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身体社会学在民族研究中的运用

2017-11-22 08:40伍小涛
广西民族研究 2017年4期
关键词:社会学民族身体

伍小涛

试论身体社会学在民族研究中的运用

伍小涛

身体社会学是当下最时兴的一门学科,身体社会理论被广泛运用于民族学、历史学、宗教学、人类学、政治学等各个学科领域。就民族学来说,一是对民族地区身体社会性的探讨,如身体形态、身体素质和身体性别;二是身体社会理论被广泛运用于民族体育、舞蹈、歌曲、装饰、仪式、性和村落空间上;三是跨学科研究。但也存在一些不足,一是身体社会学所常关注的话题,如疾病、疯癫、老龄化、饮食、婚姻和生育等在民族研究中还很少谈及;二是民族地区在身体生产、身体规制、身体治理、身体认同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留下了深刻的教训。系统地总结这些经验和教训,对当前身体的开发、管辖、统制和生产具有重大的意义。因此,系统总结身体社会理论,运用民族研究非常必要。

身体社会学;民族学

身体社会学是当下最时兴的一门学科,正如有人所指出:“在高度现代性的境况下,身体会越来越成为现代人的自我认同感中的核心要素。”[1]1因此,身体社会理论被广泛运用于民族学、历史学、宗教学、人类学、政治学等各个学科领域。

(一)

就民族学来说,从国外来看,出现了一批有影响的学者和专著。法国著名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运用身体社会习性、配置和象征暴力理论,揭示了非洲卡比利亚民族社会所存在的男性和女性无意识中的男性中心世界观的永久性。他指出:“在卡比利亚的柏柏尔人中,整个社会秩序如同一架认可男性统治的机器那样运转,男女对立表现在社会劳动分工(男人耕地、收割、打仗、女人捡橄榄、树枝)、社会空间的结构(男人外出、女人在家)及时间的安排(男人生产行为的中断,女人漫长的妊娠期)上。由此,高/低、上/下、干/湿、主动/被动、直/弯等一系列同源对立被纳入了身体的秩序和事物的秩序中,形成了一个合法的分类系统。”[2]203-204而英国人类学家玛丽·道格拉斯通过对南印度的库格斯人的种姓制度和加利福尼亚北部尤罗克人禁忌的考察,认为:“除非我们准备从身体看到一种社会的象征,看到由于社会结构微缩在身体中所造成的权力和危险,否则我们就无法解释排泄物、乳汁、唾液和其它东西有关的仪式。”[3]21总之,如斯特拉桑的《身体思想》所说:“本书的写作灵感源于玛格丽特·洛克和南希·休斯的论文‘精神性的身体’。这篇文章很快就成为所在领域的经典之作。我所关注的是将这篇文章蕴涵的思想推广到民族志和其他一些专题领域,在这些领域中定会有助于重新说明与健康、病痛、人观、能动作用的概念以及与社会文化系统变迁过程相关的一些问题。”[3]21身体社会理论在民族学的运用方兴未艾。

中国身体社会理论在民族研究中的运用始发于20世纪90年代消费主义、女性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兴起。从20世纪90年代初到时下,出现了一批有影响的文章。重要的有汪明东的《神圣的身体象征——少数民族宗教体育探幽》 (《体育学刊》2006年第1期)、李晓莉的《身体与性: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妇女的商品化问题》 (《齐鲁学刊》2006年第9期)、张东秀的《贵州少数民族地区大学生身体素质发展状况与对策研究》 (《民族教育研究》2007年第2期)、周平的《湘、黔、桂、滇少数民族身体形态发展状况的动态分析》 (《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07年第4期)、王茁玲的《不同民族身体体验的共性和特性的隐喻研究》 (《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2009年第3期)、冯文开的《多重标识:史诗演述中歌手的身体活动》 (《民族文学研究》2010年第2期)、伍小涛的《身体的规训:侗族的款、歌、仪式和其他》 (《寻根》2010年第3期)、彭兆荣的《论身体作为仪式文本的叙事——以瑶族“还盘王愿”仪式为例》 (《民族文学研究》2010年第2期)、冯智明的《社会身份标记——红瑶身体装饰的文化表达研究》 (《广西民族研究》2011年第12期)、吴湘军的《舞龙、苗鼓对湘西农村妇女身体自尊的影响研究——以湘西矮寨镇为例》 (《四川体育科学》2012年第2期)、冯智明的《身体与南岭瑶族村落空间的构建——红瑶身体的空间性及其象征研究》 (《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12年第6期)、杨婷婷的《身体认知体系下的洁净观——回族“逊奈”仪式的象征人类学研究》 (《昌吉学院学报》2012年第4期)、徐新建的《族群身体的社会表述——从人类学看全国少数民族传统体育运动会》 (《重庆文理学院学报》2013年第1期)、徐建新的《族群·身体与文化传承——以苗族南猛芦笙展演与叙事为例》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13年第9期)、任珏的《身体在场:网络民族志的性别反身性》 (《新闻大学》2014年第3期)、董林的《“根”的延续:云南少数民族身体装饰中的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 (《艺术生活》2014年第6期)、谢菲的《从意象到实践:“花”瑶女性挑花服饰及其身体话语》,(《广西民族研究》2014年第3期)、杨日的《历史·文化·身体——土家族跳丧记忆的承传与重构》 (《大众文艺》2015年第1期)和李祥林的《村寨仪式中身体展演的神圣艺术——岷江上游黑水地区铠甲舞之人类学考察》 (《民族艺术研究》2015年第5期)等。

从国内发表的这些文章中可以看出:一是对身体社会性的探讨,如身体形态、身体素质和身体性别;二是身体社会理论被广泛运用于体育、舞蹈、歌曲、装饰、仪式、性和村落空间上;三是跨学科研究。身体社会理论不仅跨民族学,而且跨人类学、宗教学、体育学和舞蹈学。

尽管如此,身体社会学在民族学的运用,还有很大的拓展空间。

第一,身体社会学所常关注的话题,如疾病、疯癫、老龄化、饮食、婚姻和生育等在民族研究中还很少谈及。

就疾病来说,身体社会学揭示的是社会因素对疾病的影响以及疾病对个人的塑造。吉登斯认为,疾病会溶入个体的“传记”中,疾病体验将对人们的自我感构成挑战并引大转型。[4]203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我们民族地区存在着甲状腺肿大病、克山病、血吸虫病、鼠疫、性病、肺结核病和麻风病等。这些病的社会根源是什么?疾病对个体身份的认同和族群认同影响又是什么?对社会结构有什么作用?至今未见这方面的文章。

就疯癫来说,它是“非理性的生命显现自身”[5]335。透过这一镜像,现代人可以识别出“自然的野性愿望、简单的运行机制、最迫切的用途”。[6]29民族地区祭祀中一些疯狂的行为,如跳萨满,是否有社会记忆和社会结构的变迁?

就老龄化来说,它不再是一个生理年龄变化的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正如一学者指出:“在养老金、医疗供给、护理服务、居住等方面,人口趋于老龄化对社会政策和政府开支产生了重大影响。”[1]33而民族地区老龄化更为严重,表现为“二高三大”(高速、高龄、老年人口规模大、老年抚养比大、族际差异大)的特征。因此,它不但引发了社会生活方式、社会保障等结构性问题,而且影响了民族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从身体社会学的视野来看待老龄化问题,正是适应了时代的要求。因为老龄化是身体社会学产生的一个重要原因。

就婚姻来说,以男女两性结合为基础,以共同生活为目的。但性别的身体差异,存在着许多的社会不平等。“这不仅体现在劳动分工(医生/护士,老板/秘书,等等)的所有等级符号中,同样体现在性别之间差异的所有可见表现(举止、衣着、发式)上,而且更广泛地来看,体现在表面上微不足道的日常行为的细节中,日常行为包含了数不清的、难以觉察的恢复秩序的要求。”[2]85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盛行的“还娘头”“侄儿赶姑妈”和“走婚”模式,从某一种角度上说,绝不是身体的物理属性问题,而是身体的社会属性问题。

最后,就身体饮食来说,它也是一种社会性别和社会结构的行为。正如社会学家安娜·梅洛斯对瓦人的调查中所说:“通过食物禁忌表达了两性间极大的差异。一般说来,那些‘软’的食物被认为是女性的,那些‘硬’或坚挺的食物被认为是男性的。性行为或与饮食有关的行为被当作nu(汁或生命力)的转移。”[3]96民族地区有许多不同于汉族地区的饮食习惯,是否也证明了种族差异和社会结构差异?

总之,从身体社会学的视角来研究民族地区凸显的社会问题,如公共卫生、健康、人口老龄化、计划生育等,一是可以对社会学家传统上关注的许多问题,比如结构/行动之分和宏观/微观之分产生新的看法,拓展社会学的方法;二是为民族学的研究提供新的视野和新的研究领域,拓宽民族学的研究范围。

第二,民族地区在身体生产、身体规制、身体治理、身体认同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留下了深刻的教训。系统地总结这些经验和教训,对当前身体的开发、管辖、统制和生产具有重大的意义。

就身体生产来说,它主要表现为人口的生产。在这一方面,贵州黔东南从江占里侗族有很好的经验。从江占里村从1952年到2003年51年间,人口只增加了33人,人口自然增长率极低。这与占里一套“非正式制度”有很大的关系。占里人认为:“人会生崽,地不会生崽。祖公的地盘好比一张桌子,人多了就会垮掉;一棵树上只能歇一窝雀,多了一窝就挨饿;山林树木是主,人是客;占里是一条船,多添人丁必打翻。”[7]故采取晚婚晚育、一年只有两天可以结婚、不落夫家、寨内兜外的内部婚姻、不准离婚、“男归夫,女归母”、寨内互助和利用“换花草”来平衡村落男女比例等方式,来达到人口与自然的平衡。占里这种身体生产,对今天人口控制和人口老龄化问题解决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就身体规训来说,它是一种使人体变得更顺从、更有用的机制、技术和关系。少数民族身体规训的手段有许多种,如歌曲、舞蹈、仪式、禁忌和习惯法。特别是禁忌和习惯法,对少数民族身体的生成有重大的作用。据20世纪50年代对少数民族的调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哈萨克族的禁忌有18种之多,如主人做饭时,客人最好不要动餐具,更不要用手拨弄食物或掀锅盖;不要用手或棍棒等指点人数,否则被认为是把人当作牲畜来清点;妇女不能在长辈面前走过,在长辈面前不能喝酒和吸烟……等。[8]108通过这些禁忌,规定身体了“做什么”“怎么做”。而习惯法对身体的规训更为详细。以凉山彝族习惯法为例,习惯法很多,有民事习惯法、刑事习惯法和程序习惯法等。民事习惯法又有土地习惯法、其他财产习惯法、债务习惯法、商品交易习惯法、婚姻习惯法、家庭习惯法、继承习惯法、常见礼节习惯法等。每个习惯法下都有许多条例,例如家庭习惯法规定:“儿媳妇虐待公婆的,夫家兄弟和娘家父母兄弟有责任对其进行教育。如再三教育仍不悔改,其丈夫有权阻止或提出离婚。”“子女虐待父母的,家支有权出面干涉,并限期改邪归正。如屡教不改者,兄弟或亲族长辈有权对其施刑。”……[9]56-57而侗族的习惯法侗款就有一千多条,最著名的是“六阴六阳”。通过这些习惯法,少数民族的身体行为得到了约束,从而维护了民族地区的稳定。但是,还需看到,由于身体被全景敞式的规训着,身体缺乏自主性,由此,在民族地区出现了“还娘头”包办式婚姻。少数民族大众也因为身体长期被规训,缺乏创造性和主动性,这也是民族地区落后的原因之一。[10]因此,开发这些身体规训方式,既要看到它有利的一面,又要看到它不对的一面。

就身体认同来说,在传统社会是通过仪式活动自动接收的,这些活动将人们及其身体与长久确定的社会位置的再生产维系在一起。而高度现代性则使自我认同成为可协商的。[1]172时下,民族地区正经历着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传统社会的风俗习惯,如节日、服饰、丧葬、祭祀在当下仍然完整地呈现。例如苗族的姊妹节,在外地打工的苗族姑娘都要赶回来进行庆贺。这一方面表现了苗族女子的社会记忆,另一方面表现了苗族女子的身体的认同。而现代社会,语言、文字乃至更高层面的文化、精神,是身体认同的重要方面。哈贝马斯说过这样的话:“一个民族的精神为自我与他者明确了界限,并在这个民族的诗歌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而民族精神又是与‘本地的语言’紧密联系在一起的。”[11]9现在成立的各民族学会,如佤族研究学会、纳西族研究学会、满族研究学会等,网上的少数民族网站,如三苗网、瑶族网、彝族网等,从某一角度上讲,就是少数民族身体的现代性认同。因此,办好民族学会和民族网站,一方面可以弘扬少数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另一方面可以增加少数民族身体的族群认同和政治认同。

最后,就身体死亡来说,它是身体社会学一个重要范畴。社会学家吉登斯认为:“死亡代表着这样一个关节:在一个以成功实现控制为取向的世界上,人的控制宣告终结。通过采取以关注身体的生活规则为核心的生活风格,建构值得信赖的自我认同,这样的能力必然以控制为旨归。”[1]175在这一方面,贵州黔东南岜沙苗族对死亡的认知很值得借鉴。岜沙人认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树能活成百上千年,代表着无限,通过树葬使人树对接,树的无限性光照人的有限性,使人的灵魂附着于树之中便可达到永生,从而解除对死亡的恐惧。”[12]因此,岜沙人在孩子出生时就种上一棵树,待到老了死去时砍下来做成简易棺材,把尸体用竹条捆绑合上盖,就埋在这棵树坑下并重新种上树。这样人的灵魂便俯着这棵树,人即是树,树即是人,人树达到了合一,既保护了自然环境,又赋予身体有新的意义。

因此,身体社会学在民族研究中有很大的拓展空间和现实意义。正如吉登斯所说:“这是一个崭新的,也是最激动人心的领域之一。”[4]18

(二)

经过一百多年来的建构和发展,身体社会学理论逐渐完善。主要表现为:一是身体概念的社会学界定;二是身体的社会种类和社会属性的探讨;三是身体社会学研究的范畴,如身体生产、身体规训、身体治理、身体统辖的论述;四是身体的生成的研究。在身体社会理论中,马克思、福柯、布隆迪厄的身体思想尤其重要。

1.马克思的身体思想。在传统社会学里,身体一直是缺席的。关于这一点,特纳认为有四个方面的原因,即(1)社会学家一般都不怎么关注人类的历史进化,而是关注各个工业资本主义社会之间的相似性,以及这些社会与传统之间的差异;(2)社会学往往聚焦于分别在怎样的条件下,社会中能实现秩序与控制或是社会变迁;(3)人的行为所要求的那些能力开始被视同为意识与心智,而不是对于整个身体的管理;(4)这些认识论立场和本体论立场在理论上产生的后果就是:人类学将身体视为一种分类系统,而社会学对这种观点并不怎么感兴趣。[1]23-24

马克思主义诞生后,身体不再是一种生物现象,而是一种社会现象,是社会的产物。马克思认为:人“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 ,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13]167-168。也就是说,身体不仅是自然存在物,更重要的是社会存在物。身体重要的特性是它的社会性,而不是自然性。

由于身体具有社会性,在阶级社会自然具有阶级性。马克思提出了身体阶级性发展的三个阶段:“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14]104即身体依赖——物的依赖——身体全面发展阶段。

马克思身体社会性和身体阶级性的三个阶段,对民族研究有重大的指导意义。由于身体是社会建构的产物,各民族的身体自然是民族社会的接收器和塑造品。反过来,民族社会一些问题,如公共卫生、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大健康等与身体存在着密切的关系。同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民族社会大多处于身体发展的第一阶段身体依赖阶段,经过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改革开放,身体发展的第二阶段物的依赖阶段有了很大的发展,但离身体全面发展阶段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因此要大力发展民族经济、增加少数民族大众福祉,促进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

2.福柯的身体思想。福柯是现代最著名的身体理论建构大师,他不但把日常生活中的疯癫、疾病和性作为身体呈现,而且创造性地提出了身体规训、身体生产、身体统制、身体治理等身体社会学概念。由于前面已对身体规训、身体生产做了说明,现只将身体统制和身体治理作一简单介绍。

福柯认为,身体统制是控制生命权力通过对身体的管制和调节,从而开发身体技能,使身体在社会生活中变得更为有用。[15]64我国古代礼的身体规训,就属于这种身体统制。而身体治理,比身体统制更进一步,它不仅治理自我身体,而且治理他者身体。福柯认为运用国家的力量,使身体更好地为社会服务。[16]也就是说,福柯的身体治理不仅是国家治理,而且是社会治理。不管是身体规训、身体生产,还是身体统制和身体治理,在福柯看来,其根本点是权力和话语。

首先,福柯的权力不只是政治权力,而且是一种社会权力,即微权力。通过微权力,身体作为一种生物性实体也渐趋消散,变成了社会建构的产物。

其次,福柯的话语,既是一种陈述资料和汇集事实的语言系统,又是确指事物描述事物的一种符号。[17]53这样,话语目标从“肉身的身体”转向了“心智性的身体”。政府和社会要更多关注的是身心的全面发展。

总之,福柯的身体思想不但影响了身体社会学研究主题的转换,而且影响了身体社会学研究范式的转化。可以说,当前身体社会学研究热潮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福柯的身体思想。

3.布隆迪厄的身体思想。布隆迪厄是当代世界最著名的社会学家。他不但考察了身体的活动空间和历史存在,而且考察了身体在现代社会中被商品化的多重途径。

布隆迪厄认为身体总有一个物理空间和社会空间。这一物理空间和社会空间就是场域。布隆迪厄的场域,是各种关系的网络以及它们与其他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支配关系、屈从关系、结构上的对应关系,等等)。[18]134这样身体与社会实践紧密地结合起来。

对于身体的生成,布隆迪厄认为是历史的存在物和现实的存在物,这就是习性。就历史来说:“一种历史被纳入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顺应他的职能。”[19]180就现实来说:“习性能使行为人生活于制度之中,在实践中占有制度,从而使制度保持活力、生机和效力,不断地使它们摆脱无效和衰竭状态。”[20]87由于身体是历史和现实的反映,因此,各个阶级、各个阶层的身体习性是不一样的。这样习性又与社会主体性、社会结构、社会制度和社会秩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由于习性的差异,便产生了各个阶级各个阶层身体的差异,布隆迪厄将其叫做区隔。无产阶级的身体与资产阶级的身体是不同的,男性与女性的身体也是不同的。从仪态、讲话的方式(口音)、走路和站立的姿态(步态,姿势,举止)、餐桌礼仪和品位等可以看出一个身体在社会的位置。这样,把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都纳入了身体社会学分析的范畴。

在此基础上,布隆迪厄还提出了身体的价值,即身体资本。身体资本的生产就是身体以某些特定方式发展,在社会场域中具有价值;而身体资本转换就是将工作、休闲等场域中的身体参与转化为不同的资本形式,如经济资本(货币、物品和服务)、文化资本(教育)和社会资本(社会网络、社会诉求)等。这样,身体与价值、劳动紧密地联系起来了。

马克思的身体思想、福柯的身体思想和布隆迪厄的身体思想初步奠定了身体社会学的基本理论。尽管还有莫斯的身体技术理论、戈夫曼的身体与社会互动和认同思想、特纳的身体秩序理论和弗兰克身体行动理论等,但基本上还是在前三者理论框架内。由于马克思的身体思想科学地揭示了身体的根本属性——社会性和阶级性,正确地划分了身体发展的三个阶段——人的依赖、物的依赖和人的全面发展,因此,运用身体社会学来研究民族问题,必须以马克思身体观为指导,批判吸收地运用西方身体社会学理论。

(三)

近年来,有人认为,在民族学研究中出现了一种范式危机:一是学术表述的危机,研究者找寻不到可以共同凭依的民族概念;二是政治合法性危机。由于表述危机使得多民族立国的政治想象之基础受到撼动,表现出一种民族政治自身的混乱。[21]而造成这种危机的原因主要一是民族研究者对民族研究的对象越来越模糊不清;二是民族研究者用传统的民族理论来诠释文件精神或论述经典理论的合法性和正确性;三是不考虑中国的实际,宏大叙事西方理论;四是体制问题。一些真知灼见的实证调查得不到呈现。[22]

笔者认为,民族学并没有如专家所说找不到研究的目标,而是正经历着从革命性叙事向现代性叙事共生的转变。在革命性叙事中,民族学揭示的是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重要性和普适性,中国共产党民族政策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正当性和合法性,以及民族工作的政治性、必然性等。其研究方式为宏大叙事。在现代性叙事中,民族研究注重的是国家与民族社会的互动,注重的是制度的建构与认同,注重的是民族社会的结构变迁和现代化视野下民族社会的定位与作用的发挥等。其研究方式为跨学科、多理论的实证研究。从革命性叙事到现代性叙事共生,是民族学研究的发展与繁荣。身体社会学在民族研究的运用,适应了民族学创新的要求。

现代民族社会纷纭复杂,呈多种面相:一是生存与发展成为民族社会的主题。随着全球化的到来,各民族国家日益联系成为一个整体。如何在未来的世界民族之林中占有一席地位,成为民族社会亟待面对的问题。而生存和发展,从某一种程度上讲,就是身体的生产和维持身体生产的生产。二是社会交往过程中“他者”和自我的认同。民族地区在社会交往的过程中,会遇到“不一样的他者”。随着交往范围的扩大,交往程度的加深,“他者”与我存在不同的文化社会特征。这样在血缘认同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为族群认同和国家认同。这种血缘认同、族群认同和国家认同,实际上是身体的自我认同和“他者”认同。三是民族地区的妇女问题、老年人问题、健康问题、人口问题和贫困问题的出现和兴起,使人对身体的生产、发展和控制机制日益关注,身体秩序的建构、身体规制的确立、身体认同的拓展日益成为社会所面临的问题,也是身体社会学在民族研究中兴起的重要原因。

由于身体社会学在民族研究中的运用,大大拓宽了民族学研究的范式。在族群范式、边疆范式和其他范式的基础上发展出一种身体范式。这种身体范式,是民族社会高度现代性的产物。正如有人所指出:“由于医疗实践性质和技术发生了重大变化,由于疾病与病痛的变化结构,以及由于人口老龄化——至少发达的工业社会是这样的,身体在当代文化变得重要起来。”[23]7这种范式的转换,适应了社会变革和社会转型的要求。如对民族地区的民间乐舞活动和祭祀活动,以前的研究多从提供社会记忆、寻求民族认同入手。引进身体社会学后,我们可以从权力和话语对乐舞和祭祀人群身体的铭刻、乐舞和祭祀对身体的潜移默化的规训和身体资本的价值几个方面来进行研究。而这些正是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所要关注的问题。

但是,还需看到:身体社会学尽管是一门新兴的科学,但还是有许多不成熟不完善的地方。如将身体视为社会之构成过程中的多维中介的宽广思路尚待充分阐释;以现象学的方式阐述人们对于世界的实际体验,忽视了身体差异的重要性,也未能重视结构有时如何形塑了我们的身体倾向;将对于身体的治理确立为破解社会行动得以发生的外部环境的关键,有抬高身体地位和作用之嫌。因此,在运用身体社会学理论中,要结合本民族的具体实际,进行具体的实证分析。并在具体的研究中,拓宽身体社会学研究范围,完善身体社会学理论。

总之,无论对身体社会学来说,还是对民族学来说,跨学科研究是非常必要的。正如马戎教授所说:“不同学科之间通过相互借鉴与结合,就可以参考其他学科的基础理论拓宽自己的研究视野,在研究方法上相互取长补短。”[24]因此,运用身体社会学来研究民族问题,不只是身体社会学研究的创新,也是民族学研究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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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柳宁﹞

A TENTATIVE COMMENT ON THE APPLICATION OF BODY SOCIOLOGY IN ETHNIC STUDIES

Wu Xiaotao

Body sociology is the most popular subject at present.The social theory of body is widely used in ethnology,history,religion,anthropology,politics and other fields.This paper mainly deals with the following issu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thnology:Firstly,it is a study of body sociality in minority area,such as body shape,physical quality and physiological sex;Secondly,the social theory of body has been widely used in national sports,dance,songs,decorations,rituals,sex and the village space;Thirdly,it is a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But there are also some disadvantages,in the first place,topic of concerns on body sociology,such as disease,madness,aging,diet,marriage and birth in the ethnic studies are rarely talked about; in the second place,ethnic areas have accumulated rich experience in the body production,body regulation,body governance and body identity,at the same time,it also left a profound lesson.The systematic summarization of these experiences and lesson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development,administration,control and production of the present body.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systematically summarize the social theory of body and apply it in ethnic studies.

body sociology;ethnology

C912.4【文献识别码】A

1004-454X(2017)04-0044-007

【作 者】伍小涛,博士,中共贵州省委党校社会学教研部教授。贵阳,55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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