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和《艺苑朝华》及《木刻纪程》

2017-11-21 08:20刘运峰
世界文化 2017年11期
关键词:版画家艺苑木刻

刘运峰

《艺苑朝华》是鲁迅编辑的一部以版画为主的外国美术丛书。

鲁迅的一生,除了创作和学术研究,就是志在引进刚健质朴的文艺,达到改变国民的精神的目的。而版画,则是这种刚健质朴的文艺的一种最重要的表现形式。

鲁迅对于版画,一向是情有独钟的。幼年时,他曾用一种荆川纸描摹书上的插图,乐此不疲。这些插图,实际是一种较为粗糙、简易的版画。在北京教育部当公务员期间,他又花费了很大的力气购买汉画像、瓦当等拓本,这些,也属于版画搜集的范畴。

之后,鲁迅还通过徐诗荃、曹靖华等在国外的青年朋友,搜集了不少的版画作品。

尽管版画最初是由中国传入西方的,但由于技术的改进和西方艺术家群体的相互切磋,西方的版画无论是在艺术手法上,还是在题材的广泛性上,都大大超过了作为版画祖师爷的中国。正如鲁迅所说,“中国的刻图,虽是所谓‘绣梓,也早已望尘莫及,那精神,惟以铁笔刻石章者,仿佛近之。”有感于此,鲁迅开始有意识地向国内的艺术界介绍引进西方的版画。他不仅身体力行,采用西方版画中的一些元素用于书籍的装帧设计,而且在译作中,尽量保留原著的插图,甚至还选择一些原著的插图,编为画册,与更多的朋友分享,尤其是作为青年版画家学习的参考。突出的例子是,鲁迅亲手编辑出版了《梅菲尔德木刻士敏土之图》、《死魂灵百图》,他还把《城与年》的插图集中起来,亲笔写了图解,作了小引,准备印成一本画集,但由于疾病和资金的原因未能实现。

《艺苑朝华》则是鲁迅引进西方版画艺术的集大成体现。

《艺苑朝华》原计划分期出版,每期包括12辑,每辑又包括12幅版画。在1929年4月朝花社出版的《近代世界短篇小说》第一集《奇剑及其他》书后,刊出了鲁迅亲自撰写的广告,其中说:“虽然材力很小,但要绍介些国外的艺术作品到中国来,也选印中国先前被人忘却的还能复生的图案之类。有时是重提旧时而今日可以利用的遗产,有时是发掘现在的中国时兴艺术家的在外国的祖坟,有时是引入世界上的灿烂的新作。”

计划中的第一期包括《近代木刻选集》(1)、《蕗谷虹儿画选》、《近代木刻选集》(2)、《比亚兹莱画选》、《新俄艺术图录》、《法国插图选集》、《英国插图选集》、《俄国插图选集》、《近代木刻选集》(3)、《希腊瓶画选集》、《近代木刻选集》(4)《罗丹雕刻选集》。

这个计划,最初进展得很顺利。由于有柔石的协助,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印出了《近代木刻选集》(1)、《蕗谷虹儿画选》、《近代木刻选集》(2)、《比亚兹莱画选》等四种,分别作为其中的第一辑、第二辑、第三辑和第四辑。第一辑收入英国版画家作品6幅,法国版画家作品两幅,意大利版画家和瑞典版画家作品各1幅,美国版画家作品两幅。第二辑收入日本诗人蕗谷虹儿创作的版画12幅,并附錄11首由鲁迅翻译的诗作。第三辑收入英国版画家的作品6幅,法国版画家的作品两幅,德国、俄国、美国、日本版画家的作品各1幅。第四辑收入英国版画家比亚兹莱绘制的自画像、插图、图书封面、藏书票等12幅。

在每一辑前,鲁迅都要写上一篇小引,除了介绍本辑的内容,还要发表一些对于中国艺术的感想以及作为编者的理念。如1929年1月29日,鲁迅在《近代木刻选集》(1)的小引中说:“在这里所绍介的,便都是现今作家的作品;但只这几枚,还不足以见种种的作风,倘为事情所许,我们逐渐来输运罢。木刻的回国,想来决不至于像别两样的给本师吃苦的。”关于编印蕗谷虹儿的诗和画,鲁迅意在将其作为“一面小镜子”,“或者能使我们逐渐认真起来,先会有小小的真的创作。”在谈到达格力秀、永濑义郎的作品时说:“自然也可以逼真,也可以精细,然而这些之外有美,有力;仔细看去,虽在复制的画幅上,总还可以看出一点‘有力之美来。”鲁迅在谈论外国的版画时,也没有忘记对当时国内艺术界所弥漫的颓废情调的抨击:“但这‘力之美大约一时未必能和我们的眼睛相宜。流行的装饰画上,现在已经多是削肩的美人,枯瘦的佛子,解散了的构成派绘画了。”鲁迅所呼唤的,是具有“力之美”的艺术:“有精力弥满的作家和观者,才会生出‘力的艺术来。‘放笔直干的图画,恐怕难以生存于颓唐,小巧的社会里的。”

这四本书,均署名为朝花社选印,上海合记教育用品社发行。从第一辑到第四辑,前后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每辑印1500册,可见效率之高,势头之好。

但是,事与愿违。由于社会环境的险恶,书店老板的盘剥,朝花社入不敷出,不得不于1930年初结束。计划中的《新俄艺术图录》更名为《新俄画选》,成了“艺苑朝华”的最后一册,于1930年5月印出,出版者也改为了光华书局。

这本《新俄画选》收入苏联绘画、木刻12幅。在这本书的小引中,鲁迅更为明了地说明了引进版画的原因,更为深刻地阐释了版画的独特作用:“多取版画,也另有一些原因:中国制版之术,至今未精,与其变相,不如且缓,一也;当革命时,版画之用最广,虽极匆忙,顷刻能办,二也。”

鲁迅编印《艺苑朝华》,出力最多者为柔石。1931年2月7日,柔石、胡也频、殷夫等五位“左联”作家被国民党当局秘密杀害于上海龙华,《艺苑朝华》也便成为柔石留在世间的纪念品。

尽管《艺苑朝华》印数不多,销路不广,但是,它的影响却是显著而深远的。因为,许多青年的木刻家正是受到外国版画及其他艺术品的启发,结合中国的现实,大胆尝试,逐渐开辟出中国木刻史上的一条新路。正如鲁迅所说:“新的木刻,是受了欧洲的创作木刻的影响的。创作木刻的绍介,始于朝花社,那出版的‘艺苑朝华四本,虽然选择印造,并不精工,且为艺术名家所不齿,却颇引起了青年学徒的注意。”

这便要提到作为该书附集的《木刻纪程》。

20世纪30年代初期,在鲁迅的感召之下,中国的新兴木刻运动出现了一个创作高潮。许多木刻青年纷纷把自己的作品寄赠给鲁迅并希望得到指教。 鲁迅有感于更多的青年木刻家由于缺乏范本和参考书,单凭自身以意为之,很难取得进步。于是,鲁迅决定募集作品不定期编印《木刻纪程》。

1934年6月至10月间,鲁迅将一工(黄新波)、何白涛、李雾城(陈烟桥)、陈铁耕、(陈)普之、张致平(张望)、刘岘、罗清桢等青年木刻家的24幅作品编为《木刻纪程》(1),以铁木艺术社的名义印行。在书前的小引中,鲁迅回顾了中国现代木刻的进程和取得的成绩,颇为欣慰地说:“而且仗着作者历来的努力和作品的日见优良,现在不但已得中国读者的同情,并且也渐渐的到了跨出世界上去的第一步。虽然还未坚实,但总之,是要跨出去了。不过,同时也到了停顿的危机。因为倘没有鼓励和切磋,恐怕也很容易陷于自足。本集即愿做一个木刻的里程碑,将自去年以来,认为应该流布的作品,陆续辑印,以为读者的综观,作者的借镜之助。”对于外来的文化,鲁迅一向主张“拿来主义”,对于本国的传统,鲁迅也绝不一味排斥。鲁迅所认同和倡导的,是“采用外国的良规,加以发挥,使我们的作品更加丰满是一条路;择取中国的遗产,融合新机,使将来的作品别开生面也是一条路。”可以说,《木刻纪程》正是中国的青年木刻家们学习外国而又尊重传统的尝试,虽然还有些不成熟,有着较为明显的模仿痕迹,但毕竟是迈出了可喜的一步。这也可以看出鲁迅目光的独到和思想的深刻。

由于条件所限,《木刻纪程》只印了120册,而且也只印了一期。但是,它的中国木刻艺术里程碑的意义是无可置疑的。

由此看来,《木刻纪程》和《艺苑朝华》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它们不只是几本普通的画册,而是鲁迅浇灌的艺术之花。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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