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的诗

⊙ 文 / 玉 珍

玉珍的诗

⊙ 文 / 玉 珍

玉 珍：九〇后，出生于湖南炎陵县，作品见于《人民文学》《青年文学》《十月》《天涯》等刊。曾获首届《人民文学》诗歌奖、第六届张坚诗歌奖。

你要找的人就在人群

穿过重重的人的海洋，眼神如鸽子在雾中跳跃

那一片黑暗潮水般涌动的头颅

在你踮脚的张望中送来——日夜寻找的脸

人与人这样遇见，那绝不是生活

无须张罗的——只有命运

九万块

他的父亲突然就没了

脚手架下，一颗头颅在霜花中流血

绝望像只豹子

在他体内嚎叫了几个月，终于将他累垮

他怀中的衣兜有九万块钱，黄色信封包着

他父亲的死亡赔偿金

他抱着那九万块，像抱着他的父亲

累倒在脏乱的木床上

“爹，你睡吧，你太累了。”

他模糊地念叨着——

紧紧地抱着那九万块

紧紧地

从闭着的眼里溢出些浑浊的泪水

死于果实

它斜长在垂直的坡上

被硕果连根拔起

被累累的后代的重量

从高处拖拽下来

留一个巨大的洞

那是我父亲栽下的树

就这样死于压力

死于中空的躯体

死于后代的丰盛

在春天，在它生长的坡下

根与果实躺在一起

首尾躺在一起

它们死了

因一种昌盛最终同归于尽

眼泪

为什么要哭泣呢？

人——用他窗户般的眼睛向世界告白

像一棵垂死弯曲的古老桐树

将最后的枝丫扑向大地

那怀着闪电的难以言传的缘由

将永远埋向昏睡的真理

我的眼泪朝无用的悲伤泼溅

为它永恒而无边无际的困惑

为年少无知中渊潭般的思想

哭令我们触摸到心跳——脆弱的人

你温柔眼中曾珍藏怎样的湖？

为了无法诉说的缘由

我哭，不全为必须哭的事物

泪中的意义远不止眼泪

人世的悲欢必然充满哭声

哭声可以控制

而流泪无可避免

忏悔

一天又过去了，被命运独裁的生活

赶出你身体里的傀儡，在墙角投下

雕塑般的影子

二十年不变的坏风水

被你的沉默掐住咽喉

黑掉你眼圈的慢性病

在原地坐穿宿命的牢底

忏悔了二十年，二十年！

被你的梦收容的恐惧一一醒来

一生写不完的故事

在喉间禁锢的囚笼里一一醒来

这是你忏悔的全部

曾被他们的唾沫淹死

曾被真相的无限毁灭

给索德格朗

不得不谈到低沉的词语——

在病神笼罩的萎缩花瓣下，人的愁容

象征乌鸦的黑暗

你可以从一条河流

窥见世界的动脉，而诗歌如此苍白，

辞藻堆不出四月之花

关于我们的生命，追求与命运

有时如小丑面具下的脸，颜料混杂着泪水

沾染了狂笑的气氛，那些荒诞无人可解

我们走过的路都是世界的路，而途中的悲伤

只属于个人。因此要原谅无数迟到并

——狗尾续貂的人生

在灰暗的叙事中，你看见眼眶中纯洁的白

喊一遍痛心的祖国，你站在不是祖国的地方

写下了无法重来的记忆，

并再次还原成一个人

答案

真相一直缄默，千万张嘴缠上绷带

被无用的言辞自伤

在这片土地我装聋作哑，默哀吞下申诉的权利

写下去会怎样？被黑夜喊破的

嘶哑，甚至不能替自己说话

失眠，抗争，自欺欺人

生下半句诗歌的孩子，犹如河流沉淀污浊

起风就掀起抽筋的漩涡

我永远不知道答案，这死亡般撬不开的嘴

不知道机关在哪里

生活——一只尖锐的硬爪

曾送来一小点光芒，如此缓慢又粗暴！

而绝望轻轻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