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丽 (齐齐哈尔大学公共外语教研部,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06)
灾难电影一直是美国好莱坞所青睐的话题。富有戏剧性的情节、宏大壮观的场面,以及其中对人性和人类生存现状的反思,都使得灾难影片有着广泛的接受群体。《侏罗纪公园》中基因科学引发的远古生物——恐龙的复活,成为人类生命的巨大威胁;《泰坦尼克号》中,豪华的海上邮轮误撞冰山导致的整船覆灭;《彗星撞地球》里彗星从云端轰然降落,城市瞬间被海水倾覆,等等。这些或以人为事故,或以自然灾害,或以未来科学发展为背景的灾难影片,总能够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合理依据。因此,坐在大银幕前的普通人直视这些可怕的场景时,很容易得到这样一个结论:影片中人物所经历的,也是他们有一天可能会面临的。这类电影以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展现灾难的可怕和人类的渺小。环境与人之间的巨大反差,构成强有力的审美张力,也激发了人对生存现实的种种反思。本文以伦理叙事为角度,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个体自身的关系三方面分析当代美国灾难电影的审美特征。
从本质上说,每一部影片,无论是质朴的写实风格,还是华丽的写意风格,都是具有鲜明主体性的艺术家进行选择与设计的结果,包含着电影创作者的价值判断。因此,每一部影片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伦理诉说。电影创作者通过影片中的人物与事物,表达特定的观念与立场。当这种观念和立场被观众所体察和接受,电影的审美效果也就在很大程度上得以实现。灾难电影往往更加突出伦理叙事,也更容易激发观众的伦理思考。灾难电影中,人与自然作为有着巨大矛盾冲突的两种元素出现。自然是人类生存之所,孕育了无数的生命。但在这类影片中,自然不再是生命的象征,而是关于死亡的预言。它以不可抗拒之力,将人类送入命运的深渊,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平衡性被彻底打破。
一方面,灾难电影中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极度失衡,是自古以来个体对自然力量敬畏感的一种表达。以《末日崩塌》(SanAndreas,2015)为例,影片聚焦圣安地列斯断层移动导致的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大地震。片中,地震使大地撕裂,桥梁断裂崩塌,高楼大厦瞬间倾倒,建筑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倾覆,城市中浓烟滚滚,市民蜂拥而逃。地震引起的海啸也汹涌而至,大自然形成立体攻势以“天塌地陷”的不可阻挡之力席卷旧金山和洛杉矶。人们在灾难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逃亡。影片以这种形式表达了对自然力量的敬畏,这也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一种驳斥。科技的发展使人类的触角不断延伸,当前的人类下可临深海,上可飞高天,大有上天入地征服一切之势。但科技也会带来人类欲望的膨胀与自负的蔓延,影片展示了人类在大自然的毁灭性力量面前的弱小,也正是提醒观众要对自然心存敬畏。
另一方面,灾难电影中人与自然关系的极度失衡,也体现了现代社会个体安全感的缺失。西方现代文明的发展史伴随着对自然的征服和开掘。而灾难电影实际上展现的恰恰是人对自然掌控状态的丧失。电影创作者向人们展现了自然对人类的种种回敬,也暗含着人与自然之间伦理关系重建的诉求。以《后天》(TheDayAfterTomorrow,2004)为例,气候学家杰克·霍尔在进行史前气候研究后得出结论,温室效应将引发全球灾难,并向政府发出了警告。这种警告在长时间二氧化碳对大气层造成的破坏下已为时过晚,巨大的灾难从美国开始蔓延,冰川融化后形成的洪水迅速淹没了美国和欧洲,人们都逃往墨西哥以求得生存,而主人公却不得不反向奔赴受灾严重的纽约以拯救自己的儿子。灾难与亲情交织在一起,影片显得格外悲壮。导演罗兰·艾默里奇向观众展现了大自然报复人类的力量,洪水与严寒带来的侵袭人力根本无法抵抗。在现代化的工具被冰封停止运转后,人类挑战自然的触角被砍断,回到原始状态的人类只能感叹自然的强大和人类的渺小。影片以灾难的形式震撼了观众,也促使观众反思造成灾难的原因。人类对森林的砍伐,对石油资源的过度利用等,造成了温室气体的大幅增加,影片无疑是在发出一种警示。工业化在给人类社会带来现代文明的同时,也隐藏了一定的生态环境问题。尤其是在人类的环保意识还不够强的时候,往往会对环境进行过度索取和开发,导致生态失衡、自然灾害频发、物种灭绝等,当这些问题严重到一定程度时,人类的生存就必将受到威胁。影片试图通过灾难来呼吁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这也正是《后天》的立意所在。
通常,人与社会之间的伦理关系从纵向的角度可分为两个层面。一是人与整个社会的关系,包括全社会约定俗成的道德准则、习俗与行为规范;二是个人与其所属的特定群体之间的关系,小到家庭,大到以职业、兴趣为核心所形成的不同群体。灾难电影中,巨大的突发性事件也破坏了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稳态性,撼动了个体与社会关系这两个伦理层面,影片通过展现各种竞争、冲突与和解,展现人与社会之间的本质关系,从而实现人对其所生存的社会环境进行重新审视。
首先,人与社会之间体现为一种既竞争又互惠的关系。在灾难电影中,无论是互惠,还是竞争,都表现得更加突出和极端化。灾难电影以夸张、变形的形式,揭示了这种关系。仍以《末日崩塌》为例,影片中的丹尼尔·瑞迪克可以说是一个典型。在灾难面前,他的自私与虚伪显露无遗。在灾难之前,丹尼尔与社会的关系是和谐的,他是一位谦谦君子,也是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他在旧金山拥有自己的瑞迪克大厦,而且向布莱尔承诺自己会好好照顾艾玛和布莱尔。但灾难来临了,丹尼尔的伪善面具也被撕毁。地震来临造成了丹尼尔和布莱尔乘坐的车掉进了车库的地洞中,而布莱尔的腿被卡在车座下无法脱身。丹尼尔抛下布莱尔说去寻找警卫,结果自己却逃离了大厦。当海啸来临时,丹尼尔为了自己活命把别人从柱子上扯下来,虽然他紧抱柱子也没有摆脱死亡的厄运。从丹尼尔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灾难降临时人的道德的脆弱,人的自然属性的一面被放大,求生的本能使人的社会属性减弱甚至消失。为了自保而不惜牺牲他人则是一种兽性的表现,这是灾难导致的人与社会关系的极端化。
其次,美国灾难电影在展现人与社会伦理关系失衡的同时,也揭示这种关系从无序到归序的必然性。而重建秩序的力量,不源于现代文明的表征——科技,而是来自于人性自身的力量——爱与勇气。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ofPi,2012)中,电影成功地将小说中的梦幻与血腥交错的复杂情节真实地表现出来,让观众体验到一场视觉盛宴的同时又对生命有了重新的认识。在自然面前,无论是作为人的“派”,还是作为动物的“老虎”,都是平等的。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一条救生船、一个小男孩、一只老虎,原来都是被世人遗忘的“孤儿”。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有过于激烈的矛盾冲突,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如梦般编制的图像下却有着浓重的宗教意味和极深的象征隐喻。在海难中,派的救生艇上有鬣狗、断了一条腿的斑马、母猩猩、成年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在漂流的最初3天,鬣狗咬死了猩猩,吃了斑马,而老虎杀死了鬣狗,最后只剩下派与老虎。而这些动物实际上代表了不同的人物,鬣狗代表厨子,斑马代表水手,母猩猩代表派的母亲,而老虎则是派本人。动物相残的故事也由此转变为人类为了生存而残杀同类。作为老虎的派,并没有一开始就杀掉厨子,他是在厨子杀掉并吃了水手,而后又杀掉母亲的情况下忍无可忍才动手的。此时的派展现出的是兽性、怒火以及暴力。当在海滩上获救时,老虎头也不回地走掉,则象征着兽性的消失与人性的回归。
在大部分的美国灾难电影中,创作者都会向观众描绘出一幅幅末日景象。但通常,这种景象并非人类社会的终结,而是人类社会轮回的新起点。从终点到起点的转变,正是个体自身选择的结果。美国灾难电影中所展现的个人主义比其他类型电影更为鲜明。其中,既包含了对个人主体性的肯定,也包含了对主体性的反思。
首先,灾难电影将人物置于极端的环境之下,展现了个体选择性的价值。如,善与恶、勇敢与怯懦等。例如,在《泰坦尼克号》(Titanic,1997)中,杰克与露丝在泰坦尼克号的首航中,建立了真挚的情感。而露丝为了和杰克在一起,甚至放弃了登上救生艇的机会,这等于是放弃生存的机会。而在船体倾覆后,杰克与露丝只剩下一块木板勉强维持,由于木板无法承载二人的重量,杰克就待在冰冷的海水中陪着露丝,这一次是杰克放弃了生的机会。在生与死面前,杰克与露丝彰显了情感的伟大。
其次,美国灾难电影中,人与自我的伦理关系还表现在人的自我救赎上。自我救赎实际上是个人英雄主义的一种变体。灾难与救赎,后者依赖于前者存在。因此,灾难是对个体力量的一种考验和映衬。从表象上看,英雄式的人物选择了利他性行为;从本质上看,是个体战胜自我的行为。以《地心引力》(Gravity,2013)为例,在拍摄该片时,卡隆曾直言自己尽管深受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1968)的影响,并视其为史上最为出色的太空电影之一,但是他却不愿意复制一个《2001太空漫游》。《地心引力》从内容来看是一部太空灾难片,先是探索者号航天飞机被太空垃圾袭击产生爆炸,而后是俄罗斯“联盟”号飞船损毁严重。除了马特·科沃斯基和瑞恩·斯通外,其他人都已经命丧太空。而科沃斯基为了拯救瑞恩,选择了解开自己的拦截索,牺牲自己的科沃斯基是典型的利他式英雄。而瑞恩之后的自我拯救过程中,她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以智慧和勇气终于重返地球,这是她对自我的救赎,也是她战胜自我的表现。
综上所述,电影在叙述方式上追求现时性效果,它要用画面感染人,要使画面成为被人接受的东西,通过现时性的叙述方式让观众的目光一触及画面就不愿再离开。灾难片作为影视艺术,运用视听语言表现出恢宏大气的场面、奇特迷人的光影造型,它借助数字虚拟影像生成技术将自己的魅力发挥到极致,我们还看不到其他艺术门类可以像电影这样惊心动魄地表现灾难。这类影片既具有浓郁的商业性元素,又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其中所涉及的关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身关系的伦理问题,是值得观者思索的。这也是美国电影中,灾难电影成为电影创作者最为热衷的题材之一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