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支援边缘”到“自生中心”
——“一带一路”视域下西部大开发的经济地理空间

2017-11-22 08:40周真刚
广西民族研究 2017年4期
关键词:区域空间政策

周真刚

从“支援边缘”到“自生中心”
——“一带一路”视域下西部大开发的经济地理空间

周真刚

西部大开发持续多年,是中央政府支持下的边缘地区扶贫项目,通过一系列政策倾斜和优惠,西部地区取得了显著成就。但是,西部大开发并未改善西部地区在区域发展的不利地位,反而出现“东西部失衡” “西部省份内部失衡” “西部中心城市与中小城镇失衡”等多元区域失衡样态。说明过度依赖外部扶贫并无法改变西部地区的经济地理空间,反而固化了西部地区在国家社会一体发展中的边缘位置。“一带一路”倡议拓展了西部地区发展的经济地理空间,有效推进了西部地区的“去边缘化”过程,使其从国家经济社会格局的“边缘位置”变成“中心枢纽”。在新一轮西部大开发中,西部地区有可能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中心区,开发政策应致力于西部自生发展,做好地方客观条件与主观能动性、市场竞争与宏观调控的双重匹配,抓住西部地区发展的共性问题并兼顾地方多样性,继而有效促进西部地区的全面、可持续发展。

西部大开发;一带一路;经济地理空间;边缘;中心

西部大开发历时十多年,是政府为改善西部地区不利的经济、文化和社会地位而推行的区域发展方略。西部大开发的施行与实现受到多种因素的制约,其中,西部地区所处经济地理空间是影响这一战略运行和相关政策设置的关键变量。经济地理空间是指区域经济系统占据的空间单元,包括区域经济发展的区位条件、区域产业结构、区域生活及区域基础设施等多个方面,是西部开发目标得以实现的基础条件,其他开发政策的落实也需与所处经济地理空间相匹配。然而,经济地理空间并非稳定不变的,“针对特定地区的干预政策能够影响区域发展的路径”[1],有效的空间干预政策使得地方经济与地理环境发生形变。近年来“一带一路”倡议的出台,实际上就是对西部地区经济地理空间的调整与改变,是西部地区全面发展的物理边界、经济位置与综合影响力的重新定义,但这种政策转向对西部大开发的实践价值尚未得到充分认识。为此,我们从西部大开发的传统路径入手,总结西部开发的既有成就并查找西部地区存在的多元失衡问题及其原委,在此基础上探讨“一带一路”战略给西部地区带来的经济地理空间转型,以及新阶段的西部大开发政策设置与运作的重新定位,这对于新一轮西部大开发的顺利展开有重要的理论价值。

一、支援边缘地区:西部大开发政策的扶贫路径与实际贡献

1999年,中共十五届四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正式提出“国家要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2000年,国务院出台《关于实施西部大开发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指出在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内,国家对重庆、陕西、贵州等12个西部省份进行重点扶植,并配套出台一系列税收减免、资金扶助、人才引进的优惠政策。在西部大开发政策的实施和推广过程中,西部地区作为与经济、金融和科技中心的东南地区相对的边缘地区,通过政府的组织动员,发动中央及东南地区的外部力量,以政策扶贫援助西部地区的快速发展,并取得显著的成就。

(一)西部大开发政策的援助式扶贫

西部大开发政策的推行,在很大程度上与邓小平关于两个大局的战略思想相关。在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在先富与后富的关系处理上提出要优先发展沿海地区,内地要顾全这个大局,在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要求先富拉动后富,沿海地区拿出更多力量帮助内地发展,这也是个大局。[2]110-111为服务第一个大局,大批包括来自西部地区的资源、政策倾斜、劳动力流向东南沿海地区,刺激沿海地区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并形成新的经济商贸中心区。与此同时,因历史文化、自然条件和政策体制原就产生的地区间差距不断扩大,西部地区也偏离东南部日益活跃的经济中心。为缩小地域差距,服务第二个大局,实现东西不同区域的协调发展,中央政府提出西部大开发,调动东部地区力量,通过政策援助、税赋优惠倾斜等方式促使资金资源、技术项目、人才的回流,支援西部地区的经济与社会建设。

归纳西部大开发历年以来的多项政策,主要有四个方面:第一,资金投入倾斜,兴建基础设施,包括增加中央财政配比,优先安排能源、交通和水利设施,增加农业、社保、教育等方面的专项资金及便捷的金融信贷支持。第二,提供政策优惠,优化投资环境,包括简化投资审批、制定税收减免政策、鼓励私人介入土地和矿产资源等生态保护领域以及打造优质公共产品。第三,扩大对内对外开放,加强对口支援,包括鼓励外商、东部地区企业进入西部地区,提供多元投资渠道和试点,并由发达地区进行对口扶贫。第四,兴建教育、科文事业,吸引人才,包括增加教育投入、设立西部科研项目、鼓励企业创新并提供资金扶助。从这四个方面也突出反映出国家在西部大开发活动中的援助是扶贫性特征,借助宏观调控等多项政策,调动来自区内外的各种资源,弥合西部地区的经济失衡,并动员市场主体进入西部城乡,支援建设西部地区。

尽管大致可将西部开发政策归为以上四点,但从政策设计与实施过程来看,西部地区的发展策略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同阶段出现持续而细微的调整与转变,形成不同时期的扶贫重点。如在西部开发之初,多个西部省份的基础设施薄弱,缺乏必要的交通设施和资源开发配置,且生态环境保护不佳,加快完善铁路、公路骨架网络,推动重大水利工程建设,进行大规模的退耕还林、植树造林成为解决西部地区交通和环境两块“短板”的重点。在西部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发展到一定阶段,坚持以人为本,对人才流失、劳动力外流问题的合理干预成为管控重点,中央及地方政府也提出服务西部计划、支边援边计划、科研西部项目等优惠政策,对西部地区的人才培养、科研活动提供政策上的倾斜帮扶。尤其是近年来精准扶贫的提出,西部地区的扶贫工作也开始摆脱既往基数不清、定位不准、针对性差的粗放特点,转向扶贫对象的精准识别、扶贫资源的精确配置、扶贫方式的针对管理及扶贫目标的精准考核上来,扶贫政策也开始全面影响到西部地区经济与市场管理、人文地理与科技文明的进步,跃入更为科学、更为合理的政策运作过程。

(二)西部大开发的现实贡献

西部大开发是西部地区迈入现代化的实现过程。在16年的开发过程中,不同西部省市市场化程度增强、城镇化进程提速、区内活力及跨区合作加强,整体区域实力得到提升,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也得到很大改善,具体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经济实力大幅增长,西部居民生活水平得到提高。据统计,在2001年至2014年,西部地区生产总值从16655亿元增加138073.5亿元,年均增长17.67%,人均地区生产总值由4624元增加到34437元,年均增长16.7%,工业增加值5946亿元增加到24791亿元,增长4倍多。其中,2014年西部地区GDP、工业增速领跑全国,占全国GDP的比重达到20.18%,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21.9%。西部地区也开始出现投资、人才和技术集聚的“内蒙古现象”“西三角经济圈”。从时间轴上看,西部地区在扶贫开发中取得了巨大的进步,特色优势产业得到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也有明显的改善,在国家经济总量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

其二,科教文化事业的蓬勃发展,西部地区软实力增强。科教文化事业是西部大开发的重头戏,在扶贫开发过程中,西部地区优先保障教育投入,困扰西部地区的“九普”双基问题基本得到解决,民族地区的双语教育也得到推广,内蒙古、新疆和西藏等地的少数民族现代化进程提速。同时,西部地区以基金项目推动科研也取得较好成效,仅以2008年为例,西部地区专利申请授权数中的发明占比最高为23.8%,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专利占76.2%;专利申请授权数中的发明数占比为13.6%,高于东部地区3.1个百分点,[3]在科研经费支出、规模以上科技企业上也优于中部地区。此外,部分西部地区在文化基础设施服务业方面也取得佳绩,如重庆市合川区以农村半小时、城市15分钟车程距离为半径建设文化服务圈。

其三,基础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全面铺开,消解地域偏远产生的区域隔离。在西部大开发的十多年期间,西部交通、水利、能源、通信、市政等公共设施得到改善,完成贯通铁路、西气东输、西电东送、国道西部路段和水利枢纽等一批重点工程,乡(镇)、建制村的公路通达率高达98.3%和81.2%,形成以大城市为中心、中小城市为支点的路网骨架。棚户区改造、经济保障用房等项目也在各个城市全面铺设,如2015年陕西省政府在下发《关于大力推进有条件的农村居民进城落户的意见》,大批兴建城市保障性住房,推动有条件的农村居民进城落户,西部最大的重庆万盛经开区工矿棚户区改造项目在2012年全面完工,有力的推进西部地区城镇化进程。

此外,在固定资产投资、经济产业结构调整、三农问题解决、生态建设和环境保护等多个维度上,西部地区均取得显著的成就。在国家扶贫政策指导下,西部不再是远离现代化的封闭地区,也开始摆脱传统意义上的贫瘠符号,在社会转型的机遇和挑战中不断升级,迈向新的发展阶段。

二、多元样态的区域失衡及其原委:西部大开发政策运作的现实难题

从时间维度上看,借助不同方面、类型的扶贫措施,西部大开发政策在多年的实施过程中取得多项成绩,也有效促进了西部地区的区域整体化与系统化发展。但是,从空间维度上审视,经济社会各方面的非均衡发展仍然显著,西部大开发旨在消除的东西失衡问题并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反而出现更加多元、更加复杂的区域失衡形态。

(一)东西部的区域失衡

地区的综合发展水平可从经济环境与对外贸易、社会发展、科教文化、生态保护几个方面理解,据此开发的地区综合发展评价模型显示(总量百分计):在2000年,东部地区综合发展评价均值为29.51,西部地区综合发展评价均值为23.34,二者得分相差6.17。在西部大开发之后,东西部地区的综合发展评价均值分别为2005年的41.77、23.34,2010年的49.07、28.44以及2013年的57.75、36.37,东西部均值差分别为18.43、20.63、21.38,在总体上东西部区域失衡呈现逐渐扩大的趋势。①参见彭曦:《西部大开发政策效应评价》,《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6年第3期。尤其在产业类型和结构上,在2004年至2010年期间,东部地区第二、三产业累积生产值为1563447万元,占同期生产总值的88.36%,而西部地区第二、三产业累积生产值为230095万元,占生产总值的64.79%,较之东部地区在现代工业、高新技术产业上集群效应,西部地区对农业等传统产业的依赖程度更高,区域产业结构极不平衡。②上述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资料,系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04—2010)计算所得。

(二)西部省份间的区域失衡

区域失衡不仅出现在东西部之间,还体现在西部地区内部的不同省份上。地区综合发展评估模型也可用于不同省份的区域比较上,综合经济环境与对外贸易、社会发展、科教文化、生态保护四个维度来看,2000年西部12省(区)的综合发展评价值范围为(18.12,28.98),最高与最低分差为 6.99,而 2005年评价值范围为 (20.42,39.26),分值差为 9.9,2010年评价值范围为(29.31,47.95),分值差为18.64。尤其是在2013年,处于发展顶端的内蒙古自治区的评价值为47.95,排名全国第10,而处于末端的贵州省为29.31,排名全国第31。①参见彭曦:《西部大开发政策效应评价》,《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6年第3期。可以看出西部省份在地方综合发展水平上参差不齐,且不同省份之间的区域失衡成逐年扩大趋势。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部分西部地区在生产总值、规模以上外来工业增加值、固定资产投入的增速上位居全国全列,但多属于前期基数较低的地区,且外来投资主体多以分子公司形式组织经营,并未融入区域内部中小企业组成的市场关系网络中,在遭遇市场风险时资本选择往往回流总公司所在地,西部区域内生发展难以持续,比如在内蒙、陕北等地依赖能源行业为资本密集型,在开采投资和产能扩张方面吸引区外资本,但自身产能初级且产业链相对脆弱,受煤油价市场波动影响极大。[4]77

(三)西部地区的中心城市与中小城镇失衡

在东西部及西部不同省份之间的区域失衡外,在西部省份内部,处于不同区位的城市之间也存在着严重失衡,而这种区域失衡与西部地区的城镇化进程相关。城镇化的重点部署之一就是推进形成城市群,以中心城市为依托,以中小城市城镇为重点。城镇化是要有成本的,产业基础好,竞争力比较强,财政、税收、土地继续增加的地区成为优选,西部地区多以省会所在地、能源产业集中区为中心进行城镇化。然而,地方政府以大量投资、城市扩容为主要内容的低效办法来实现城镇化,以政府主导推进的城市化是无法支撑、持续的。以甘肃省的经济指数为例,在2015年,兰州市生产总值为2095亿元,同期增幅9.5%,占甘肃生产总值的31%,而在2003年和2004年,兰州市所在比例分别为27%和28%。常住人口也集中在兰州以及天水、定西等距离中心城市较近的地区,嘉峪关、甘南等地常住人口不及兰州的1/10。除了常住人口外,大量流动人口流向中心城市,西部地区中小城镇空心化问题非常严重,大部分中小城镇在萎缩,在生产总值、固定资产投入、城市社区发展上出现中心城市与边缘城镇的二元分化,反过来倒推中心城市的发展。

(四)西部地区的城乡失衡

“西部地区是大城市、大农村并存,民族地区和生态环境脆弱地区等特征集于一体的特殊地区”,[5]城乡失衡也是区域失衡的重要形式。财产性收入是衡量城乡差距的主要维度。据统计,在2000年、2005年及2009年,西部地区的农村居民人均财产性收入分别为27.24元、44.04元、86.58元,而与之对应的城镇居民人均财产性收入分别为133.12元、167.05元以及311.07元,2009年农村居民的财产性收入尚不及2000年的城镇居民。[6]在关乎民生的公共服务产品供给方面,在2006年至2008年,虽然西部地区整体供给比例逐年提高,但在城乡投资配额上,“城市基本公共服务投资金额在3年间分别占投资总额的94.8%、93.6%、93.6%,农村基本公共服务投资分别占投资总额的5.2%、6.4%、6.4%”[7],除了政府直接的政策和资金扶植,几乎没有市场化方式为农村公共服务买单。尤其是中小城镇的萎缩和中心城市的孤化,无法为周边农村提供有辐射带动功能的实际作用,西部地区城乡差距也在逐年扩大。

多元区域失衡形态反映西部大开发的现实困境,也映射出在国家与地方政策扶植西北地区的基础上尚未建立具有持续性的内生发展模式,仍然高度依赖政策的倾斜与保护上。就这种政策过度依赖的特征,学术界认为其产生有两种原因:第一,货币资金配置失衡。有学者认为多元失衡存在的关键原因在于东西部地区货币资金区域配置不平衡及资金东流的趋势并没有改善,[8]甚至出现了“金融机构大举撤离、合并、降格,信贷资金大量流失的现象”,[9]而且这种配置不均在东西部地区发展中不断扩大,形成静态失衡与动态失衡两种格局。[10]第二,未能建立有效的人才培养和人才应用机制。有学者将西部地区在区域失衡的弱势地位理解为一种文化贫困的后果,不健康的消费观影响有效的家庭支出,在教育投入比例上份额极少,[11]45-46且在教育、科研和人才吸引政策上并没有建立作用显著的措施,比如全日制教育发展慢,受教育人口比例偏低;教育及科研的经费保障能力差等,人才流失严重,[12]这些原因制约了西部地区自生发展能力的提升。

然而,从西部大开发的实施过程来看,这些观点并非无可辩驳。首先,在西部开发的政策配置中,虽然国家财政总量有限,但货币资金相关的制度供给上却有所侧重。比如,在《通知》中明确提出提高中央财政性建设资金用于西部地区的比例,而且在政策性贷款、外国优惠贷款的使用上优先安排西部项目,不留资金缺口。货币资金具有社会性与战略性的两面属性,西部货币资金的外流在很大程度上是市场机制主导下的金融资本的跨区域流动。[13]这点用Kingdleberger的金融中心理论可以作出解释,部分地区因聚集大量的金融机构与交易中介,具有更为高效的金融资源交易与配置能力,扮演着区域资金交易与贮藏中介的中心区,[14]在政策倾斜下中央财政和各项优惠供给投向西部地区,在市场活动中又不自觉的流向作为中心的东部地区。其次,在人才培养和应用上,西部大开发自发动起就开始提出“吸引和用好人才”“发挥科技主导作用”“增加教育投入”的政策方针,也取得科教文化事业的阶段性发展。如果这种观点成立的话,至少区域失衡尤其是西部地区内部失衡应当有所缓解,但事实并非如此,如陕西省高校众多,每年培养出大批学子,但多数人才流向经济发达的北上广等地,即便留职陕西或甘肃等地,也多为获取更为宽松的初业平台,在个人条件成熟时高精尖人才极易流向经济和社会发展更为发达的东部地区。

支援西部地区的各项政策举措虽在建立不同区位的资源共享与均衡发展系统,但是自上而下的扶贫路径却始终以“站在中心看边缘”的角度看待西部开发问题。与处于经济中心的东部地区相比,西部地区是国家经济格局的边缘区,并非生活在西部地区的人们的边缘区。[15]在缺乏经济地理空间的合理转换与准确定位时,援助式扶贫的政策运作将各种资源投向西部地区,在市场规律主导下又出现跨区流动,反而造成国家调控与市场竞争的结构性冲突,并在冲突中加深了西部地区的边缘位置。事实上,只要不改变西部地区的“全国一盘棋”中的辅助角色,不改变西部地区在国家经济共同体的边缘特征,西部大开发就无法摆脱其所依赖的政策扶贫的地域定位,区域失衡也会在不同地区发展频速差距中不断拉大。

三、“一带一路”倡议下西部开发的经济地理空间:从“边缘区域”到“中心枢纽”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9月和10月先后提出建设“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战略构想。2015年3月国家发改委、外交部和商务部联合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中明确提出西部边疆地区是“一带一路”建设的战略支撑区,并通过相应的制度安排,建立向西开放的交通、贸易、文化和投资平台。[16]西部地区的经济地理空间得以向两翼拓展,摆脱既往经济上的封闭与保守,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经济边缘区。西部地区亦在新型经济地理空间中获取“去边缘化”的新机会,成为以沿线城市为依托的中心枢纽圈,并在更为广阔的地理空间内实现西部地区的自主创新与综合发展。

(一)“一带一路”战略对西部经济地理空间的全面拓展

在以往西部扶贫开发中,多数省份如甘肃、新疆、西藏等地处于国家西部边疆,被定义为地理位置上的边缘区,远离国家经济和交易中心。与东中部地区相比,西部地区人口分布比较松散,呈现出“东中一体,西部倾斜”的地理分布。其中,“东部和中部集聚成为中国经济的中心,一体化趋势明显……西部和东北部形成人口稀疏的第二聚类,分散成为中国经济的外围,主要向成渝、关中、辽中南等城市群倾斜”[17],西部地区尤其是西北边疆地区虽不断向经济中心区靠拢,但并未建立自生性的经济地理空间,资源、产业和技术的调度多来自国界范围内的不同区域的跨区补偿或援助,除了重庆、四川等依靠自身区位优势获得部分发展机遇外,多数位处西部的省市在国家经济圈中扮演辅助角色,产生了“城市间的离散性和空间不经济”等一系列问题。[18]

“一带一路”战略构想的提出,打破以封闭或半封闭形态存在的行政区划的空间限制,提升西部地区在国内乃至全球一体化进程中的经济地理位置,建立包括跨越国界的“中国—中亚—西亚”的复合型、多元化跨区合作模型。首先,整合西部空间格局,促进区域协同发展。以前西部地区开发停留在点状、块状的发展模式,多以行政区划为单位进行扶助突破。“一带一路”彻底改变了既有格局,将西部大开发的可利用空间拓宽至国内东中西部,并延伸出中亚、东盟等地,使得原本处于国家边缘的西部省份成为对外开放的口岸,如新疆就被定位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核心区。其次,扩大外需市场空间,消解区内产能过剩。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核算,2011年中国企业产能利用率不足65%,以重工业为主的西北省市更是涌现市场疲软下的产能过剩,凭借东南沿海地区的运输物流通道成本过高。[19]156西部地区的对外开放,将依赖内需转为拓宽出口市场的空间增量,以资本输出带动产能输出,为产业转移和过剩产能化解提供了更为宽广的战略迂回空间。第三,拓展经贸合作,建立多元化资源储备渠道。西部地区的贸易范围不再停留在吸引外资的单方引入上,可与沿线国家和地区建立多领域、深层次和全方位的合作关系,消除投资和贸易壁垒,建立双向投资合作,拓展互补型投资领域,甚至有竞争力的西部企业可以“走出去”参与沿线国家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投资。与此同时,战略资源的引入渠道也可摆脱对中东、澳大利亚等海路资源的依存度,增设新的陆路资源进入通道。[19]156

(二)西部地区综合发展的“去边缘化”和“多中心聚合”

西部大开发的政策运作,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西部地区经济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去边缘化”过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去边缘化”主要“通过中央政府对边疆治理战略的调整、外交与周边关系外交战略的拟定、国家治理层面中央对边疆地区的依托等诸客观条件,汇入经济、社会、发展的主流通道”。[20]西部地区在此期间借助中央与地方政策扶贫的优势,获得与东中部地区接轨以及区域均衡发展的机遇,试图在不改变既有经济地理空间的同时融入国家一体的现代化进程中。然而,日趋严重的多元区域失衡与不同类型区域差距的扩大,实则否定单边中心的可行性,在固化西部边缘位置的前提下开启“去边缘化”无法消除多重表现的区域间隔离,也无法实现西部地区向东部地区的“无障碍”靠拢与趋近,西部地区应谋求更为合理、科学与可行的“去边缘化”路径。

“一个地区据其生产可能性边界的距离表明了一个尚未被意识到的增长潜能”[21],作为边界向外拓展的“一带一路”也给我们重新思考西部地区发展模式和探索西部地区的“去边缘化”提供崭新视域。“一带一路”是个全球性概念,在我国境内的路线基本集中在西部地区,[22]将西部地区放在亚洲乃至国际视野中考察,“一带一路”国内段覆盖我国中西部的大部分地区,使广大西部地区由原先的“内陆腹地”变成现在的“开放前沿”,[19]156西部地区的地理区位也会发生新的变化,存在边缘变为中心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形成与东南核心城市并列的多元中心结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在对新疆发展的重新定位中指出:“新疆是物理意义上的亚洲中心,是向西开放的桥头堡。向东国内市场有13亿人口,向西同样有13亿人口。既可以服务国内,又可以服务丝绸之路经济带向西开放的沿线国家,是一个天然的核心区。” Barca曾指出城市增长与集聚中心的出现或许是区域发展的主要机制,借助空间干预政策的影响,西部地区亦可在集合区位优势的基础上形成新的经济文化发展核心区,使得西部去边缘化过程减少对东部地区的单边依赖,并确立以西部支点城市为集聚中心,人口、经济与资源环境协调发展的新的地理空间。

(三)西部地区空间政策开发运作的新方位

客观而论,“一带一路”为确立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新模式提供强有力支撑,但任何新的经济地理空间的重塑都是一个动态的、复杂的综合建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必须辨明目标区域的内在特征、主要挑战和发展机遇,瞄准西部地区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新方位,建立与西部经济地理空间相适应的配套机制,这点尚有赖于行而有效的空间干预政策。

首先,西部地区空间干预政策设置须符合“两个匹配关系”。西部开发的空间干预政策是由若干具体政策组成的政策群,其中任何个别政策的设定都应服从两个匹配关系,才能保证政策组合的协调性、合规律性与科学性。其一,地方客观条件与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匹配关系。“在土地及基本服务的制度以及交通社会完备的前提下,空间干预政策方可使用”[23],合理的空间干预政策依托特定地区的社会、文化与制度的阶段性特征,是以满足西部地区不同区域中的现实需求为基础的,以政策产品出台的决策智慧必须服从和服务于这种需求。在西部大开发实践中,沿袭东南沿海改革作法一度成为主导策略,依赖外部资源、兴建重复产业、输出低端产能,虽在短期内实现经济提速,但并不利于西部地区的可持续发展。近年来西部开发中对特殊行业人才培养及发展渠道的政策倾斜,更是结合西部客观条件作出的政策调整范例。其二,市场竞争与宏观调控的匹配关系。吴敬琏曾指出“市场经济有好坏之分,好的市场经济必然是有序的、法治的市场经济”[24],任何承担调控功能的宏观政策应起到优化西部地区市场竞争、完善西部法治化市场环境的作用,即做到遵从市场的一般规律和有效限缩政策调控方式及内容的结合。在西部大开发中,“政府的职责和作用主要是保持宏观经济稳定,加强和优化公共服务,保障公平竞争,加强市场监管…促进共同富裕,弥补市场失灵”[25]6,市场竞争与宏观调控之间的职能、作用和范围有明确的边界,后者的适用主要集中在宏观层面的正向引导,而无论政府及政府官员的出发点正当与否,都不能随意进入市场竞争的微观领域,不能强制性的配置市场资源,否则将损害不同市场资源的优化、管理和科学调动,终将与改善西部市场化程度事与愿违。

其次,西部地区空间干预政策须瞄准共性问题,兼顾地方多样性。西部地区覆盖不同经济、文化特征的多个地域,其中既有横穿不同地理空间的共性问题,也有各自的特殊之处。其一,空间干预政策应对地区间共性问题作出实质性干预。在传统空间干预政策中,道路交通、公共卫生等基础设施的干预政策、企业向基础薄弱区迁移的配套扶助以及支持地区内向发展的政策工具成为实质干预的重点。在西部地区建设中,除了继续拓展传统干预项目,“本地精英的能力或谋求改变的意愿欠缺、缺乏集聚推动的向心效应以及公共干预不足”也是空间干预政策的重要内容,[23]尤其是人才在区域间和区域内流失的控制也是干预政策设置重点。当然,必须注意的是,西部不同地区、城乡之间,不同经济地理空间的共性问题在表现形式及严重程度上存在差距,要针对不同区块进行针对性的政策供给。其二,空间干预政策应结合不同西部地区的特殊性制定。西部地区覆盖范围广,省份众多,经济、社会、文化与族群地域差异较大。在处理好区域间共性问题之外,有效结合地方知识做出的政策干预,更是西部地区谋求突破与转型的关键。特别是在西南和西北地区,不同地理区位、资源与产业优势和公众意识都有各自的特点,市场化程度和实现途径也有不同,比如有些地区比较适合发展传统重型工业,而另一些地区可能适合营建新的中小企业群。唯有集合不同西部地区的人文经济与地理属性,发挥地区内部人们的主动性,新一轮的西部大开发才可获得持久性的创新驱动。

从社会发展现代化的整体视角审视,许多历史上的边缘区都经历过“去边缘化”的过程而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中心区,如福建、深圳、广州等地。尽管“去边缘化”路径有所不同,但“以地理形态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社会经济发展反过来重塑地理形态”的内在逻辑却是成立的,[20]经济地理空间的转型势必为西部地区开发提供新的发展契机。正如“历史上和平、稳定时期的丝绸之路所经过的各地,是最为活跃的区域,更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黄金地带”[26]一般,建立西部地区为经济、文化、社会发展中心枢纽的开发模式,并在此基础上做好其他制度或政策的配套扶助,培育西部地区内生发展所需要的软硬环境,提高西部地区广大人民群众自觉投入西部大开发的热情,在经济新常态下消除区域失衡并实现区域均衡发展是可以预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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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家柳﹞

FROM“SUPPORT THE MARGIN”TO“ENDOGENOUS DEVELOPMENT”:THE ECONOMIC GEOGRAPHICAL SPACE IN THE GREAT WESTERN DEVELOPMENT IN THE PERSPECTIVE OF“ONE BELT AND ONE ROAD”

Zhou Zhengang

The Great Western Development policy,a poverty alleviation project to boost the less developed western regions through a series of policy and preferential treatment,has been implemented in China for many years and has achieved remarkable accomplishment.However,it does not change the disadvantageous position in the regional development of western China,moreover,it leads to multiple regional unbalances between the eastern and the western,discordant in borderland and other inland regions within the western provinces,central cities and medium and small towns.Excessive dependence on external poverty alleviation cannot change the disadvantage of its economic geographic space,on the contrary,it reinforces its marginal position in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integration.The“One Belt and One Road” strategy expands the space of western economic geography, effectively promote the course of“de-marginalization” of the western region and turns it into a“central pivot” in the national economic and social structure.Thus effective development policy should adapt to both the objective conditions and the subjective initiative,market competition and macroeconomic regulation and also consider of local diversity so as to lead a sustainable endogenous development for western area.

the Great Western Development;“One Belt and One Road”;economic geographic space;margin;center

F127【文献识别码】A

1004-454X(2017)04-0166-008

【作 者】周真刚,西南政法大学博士后,贵州省民族研究院研究员,《贵州民族研究》编辑部主任,副主编。贵阳,55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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