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
监狱大门洞开,一个死刑犯被押上刑车,刑车驰向郊外。
“呯”枪声结束了这个才19岁的抢劫杀人犯的罪恶人生。
缓缓推出片名:谁之过。
初春,夕阳西下,柳枝吐绿,小草显绿。
一对夫妻缓缓走着,男的叫罗法仁,乡村初中的校工,女的叫何翠珠,农民,家庭妇女。两人默默无语,似乎在生着闷气。
忽然,何翠珠又继续埋怨道:“我提醒过你两次,叫你给观音菩萨磕头,你就是站着不动!不磕头,心不诚,观音怎能送子呢!”
罗法仁歪过头来望了望比自己小八岁的妻子,仍然不服气地说:“什么事都要依你,迁就你才行!一年前我依你,两次去拜观音,也磕了几个头。她送子了吗?”
何翠珠也不相让,反唇相讥:“俗话说‘好种子出好苗,好葫芦锯好瓢’。地再好,种子不好能长出好苗吗?”
俩人高一句低一句地互相埋怨,后面跟上来一人,是乡村初中的王校长。
王校长打趣道:“两口子拌嘴,谨防脚下绊着!”停了一下,认真地说,“你俩的话,我都听到了。现在什么时代了,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何翠珠不服气地:“王校长,你可别这么说,心诚则灵。前村老李家儿媳妇不生育,后来拜观音,观音不是给她送来个大胖小子吗!”
王校长一笑:“老妹,你不知道内情。人家几次去医院看大夫,治好了病才开花结果的。”
两口子认真听着,若有所思。
何翠珠仍有点半信半疑:“真的?”
王校长规劝道:“真的,求神不如求医,你们也到医院检查一下吧。”
罗法仁夫妻俩走到门口,正瞅着墙上贴的“包治不孕”小广告,旁边来个40多岁的胖女人。
胖女人凑上来打招呼:“你二人是来想治不孕的吧?”
何翠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胖女人立刻自告奋勇地推荐着:“治病嘛,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带你去那个诊所,专治妇女不孕的。”
何翠珠半信半疑地:“行吗?”
胖女人肯定地:“行。我妹妹就是在那里治好,还生了双胞胎呢!去吧,碰到我,你算碰巧了。我带你去,又灵又省钱!”
夫妻俩疑疑迟迟地跟着胖女人走了。
诊所门口挂着个“专治不育”的小牌子,里面只有一桌一椅一张床,还有一个40多岁的男医生。
胖女人:“张大夫,我带来病人了!”
张医生连忙站起来:“好啊,请进!”
老罗夫妻俩进屋坐定。
张医生端详着何翠珠:“多大啦?”
何翠珠刚要回答。
忽然,门外进来三个人,直面张医生:“我们是县卫计委派出的医务检查人员,请问你有从医执照吗?”
张医生似乎很镇定:“有!没有执照哪能开业呢。”说着刚拿出香烟,遭到拒绝。
检查人员:“那请拿出来让我们看查一下。”
张医生慌了:“啊,我忘带了,丢在家里呢。”
检查人员:“那不行,没有执照就没有从医资格。立即关门,请跟我们走一趟。”
张医生被带走了,胖女人也溜了。
罗法仁瞪了何翠珠一眼:“是个鬼你都相信是大仙。”
何翠珠不服地:“那你也不跟着来了吗?”
罗法仁:“不听你的,能行吗!”
夫妻俩正端坐在不孕不育科室,聆听大夫诊断。
医生看着两张检查化验单,问道:“你们结婚多少年了?从没来过医院检查吗?”
罗法仁拘谨地:“结婚三四年了,没检查过。”
何翠珠有些迫不及待:“医生,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看了看俩,郑重地宣布:“从化验单上看,女的正常。男的有些问题,精子量偏少,还有些发育不正常的精子。”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这很难怀孕呀。”
何翠珠瞪了罗法仁一眼:“我说过嘛,好地要有好种子才行!”
罗法仁不与她拌嘴,只是紧张地问:“医生,这……能治吗?”
医生:“能治,别紧张。现在医学发达了,这病好治!”
两口子异口同声:“谢谢!谢谢医生!”
为了安慰他俩,医生还故作轻松,开了一句玩笑:“将来生了孩子,可别忘了给我们送红鸡蛋呀!”
“一定!一定!”两口子喜滋滋地。
医生低头开了处方。
清早,闲得无聊的翠珠,挎了篮子想去买菜。
罗法仁看见了,连忙夺下篮子,紧张地问道:“你干什么去?”
何翠珠:“买点菜。”
罗法仁:“不行,我去买!菜市里人多,万一碰到、撞到……”
何翠珠撇了撇嘴道:“我是木雕泥塑的呀!成天在家坐着,这不能做,那不能搞,我都快憋死了!才三个月,没事的。”
罗法仁近似哀求地:“听我的吧,翠珠,我还能害你吗!”
何翠珠:“上次到医院查胎,医生说过可以适当活动活动嘛。”
罗法仁:“活动?可以,每天学校放学了,我陪你走动走动。”
何翠珠笑了笑,点点头:“好吧,为了肚子里的小东西,真是……”
大肚子的何翠珠坐在后排座上,罗法仁坐在她的身边,车子行驶得较慢。
罗法仁看看前方,仍不放心地交待司机:“放慢点,她经不住车颠。”
司机有点不耐烦:“我已经放慢了呀!”
罗法仁仍不放心:“路不好,是要放慢点。”
司机真烦了:“行了,行了,皇帝老子生太子,也没有这样金贵的!”
出租车到了医院门口,罗法仁背着和提着两个大包,搀扶着翠珠进了医院。
罗法仁焦急地坐在长椅上,汗珠直滴,直用手擦。
产房传出了婴儿大声啼叫。
一位护士走出来报喜:“生了,大胖儿子!”
罗法仁像安了弹簧似地一跳多高,冲进产房,看到儿子,顾不得其他,情不自禁地发出大嗓门:“好!好!好!”
医生、护士都笑了。
罗法仁太兴奋了,只是弯下腰来,挨着儿子嫩脸蛋瞅着,笑着。
翠珠故作生气地嗔言道:“死鬼,光看儿子就不顾儿子他娘了!”
罗法仁这才似乎清醒:“对,对,你辛苦了!辛苦了!”
女医生说:“老罗,你中年得子,不易呀,要起个好名字!”
罗法仁点点头,突然说:“我有儿子全靠医院里大家帮忙!你们给孩子取个名,将来也留个念头。”
大家想着。
女医生提议道:“老罗家中年得子,皆大欢喜,我看就叫欢喜吧!”
一护士想了想,不太同意:“大家欢喜还不够味,简直就是狂喜呀!”
女医生:“好,叫狂喜,怎么样,翠珠。”
何翠珠笑了笑:“好,听大家的!”
罗法仁也附和着:“听大家的,听大家的!哈哈,感谢大家呀!我去家多染红鸡蛋送来!”
何翠珠的亲人们齐聚在这里。
出租车来了,鞭炮声响了。
停下车,一个妇女连忙上去接孩子:“翠珠,我来抱。”接过孩子,径直向家里走去。
人们有坐的,有站的,大家赞声不绝。
“这孩子团头大耳胖胖的脸,多漂亮呀!”
“瞧,都会睁眼了!”
“起名字了吗?”
罗法仁回答:“起了,叫狂喜。”
何翠珠补充道:“名字是医生、护士起的。”
“好,好,不是欢喜,不是大喜,是狂喜!”
“好美的名字啊!”
屋里,弥漫着一片欢乐气氛。
清早,罗法仁打扫着院子,汗水淋漓,何翠珠在忙着做饭。
长的白白胖胖的狂喜已经三岁多了,他独自玩着玩具枪。可是,无论怎样扣扳机,子弹总是射不出去。他急了,立刻命令似地叫着:“爸,你来!我的枪打不出子弹来了!”
罗法仁连忙放下扫帚,走了过来,拨弄几下,仍射不出子弹,不由地说:“坏了。你玩坏了,明天我拿去找人修修。”
狂喜摇摇头:“不要修的,要买新的!”
罗法仁作了让步:“好,买新的枪。”
狂喜得寸进尺:“还要买飞机!”
罗法仁再作让步:“行,枪和飞机一起买。”
狂喜又提高了价码:“还有坦克和兵舰,都要一起买!”
罗法仁不高兴了:“你这孩子得寸进尺!一下买那么多,你能全玩吗?”
狂喜望了望罗法仁,忽然“哇哇”哭了起来。
何翠珠听到哭声,如同针扎了似的,立即从厨房跑了出来,大声地询问着:“怎么着?怎么着?”
狂喜哭声更大了。
何翠珠一边给狂喜擦泪,一边哄着:“宝贝,别哭,别哭!”
罗法仁解释着:“他要枪、飞机、坦克和兵舰一起买,一下子能玩得了吗?”
何翠珠:“全买就全买呗,能多花几个钱!看把宝贝急得这样子。”
狂喜见妈妈支持,掐着小腰,摇晃着小脑袋,气更足了:“就要买,就要全买!”
罗法仁对何翠珠瞪着眼:“你怎么这样惯他!”
何翠珠一步不让地:“惯就惯。前几年想惯孩子还没有呢!”说罢,抱起狂喜,“走,进屋吃饭去。吃完饭,你爸爸不给你买,我带你上街买去,挑好的买!”
罗法仁气得无语,摇摇头,跟着进屋。
狂喜认为得胜了,回头向罗法仁做了个鬼脸。
桌上摆着包子、绿豆稀饭,还有每人一个煮鸡蛋。
罗法仁刚剥好一个鸡蛋,狂喜立刻抢过去。
罗法仁:“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有一个嘛!”
狂喜蛮横地:“我要吃两个!”
何翠珠却依着儿子:“他吃两个就吃两个呗,大人还不让孩子!”
狂喜望了望妈妈,更进一步:“这三个我都要吃!”
何翠珠望着狂喜,笑嘻嘻地说:“好,都归你吃,好长身体!”
罗法仁放下筷子,愤愤地说:“翠珠,你这样惯着孩子,将来怎么得了啊!”
何翠珠:“惯就惯了,他不是还小嘛!”
“小,小!”罗法仁气愤地说,“俗话说‘三岁不成器,到老都是驴狗子货。’唉!”
何翠珠:“船到弯处自然直,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忙了一天的罗法仁有些累了,他正坐在屋外小凳子上休息,忽然后背猛地一沉,回头一看,五岁的狂喜突然猛扑在背上。
罗法仁有些不耐烦,催道:“下来,下来,爸今天累了。”
狂喜:“就不下,就不下!”更进一步,一纵身骑在罗法仁的肩上,小手拍着他的头部,命令地,“扛我,扛我!”
罗法仁不让步:“不扛。我累了,你下来!”
何翠珠正巧从屋里出来:“法仁,你扛扛吧,只要宝贝高兴!”
罗法仁瞪了她一眼,对这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老婆,大事小事,总是自己败下风。虽然心里极不情愿,还是勉强站起来,让狂喜骑在脖子上。
狂喜高兴地:“走,骑着走!”
何翠珠也催着:“走,走两步呀,不走不是死马吗!”
罗法仁又勉强地走了几步。
狂喜更得意了,他眨了眨小眼,搞了一个恶作剧,小便顺着法仁脖子上流下来。
罗法仁手一摸,连忙将狂喜放下来,怒斥着:“混账,简直不是东西!”
狂喜看看何翠珠,“哇”地哭起来。
何翠珠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吵道:“你凶什么,宝贝被你吓成这样!”又低头安抚狂喜,“宝贝甭哭,有妈在这里呢!”
罗法仁:“你就知道惯!惯!惯!”
何翠珠:“我就知道惯!怎么着?据老一辈人说,‘童言无忌,童尿冲喜。’就算你喜到临(淋)头了,该高兴还来不及呢!”又低头哄狂喜,“宝贝,你别哭了,爸爸是个老坏蛋!”
狂喜这才破涕为笑,指着罗法仁:“对,老坏蛋,老坏蛋!”
这是学校校园角落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还住着王校长家。
六岁的狂喜骑着儿童小三轮车在院子里转着,骑到校长屋外角落旁,将车停下来了。他看见鸡窝里有两个鸡蛋。他瞅瞅无人,立刻将鸡蛋拿过来装进童车筐里,刚要骑走,不巧被校长儿子小波出门碰到了。
小波立刻制止:“狂喜,站住,把鸡蛋放回鸡窝里!”
狂喜犹豫了一下,立即蹬车回家,小波紧跟不舍。
何翠珠正出房门,狂喜一停车,扑在她怀里。
狂喜似有委屈地:“妈妈,小波打我!”
小波:“我没打他,他拿我家鸡蛋!”
王校长此时也走出门来,喊道:“小波,怎么啦?”
何翠珠:“校长,你家小波追到门上要打我家狂喜呢。你大他小,不兴这么欺负他的呀!”
王校长态度平静地:“小波,你打弟弟了?”
“没有。”小波有些委屈地说,“他偷我家鸡蛋,我来要的。”
何翠珠难堪了,索性胡扯起来:“鸡蛋是我家的,怎么变成你家的呢!你家的鸡蛋有字吗?有记号吗?”
王校长知道何翠珠为人,摇摇头,息事宁人地:“小波,回来,回来做作业。”但是,出于好心,仍不住说了一句,“翠珠啊,小孩子都要管啊!小树不育直,长大就弯了啊。”
何翠珠不领情,反唇相讥:“是的,校长啊,我不识字,没文化,大老粗,不像有文化的人家会管孩子!”
王校长摇摇头无语,父子俩无语进屋。
11岁的狂喜与显得比他小些的小伙伴们在操场上踢足球。由于他长得人高马大,当了守门员。
突然,球被对方踢出界了,旁边一个年轻母亲正拉着小女孩在操场边散步,见到球滚到自己面前,小女孩挣脱妈妈的手,跑去抱起足球。
狂喜大为光火,出场夺过球来,将小女孩推倒在地上,小女孩大哭。
年轻母亲不高兴地上来指责狂喜:“你怎么这样粗野!”
狂喜歪着头,蛮横地:“我就这样!谁叫她捡我的球!”
年轻母亲更生气了:“她多大,你多大!球你夺回去也就算了,怎么还把她推到?”
狂喜也瞪眼:“我就推了,怎么办吧!”
年轻母亲气得结结巴巴:“我……我还没见过……这种孩子!”
这时,老罗夫妻路过操场,见这情形,他俩立刻走过去。
了解了真相后,罗法仁连忙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家孩子!”
年轻母亲有点消气了:“没什么。这孩子是该好好教育,不然将来走到社会上……”
何翠珠突然打断她的话:“小孩的事何必上纲上线的!再说,你家小孩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不捡球,能出事吗?”
年轻母亲气又上来了:“你这大嫂,怎么这样不讲理,我家小孩我当然回家教育,可你……”
罗法仁连忙打断她们:“不争了,不争了,小孩的事别让大家伤了和气。狂喜,快给人家赔礼道歉!”
狂喜瞧了何翠珠一眼,不动。
何翠珠:“赔什么礼,一个巴掌拍不响,双方都有责任!”
罗法仁急了:“你不能这样讲!”
何翠珠瞪了罗法仁一眼:“你胳膊肘子往外拐!反正我家孩子不能吃亏!”
正在这尴尬的时刻,上课的预备铃响了,狂喜立刻借此机会奔向教室。
班主任吴老师正在专心上数学课,教室一片安静,除了狂喜之外,同学们都在全神贯注上课。狂喜不想听,也听不懂,他闲得无聊,看着前桌刘小艳的小辫子,想出了歪点子,用小绳子一头拴在刘小艳辫子上,一头拴在自己桌子上的墨水瓶上。望着这个“杰作”,狂喜得意地偷笑了。
忽然,吴老师提名:“刘小艳,请上讲台来,将黑板上这道题演算一下。”
刘小艳一站起来,将墨水瓶带了起来,墨水洒了,她大惊:“啊……”
全班哄堂大笑,整个教室气氛搅乱了。
吴老师脸气得铁青:“谁干的?说!谁干的!”
几个同学异口同声:“是罗狂喜。”
狂喜被迫站了起来。
吴老师正要批评,下课铃响了。她叹了口气:“你经常捣乱课堂秩序,我是管不好你了!走,到校长室去!”
王校长命令地:“罗狂喜,给吴老师道歉,还要表明今后的态度!”
狂喜愣了愣,低声道歉:“对不起,下回再也不敢了。”
王校长又对吴老师:“吴老师,消消气,消消气,今后仍要对这孩子加强教育!”
吴老师:“校长,他经常在班里胡捣,我对他批评教育多少次了。嘴皮子都磨软了,还怎么教育?”
王校长递杯水给吴老师,故作缓和地笑了笑:“还是加强教育,还要严肃批评!”
上课预备铃响了。
王校长对狂喜说:“你先去上课吧。”又对吴老师说,“吴老师,你也上课去吧,晚上我陪你去他家搞家访吧。”
吴老师摇摇头:“我不去!他那个妈妈护短全天下难找,净讲歪理,我去两次,都碰了一鼻子灰!”
王校长笑笑:“好,好,我去。”
王校长讲了白天上课狂喜捣乱的事,罗法仁满脸愧色,罗翠珠却若无其事似的。
王校长推心置腹地:“老罗呀,你是学校员工,又是老邻居,撇开工作关系不谈,我想讲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听不听!”
罗法仁诚心地:“听!听!校长你说。”
王校长:“俗话说,‘一个馒头也要蒸熟了吃’,你夫妻俩对狂喜今后要严格要求,加强教育啊!不然,小树不育,长成大树就不能育了!”
罗法仁感激地:“对,对!校长这是为我们家好,为狂喜好啊!狂喜,快给你王校长,也是给王伯伯道个歉,表个态呀!”
狂喜看看何翠珠,不太情愿地:“对不起,王校长。”
不料翠珠把早已憋住气的话说了出来:“校长,你来讲情况,当然是为我们家好。不过在这件事上,吴老师也有些不对吧!”
王校长一惊:“怎么?”
何翠珠:“第一,小孩的事有多大呀,不能动不动就告到校长室,惊天动地的。第二,搞家访怎么她班主任不来,把你推了来?第三,往后怎么加强教育,她班主任也先来对我们教育教育嘛!谁不知道,这个县教育局长夫人的妹妹向来我行我素,而且伶牙俐齿,连局长也往往让这个小姨子三分。”
罗法仁忙拉了一下何翠珠:“行了,你少说那些没用的。”
王校长有点不快,但知道何翠珠的为人,不便争辩,自找下台阶:“好好,我要回去吃饭了。晚上还有个班主任会呢!”
夏日炎炎,天气闷热。
狂喜与几个班里同学说呀笑呀,走在大道上。
前面一位老奶奶走着,忽然她有些踉跄,最后歪倒在路边。
两个骑自行车的人骑到面前,稍迟疑一下,又互相看了一眼,骑车擦身而过。
几个同学却快走几步,来到老奶奶跟前,大家很关心,七嘴八舌地问着。
“奶奶,你怎么啦?”
“摔到哪里?”
“疼吧,要不要上医院?”
老奶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医院……”
大家想搀扶她走,可她走不了。
这时,狂喜突然站出来:“我背!”
大家将老奶奶搀扶起来,放在狂喜半弯着腰的背上。
狂喜背着老奶奶走着,头上开始冒汗,接着汗珠流着,嘴里喘着粗气。
医生:“同学们,这是你们谁家的奶奶?”
大家摇摇头。
医生:“那她姓啥叫啥,家住哪里,你们知道吗?”
大家又摇了摇头。
医生也挠头:“这就……先给治吧。”
突然,老奶奶有些苏醒了,她指了指自己腰间口袋。
医生掏出口袋里的小纸牌子,上面写着姓名、住址和手机号码。
医生:“这就好了。”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老奶奶的儿子、儿媳和女儿、女婿一窝蜂来了。
儿子五大三粗的,大嗓门:“妈,你怎么啦?怎么啦?怎么摔到的?”
老奶奶能开口了,糊糊涂涂地:“谁知道呢,好像……好像背后被推了一下就……”
儿子对着大家瞪眼珠子:“谁推的?你们说,谁推的?”
狂喜站出来解释:“没有人推她。”
大家异口同声:“没有人推,她自己歪倒的,还是狂喜背她来的呢!”
儿子又瞪眼:“你叫狂喜?”
狂喜:“是我,我背的。”
女儿上前一步,很不相信地:“那你恐怕心中有鬼吧?不是你推的,你有那么好心?”
儿子举着拳头,威胁着:“谁推的,快说!别看你们人多,不说,我一拳一个!”
有的学生吓哭了,不敢吭声。
女婿也上来附和:“谁推的,说吧,不说,送你们上派出所。”
大家惊怕,只有狂喜还挺着:“大哥,确实不是我们推的。”
儿子吼着:“就你个子大是不是?老子先从你下手!”顺手打了一拳。
医护人员再也忍不住了,七嘴八舌。
“住手,不能打人!”
“医院不是耍野蛮的地方!”
“你母亲还是这孩子背来的呢!”
女婿见众怒难消,只好找个下台阶:“大哥,消消气。我们先带他们到派出所去!”
老奶奶的儿子握着王校长的手,惭愧地说:“王校长,都是我们不好,太冲动。派出所经过详细调查,查明了真相,我还真得感谢这几个学生,尤其那个背我妈妈去医院的学生。我想见见他们,当面道歉和致谢。”
王校长:“现在学生们正在上课,不方便见。这样吧,我们会代你转答的。我们学校也要对学生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的事大力表扬。学校决定要大张旗鼓地表扬,宣扬社会正能量。”
这时,吴老师进来。
老奶奶的儿子:“那就谢谢王校长了。您这里太忙,我就不打扰了。再次表示我们全家人的感谢之情!”说完,出去了。
王校长送走老奶奶的儿子,回来说:“吴老师,我还是认为罗狂喜该受表彰。功是功,过是过,奖罚分明嘛!”
吴老师:“我坚决不同意表扬罗狂喜。他经常犯错误,是全班乃至全校出名的刺头、闹角。偶尔碰巧只做了一件好事就表扬,那他以后还不是尾巴翘上天去!”
王校长:“学生犯错是常有的事。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黄继光式的英雄马特洛索夫年轻时也进过教养院呢!吴老师,对学生教育不能老盯着他的错误,还要尽量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哪怕只有一点闪光!所以……”
吴老师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他罗狂喜能和英雄比?”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为了班里工作,为了全校学生,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不然,我这个班主任干不下去了!”
王校长不吭声了,低声说:“吴老师,表扬通告已经抄好了,你看……”
吴老师:“那好办!”她拿过来墨汁未干的毛笔,一笔将表扬通告上的罗狂喜名字划去。
大红纸的表扬通告贴在广告栏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看着,议论着。
狂喜也和两个同学走向广告栏。
一个同学看着狂喜,羡慕地:“你真了不起,全校通报表扬你!”
另一个同学发出感慨:“不简单!大热天的,一个人把老奶奶背到医院抢救去。”
狂喜微笑不语,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到了广告栏前一看,狂喜愣了,自己的名字被黑色毛笔涂掉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这好事不是罗狂喜干的呀?”
“谁说的,我当时也在场,亲眼见!”
“那怎么啊……我知道了,他平时表现差,恐怕是功过抵消啊!”
“不对,功是功,过是过嘛!”
狂喜似乎被当头一棒,懵了。看着大家对他投出各种眼光,他尴尬,他面红耳赤,他默默无语,最后,流着眼泪跑了……
乌云如铅,小雨沥沥。
罗法仁打着伞,在人群中艰难前行,东瞅西望。他来到公共汽车站,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一亮。
候车室的长椅上,狂喜斜靠着似睡似醒地闭眼打盹。
罗法仁走到面前,猛拍一下:“醒醒!”
狂喜睁眼一看,微微吃惊:“爸,什么事?”
罗法仁气呼呼地:“回家!”
狂喜:“出事了?”
罗法仁:“出什么事?你都两天没回家了,我到处找你,你妈都急得快要疯了!”
狂喜站起来,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那就回家吧!”
不远处有一家烧饼店。
狂喜看着烧饼店,说:“爸,带钱了吧?我饿了,买两个烧饼。”
罗法仁:“谁让你有家不回,挨饿受冻是自找的!”他掏出十元钱,递给儿子。
狂喜拿钱快步走到烧饼店,买了四个烧饼,突然,一边吃一边跑,丢下这么一句:“爸,你回家吧。告诉妈,我没事!”
罗法仁没想到儿子来这一手,发愣看着,叹口气,低着头往回走着。
路边有个鞋盒,鞋盒里有只出生不久的小狗,正“呜呜”低鸣着,可能实在又冷又饿,小狗快没气似的,停滞的眼光看着罗法仁。
罗法仁看了看,走了几步,实在不忍心,又返回来将盒子和狗娃抱起。
何翠珠早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见到罗法仁一人默默回来,她很失望:“没找到狂喜?”
罗法仁气恼地:“找到了!可是这个孽子跑了,不跟我回来。”
何翠珠也很伤心:“孽子,真是孽子……你盒子里装的什么?”
罗法仁:“是小狗。”他打开盒子,小狗抖缩着,哀叫着。
何翠珠见了,怜惜地:“快饿死了……我去端碗剩稀饭去。”
罗法仁苦笑,自嘲一句:“人找不回来,找条狗回来了!”
夜,罗法仁夫妻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何翠珠:“这狂喜整天的不着家,混混搭搭又是一年多了,怎么办呢?”
罗法仁也没辙,反问道:“怎么办?”
沉默一会儿。
何翠珠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我倒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
罗法仁:“说!”
何翠珠:“狂喜老一年一年地混下去,也不是个事。说不定哪天他出事了,那就……”
罗法仁打断她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何翠珠:“我想让你退休,让狂喜顶。现在上面不是有这个政策,上辈退休下辈顶吗?”
罗法仁一惊:“可我还没到退休年龄!”
何翠珠早已打听清楚了,胸有成竹地:“好办!搞个病退嘛!”
罗法仁仍在犹豫:“行吗?”
何翠珠:“行。我打听到了,前面村子里张三儿子,就这样顶他老子上班的。别犹豫了,儿子要是出事了,你得后悔一辈子了!”
罗法仁不放心地:“他那个鸭子腿,撒腿就跑,谁能管住他!”
何翠珠:“人越来越大,船到弯处自然直嘛。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呀!”
罗法仁沉默片刻,冒出一句:“那我明早去试试看。”
屋内的电视机开着,里面播放着娱乐节目,狂喜坐在桌前,边看电视边玩手机。
一个教师进来:“师傅,这学校里是清静的地方,可不能让什么人都进来呀!”
狂喜眼睛一瞪:“怎么啦?什么人进来了?”
教师:“一个收废品的,在校园里喊叫。”
狂喜站起身,向窗外看去:“在哪呢?”
教师:“已经走了。”
狂喜又坐下:“走了不就行了?不是没人喊叫了吗?”
教师生气地:“你这门卫室也该管严点,不能……”
狂喜不耐烦地:“行了,行了,我知道,用不着你来指教我。”
教师生气地走了。
这时,三个小青年进来:“嚯,狂喜,挺自在呀。”
狂喜看着三个人,不满地说:“自在啥呀,成天圈在这里当‘看门狗’,有什么意思!来,坐,坐。”
三个人有的坐下看电视,有的随着电视节目连蹦带跳起来。
学校正上着课,教学楼里书声琅琅。
两个人走进门卫室。
正在听歌的狂喜懒洋洋地问着:“你们找谁?”
来人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问道:“你就是罗狂喜吧!”
狂喜莫名其妙:“是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来人没有正面回答。其中一个人点点头,问道:“校长在吗?”
狂喜更加莫名其妙:“校长……可能在吧?”
来人话中有话地:“好,不打扰你听歌了,我们知道校长室,”说完,俩人向教学大楼走去。
狂喜狐疑地望了望他们背影,啐了一口:“真是!”
王校长正在和来客谈话。
王股长:“王校长,我是县教育局督查股的股长,我姓王,这位是张副股长。今天我们来这是想了解些情况。”
王校长:“了解什么情况,我如实反映。”
张副股长解释道:“是这样,最近局里连续接到两封举报信,局长将信批示到我们督查股,让我们实地来看一下。”
王校长一头雾水,望着来人。
王股长:“举报人反映,你们有个门卫叫罗狂喜的,上班时间把门卫室变成娱乐室。娱乐声和教学声、读书声互相争雄,严重干扰教育环境和教育秩序。家长和师生都有很大意见,写信反映到局里来。”
王校长点点头:“有,是有这种情况。可学校教育多次,他就是光听不改啊!学校也没有处置权。”
王股长:“好吧,你把罗狂喜叫来,我们共同和他谈。”
王校长:“好吧。”他推开窗户,说道,“李老师,请你去一下门卫室,让罗狂喜到我这里来一下。”
狂喜进来,看了看两个陌生人,有点好奇:“校长,找我有事?”
王校长:“这两位是县教育局督查股的股长,今天特地来找你谈事。”
狂喜不解地:“找我有什么事?”随身坐下。
王股长:“狂喜同志,最近局里连续接到群众举报信,反映你工作上的问题。”
狂喜大大咧咧地:“什么问题?”
张副股长:“比如说,上班有时迟到,学生进不来。下班有时不在岗,师生出不去。上班时间内,有时大门大开,要是有坏人闯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狂喜漫不经心地狡辩道:“你讲的哪有那么严重!学校又不是银行,坏人要进来干什么?。”
王校长:“狂喜,可不能麻痹大意啊!我跟你说过,报纸上登的,坏人闯进幼儿园杀小孩的事……”
狂喜仍不在意地:“天下事千千万,哪能那么碰巧!”
王股长:“狂喜同志,你虚心点好不好!”停了一下,“上班时间大门大开,门卫室成了娱乐室,大唱大叫的。”
张副股长:“这些存在着安全隐患,存在着干扰教学的问题,你要重视啊!”
狂喜无奈,只得耐烦地敷衍道:“行,行,我重视。”
王校长:“是啊,领导的教育,你要铭记。”
狂喜继续敷衍道:“行,行,你们的教育我都记住了。我要去门卫室了!”
王股长望着狂喜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这个年轻人啊,不行!你们怎么招这种人啊?”
王校长无奈地:“他是顶岗上班的。政策允许,局里又批准,学校有什么办法啊!”
张副股长:“那就加强教育,经常敲打敲打他。”
王校长:“敲打他不止一次两次了,没多大效果。反正学校又没有开除他工作的权力!”
两位股长对视了一下。
王校长与罗法仁夫妇交谈着。
王校长:“局里也做了许多工作,作用不大,无奈给狂喜下了劝诫通知书,不料狂喜反而破罐破摔起来,现在已经有好多天没上班了。”
罗法仁:“王校长,这孩子让你操心了。这不,这些天来,他情绪一直不好,我听他说只拿那几个工资臭钱,管我的婆婆还不少呢!我们劝说他不止一次了,后来,他听烦了,三天两头不回家了。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呀。”
何翠珠担心地:“王校长,学校会不会开除他呀?王校长,你给说说好话吧!”
王校长叹了口气:“我试试吧,这孩子,也不知他成天想的是什么。”
在街上游荡的狂喜站在电线杆前看着上面的小广告。
广告:快递公司,急聘仓储保管。
公司经理与狂喜对坐着。
经理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心里就有些满意,问道:“姓名?年龄?住址?”
狂喜:“我叫罗狂喜,18岁,住城郊张村。”
经理:“父母从事什么工作?”
狂喜:“我爸原来是学校工人,已经退休。母亲务农,做家务。”
经理:“带身份证吗?”
狂喜:“没有。”
经理:“那你回家,拿身份证来,我们才考虑录用。”
“好。”狂喜高兴地应了一声,“经理,我这就回家拿身份证!”
经理点点头。
待狂喜走后,一个员工进来,走到经理身边,急切地说:“经理,你是打算用他?”
经理:“对,我看他年龄虽偏小,但身体很棒,看样子也还机灵。”
员工立刻摆摆手:“不能用啊,经理。”
经理一愣:“为什么?”
员工:“这个人我认识,他原来是学校的门卫,因为表现很差,被除名了。”
经理:“你怎么知道?”
员工:“我当然知道,我家儿子在这个学校上学,我曾天天去学校接送孩子。”
经理吃惊:“啊……”他立刻拿起手机拨号,“是罗狂喜吗?”
电话里狂喜:“我是罗狂喜。”
经理:“对不起,我们的副经理刚才已录用两个人了,你就别来了!”关了手机。
一间办公室,狂喜被一个笑容可掬的女经理拒绝了。
狂喜在看街边广告。
一个库房,一个男人在打电话,他放下电话,对身边的狂喜说着什么,狂喜在辩解,那人将狂喜推出库房。
沮丧、疲惫的狂喜拿着两个烧饼,一瓶矿泉水进来,歪坐在长椅上,边吃喝,边随便地望着来往的旅客。
忽然,他注意到一个年轻人,那人表现异常,不是下车,又不是上车,在人群中东瞧西瞅,又不时地回顾身后。
一个女子匆匆进来,急急挤进人群,准备进站上车。那个年轻人紧随其后,熟练地从女子的挂包里夹出一只小包,转身疾走,从狂喜面前经过。
狂喜一把拉住年轻人。
年轻人惊恐地望着狂喜:“你……你干什么?”
狂喜狡黠地微微一笑,拉着年轻人:“走吧,跟我走!”
年轻人认为栽到便衣手里了,身子抖了抖,乖乖跟着狂喜走了。
年轻人抖缩着向狂喜哀求着:“便衣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刚从高墙(监狱)里放出来,实在没……”
狂喜松开拉他的手,打断他的话:“别怕,我不是便衣。”
年轻人明白了,将小包拉链拉开,里面有钞票,他拿出一半递给狂喜:“哥,给你喝茶吧!”
狂喜接过钱后往口袋里一塞,欣喜地:“老弟,教教我干这一行的门道吧!”
年轻人明白了,高兴地:“行!一个人干风险大,我俩联手吧。”
傍晚,狂喜与年轻人醉醺醺地面对面斜靠在长椅上闲谈。
狂喜:“唉,‘梁山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啊!”
年轻人不解地目视着他:“你什么意思?我俩现在过得不快活吗?”
狂喜:“快活是快活,总不能这样快活一辈子吧,总要找个工作干干,心里才能有底气。不然,要是一失手,那就……”
年轻人摇头摆手,世故地:“俗话说‘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今朝有酒就今朝醉呗!”
狂喜:“要是哪天失手了呢?”
年轻人老道地:“怕什么,少年工读学校和劳动教养所做的饭,我也不是没吃过!现在我不照样还是我。只要不杀人放火贩枪贩毒,判不了死刑!”
狂喜不以为然地:“一辈子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啊!”想了想说,“我找个工作,有了基地,再配合你捞外快,兄弟俩过的不更是锦上添花吗?”
年轻人:“啊……这更好!要找个事干,我给你介绍个地方准行!”
狂喜:“真的,哪里?”
年轻人:“富贵娱乐城正缺人,刘老板前天找我要我物色人呢?”
狂喜不以为然:“富贵娱乐城?那不就是只有几排游戏机嘛。”
年轻人神秘一笑:“你只看到表面……后面是赌场,玩钱的人多着呢!到那里面看看,你就知道了!”
狂喜兴趣来了,翻身而起:“现在就去看看!”
外厅摆着几排电脑游戏机,平平淡淡,但后厅可热闹了,有人看守厅门,一般人员不让进。
罗狂喜俩人穿过前厅,来到后厅门口停住。
后门口一间小偏房里,一个40多岁的男子正坐在椅上抽烟。他面色较黑,胖乎乎的,眼睛不停地眨着,一看就不是个善主。
面对狂喜二人,黑大汉瓮声瓮气地:“你们想摸两把,摸个彩头吗?”
年轻人点头哈腰地:“今晚我没有带花纸(钞票)来,不想一凑热闹。刘老板,你不是要我给你物色一个人吗,我带来了。”
刘老板上下打量着狂喜,警惕地问着:“可靠?”
年轻人非常肯定地:“可靠,绝对可靠!是我比亲兄弟还亲的把兄弟。”停了一下,他又胡编起来,“胆大,心细,手脚利索,最主要的是讲义气,交朋友以命相交!”
刘老板:“那好,江湖上重就重在这个义字,老哥相信你的举荐!”停了一下,他歪过头来对狂喜说,“最近你给我办两件事,看场子,催账。”
狂喜不太清楚:“具体怎么做?”
年轻人逞能地解释道:“这个我懂,看场子就是别人玩的时候,你监看着,防止捣乱和耍赖。催账就是催赌账,手段要狠!”
刘老板盯着五大三粗的狂喜,挑衅似地:“干不干?敢不敢干?”
狂喜回答很干脆:“干!”
刘老板咧嘴一笑:“我就欣赏这样的汉子!”他拍拍狂喜肩膀,又进一步交待,“做这两件事关键就一个字,狠!必要时,我可给你佩把刀壮壮胆!装装样!”停了一下,补充道,“有钱大家花,老兄绝不会亏待你!”
年轻人又逞能地:“可不能真用刀子攮人啊!出了人命谁也担待不起。”
狂喜点点头:“知道,我会掌握分寸的。”
刘老板很高兴,拍拍狂喜:“这样,我们就是过命的弟兄了。走,先进场子熟悉熟悉环境,过一会儿我们喝酒去!”
夜,何翠珠坐在内房看电视。
狂喜喝得醉醺醺的迷迷糊糊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来,含含糊糊地咳了一声。
何翠珠吃了一惊:“你三天五天不回来,今晚怎么回来了?成天在外吃喝嫖赌,你还有这个家!”
狂喜色迷迷地:“我想你了呗,我爸呢?”
何翠珠一边用手扇着酒气,一边厌恶地:“灌了这么多猫尿,滚回你屋里去!你爸今晚有事,在你三叔家里呢。”
狂喜:“那正好,今晚我就在这房里睡了!”
何翠珠大惊:“什么混账,我是你妈!”
狂喜恬不知耻地嘿嘿一笑:“他不在家正好!”说完,将翠珠抱起来,掼在床上。
何翠珠挣扎着,骂道:“混账!我是你亲妈,挨千刀的!”
这时,罗法仁回来了,看到这一切,立刻大声怒斥:“混账东西!”随手捡起小板凳砸去,“我砸死你这个孽子!”正好砸在狂喜屁股上。
狂喜大惊,此时也有些醒酒,立刻夺门逃去。
何翠珠大哭:“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何翠珠精神恍惚地呆坐无语。
罗法仁坐在一旁解劝着:“这小子已经这样了,咱们也没办法,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何翠珠似听非听,喃喃自语:“孽子,孽子!”
罗法仁叹口气:“我去做饭,你也别多想了。”
罗法仁来到厨房,正要动手,忽听内房“扑通”一声,他一惊,连忙走进内房,见何翠珠扑倒在地上,嘴里还流出血沫。
罗法仁大惊,连忙扶起何翠珠:“怎么啦?怎么啦?”见翠珠口冒血沫,立即掏出手机,“120,120!”
何翠珠昏昏沉沉地睡着,罗法仁默默地看护着。
医生进来查房。
罗法仁连忙站起来,低声问:“大夫,请你说实话,我家翠珠到底得了什么病?”
医生将罗法仁拉出门外,低声询问:“除你之外,你家还有什么人?”
罗法仁:“还有一个儿子。”
医生:“实话告诉你,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呀!”
罗法仁预料不妙:“嗯,你说,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医生:“癌症。晚期,已扩散了!最多还能撑两个月。”
罗法仁瘫坐在门外空床上,泪水流了下来。
医生:“你得撑住呀!病情不能让她知道。让你儿子来看护一下吧。也让他尽尽孝!”
罗法仁点点头。
罗家父子在争论。
罗法仁:“你妈病成这样了,你整天不沾边,你还是人吗?”
狂喜:“我不是讲过了吗,我这里忙嘛,端人家饭碗,受人家管,脱不开身嘛!”
罗法仁有点哀求似地:“你请个假去守护你妈两天吧!”
狂喜狡辩地:“病在她身上,我看护她病就能好了?你不是成天在看护吗?非要我去!”
罗法仁气急了,跺脚大骂:“混账!孽子!猪狗不如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老两口做了什么孽,养你这个……”
狂喜急切地阻止:“你别闹了行吗?这是我工作单位!”
刘老板见状,一怕耽误生意,二也不耐烦了,说:“狂喜,我准假,你回去一趟吧!”
看客们也议论起来:“回去吧!”“你妈都这样了,还拖延什么!”“去医院尽尽孝吧!”
狂喜见此情形,只好向老板请假:“那我去医院了,老板,我争取早点回来!”
狂喜缓缓来到翠珠床前,愣了愣,似乎关心地:“妈,怎么生成这种病呀!”
罗法仁瞪了他一眼,掩饰道:“医生说了,没啥大毛病!”
何翠珠:“你……你滚吧,混账东西!”侧过身去,不愿再看狂喜。
狂喜:“那好,我还有事,我走了!”
罗法仁:“混账东西!”
何翠珠:“让他滚吧,我懒得再看见他!”
狂喜:“那我走了。”
罗法仁气得说不出话来,吼道:“滚!滚!”
狂喜走后,老两口低声交谈。
何翠珠:“老罗,实话告诉我,我究竟得的什么病?”
罗法仁:“别放在心上。医生说没啥大病,在医院调养一段日子就转好了。”
何翠珠摇摇头:“我有点不信。老罗,要是真治不好了,我们就回家吧!”
罗法仁:“不行,听医生的话吧!”
何翠珠坚持地:“我自己的病我自己也能琢磨到一点。回家吧,家里哪有多少钱花在医院呀!”
罗法仁坚持地:“不出医院。”停了一下,“花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有!”
何翠珠:“有什么有,家里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吗?”
罗法仁急了:“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治病!放心,真不行,我卖房子也给你治病!”
何翠珠叹了口气:“房子要是卖了,你住哪里呀!”
老两口低声哭成一团。
狂喜看着罗法仁,有点不耐烦地:“你又来找我干什么!非要把我饭碗砸掉!”
罗法仁忍着气:“今天是你妈走后40天,跟我上坟去。”
狂喜更不耐烦了:“人死了头七我去了,二七我也上坟去了,还有什么40天?”
罗法仁:“这是风俗!”
狂喜:“什么风俗,封建那一套!这样吧,我给点钱多买一点烧纸,替我烧吧!”说完,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递去。
罗法仁将钞票砸向狂喜的脸上:“烧纸钱我还有!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吧,猪狗不如的东西!”
狂喜望着罗法仁远去的背影,苦笑一下自我解嘲:“嗨,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大脾气!”
香和纸钱、冥币余迹未灭。
罗法仁仍在呆坐着,默想着。已长大的黑狗陪伴在他的身边。
夜,狂喜羡慕地看着赌徒们狂赌。
刘老板进来了,看了一会儿,忽然拍拍狂喜的膀子,挑逗地:“老弟,碰碰运气!”
狂喜有点难为情:“老兄,我……”他摇摇头。
刘老板很在行地:“是没有花纸(钞票)吧?没关系,老兄有的是。”
狂喜犹豫地:“我不敢……”
刘老板:“胆大降龙伏虎,胆小连小老鼠也逮不着!老兄做你的后盾!”
狂喜仍在迟疑:“我……”
刘老板递出一叠钞票:“这样,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大丈夫在世,就要敢闯荡!”
狂喜终于解除了顾虑,他接过钱,押宝了,少顷,宝盒一开,他赢了。
刘老板也高兴,又拿出一叠钱,递给狂喜:“押上,全押上!”
又赢了。
刘老板咧嘴大笑,拍拍狂喜肩膀,粗声粗气地鼓励着:“老弟是‘赵公元帅’下凡呀!全押上!全押上!”
赌桌前,狂喜将一摞筹码押上,开牌后,筹码被庄家拿走。
赌桌前,狂喜将两摞筹码押上,开牌,筹码又被拿走。
刘老板的小屋内,狂喜点头哈腰地接过刘老板给他的钱。
赌桌前,狂喜将四摞筹码押了上去,结果,又输了。
刘老板虎着脸喊道:“罗狂喜,过来!”
狂喜立刻过来,陪笑:“老板。”
刘老板:“欠我的钱究竟想不想还?”
狂喜低声下气地:“还,一定还!”
刘老板:“那你还呀,别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呀?”
狂喜:“我保证……”
刘老板:“你保证几回了?管屁用!”
狂喜试探他:“老板,利息是不是能照顾点呢?”
刘老板瞪眼:“不行!赌场上的规矩,赌债九分利,一点也不能让!不能坏了规矩。”
狂喜哀求地:“老板,我实在……”
刘老板打断他的话,似乎点拔他:“你不是独苗吗,家里存钱不给你花给谁花!”停了一下,发出最后通牒,“限三天时间,要么还钱,要么卸你身上一个零部件。”离开时又补上一句,“我说到做到!三天啊!”
狂喜恐惧了。
大门上着锁,狂喜一笑,开了门。
屋内翻得乱七八糟。
狂喜终于在椻子里找出一张存折,他急忙打开,上面存了区区520元。他看看屋内,又翻找起来。
这时,门开了,罗法仁带着黑狗进来,见狂喜在内房折腾,他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回来折腾啥?”
狂喜苦笑一下:“爸,你别见我就发火呀。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哪去了啊?”
罗法仁:“我能到哪去?去你妈坟上了!你不去,我得念道念道她。”
狂喜不自然地:“我……我不是忙吗。”停了一下,他试探地,“爸,妈死时收不少丧礼钱吧!”
罗法仁用颤抖的手指着狂喜:“你来这是为了这个啊!告诉你,别想打歪主意!”
狂喜仍不死心:“爸,我现在急着用……”
罗法仁不由分说:“滚!滚!快滚!”然后,连推带搡地将狂喜推出门,“拍”地插上门闩。
狂喜站在门外,愣了愣,垂头丧气地走了。
路过王校长家门口时,他凑近窗户一看,见校长夫人独自在内房里看电视。他想了想,上前轻轻敲门。
王校长夫人:“谁啊?”开门,有些诧异地,“你来干什么?”
狂喜乘机进了门,半哀求地:“婶子,我遇到难处了,找你借点钱。”
王校长夫人不客气地:“走,走!没有钱借给你!”说罢就往出推,“你走,你走!”
狂喜一用力,挤进屋内。
狂喜露出凶相:“婶子,你别逼我啊!”
王校长夫人不依地:“我逼你什么?再不走,我要喊人啦!哎,快来——”
狂喜立刻上前捂住对方的嘴,然后将她拖进内房,掼在床上,双手紧掐着脖子。不一会儿,对方没气了。
狂喜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了,立刻夺门而出。
狂喜慌张地往校外跑,正巧碰见王校长回来。
王校长:“这不是狂喜吗?”见狂喜疾走不搭腔,追问一句,“慌慌张张的,你怎么啦!”
狂喜不说话,跑了。
大门开了,狂喜被公安人员架了出来。
狂喜两腿发软直抖,脸色苍白,耷拉着脑袋。
验明正身后,检察官问道:“你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
狂喜低声地:“我……后悔……”
检察官打断他的话:“晚了!”又威严地说,“将抢劫杀人犯罗狂喜,押上刑车!”
狂喜被押上刑车,刑车开走了。
画外“呯!”一声枪响……
罗法仁坐在门口晒太阳,他的左手不时地发抖,一副病态。
院儿门开了,一个英俊的男青年和一个碧眼金发的外国姑娘进院。
这时,满脸笑容的王校长出门迎来。
男青年亲热地喊着:“爸!”
外国姑娘的也用生硬的中国话叫道:“爸……爸!”
王校长愉快地答应着。他看到罗法仁在呆望,就介绍道:“老罗,你不记得啦,这孩子就是小波呀!”
老王有些痴呆地:“啊,啊。”
王小波有礼貌地:“罗叔,您好!”
外国姑娘用英文:“Hello!”
王小波纠正地:“罗叔不懂英文,你讲中文。”
外国姑娘点点头,用生疏的中国话:“叔……您好!”
罗法仁点点头:“好,好。”
王校长看到罗法仁孤独可怜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走到面前,真诚地:“老弟,等会儿来我家过年吧!”
罗法仁摇摇头。
王校长:“来吧!老兄弟俩喝两杯。过年后,我就跟儿子去美国,将来咱俩就不知能不能见面了!”
罗法仁仍然摇摇头。
王校长叹叹气,也摇摇头,一家人回屋了。
除夕夜,罗法仁孤身独坐在何翠珠遗像前,小方桌上,点着香,一双碗筷放在两盘菜旁,还有一杯酒。
罗法仁喝了一口酒,喃喃地:“翠珠,回来过年吧!”他见黑狗趴在脚旁,就夹了一块肉给它吃。
屋内气氛惨淡。
十二点钟声响了。
罗法仁轻声地对着遗像说:“翠珠,我跟你去吧!我孤身一人留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罗法仁用发抖的手艰难地将绳往木梁上栓,终于拴住了。接着,他搬个小凳子,脚刚踩上凳子,黑狗懂事似地低声哀鸣,用嘴扯着罗法仁的裤脚。
罗法仁下来,感慨地抚摸着黑狗。过一会儿,他对狗摇摇头,将狗搂着带到大门外,将两碗肉菜端出来放在狗面前,狗吃着。罗法仁最后看它一眼,老泪纵横,一横心,走进屋,插上大门闩。黑狗低鸣着用爪扒门……
此刻,送年的鞭炮声声声齐鸣,漫天的礼花花样不断……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