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都建業的都城空間與葬地*

2017-11-16 08:35張學鋒
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 2017年2期
关键词:穹窿都城方形

張學鋒 陳 剛

所謂“都城圈”與“都城圈社會”——代序言

在以往的歷史學或考古學研究中,王朝時期的都城往往被理解成由城牆圍起來的城圈空間。其實,即使在中國中世紀都城那樣有着廣袤外郭城的情況下,[注]所謂中國“中世紀都城”,是指始於曹魏鄴城終於隋唐長安城的都城模式,詳見張學鋒《所謂“中世紀”都城》,《社會科學戰綫》2015年第8期,第71—80頁。由城牆圍起來的都城依然只是狹義的都城。作爲常識,單憑城牆圈内的城市空間,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維持一座城市的正常運轉的,因此,近年來在城市空間的研究中導入了“都城圈”的概念,將研究的視野擴展到了都城的周邊。

“都城圈”的概念,較早由日本的中國考古學研究者提了出來。2010年,西江清高就“都城圈”問題,揭示了這樣一個觀點: 城牆確實是都城的一個要素或一種功能,但與此相對,都城的各種功能,有時是超越城牆,分散在更加廣闊的“地域”空間的。因此,所謂“都城圈”,應該是涵蓋都城各種功能的一種“關係圈”。[注]西江清高: 《歴史的「地域」としての関中平原「周原地区」》,見茶谷滿論文所引,原載《南山大学人類学博物館所蔵考古資料の研究 高蔵遺跡の研究·大須二子山古墳と地域史の研究(南山大学人類学博物館オープンリサーチセンター研究報告)》,2011年。此處參見中村圭爾《魏晋南北朝時期「都城圏」社会研究の意図》,載國際研究集會論文集《魏晋南北朝の主要都城と都城圏社会》,阪南大學,2014年,第4—5頁。而對這一觀點展開具體視覺化探討的是茶谷滿關於漢魏洛陽“都城圈”的研究。[注]茶谷滿: 《後漢洛陽城の可視領域と皇帝陵との空間関係——洛陽都城圏の様相に関する基礎的考察》,《年報 人類學研究》第3號,2013年。此處參見上引中村圭爾《魏晋南北朝時期「都城圏」社会研究の意図》,第4—5頁。鹽澤裕仁則將“都城圈”的概念表述爲“都城境域”。鹽澤指出,作爲王朝對國家實施經營的基礎城市(大聚落)——都城,雖然有着自己獨立的地域空間,但是,“都城”一旦離開周邊的地域社會,它是否還能够獨立運作?以往的中國都市史研究,都將重點放在由城牆包圍起來的區域(城郭)之内,缺乏將之與城郭之外的區域關聯起來的視點。然而,以都城爲中心形成的遠距離流通網路,其重要性,在相對比較安定的王朝自不待言,即使是在社會動蕩的時代,作爲官僚及其家族以及大量戰鬥人員集中居住的都城,缺少了來自周邊地區的物資供給,同樣也是無法正常運作的,這一點無需贅言。[注]鹽澤裕仁: 《後漢魏晋南北朝都城境域研究》,東京: 雄山閣,2013年,第1、3頁。也就是説,圍繞着都城的生産主體——衛星聚落的存在,是都城正常運作不可或缺的條件。由這些衛星聚落和都城共同構成的地域空間,正是“都城”所具有的真正“境域”。在此基礎上,鹽澤認爲,所謂都城,其實存在着由城郭中的小城、大城構成的“郭域”,由“郭域”之外陵墓、苑囿、郊壇等構成的“郊域”以及確保都城物資供給的衛星聚落“境域”等不同層次,都城圈實際上就是由“郭域”、“郊域”、“境域”這三個同心圓空間的擴展所構成的。

考古學者眼中的“都城圈”,更多集中在對聚落、墓葬、道路交通等遺存的考察上,强調都城圈的空間範圍,而歷史學者則似乎更多地關注這一區域内人的活動。在“都城圈”這個概念被廣泛認知以前,中村圭爾先生已經對六朝建康城與周邊地區的關係展開過多種研究,[注]中村圭爾: 《建康と水運》,載中國水利史研究會編《中国都市の歴史的研究》,1984年;《建康と三呉地方》,載唐代史研究會編《中国の都市と農村》,1992年;《會稽郡在六朝史上所起的作用》,載《六朝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暨中國魏晉南北朝史學會第六届年會論文集》,1998年。後均收録入其著《六朝江南地域史研究》,東京: 汲古書院,2006年。這些既有成果與“都城圈”概念的碰撞,形成了“都城圈社會”這一新的概念。[注]中村圭爾: 《魏晋南北朝時期「都城圏」社会研究の意図》,載國際研究集會論文集《魏晋南北朝の主要都城と都城圏社会》,第1—15頁。

六朝都城建康的“都城圈”及“都城圈社會”問題,亦已進入研究者的視野,[注]如前引鹽澤裕仁《後漢魏晋南北朝都城境域研究》第七章《六朝建康の都市空間》,小尾孝夫《六朝建康の墓域と都市空間》(六朝建康與都市研究研討會論文,東京大學,2011年12月)、《六朝建康都城圈的形成與江右地区》(張達志主編: 《中國中古史集刊》第二輯,北京: 商務印書館,2016年,第40—57頁)、《建康の歴史的性格と都城圏の形成》(大阪市立大學大學院文學研究科東洋史學專修研究室編: 《中国都市論への挑動》,東京: 汲古書院,2016年,第197—220頁)等。筆者亦曾基於對六朝破岡瀆的考察,就建康都城圈的“東方”展開了探討,[注]張學鋒: 《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武漢大學中國三至九世紀研究所編: 《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63—83頁。但對建康都城圈和都城圈社會的探討遠未充分。墓葬是一個時期人類社會在地下的重要表現,通過對六朝建康周邊地區葬地及其密集程度、形制規模的探討,能够促使我們更加深入了解都城圈的形成及都城圈社會的變化等細節問題。此次,在“古代東亞都城與葬地”這一課題框架下,筆者擬就六朝建康都市空間的變化及其與葬地的互動問題展開進一步思考,充實建康都城圈、都城圈社會以及六朝歷史的基本内涵。由於該課題所涉及的時間跨度長,相關考古資料較多,故計劃分孫吴、東晉、南朝這三個階段展開,本文是其中的第一部分。

一、 孫吴建都之前南京地區的縣邑與葬地

六朝都城建康(吴稱“建業”,西晉平吴後改稱“建鄴”,後避愍帝諱改稱“建康”)的中心位於今南京市區,經十餘年的考古調查和發掘,六朝都城、宫城的位置已基本確定。[注]參見張學鋒《六朝建康城的發掘與復原的新思路》(初見《南京曉莊學院學報》2006年第2期,第26—38頁;修訂稿以《六朝建康城的研究、發掘與復原》爲題,載《蔣贊初先生八秩華誕頌壽紀年論文集》,北京: 學苑出版社,2009年,第276—292頁;又見小尾孝夫譯《建康城の研究——発掘と復原》,載新宫學編《近世東アジア比較都市史の諸相》,東京: 白帝社,2014年,第195—220頁)、《所謂“中世紀”都城》(《社會科學戰綫》2015年第8期,第71—80頁)及王志高《思路與方法: 六朝建康城遺址考古發掘的回顧與展望》(《南京曉莊學院學報》2008年第1期,後載其著《六朝建康城發掘與研究》,南京: 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9頁)。但兩漢時期南京地區的中心并不在今南京市區。

據《漢書·地理志》、《續漢書·郡國志》及南京地方史志的記載,秦統一後,在今南京地區設置了江乘、秣陵二縣;西漢又分秣陵縣地置胡孰、丹陽二縣。武帝元朔二年(前128),景帝庶子江都王劉非之子劉胥行、劉將(一作“劉敢”)、劉纏(一名“劉漣”)因推恩令分别被封爲胡孰侯、丹陽侯和秣陵侯。丹陽、秣陵二侯因無子嗣,不久後即除國,還爲縣。胡孰侯傳兩代,除國後改爲胡孰縣,東漢更名爲湖熟縣。[注]今南京市下轄江南的鼓樓、玄武、秦淮、建鄴、棲霞、江寧、溧水、高淳和江北的浦口、六合等10區,就兩漢和吴晉時期而言,高淳、浦口、六合因與都城關係尚不密切,故暫不列入本文的討論範圍。

江乘縣的治所,在今南京市區東北郊棲霞山南麓、九鄉河之東的南京大學仙林校區至仙林湖一帶(參見圖1)。秦漢秣陵縣治所,歷代皆按沈約《宋書·州郡志》考訂在今南京市區東南江寧區秣陵鎮附近。[注]王志高《秦漢秣陵縣治新考》(初見《學海》2014年第5期,後載其著《六朝建康城發掘與研究》,第10—18頁)提出新説,考證秦漢秣陵縣治在今南京市區建鄴路一帶,但與諸多六朝史料不合,本文暫從舊説。西漢武帝時從秣陵縣析置出胡孰、丹陽二侯國,其治所歷來無争議,胡孰侯國及之後的胡孰縣、湖熟縣,治所在今江寧區湖熟鎮,丹陽侯國及之後的丹陽縣治所在今南京江寧區與安徽馬鞍山市博望區交界處的丹陽鎮。

南京地區西、北二面臨江,秦漢建置的江乘、湖熟、秣陵、丹陽四縣,從東北、東南、西南三面環繞今南京市區,形成了一條東北→東南→西南的弧綫,這條弧綫與今南京市區,即此後的孫吴建業城、東晉南朝建康城之間尚有數十公里的距離。秦漢時期,今南京市區爲秣陵縣所轄。這裏是秦淮河的入江口,爲了鎮守這一要地,傳説春秋晚期越滅吴後,在秦淮河口南岸高地上修築了越城;戰國時期楚滅越後,在秦淮河口的北岸修築了金陵邑。但與越城和金陵邑相關的記載,均見於孫吴以降,史實和附會傳説相互交駁,撲朔迷離。從下文對兩漢墓葬的分析中不難發現,與江乘、湖熟二縣相比,今南京市區範圍内墓葬分布極少,也缺少較大型的墓葬,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南京市區并非這一地域的中心區域。

考古發現的古代遺址和墓葬,當然具有較大的偶然性。然而,當遺存數量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又不難看出其中的必然性。南京地區兩漢墓葬的分布,與上述四縣尤其是江乘、湖熟二縣的縣治所在地密切相關。

圖1“南京地區兩漢墓葬分布圖”是依據公開發表的資料繪製而成的(詳細請參照文末所附表2“南京地區兩漢吴晉墓葬統計表”,以下簡稱“統計表”)。圖中所標識出來的墓葬,是迄至2014年公開發表的資料。[注]南京地區迄今已公開發表的考古資料,南京市博物館編《南京考古資料彙編》(全四册,南京: 鳳凰出版社,2013年)、《南京文物考古新發現(第三輯)》(北京: 文物出版社,2014年)對之做了全面彙編。本文所用資料主要來自上述兩種彙編,并參照《中國考古學年鑒》所收部分資料簡介。據圖所示,南京地區兩漢墓葬集中分布的區域是市區東北郊的棲霞山附近和東南郊的湖熟附近,[注]本文所言“南京市區”,是指圖中明城牆圍起來的城市空間。這兩個地點,正是秦漢江乘、湖熟二縣的縣治所在地。

如前所述,秦漢江乘縣治在今棲霞山南麓南京大學仙林校區至仙林湖一帶。在這一區域的北部山岡地帶,分布着較多的兩漢墓葬。江乘故治附近的兩漢墓葬是南京地區兩漢墓葬最集中的地區,主要分布在三個區域。第一,棲霞山東南麓沿滬寧鐵路棲霞至龍潭之間;第二,九鄉河(秦漢六朝時稱“江乘浦”)以東的棲霞山西麓及西南麓;第三,九鄉河(江乘浦)以西今甘家巷村北。而江乘故治的東、南、西三面目前尚未發現相對集中的葬地。

第二個相對集中的地區在湖熟故治的西、北兩側。圖1標識出來的僅爲已公開發表的窯上村漢墓(2座)和朱氏家族墓(6座)及曹家邊漢墓,顯得相對稀疏,但未正式發表的資料尚多。如1991年湖熟中學基建工地曾發現漢墓13座;[注]姜林海、王志高: 《江寧縣湖熟漢代墓地》,《中國考古學年鑒(1992年)》,北京: 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201—202頁。1995年湖熟經濟開發區施工工地清理兩漢、六朝墓葬100餘座,[注]南京市博物館考古部資料,見南京市博物館、南京市江寧區博物館《南京市湖熟鎮窯上村漢代墓葬發掘簡報》結語部分,《東南文化》2009年第4期,又見前引《南京考古資料彙編》第一册,第479頁。其中兩漢墓葬的數量雖然不詳,但應該占有一定的比例。

除江乘、湖熟二縣故治附近相對集中的葬地外,秣陵、丹陽二縣故治附近發現的兩漢墓葬很少。南京市區發現的兩漢墓葬數量同樣不多。歷史上劉宋元嘉年間(424—453)在建康東府城和玄武湖的建設過程中,曾發現過漢墓。[注]相關考述見前引王志高《秦漢秣陵縣治新考》,《六朝建康城發掘與研究》,第13—14頁。20世紀50年代以後,僅在今鼓樓醫院及光華門附近大光路發現過2座漢代土坑木槨墓,數量非常有限。

綜合南京地區的兩漢墓葬,按墓葬構築材料及形制大致可以分爲以下5型:

Ⅰ型: 土坑木槨墓。如湖熟窯上村漢墓(02、03)(括弧内數字爲“統計表”之序號,下同)、湖熟朱氏家族墓M1(04)、鼓樓漢墓(11)、江寧濱江漢墓(14)等。

Ⅱ型: 土坑石槨墓。按石槨頂部的構築材料又可分爲兩類。Ⅱa型全由石板構築,槨頂石板呈兩面坡狀,如棲霞高家山漢墓(05)、韓家山漢墓(06);Ⅱb型槨四周用石板,頂部用木板,即所謂“木頂石槨墓”,如棲霞山漢墓(12)。

Ⅲ型: 木頂磚室墓。長方形磚室,頂部以木板鋪蓋,如棲霞山7號墓(12)、湖熟朱氏家族墓M2(04)。

Ⅳ型: 單室磚墓。長方形磚室,券頂或疊澀頂,無甬道。如棲霞山化肥厰M1(09)、紅梅村漢墓(10)、淳化前鄭家邊漢墓(16)、龍桃杖墓(01)等。

Ⅴ型: 豎穴土坑墓。如湖熟朱氏家族墓M3、5、6(04)等。

就南京地區兩漢墓葬的發展演變序列而言,Ⅰ型墓多爲西漢至東漢初期墓葬,延續時間較長;Ⅱ、Ⅲ型墓處於Ⅰ型土坑木槨墓向磚室墓漸進的過程中,時代屬東漢中晚期;Ⅳ型墓出現於東漢中晚期,此後成爲主流。Ⅴ型墓應該是時代跨度最大、數量最多的一類墓,但因腐爛迅速,保存狀態不好,見諸報告的并不多。

南京地區兩漢墓葬從土坑木槨墓經木頂石槨墓、木頂磚室墓向單室磚室墓的演變過程,與中原地區的漢墓發展序列基本一致,也與受中原墓葬影響較大的樂浪漢墓等發展序列基本一致,反映了漢代包括墓葬因素在内的中原文化因人員的流動而對周邊地區的直接影響,當然,也與這一帶土地的開發、森林面積的減少等環境因素有着相當的關聯。

綜觀迄今所見南京地區兩漢墓葬的分布,江乘、湖熟二縣治所附近的墓葬分布最密集,墓葬類型俱全,墓葬等級也相對較高,從一個側面説明二縣是兩漢時期南京地區人口相對集中、土地開發程度相對較高的地點,并且已逐漸形成了像湖熟朱氏家族那樣的地方豪族,參與到了地方政府的行政之中。[注]參見前引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第66頁。而秣陵、丹陽二縣以及今南京市區則相對滯後。東漢末年孫權選擇在相對滯後的今南京市區建立宫都,主要應該是出於軍事防衛上的考慮。

二、 吴都建業的都城空間

發軔於東漢晚期的孫氏政權,其政治中心在很長一段時間内并不穩定,先後經歷過會稽、吴、京口、秣陵、公安、武昌等時期,這正是孫吴政權國家體制尚未成熟、依舊處在軍國體制、軍政中心隨着戰争需要不斷變化的表現。早在建安十六年(211),孫權就一度將軍政中心從京口(今江蘇鎮江市區)遷至秣陵,次年還在秣陵的秦淮河入江口北岸高地上建了石頭城,并改秣陵爲建業,但卻没有在此修建宫都,而是轉戰長江中游。直至三國鼎立的局勢完全形成後的黄龍元年(229),孫權才將都城從長江中游的武昌(今湖北鄂州市)遷到下游的建業,正式揭開了六朝都城建設的序幕。

在黄龍元年九月孫權決定遷都建業之前,這裏的居民數量有限,且大多沿秦淮水入江口而居,尤其是秦淮水南岸的大小長干,是人煙相對稠密的區域。黄龍元年十月孫權自武昌到達建業,最初利用的只是長沙桓王孫策的舊將軍府,一個遠離居民區的軍營。此後,孫氏政權在秦淮水北六七里處的空曠土地上前後建設了多座宫殿和苑囿。黄龍元年十月,“城建業太初宫居之”;“吴苑城,城内有倉,名曰苑倉”;[注]許嵩撰,張忱石點校: 《建康實録》卷二《太祖下》,北京: 中華書局,1986年,第38、45頁。赤烏十年(247)春“適南宫”。[注]《建康實録》卷二《太祖下》,第54—55頁。後主孫皓寶鼎“二年夏六月,起新宫於太初之東,制度尤廣”。[注]《建康實録》卷四《後主》,第98頁。新宫又稱“昭明宫”。加之太初宫西的太子西園(西池)、冶城、石頭城等,孫吴時期的建業是由多所不同性質的宫殿、城壘構成的(參見圖2),是對先秦兩漢“多宫制”的繼承。[注]參見前引張學鋒《所謂“中世紀”都城》,《社會科學戰綫》2015年第8期。

圖2 南京地區孫吴墓葬分布圖(作者繪製)

如前文所述,與南京東部弧形地帶的早期開發相比,孫吴宫都建業所在的今南京市區則相對落後。春秋晚期越滅吴後,越國在今秦淮河南岸的長干里修築了越城,楚滅越後,楚國在秦淮河入江口北岸的石頭山南麓設置了金陵邑,但規模都非常小,只是控制秦淮河入江口的一種據點,兩漢時期南京市區基本上還是秣陵縣人煙稀少的鄙鄉。2007年南京市博物館在市區中華門外北宋長干寺、明報恩寺遺址的發掘過程中,清理了多座兩漢時期的墓葬,其中1號墓和2號墓爲東漢晚期墓葬。2號墓出土了一件帶有建安二十四年(219)紀年的買地券,可知墓主爲龍桃杖。[注]南京市博物館: 《南京市東漢建安二十四年龍桃杖墓》,《考古》2009年第1期,第38—44頁,又見《南京考古資料彙編》第一册,第464—470頁。今中華門外明報恩寺遺址一帶,就是古秦淮河南岸長干里的一部分,位於越城的偏東南,是六朝時期建康人煙最密集的區域。然而,直至東漢最晚期,這一帶依然未留下較多墓葬。可見,在孫吴定都建業之前,長干里的居民依然稀少,還没有形成像樣的大型聚落。究其原因,是這一帶位於秦淮河的入江口,潮汐的危害相對嚴重,開發相對滯後。因此,孫吴建業城的選址,更多的是出於軍事目的的考慮,是一座建立在遠離經濟發達區域、秦淮河入江口之北空曠地帶的都城。但是,作爲一方的軍國中心,吴都建業宫都位置的選定、定都以後一系列維持軍國政體正常運作的措施,給此後南京城市的發展以及人員的流動、葬地的變動帶來了深刻的影響。

三、 建業周邊吴晉葬地的分布及其成因

圖2“南京地區孫吴墓葬分布圖”是據迄今公開發表的資料(參見“統計表”)繪製的示意圖。

都城地位的確立、宫都位置的確定、屯田政策的實施以及緣江防衛的重要性等因素,深刻地影響到了吴都建業周邊葬地的變動。通過對圖1“南京地區兩漢墓葬分布圖”和圖2“南京地區孫吴墓葬分布圖”的比較分析,不難看出以下一些明顯的變化。

(一) 政治中心的確立與墓葬數量的變化

因都城地位的確立,水陸運交通路綫的逐漸完善,作爲孫吴政治、軍事的中心城市,建業成爲人口聚集之地。聚集到這裏的人口中,有以孫吴皇帝爲首的宗室成員,有服務於軍國事務的龐大的官僚系統成員,有服務於宗室、官僚階層的官府手工業從業人員,有供給都城各階層日常運營的各類人員。文獻中雖然没有留下吴都建業有效户口的統計資料,但我們可以從西晉平吴後太康(280—289)初年的全國户口資料中窺見一二。西晉平吴後,以建業爲中心設置丹陽郡,轄縣11個,範圍比兩漢時期的丹陽郡(西漢轄17縣,東漢轄16縣)小了不少。太康初年丹陽郡11縣總户數爲51500户,平均每縣約4682户。從絶對數量上來看,丹陽郡下轄11縣的平均户數還不如兩漢(西漢平均6325户,東漢平均8532户)。然而,太康初年全國的户口總數只有2459840户,16163863口,僅爲西漢最盛期元始二年(公元2年)的20.1%和27.1%,爲東漢永平五年(140)的25.4%和32.9%,而丹陽郡户口的保有率分别是西漢的74.1%和東漢的54.9%,遠遠高於當時的平均數。而且,太康初年全國各縣的平均户數爲2037户,而丹陽郡的4682户,僅次於西晉都城所在地洛陽河南郡及上洛郡、汲郡、河内郡等少數幾個人口大郡,與當時人口繁多的滎陽郡、河東郡、魏郡等同處第二方陣。[注]以上基礎資料來自《漢書》卷二八上《地理志上》、《後漢書》志第二二《郡國志四》、《晉書》卷一四《地理志上》,并參見梁方仲編著《中國歷代户口、田地、田賦統計》甲表3、甲表4、甲表7、甲表8、甲表13、甲表15,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6、19、24、26、38、45頁。且丹陽郡11縣中,在本文探討範圍内的就有7縣,主要人口應該都集中在這裏,加上不入户籍的宗室、兵士及流動人口等等,孫吴建業的人口總數應在數十萬。西晉平吴後的太康二年(281),將都城建業所在秣陵縣的西南境析置江寧縣,次年,又以秦淮水爲界,水南仍爲秣陵縣,水北新設建鄴縣,秦漢舊縣秣陵至此被分設爲三縣。[注]《晉書》卷一五《地理志下》,北京: 中華書局,1974年,第459—460頁。西晉朝廷的做法,不排除對亡國舊都分而治之的政治意圖,但人口衆多依然是析縣分置的基本理念。

人口的大量聚集,使得都城周邊的墓葬數量出現了幾何級的增加。與圖1相比,圖2顯示出來的孫吴墓葬數量呈現出了量級的增加。在建業宫都的周圍,東南部今光華門附近的高地上,繼承兩漢以來的傳統,墓葬數量有所增加。北部今幕府山南麓,開始出現較多的墓葬。建業南部遠郊的今西善橋、殷巷、江寧鎮、東山鎮等地,孫吴墓葬也大量出現,而這些區域幾乎見不到兩漢時期的墓葬。

最明顯的是建業南部的石子岡。從圖2中不難看出,以今雨花臺爲中心,東西向分布着密集的吴晉墓葬,如果算上尚未發表的吴晉墓葬,其密集度會更高。而這裏在迄今公開發表的資料中還幾乎没有發現漢墓,龍桃杖墓(01)建於建安二十四年(219),與“漢墓”關係已不大。《三國志》卷六四《吴書·諸葛恪傳》稱:“建業南有長陵,名曰石子岡,葬者依焉。……恪果以葦席裹其身而篾束其腰,投之於此岡。”[注]《三國志》卷六四《吴書·諸葛恪傳》,北京: 中華書局,1959年,第1441頁。同書卷五〇《吴書·嬪妃傳·孫休朱夫人》裴注引《搜神記》曰:“孫峻殺朱主,埋於石子岡。歸命即位,將欲改葬之。冢墓相亞,不可識别。”[注]《三國志》卷五〇《吴書·嬪妃傳·孫休朱夫人》,第1201頁。從上引兩條史料中不難發現,石子岡上除了墳冢數量衆多之外,還是一處以平民墓葬爲主的葬地。東晉初年陳郡謝鯤“假葬”於此,亦是爲了日後遷葬的臨時埋葬。

(二) 屯田政策對江乘、湖熟二縣孫吴墓葬的影響

從圖2中還可以看出一個明顯的變化,即兩漢墓葬相對集中的江乘、湖熟二縣治所附近幾乎没有發現過孫吴墓葬。

孫吴定都建業後,經濟方面的困難便迎面而來,原先東部弧形地帶的既有産業無法滿足都城巨大的消費需求。爲解決軍糧問題,黄武五年(226)春,孫權接受陸遜的建議,全面推開了屯田計劃。[注]《三國志》卷四七《吴書·孫權傳》,第1131頁。建業東部弧形地帶的江乘、湖熟二縣是孫吴最早的屯田地點,廢止原有的民政系統江乘令、湖熟令,改爲江乘典農都尉、湖熟典農都尉,專事屯田。以後,屯田範圍進一步擴大,先後在于湖(治今安徽當塗,即漢代丹陽縣境内)設督農校尉,在溧陽(治今江蘇溧陽西南)設屯田都尉,屯田區域不斷擴大。

孫吴屯田的具體管理模式不是很清楚,但從廢縣令改設典農都尉這個變化上不難看出,孫吴的屯田是以軍屯爲主。孫吴在赤烏八年(245)八月下令開鑿破岡瀆,“遣校尉陳勛,將屯田及作士三萬人,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雲陽西城,通會市,作邸閣”,[注]《三國志》卷四七《吴書·孫權傳》,第1146頁。工程的負責人及參與者似乎都是屯田官兵。許嵩《建康實録》卷二《太祖下》赤烏八年條的記載更爲詳細:“使校尉陳勛作屯田,發屯兵三萬鑿句容中道,至雲陽西城,以通吴會船艦,號破岡瀆,上下一十四埭,通會市,作邸閣。”[注]《建康實録》卷二《太祖下》,第53頁。而破岡瀆十四埭的下七埭正在當時的湖熟典農都尉轄區内。[注]參見前引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第69—72頁。在實行屯田的過程中,湖熟一帶的地方豪族及其依附人口或者自耕農民,是否被轉移到了别處?當地土著人口大量減少,而屯田將士死後不太會葬在當地,這些是否都是造成湖熟附近缺少孫吴墓葬的原因之一,這種可能性似乎無法完全排除。

江乘縣的情況與之相類。江乘浦(今九鄉河)以東地區幾乎没有發現過孫吴墓葬,這一帶或許就是江乘典農都尉的主要屯區,居民似乎也被遷往他處。被遷徙的江乘縣民有一部分被安置在了江乘浦以西原本空曠的地帶,甘家巷北部一帶留下較多的孫吴墓葬或許與他們有關,這片葬地的使用一直延續到兩晉南朝時期。

(三) 沿江地帶戰略地位的提高與孫吴墓葬的分布

如前所述,孫吴定都建業主要是出於軍事防守的目的。孫吴與曹魏在皖口、濡須口、赤壁,與蜀漢在夏口、夷陵等地的戰争,以及西晉平吴的戰争,都發生在建業的上游,因此,沿江防範來自建業上游的軍事威脅,對孫吴而言至關重要。

由於當時的江面非常寛闊,因此自上游而來的軍旅商船,必須進入長江支流才能靠岸停泊。建業之所以選擇秦漢秣陵縣的鄙鄉建設宫都,原因就是這裏是長江下游最大支流秦淮河(古稱“龍藏浦”)的入江處。秦淮的入江口南北是高地山丘,孫吴在此修建石頭城,設置了石頭戍和石頭津,牢牢掌控着來自上游的船隻。其實,建業的上下游,這樣的支流不止秦淮河一條,從上游的于湖(今安徽馬鞍山當塗縣)往下,著名的有牛渚、江寧浦、新林浦、查浦、蟹浦、江乘浦等,在這些支流與長江的交匯口,前後形成了牛渚營(采石戍)、江寧縣治、新亭壘、白下城、江乘縣治等沿江要衝。

從建業往上游至今安徽馬鞍山一帶,秦漢時期的開發程度非常低,也很少看到有兩漢墓葬的發掘報告。然而進入孫吴以後,從圖2中不難看出,從建業西南沿江的今西善橋、梅山、江寧鎮,一直到馬鞍山附近的當塗,孫吴墓葬大量被發現,其中最爲著名的是馬鞍山宋山大墓、朱然家族墓、江寧上湖吴晉墓群等。平吴後的太康二年,西晉在江寧浦析秣陵縣置江寧縣,正是沿江地區不斷開發、人口不斷增長的結果。

(四) 孫吴、西晉葬地基本重疊

圖3 南京地區西晉墓葬分布圖(作者繪製)

圖3“南京地區西晉墓葬分布圖”是據迄今公開發表的資料(參見“統計表”)繪製的示意圖。比較圖2、圖3還可以看出一個明顯的特徵,即建業周邊孫吴、西晉這兩個時期葬地的分布基本重合。

280年西晉發動的平吴戰争,以孫皓的投降而告終。正因爲如此,孫吴雖然亡國,但都城建業并未因戰争受到嚴重損毁,除皇帝王公貴族外,吴都建業的日常應該没有受到太大的衝擊。不僅如此,江寧索墅磚瓦厰1號墓(88)墓磚上還出現了“姓朱江乘人居上□太歲庚子晉平吴天下太平”這樣的磚銘,[注]南京市博物館: 《南京獅子山、江寧索墅西晉墓》,《南京考古資料彙編》第二册,第1037—1044頁。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西晉平吴後相對安定的社會局勢。正是這樣的局勢,才出現了孫吴、西晉葬地分布基本重合這一現象,也成爲數十年後永嘉南渡、建業成爲東晉都城的重要原因之一。

四、 建業周邊吴晉墓葬的形制特徵

基於“統計表”中“墓葬類型”一欄的基本描述,建業周邊孫吴、西晉墓葬按其形制大致可以分爲以下6型。(參見表1[注]表1所引各墓例平剖面圖,均取自該墓的發掘簡報。)

Ⅰ型: 大型雙室穹窿頂磚墓。由長斜坡墓道、前甬道、前室、後甬道、後室、前後室左右兩壁的耳室組成,前後室平面基本方形,前後室四隅分别裝飾石質牛頭,四隅券進式穹窿頂。目前此型墓葬公開發表的資料僅見江寧上坊孫吴晚期大墓1座(41)。[注]南京市博物館、南京市江寧區博物館: 《南京江寧上坊孫吴墓發掘簡報》,《南京考古資料彙編》第二册,第697—727頁。此外,近期調查發掘的安徽當塗姑熟鎮“天子墳”和蘇州虎丘新村大墓,後室無耳室,等級上略次於上坊大墓(Ⅰ型墓),但明顯高於Ⅱ型墓,應爲孫吴晚期宗室墓。其類型位於本表所列Ⅰ、Ⅱ型之間,待資料公布後再詳細探討。

Ⅱ型: 雙室穹窿頂磚墓。前室略呈方形,後室長方形,前後室之間有短甬道相接,前後室均爲四隅券進式穹窿頂,如雨花臺鄧府山孫吴墓(29)、江寧上湖M3(40)、五塘村M2(48)、柳塘村西太康六年墓(30)等。

Ⅲ型: 雙室磚墓。前室略呈方形,後室長方形,前後室之間有短甬道相接,前室爲四隅券進式穹窿頂,後室爲券頂,個别墓例前室帶有耳室或後室偏在一側。如幕府山五鳳元年M2(20)、上坊79M1天册元年墓(22)、郭家山M6永安二年墓(23)、郭家山M7永安四年墓(24)、東善橋鳳凰三年墓(26)、上坊沙石崗天册元年墓(28)、江寧上湖M2(39)、江寧黄家營M3(43)、板橋石閘湖西晉墓(66)、殷巷79M1(72)等。

表1 南京地區吴晉墓葬分類表(不含Ⅵ型墓)

Ⅲ型墓 幕府山吴五鳳元年墓(M2)板橋石閘湖西晉墓

續表

Ⅳ型: 凸字形單室磚墓。封門牆後爲甬道,甬道後爲長方形磚室,最常見的是券頂,少數爲四隅券進頂。如幕府山五鳳元年M1(20)、江寧濱江開發區建衡元年繆承墓(25)、丁牆村天册元年墓(27)、大光路孫吴薛秋墓(35)、雨花臺窯崗村30號孫吴墓(42)、雨花臺長崗村李家窪M1(53)、江寧上湖M1(38)等。

Ⅴ型: 豎穴土坑磚墓。豎穴土坑中用磚砌出長方形墓室,不帶甬道,常見疊澀頂、四隅券進頂,個别帶有一個小耳室。如趙士崗M4(17)、M7(18),御道街標營1號墓(31)、英臺山M3(47)、雨花臺長崗村李家窪M15(53)、郎家山元康三年墓(67)、養回紅村西晉墓(76)、長崗村西晉墓(77)、雨花村西晉墓(78)等。

Ⅵ: 豎穴土坑墓。如草場門西晉墓(84)。

此外還有一些特殊的墓葬形制,如東北郊西崗果牧場孫吴晚期至西晉初期墓(75)、板橋楊家山西晉雙室墓(80),兩者均爲迄今所見孤例。

在上述6型墓葬中,Ⅵ型的豎穴土坑墓無論在什麽時代都應該是最普遍的墓葬形制,只是難以保存,往往腐朽殆盡,在資料上反而無法表現出其普遍性來。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説,資料中反映出來的磚室墓,即使數量再多,也必須將之視爲這個時代的特殊墓葬,墓主人均是具有一定社會、經濟地位的人。

Ⅰ型墓,即大型雙室穹窿頂磚墓,目前公開發表的資料唯見江寧上坊孫吴晚期大墓1座,發掘者推測墓主爲孫吴晚期的宗室。[注]南京市博物館、南京市江寧區博物館: 《南京江寧上坊孫吴墓發掘簡報》,《南京考古資料彙編》第二册,第697—727頁;《南京江寧上坊大型孫吴墓考古發掘的主要收穫》,《南京考古資料彙編》第二册,第728—731頁。

屬於Ⅱ型的雙室穹窿頂磚墓和Ⅲ型的雙室磚墓,是孫吴、西晉時期最常見的大型磚室墓,兩者的最大區别在於後室的結頂方式,Ⅱ型爲四隅券進式的穹窿頂,Ⅲ型爲券頂。

Ⅳ型的凸字形單室磚墓,在孫吴西晉磚室墓中屬於中型墓。這類墓葬東漢晚期開始出現,孫吴、西晉時數量逐漸增多,進入東晉以後成爲都城建康地區最常見的形制。

Ⅴ型的豎穴土坑磚墓,與Ⅳ型相比缺少明顯的甬道,是孫吴西晉磚室墓中的小型墓。這類長方形單室磚墓或許與兩漢時期的Ⅱb型木頂石槨墓和Ⅲ型木頂磚室墓有相承之處。

五、 墓葬所見吴都建業的“都城圈社會”

通過上文的闡述,南京周邊地區的兩漢吴晉墓地分布及墓葬形制特徵已經基本廓清,接下來我們試圖通過這些資料來初步認知吴都建業的“都城圈社會”問題。

筆者在舊稿中將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部地區分成了“近東”、“中東”與“遠東”三個層次範圍。[注]參見前引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第63—83頁。本文涉及的範圍是所謂的“近東”,即建康東南弧形地帶以内的問題。所謂“都城圈社會”,涵蓋的内容非常龐雜,但重點是生活在這個圈内的人的活動。通過墓葬能够認知到的都城圈社會雖然有限,亦不乏偏頗,但筆者仍然想做一個嘗試。

而當時今南京市區的開發則相對滯後,六朝號稱人煙稠密的城南秦淮河兩岸,兩漢時期尚屬人煙稀少之地,孫吴以後成爲主要葬地的石子岡上,除鄧府山發現過3座東漢末期墓外,[注]南京市博物館: 《南京博物院清理鄧府山古殘墓五座》,《南京考古資料彙編》第二册,第753頁。迄今未見有其他漢墓的報導。2007年在市區中華門外北宋長干寺(後改名“天禧寺”)、明代報恩寺遺址的發掘過程中,清理了多座兩漢時期的墓葬,其中1號墓和2號墓爲東漢墓葬(01)。2號墓出土了一件帶有建安二十四年(219)紀年的買地券,稱“龍桃杖從餘根買(岡)上冢地”。[注]南京市博物館: 《南京市東漢建安二十四年龍桃杖墓》,《南京考古資料彙編》第一册,第464—470頁。所謂的“(岡)上”,指的應該就是石子岡(罡)。

而就是這個石子岡,進入六朝以後,成爲建業城南最集中的葬地,所謂“葬者依焉”、“冢墓相亞”。從上一節墓葬形制的分類以及“南京地區兩漢吴晉墓葬統計表”中可以看出,孫吴西晉時期,石子岡一帶雖然也有部分Ⅱ、Ⅲ型墓,但主要是Ⅳ型墓和Ⅴ型墓,即中小型的凸字形單室磚墓和豎穴土坑磚墓集中在這一帶,可見葬在石子岡的主要是居住在建業城南長干里一帶的居民,也正因爲如此,將軍諸葛恪、孫休朱夫人被草草葬在石子岡才會成爲問題。

與石子岡相比,距離建業宫都稍遠的今幕府山、甘家巷、上坊、西善橋、板橋、江寧等地的吴晉墓中,屬於Ⅱ、Ⅲ型的雙室磚室墓更加引人矚目。這些墓葬的墓主人身份,雖然無法完全究明,但據少量的出土文字依然可以略知一二。

例如,南京濱江開發區繆承墓(25)是一座凸字形單室磚墓,出土了孫吴建衡元年(269)的買地券,據此可知墓主是相府吏繆承,“今還丹陽業建(“建業”之誤——筆者注)□鄉梅府里卜安冢宅”,[注]江寧區博物館: 《南京濱江開發區15號路六朝墓葬清理簡報》,《東南文化》2009年第3期。買地券文經張學鋒《南京濱江開發區吴墓出土“建衡元年”買地券補釋》校正,載《東南文化》2010年第1期,第60—61頁。從“還”字中可以推斷,繆承應該是其葬地附近即建業縣□鄉梅府里一帶人。

又如,1979年江寧上坊棱角山發掘的孫吴天册元年(275)墓(22)、[注]南京市博物館: 《南京郊縣四座吴墓發掘簡報》,《文物資料叢刊》第8輯,北京: 文物出版社,1983年。2008年在距離棱角山百餘米的沙石崗清理的一座孫吴天册元年墓葬(28),[注]南京市江寧區博物館: 《南京江寧孫吴“天册元年”墓發掘簡報》,《東南文化》2009年第3期。兩墓出土了完全相同的銘文磚,綜合散見於不同墓磚上的銘文,可復原爲“天册元年七月十八日兒矦師李横作甓”。“兒矦”即“倪侯”,包括這兩座墓葬在内的棱角山、沙石崗孫吴墓葬,爲倪氏家族墓無疑。這一帶古稱“倪塘”(今訛成“泥塘”),地名以姓氏命名,可見倪氏非一般家族。

再如,2011年南京市博物館在江寧區上坊更東接近句容市界的上峰張府倉村發掘了一批孫吴至東晉時期的墓葬。其中5號墓出土了“鳳凰元年七月”、“鳳凰三年九月”銘文磚,4號墓出土了“太康六年歲在乙巳□□”銘墓磚,兩墓均爲吴晉時期Ⅱ、Ⅲ型雙室磚墓。這兩座墓葬筆者推測可能與兩晉之際大臣紀瞻的父(吴光禄大夫、中書令紀陟)祖(吴尚書令紀亮)有關。[注]發掘資料尚未正式公布。關於墓主人與秣陵紀氏家族的關係,是筆者目前的推測,相關論述請參見前引張學鋒《六朝建康都城圈的東方》,《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三十二輯,第67頁。

以上三例是建業本地人士的墓葬,他們或爲官僚系統中的一員,或爲地方上的豪族。從“還”和“倪塘”這些關鍵詞字中不難發現,這些家族在建業都城之外都有自己的産業,他們是這些地域真正的地主,相對是當地的土著。據考古資料及文獻記載,孫吴西晉時期,建業地區至少形成了繆氏、倪氏、紀氏、陶氏、甘氏等一批地方豪族及入仕的官僚貴族。

孫吴時期從外地遷徙到建業最後卒葬於此的人數應該更多。如幕府山M2五鳳元年(254)墓(20)墓主黄甫是九江人、鄧府山太平二年(257)墓墓主爲“江夏竟陵張□□”、[注]資料未發表,拓影見李蔚然《南京六朝墓葬的發現與研究》,成都: 四川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50頁。録文可參見魯西奇《中國古代買地券研究》,厦門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88頁。郭家山M7永安二年(259)墓(24)墓主陳重是立武都尉吴郡人、棲霞山甘家巷M29建衡二年(270)墓(54)墓主徐林是廣陵堂邑人、光華門薛秋墓(35)的墓主是折鋒校尉沛國竹邑東鄉安平里公乘、板橋石閘湖永寧二年(302)晉墓(66)墓主是“楊州廬江郡樅陽縣大中大夫汝陰□”。

以上所列外來人員中有官員,有平民,他們的墓葬通常都是Ⅱ、Ⅲ型墓,即大型磚室墓。像幕府山五鳳元年墓墓主“大男黄甫”、鄧府山太平二年墓墓主“大男江夏竟陵張□”、郭家山永安二年“大女□”,身份上的“大男”、“大女”,屬於没有品秩的平民,但卻能在都城附近擇地建造Ⅱ、Ⅲ型大墓,可見其背後的家族勢力不可忽視。因各種原因遷徙到都城建業的官僚或富裕家族,在都城近郊占田置業、圈地立冢的現象應該非常普遍。

孫吴西晉時期Ⅱ、Ⅲ型雙室磚墓的墓主人,從地域來源上看,既有土著亦有僑寓,從身份地位上看既有官僚亦有平民,不難想像,都城建業及都城圈的“近東”,是一方五方雜俎的新天地。

結 語

南京地區戰國以前屬吴地,正像“金陵”、“秣陵”這兩個典型的楚式地名所顯示的那樣,自公元前4世紀中葉以降,這一帶楚文化的影響非常濃厚,在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中被歸入“東楚”。秦漢統一以後,這一帶成爲中原勢力向南方推進的前沿基地。前文提及的“土著”,其實也只是南遷時間較早的漢人而已。孫吴定都建業以後,作爲軍政中心,新的“僑寓”人口快速積聚到這裏,這裏更是成爲中原勢力南進的大本營。原本流行於黄河中下游地區的前横室、後縱長方形的雙室磚墓,從孫吴中期開始在都城周邊流行起來,演變成孫吴及西晉時期高等級墓葬(Ⅱ、Ⅲ型墓)的代表。這一現象表明,生活在都城建業及東部都城圈範圍内的土著也好,僑寓也好,其精英階層對這些新的文化并没有太多的抵觸感,而是欣然接受了。其間,文化上的認同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這與300年後隋平陳後的狀況大不相同。

西晉平吴後,雖然吴人也被部分北人詬罵爲“亡國之奴”或“貊奴”,但西晉朝廷在政治上對舊吴基本上是温存的,都城没有遭受摧毁,江東人士甚至放棄舊俗,在書法、語言、哭喪、居喪等最根本的習俗上紛紛效慕京洛。這樣的現象雖然遭到了同是吴人的葛洪的“譏惑”,但這正説明了當時江東人士以西晉爲“上國”的社會風尚。[注]葛洪撰,楊明照校箋: 《抱朴子外篇》卷二十六《譏惑篇》,北京: 中華書局,1997年,下册第2頁。又,參見唐長孺: 《讀抱朴子論南北學風的异同》,《唐長孺文集·魏晉南北朝史論叢》,北京: 中華書局,2011年,第338—368頁。前引江寧索墅磚瓦厰1號墓(88)墓磚上出現的“姓朱江乘人居上□太歲庚子晉平吴天下太平”磚銘,正是這種社會風尚的表現。江東士人,遠赴洛陽,遇褒揚則歡喜(如被譽爲“五俊”或“南金”的賀循等人),遭鄙視則憤懟(如陸機、張翰等人),因此,江東士人對西晉的反感更多地停留在個人情感上。江東舊吴之地總體上的放棄舊俗、邯鄲學步,也説明了江南獨特的地域文化尚未完全形成。

與平吴相比,隋平陳後江南地區的抵抗是异常激烈的。平陳以後,隋朝政府詔命將建康城邑宫室全部平蕩耕墾,意在通過消滅物質形式上的存在,將六朝曾經的繁華從人們的記憶中徹底抹去,加强陳朝舊境内士民對隋朝的認同感。政治上的徹底摧毁,招致的是大規模的反隋暴動,一時間,“陳之故境,大抵皆反”,[注]《資治通鑒》卷一七七隋文帝開皇十年十一月條後,北京: 中華書局,1956年,第5530頁。“生臠縣令,啗其肉”。[注]《北史》卷六三《蘇綽傳附子蘇威傳》,北京: 中華書局,1974年,第2245頁。其他州縣也是“執長吏,抽其腸而殺之,曰:‘更能使儂誦五教耶!’”[注]《資治通鑒》卷一七七隋文帝開皇十年十一月條後,第5530頁。隋平陳後江南地區的猛烈抵抗,無疑説明了經過三百餘年的發展,江南地域文化已基本形成。

表2 南京地區兩漢吴晉墓葬統計表

續表序號墓葬名稱(編號)時 代發掘時間墓葬形制墓葬地點16淳化前鄭家邊漢墓(2010NJTM1、2010NJTM2)東漢中晚期2010豎穴土坑磚室墓江寧淳化前鄭家邊村東500米17江寧趙史崗4號墓出土赤烏十四年(251)銘青瓷虎子1955長方形單室磚墓市區光華門外趙史崗18江寧趙史崗7號墓吴1955凸字形單室磚墓,一耳室市區光華門外趙史崗19江寧丁甲山太康六年曹翌墓太康六年(285)1955不詳中華門外鄧府山磚瓦厰20幕府山五鳳元年黄甫墓(M1、M2)五鳳元年(254)1979—1980M1: 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M2: 前横室近方形穹窿頂,後縱室長方形券頂市區北郊幕府山之張王山東北坡21殷巷吴墓(殷巷79M1)吴1979前室方形穹窿頂,後室長方形券頂江寧殷巷五庫大隊22棱角山天册元年倪氏墓(上坊79M1)天册元年(275)1979甬道兩側耳室;前室方形,左壁帶耳室,穹窿頂;後室長方形券頂江寧上坊城壒村棱角山23郭家山永安二年“大女□”墓(82GJSM6)永安二年(259)1982雙室磚墓,穹窿頂主室,長方形側室市區北郊郭家山24郭家山永安四年陳重墓(84GJSM7)永安四年(261)1984前横室、後縱長方形雙室磚墓,前室雙耳室市區北郊郭家山25濱江開發區建衡元年繆承墓(07NBSM3)建衡元年(265)2007凸字形單室磚墓江寧銅井牧龍行政村孫園村26東善橋鳳凰三年吴墓鳳凰三年(274)1997前横室、後縱長方形雙室形磚墓江寧東善橋西塘村磚瓦厰27丁牆村天册元年墓(97NJDM1)天册元年(275)1997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雨花臺區丁牆村東

續表序號墓葬名稱(編號)時 代發掘時間墓葬形制墓葬地點28沙石崗天册元年倪氏墓(08JSM1)天册元年(275)2008雙室磚墓,前室正方形穹窿頂,後室長方形券頂江寧上坊永安社區(原城壒村)沙石崗29鄧府山吴墓吴1986雙室穹窿頂磚墓,前室方形,後室長方形雨花區安德門鄧府山30柳塘村太康六年墓太康六年(285)1986前室方形,後室長方形,均爲穹窿頂棲霞區燕子磯鄉柳塘村31御道街標營1號墓東漢—六朝早期1955豎穴土坑磚墓市區御道街標營東南32郭家山8號墓(99GJSM8)吴1999前室方形穹窿頂,西壁帶側室;後室長方形券頂市區北郊郭家山33西善橋六朝早期墓吴1953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雨花臺區西善橋建寧磚瓦厰34堯化鎮六朝早期墓(92NJYHZM1)吴1992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堯化鎮棲霞區法院建設工地35市區大光路薛秋墓(2004NBDM1)吴2004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市區大光路基建工地36江寧上湖4號墓吴1997前室方形穹窿頂,後室長方形券頂江寧區江寧鎮上湖窯厰37棲霞大山口吴墓(95DXKM1、M3)吴中後期1995M1: 横前室并列雙後室;M3: 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棲霞區大山口村董家崗38江寧上湖1號墓西晉晚期1993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江寧區江寧鎮上湖窯厰39江寧上湖2號墓吴中晚期1993前室方形穹窿頂,後室長方形券頂江寧區江寧鎮上湖窯厰40江寧上湖3號墓西晉1993前室方形,後室長方形,均爲穹窿頂江寧區江寧鎮上湖窯厰

續表序號墓葬名稱(編號)時 代發掘時間墓葬形制墓葬地點41江寧上坊吴墓吴晚期2005雙室磚墓,前後室兩側均帶耳室,穹窿頂;斜坡墓道,排水溝江寧東山街道上坊社區中下村42窯崗村30號吴墓(08NYYM3)吴2008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雨花臺區窯崗村30號43黄家營六朝早期墓吴—西晉1955前室方形,後室長方形,均爲穹窿頂江寧夾崗門内黄家營西44高家山2號墓(共計6座,其他未介紹)吴—西晉1962凸字形穹窿頂磚墓江寧高家山東麓45丁牆村六朝早期墓(DM1)吴—西晉1993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雨花臺區丁牆村46峨嵋嶺六朝早期墓(EM1)吴—西晉2002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市區五臺山峨嵋嶺47英臺山2—4號墓吴—西晉1953豎穴土坑磚室墓中華門英臺山48五塘村1、2號墓吴—西晉1964—1965M1: 雙室磚墓,前室穹窿頂,後室券頂;M2: 雙室磚墓,前後室均穹窿頂市區中央門外五塘村49江坊寧村吴墓(93JSXM)吴1993全毁,不詳江寧下坊村陳家山50衛崗吴晉墓吴末—西晉1980單室磚墓中山門外衛崗51卡子門外六朝早期墓吴—西晉1988豎穴土坑磚室墓,疊澀頂雨花臺區卡子門外丁牆村52長崗村5號墓(83YCM5)吴晚期1983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東壁帶耳室雨花臺區長崗村53長崗村李家窪吴晉墓(M1、M14、M15)吴—西晉1996M1、M15: 長方形券頂單室磚墓;M14: 前室方形,帶耳室,穹窿頂,後室長方形券頂雨花臺區雨花南路鄧府山東

續表序號墓葬名稱(編號)時 代發掘時間墓葬形制墓葬地點54甘家巷吴墓(M14、M16、M17、M21、M23、M29)孙吴1974—1975M14、16、17、21、23: 單室券頂;M29: 前後室穹窿頂棲霞區甘家巷村北55鄧府山孫吴墓(87YDM3、M5、M6)孫吴1987—1988M3、M5: 凸字形單室磚墓;M6: 前室方形,後室長方形,均爲穹窿頂雨花臺區安德門鄧府山56甘家巷高場1號墓孫吴1958長方形券頂磚墓棲霞區甘家巷村東57甘家巷前頭山1號墓孫吴—西晉1958長方形券頂磚墓,帶小耳室棲霞區甘家巷村西北58鄧府山1號古殘墓(D.F.M1)孫吴1951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西壁帶耳室雨花臺區安德門鄧府山59鄧府山2號古殘墓(D. F. M2)孫吴1951長方形券頂磚墓雨花臺區安德門鄧府山60唐家山吴墓(00NXTM1)孫吴2000前室方形,右壁帶耳室,後室長方形,均爲穹窿頂玄武區紫金山北麓唐家山61仙鶴山吴晉墓群(M1、M4、M5、M7)孫吴—西晉M5出土“赤烏十年”磚銘1995M1: 凸字形券頂單室磚墓,M4、M5、M7: 前室方形穹窿頂,後室長方形券頂棲霞區仙鶴山南麓南京師範大學内62秣陵元塘村太康四年墓太康四年(283)1965長方形單室磚墓江寧秣陵元塘村63官家山太康六年墓墓磚有“太歲在乙巳”銘,太康六年(285)1982雙室磚墓,前室穹窿頂,後室券頂江寧陶吴鄉官家山64將軍山太康七年周氏墓(2006JJM12)太康七年(286)2006雙室磚墓,前後室均爲穹窿頂江寧區將軍山南麓65周崗太康六年墓(94NNJZM1)太康六年(285)1994凸字形單室磚墓江寧周崗鎮尚義采石場

續表序號墓葬名稱(編號)時 代發掘時間墓葬形制墓葬地點66板橋石閘湖永寧二年墓太康九年(288)、永寧元年(301)銘磚,永寧二年地券1964雙室磚墓,前室穹窿頂,後室券頂板橋鎮石閘湖西北牛屎墩67郎家山元康三年墓元康三年(293)1955長方形單室磚墓中華門外郎家山68清涼山六朝墓孫吴—西晉不詳雙室磚墓,前後室均爲穹窿頂市區清涼山麓69江寧張家山西晉墓元康三年(293)、元康七年銘磚1982雙室磚墓,前室穹窿頂,後室券頂江寧谷里梁塘村張家山70江寧六郎西晉墓元康二年(292)、元康九年銘磚1973全毁,不詳江寧六郎71銅井西晉墓西晉1973全毁,不詳江寧銅井72殷巷永興二年張君墓(79JYZM1)永興二年(305)1979前室方形穹窿頂,後室長方形券頂江寧殷巷磚瓦厰73邁皋橋永嘉二年墓永嘉二年(308)1965雙室磚墓,前後室均爲穹窿頂中央門外邁皋橋鼓樓磚瓦厰74鐵心橋尹村西晉墓吴末—西晉初1987雙室磚墓,前室穹窿頂,後室券頂雨花臺區鐵心橋尹村75西崗果牧場西晉墓西晉1974平面十字形,由甬道、前室、後室、東側室、西側一室、西側二室組成,四處祭臺東北郊西崗果牧場76養回紅村西晉墓西晉1985—1988凸字形單室磚墓雨花臺區養回紅村77長崗村西晉墓西晉1985—1988長方形單室磚墓雨花臺區長崗村78雨花村西晉墓西晉1985—1988凸字形單室磚墓雨花臺區雨花村79安德門西晉墓西晉1985—1988凸字形單室磚墓,穹窿頂雨花臺區安德門80楊家山西晉墓(95NBYM1)西晉1995并列雙室磚墓,穹窿頂江寧板橋鎮楊家山

續表序號墓葬名稱(編號)時 代發掘時間墓葬形制墓葬地點81南農大西晉墓西晉1986長方形單室磚墓中山門外衛崗南京農業大學内82郭家山11號墓西晉2001凸字形磚墓,長方形,穹窿頂市區北郊郭家山83山陰路口西晉墓西晉1983長方形單室磚墓市區山陰路口水利廳宿舍84草場門西晉墓西晉1984長方形豎穴土坑墓市區草場門電力學校内85板橋西晉墓西晉1962雙室磚墓,前室穹窿頂,後室券頂江寧板橋86西善橋六朝墓西晉1957長方形磚墓,平頂,縱向用磚隔成兩室雨花臺區西善橋南山頂87小行2號墓西晉2000方形單室磚墓,穹窿頂雨花臺區小行南京藥械厰88獅子山1號墓西晉1984凸字形單室磚墓市區西北獅子山南麓海軍四一四醫院89索墅磚瓦厰太康元年朱氏墓(85JSM1)太康元年(280)1985雙室磚墓,前室穹窿頂,後室券頂江寧淳化索墅磚瓦厰90谷里晉墓(2006NJGM1、M2)西晉末—東晉初2006凸字形單室磚墓,穹窿頂江寧谷里向陽村磚瓦厰91麒麟鎮西晉墓(99NJQM1)西晉末—東晉初1999凸字形單室磚墓,穹窿頂江寧麒麟鎮南京王氏食品有限公司92殷巷其林村晉墓(85JYM1)西晉末—東晉初1985雙室磚墓,前後室均爲穹窿頂江寧殷巷其林村磚瓦厰(娘娘墳)93張王廟晉墓(97NZM1)西晉1997長方形磚室墓,穹窿頂下關區張王廟竹林山94甘家巷西晉墓(M1、M7、M8、M10、M34、M35)西晉1974—1975M1、34、35: 單室穹窿頂;M7、8、10: 單室券頂棲霞區甘家巷

續表序號墓葬名稱(編號)時 代發掘時間墓葬形制墓葬地點95鄧府山西晉墓(87YDM11、M12、M18、M21、M22、M30、M31)西晉1987M11、M12、M21: 長方形單室磚墓;M18: 凸字形單室磚墓,左側有一耳室;M22、M31: 凸字形單室磚墓;M30: 凸字形雙室磚墓雨花臺區安德門鄧府山96大光路孫吴墓(2006NBDM2)孫吴2006長方形單室磚墓,左壁前段開耳室市區大光路35號97餘糧村孫吴西晉墓(M1、M2、M3)孫吴—西晉2009—2010凸字形單室磚墓滄波門外餘糧村98端村元康五年墓(2009NJYM1)元康五年(295)2009凸字形單室磚墓,券頂江寧谷里端村99馮村西晉墓(08NJFM1)元康八年(298)2008凸字形單室磚墓,穹窿頂江寧區馮村

注1: 該表資料除特殊説明外,均出自南京市博物館編《南京考古資料彙編》一、二册(南京: 鳳凰出版社,2013年)和《南京文物考古新發現(第三輯)》(北京: 文物出版社,2014年)。

注2: 資料的排序按上述《南京考古資料彙編》、《南京文物考古新發現(第三輯)》。

注3: 13. 湖熟中學漢墓,見姜林海、王志高: 《江寧縣湖熟漢代墓地》,《中國考古學年鑒(1992年)》,北京: 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201—20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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