往昔的楼台上,熟悉却早已辨识不清的姿影如盛夏般滚烫。
这冷清的气流里裹着太多或新或旧的伤感悲怆,文人曾慷慨赋诗,志士曾踏岸高歌,热血涌进风里,虽捂不热凛冽萧索,但那热忱杂着冰冷却也燃烧至今,只是我常觉得北风是有罪的——它令惊世骇俗的佳人一次又一次地为它哭泣了,它让年轻的心因它而沟壑纵横了,它使绵绵的情思结了絮,抖作筛糠了。
风华总随年华改,不觉间满目沧桑,人是需要做梦的,眉间瑟瑟遍体萧萧,总不至于在梦中颤抖,也许你见到的每一位老人都曾是绝世的美人,也许暮年人的每一道目光都是死别的讯号,北风凄凄,寻人取暖的幸运却不复存在,再炙热的炉火也烤不化怅惘,梦时嘴角噙笑,梦醒恍若隔世,烛光渐长夜渐短,方知折梅温酒岁月涣涣不过梦呓而已。
风情冷才情亦清冷,蓑翁钓雪骚客便沐风,许是砭骨的寒冷才能掘出笞心的词句,从不见谁吝啬于自己瘦弱的身躯,长驻冰河,肺腑僵冷,那汲汲的目光啊,穿过数度光阴惨淡,看透太多人生跌宕,以致眼光的主人华发早生,眉涡不展,乍见是神色晦暗,忧心有忡,孰知文人已是满心疮痍,只愿体温能使北风稍显温存,不使冻馁黎民苍生。
风里的悲戚又何止是一喟一叹,一呼一吸,寒流侵扰的又何尝只是古今愁客,且看东流的苦水随风涤遍严冬,谁又会忆起千年前激荡心神的悲壮引吭、嘶咽裂喉。
水波尽皱世皆霜,于以采芙蓉?
慷慨悲歌今不复,何以遺澹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