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镇》:怀亚特·厄普的英雄传奇

2017-11-21 21:31周宝东
世界文化 2017年11期
关键词:西部片牛仔墓碑

周宝东

20世纪90年代初期,在经历了一段沉寂之后,美国西部片迎来了一个小高潮。先是1991年,凯文·科斯特纳自导自演的《与狼共舞》在第63届奥斯卡金像奖角逐中,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等七个奖项。1992年,老牌硬汉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自导自演的《不可饶恕》上映,并在1993年获得第6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奖。这两部电影,既有良好的口碑,也有上佳的票房,无形中刺激了制片人对西部片的热情。这次,他们没有选择印第安人,也没有选择赏金猎人,而是选择了一个西部警长:怀亚特·厄普(Wyatt Earp)。让他名满天下的,是美国西部历史上那场发生在OK畜栏的著名枪战,而这个畜栏的所在地,有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名字:墓碑镇(Tombstone)。

1877年,美国亚利桑那州华楚卡营地,一位名叫爱德·谢佛林的探矿者准备到野外去碰碰运气,寻找矿石。营地的人和他开玩笑,说在那里唯一能找到的石头就是他自己的墓碑。然而幸运女神眷顾了他,爱德不仅没有死在那里,还找到了矿石,并由此发现了一个银矿。想起人们的玩笑话,他竟把这座银矿命名为“墓碑”。1877年9月21日,爱德向政府递交登记文件,这块土地才有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墓碑镇。爱德很快成为百万富翁,但后来厌倦了富贵生活,重新投入到探矿行列。1897年5月,他在旷野的一个小木屋里孤独离世。

墓碑镇成为美国西部发展的一个缩影。依靠矿藏,它很快吸引了一大批富有冒险和投机精神的人,虽然如此,它也不过只是众多西部小镇中的平凡一员。要不是1979年最后一周到来的几位不速之客,估计它依然默默无闻。正是这些人的到来,使得墓碑镇声名鹊起。在这些不速之客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后来成为传奇的西部英雄:怀亚特·厄普。

怀亚特·厄普于1848年3月19日诞生在伊利诺斯州。他是家里的第四个儿子。在来到墓碑镇之前,他已经在堪萨斯州的威奇塔市和道奇市担任过助理警长。那个时期的美国西部是法外之地,不法之徒遍地横行,许多著名的罪犯都逃往那里,将其作为庇身之所。加之没有严格的控枪制度,人们在金钱和酒精的驱使下,往往会做出杀人越货之事。怀亚特·厄普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断成长起来。在来到墓碑镇之前,他凭借着高大的身材和睿智的头脑,不战而屈人之兵,已经成功化解了多起危机,维持了罕见的和平局面。他来到墓碑镇之后,迫于形势,不喜欢动武硬来的他也只能重新拿起枪,成为法律的代言人,快速推动了法治与秩序时代的到来。

电影《墓碑镇》有两条线索,一条线索是怀亚特·厄普来到墓碑镇后面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另一条线索则是他所代表的阵营与不法之徒的斗争。第一条线索贯穿始终,琐碎中带着温情;第二条线索则是影片的着力点,鲜明而冷酷。两条线索一开始独自发展,越到后来,缠绕越紧,以至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割的局面。

为了更好地体现正邪冲突,将反面人物设置为一个被称为“牛仔帮”的组织。这个帮派每个成员腰间都系着一条红带,有着极高的辨识度。在电影开头部分的旁白里,后半部分的画面都来自《火车大劫案》。《火车大劫案》是美国人埃德温· S.鲍特拍摄的短片,讲述的是一群匪徒抢劫火车上的财物,后被警察追踪并歼灭的故事。这部不到12分钟的默片通常被认为是美国西部片和警匪片的开山鼻祖。尤其是影片结尾犯罪分子正对观众连开六枪的镜头,更成为世界电影史上的经典影像。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难免有恩怨,有了恩怨就会找机会了断。电影里第一个场面就是“牛仔帮”找墨西哥警察报仇,因为他们杀了两个“牛仔”。此时,正有一个墨西哥警察在教堂举行婚礼,人们放松了戒备。为了庆祝婚礼,人们装饰了广场,并准备了丰富的饮食。然而在急促的马蹄声中,在“牛仔帮”头目卷发比尔和瑞高的笑声中,在呼啸的子弹声中,墨西哥警察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新郎被射杀,新娘也被几个牛仔抬进教堂奸污。“牛仔帮”的嚣张气焰达到了顶点。愤怒而无畏的牧师向他们宣讲了《圣经·新约﹒启示录》中第6章第8节:“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作死。阴府也随着他。”这段翻译选自《圣经》中文简体和合本,“hell”被译为“阴府”,是为了符合中国人的观念而做的变通,一般译为“地狱”。不论是阴府还是地狱,异名同质,说的是同一桩事。瑞高拔枪杀死了牧师,表现了他的心狠手辣和枪法精准。

牧师虽然死了,他的预言却一点一点变成现实。怀亚特·厄普乘火车带着妻子马蒂和心爱的坐骑来到了亚利桑那州的图森市,在这里与两位哥哥——维吉尔和摩根及嫂子会合,然后一起出发去墓碑镇。这时的怀亚特已经辞去了警长职务,只想和哥哥们一起从事商业活动了此余生。

当他们到达墓碑镇时,巧遇该镇的治安官比汉,当他听说来人是怀亚特时,慷慨地为他们三兄弟夫妇提供了免费住处。这时摩根带怀亚特去见当地的执行官佛瑞德。佛瑞德带领三兄弟了解镇上的情形。墓碑镇的一大特色就是酒吧林立,并且24小时营业。其中有一家叫 “东方”的酒吧很少有人敢去,因为里面被一个叫尊尼·泰勒的霸占了。这些激起了怀亚特的正义感,他独自走进了酒吧。这个桥段展示了怀亚特过人的胆识,凭借两个耳光和摄人心魄的气势就征服了对方,将其赶出了酒吧。被赶走的尊尼·泰勒当然不甘心,拿着枪准备暗算怀亚特,这时怀亚特的挚友多特出场化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枪战。多特是著名的枪手,为人孤僻,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怀亚特。多特患有肺结核,这在当时还是很难治愈的病。所以多特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这种外表很容易迷惑人,以为他是弱不禁风的人就错了,其实多特的枪法是最棒的。在这里,他们又遇见了两个老朋友克里克和杰克,他们以后会帮助怀亚特执法。正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怀亚特看见从一辆马车上走下了几位剧团演员,其中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晚上大家都去剧院看戏,其中一出为《浮士德》。戴着面具扮成魔鬼摩非斯特的演员演技精湛,受到了观众的喝彩。《浮士德》作为插入文本,也有其象征意义。浮士德代表着一种不懈追求的精神。人生在世,难免面对种种精神困境,在这个时候,是将灵魂卖给魔鬼,还是自强不息,找到解脱之道?这是困扰人类的难题。怀亚特·厄普既要拿枪杀人,又要追求美好的爱情。杀与爱、现实与浪漫集于一身,所以他是一个复杂的存在。演剧结束,当演员摘掉面具谢幕时,怀亚特才发现扮演“摩非斯特”的竟然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女子,她的名字叫约瑟芬。

虽然怀亚特已经娶了马蒂做妻子,但是她精神不佳,服用鸦片酊上瘾,且生性多疑,故而二人感情不和。约瑟芬的出现,在怀亚特身上引发了奇特的反应,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但作为一个沉着的人,他一直压制着这种情感。

酒吧里,“牛仔帮”的二把手瑞高挑衅多特。瑞高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枪手,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人,他玩枪的技巧相当高明。但是多特将带柄的酒杯当做枪,戏仿了一次瑞高的玩枪技巧,轻轻松松化解了危机,同时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为后来战胜瑞高做了铺垫。

佛家“五戒”讲戒杀、盗、淫、妄、酒,酒不仅伤身,还让人智昏。“牛仔帮”大当家卷发比尔因为喝醉了酒,在广场上放乱枪。执法官佛瑞德出面制止了他。但是就在比尔将枪交给他的时候,一声枪响,佛瑞德倒在了血泊中。比尔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成为历史上一段公案,至今已说不清真相。怀亚特挺身而出,抓住了比尔。比尔的手下艾克、比利等当场想要救走比尔,因为多特的出现,他们的计划没有得逞。巡回法庭在三星期后来到墓碑镇,因为没有目击证人,将比尔无罪释放。“牛仔帮”从此和怀亚特结下了梁子。

墓碑镇的治安愈来愈混乱,市长想请怀亚特出马担任警职,被他拒绝。维吉尔和摩根因为看不惯镇上牛仔为非作歹,背着怀亚特加入了警局。市长颁布了禁枪令,引起了牛仔帮的不满。其中爱惹祸又总是出事时第一个逃跑的艾克喝酒后耍酒疯,被维吉尔关入警局。第二天,也就是1881年10月26日,他的同伙来接他,并放出狠话要将厄普兄弟赶出墓碑镇。

他们说到做到,有六个牛仔来到镇上,高调宣扬要驱除厄普兄弟。形势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怀亚特被逼无奈,只好重新披挂,和维吉尔、摩根和多特一起去OK畜栏,以违规携带武器为名逮捕牛仔。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OK畜栏枪战。华人居住点就在OK畜栏附近,墙上写着“推拿”“药铺”等字样。据《墓碑镇的中国玛丽》介绍,当墓碑镇有一万人口的时候,华人就有近千人。他们是最苦最廉价的劳动力,地位也最低下,尤其是1882年通过的《排华法案》,更是将在美华人推向深渊。

经过一阵混战后,厄普兄弟和多特联手杀死了比利及另外三个牛仔,而始作俑者艾克则仓皇逃走。OK畜栏枪战是两个阵营彻底交恶的标志性事件,引起了“牛仔帮”的疯狂报复。事后不久,维吉尔被冷枪打废了左臂,而摩根更是死于偷袭。作为警长的怀亚特下定决心,要在墓碑镇建立法律和秩序。于是他组织了一个小队,专门对付那些腰系红巾的“牛仔帮”。在一次追捕中,他们陷入了比尔的包围圈,但是靠着怀亚特的勇猛,最后竟反败为胜,还成功将比尔击毙。为了给比尔报仇,牛仔帮的二号人物瑞高约怀亚特决斗。若单纯按照实力讲,怀亚特的胜算不是很大,但他依然单刀赴会。令人感动的是,在他见到瑞高之前,他的朋友多特已经先他一步,和瑞高进行了决斗。结果,多特活了下来。真实历史上的瑞高1850年5月3日生于印第安纳州华盛顿镇,在墓碑镇多行不义却又屡次逃脱法律制裁。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1882年7月,他被人发现离奇地死在一个树林里。目前关于瑞高之死有多种说法,未有定论。

至此,牛仔帮宣布瓦解。墨西哥牧师的预言得到验证,怀亚特就是那个骑着马,被称为“死”的人,他带着团队裹挟着地狱隆隆驶过,使法律和秩序在墓碑镇得以确立。虽然以杀止杀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正如霍华德·苏伯在 《电影的力量》中所说的那样:“在西部片里,一个男人应该做的是杀死另一个人——不,坏蛋也是如此。不同的是坏蛋想这么做,而英雄不得不这么做。跟其他很多神话故事一样,西部片关注的中心是公正。”所以,“一部电影要想令人难忘,不一定需要幸福的结局,但是必须有个公正的结局。”在这些西部故事行将结束的时候,失序的蛮荒小镇经过一系列伤痛后重新恢复到有序状态,“公正”得到了伸张,观众得到了满足。

墓碑镇恢复了秩序,多特的肺病却越来越严重,数年后死在了医院里。在多特住院期间,怀亚特经常去医院探望他。在多特的鼓励下,怀亚特在丹佛市找到了红颜知己约瑟芬。有情人终成眷属,历经波折,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而怀亚特的妻子马蒂则死于过量吸食鸦片。在和约瑟芬共同生活了47年后,怀亚特于1929年死于洛杉矶。他的生命结束了,但他的故事却流传了下来,为人敬仰。

怀亚特的故事令人着迷,据此改编的西部片也层出不穷。除了这部1993年的《墓碑镇》,还有很多电影都以他的故事為蓝本。如1946年约翰·福特《我亲爱的克莱门汀》(又译《侠骨柔情》)和1957年约翰·斯特奇斯的《OK畜栏的枪战》将他的故事进行了改写或重写,而在之后的1994年,上映了由凯文·科斯特纳主演的《义海倾情》。此片可以看作是怀亚特·厄普的传记,奈何冗长乏味,并未获得多少好评。在2012年,又有迈克尔·费法执导的《执法悍将》,改变叙述视角,以对怀亚特·厄普的访谈和他的回忆作为线索,更具有特色的表现在电影情节设置方面,它直接避开了最著名的OK畜栏枪战桥段,从而使电影具有了最大的颠覆意义,这既是翻拍者的创新,也是一种无奈。

从20世纪中期开始,就不断有人预言西部片已经死亡。事实却证明,西部片非但没有消亡,反而更令人着迷。正如巴赞所说,西部片中包含有一种“永恒性的奥秘”,这个奥秘就在于西部片在深层实际就是神话,“西部片是一种神话与一种表现手段相结合的产物”,巴赞的论断极富预见性。怀亚特·厄普的故事就是一个被文学和影视重新塑造起来的美国神话,在秩序、使命等元叙事的基础上,这个故事生发出丰富的文本,被不断翻拍,这也是西部片作为类型电影到现在还没有消亡的原因之一。同时我们相信,这类影片在借鉴西部片类型历史的同时,也将同时书写甚至改写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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