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马明高
撕裂与呼喊:沦落在时间的风尘里——读首届张爱玲文学奖获奖作品《雨中的奔跑》
文 马明高
一
其实,李迎兵的长篇小说是在2009年就由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的,却是于2016年10月3日在中国镁都辽宁营口大石桥市举办的首届张爱玲文学奖颁奖典礼上才脱颖而出的。该奖项是在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张爱玲逝世20周年纪念日发起,由张爱玲国际文学研究会和晴朗国际文化艺术中心主办,辽宁中天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承办的。评奖委员会从今年4月起向海内外征集作品,从389部参评作品中入围14部。最后,长篇小说《雨中的奔跑》经评奖委员会严格评选而成为首届张爱玲文学奖的唯一获奖作品。我对该评奖委员会的最终选择是抱赏识和褒奖态度的。因为七年前,我就读过这部长篇小说和作家李迎兵的其他小说。我写的文学评论《永远的忧伤——新生代作家李迎兵小说论》,也曾被海内外多家报刊、网站转发和刊载,直至今年上半年还有报刊发表。可以说,《雨中的奔跑》是深得张爱玲文学的创作精髓的。尽管人们说王安忆、林白、陈染、笛安、张怡微、张悦然、孙频等女作家的小说有张爱玲文学的遗韵,但我还是认为,李迎兵的这部《雨中的奔跑》是深得张爱玲的精髓实质的。人们只觉得张爱玲的小说和散文是唠叨细絮、密致惊艳、狠毒阴冷的,却不去细细体悟她的犀利、深刻与彻底,自信、从容与舒展。当然,《雨中的奔跑》绝对不是十分完美的,它跟李迎兵的其他小说一样,缺乏从容与宏阔,缺乏细密与深刻,缺乏雕塑般的人物形象,但它最可贵的是作家情感饱满,诚挚恳切,用强烈的现实主义手法去叙写现实生活的坚硬、冷漠与无情,去叙写大变革时代下外省男女青年京漂的私情秘事、情感裂变与生存百态,去叙写滚滚风尘里人的渺小卑微、无奈苦楚,人的内心渴望、激情与撕裂,还有人的生存命运与情感悲欢、人的微弱的生命呼喊与灵魂面貌。
“这是一部极具个人化而又有震撼力和情感冲击力的小说。李迎兵以自我的视角作为剖析和切入点,使得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章回小说结构得到某种程度的颠覆和碎片化,三代人的命运聚焦和虚化,构成了某种生命年轮的灵魂投影,在漂泊与守望,乃至生死爱恨中,展现大时代变迁下人的灵魂面貌,是如何被满怀痛切和悲悯地撕裂开来,以触目惊心的碎片化意绪加以呈现。”我以为,评奖委员会给这部长篇小说的授奖辞基本上还是诚恳而准确的。的确,小说充满了一种“历史与现实时空的交叉错乱感”,是作家看似十分随意却是精心架构的三代人百年跨度的“时空轴线与现实碰撞的心灵史”。小说不是太长,却充满了厚度与沉重感,充满了底层人物在大都市中的青春梦幻激情与内心撕裂的渴望,充满了底层人物在漫长而剧烈的时代转型中发出的微弱的生命呼喊,“宏大的价值指向使得人物命运更具有时代性和标本意义”。
小说是有“内化的叙述,个性化的语感”的,但要抬高到具有“开放的叙述空间与别致的语感系统”,“整体却一如宇宙夜空的宏大结构中,充满了俯拾皆是的微观经验和世俗常态,为中国当代文学经验增强了意外的收获。”我觉得,这就多少有些过了,不够精确了。
二
许多年以后,我再读《雨中的奔跑》,还是觉得作家对外省青年在北京漂泊生存境遇的书写具有強大的情惑冲击力,现在感觉作家对坚硬而冷漠的现实生活的展现仍然具有巨大的震撼力。这是为什么呢?英国小说家和评论家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说:他从人类对自身的生存体验中发现,"不管哪种生活,其实都是由两种生活,即由时间生活和价值生活构成的。"而且打动人心的、震撼人心的不是时间生活,而是价值生活。因为价值生活的度量不是以时间的长短来衡量的,而是以内心的强度即情感被激发、触动的程度来衡量的。所以,我们在追忆过去的岁月时,或者听回忆往日时光时,常常会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而是被时光生活中"价值"所迷惑。其实,福斯特在这本书中告诉了我们一个十分重要的小说美学原则,就是小说不应该仅仅停留于对“时间”流失的关注与描写上,而应该以更大的兴趣和精力去关注和叙写最能体现表征人类“价值生活”的诸如人的爱、欲、感情、心理、情绪、灵魂等显示“人性深度”的内容。如此才能扩大并丰富小说的艺术世界与精神厚度,才能深入而持久地打动人心,最大限度地实现并创造文学的价值。李迎兵的《雨中的奔跑》正是深得这个秘诀。
小说约有20万字,共十四章,每章又分若干小节,尽管它看起来写的是主人公"我",一个从穷乡僻壤来到京城漂泊的外省青年和同样来北京寻梦淘金的外地女大学生宋歌、姚楚楚、露西等"沦落在时间的风尘里"的情感故事,但着力叙写的是主人公“我”的思想情惑的恍惚失落,在现代都市中的生存挣扎,还有不断面临身体和内心欲望的矛盾冲突与膨胀煎熬。小说采用时空错乱交叉的两条主线来写,叙写奶奶、爷爷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梅梅姑姑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与"我"新世纪的京城生活,两个不同的时空领域和命运轨道上进行着南辕北辙的奔跑。爷爷和奶奶在过去辗转战斗艰难坎坷的抗日生活,让“我”久久难以忘怀,至今影响着“我”在京城坚韧地生存着。那一年,刚上高中的梅梅姑姑与体育老师吴大南晚上一起看电影,正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我”偷偷跟踪,暗恋着梅梅姑姑。直至许多年后,“我”在北京遇见了女大学生宋歌,仍然时不时的脑海中总是闪现出梅梅姑姑的影子。小说就这样始终围绕着三代人百年跨度的时空轴线与坚硬的现实生活碰撞、交叉和扩展。“我”在大都市中总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现实的人生纷乱摇曳变化莫测,一直想当明星的宋歌忍受不了贫穷突然离开了“我”,义无反顾地投抱了深圳金老板的怀抱。当年梅梅姑姑因为家庭变故和吴大南的原因,突然休学执意去新疆当了兵。“我”面对宋歌和金老板十分尴尬和无奈,只好又和姚楚楚、露西暧昧不断。那年冬天,梅梅姑姑在一次执行任务中遇到雪崩,牺牲时还不到十六岁。“我”后来南下去寻找已经沦为妓女的宋歌却无功而返,由于“我”的错失导致宋歌吸毒自杀。从此,“我”在大都市里的情爱乌托邦大厦一下子轰然倒塌,心中唯有梅梅姑姑那飘忽不定的天使般的美丽影子。在我的心目中,梅梅姑姑永远是年经美丽、善良纯洁的十六岁。
小说就是这样,从传统乡土到现代都市的巨大跨越中,以生命个体的温度来深切地注视着变化中的中国。现实与过去之间的撕裂感,故乡与他乡的撕裂感,“我”与宋歌、梅梅姑姑的撕裂感,“我”在北京生活状态的动荡不安,“我”与宋歌、姚楚楚、露西的梦幻激情及情感悲欢,“我”的个体性格、人生境遇与命运的暗合呼应,这一切都犹如在北京三环路上的奔跑狼狈不堪。这让我想起了张爱玲在其散文《烬余录》结尾的话,"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地方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他自惊心动魄。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人都是孤独的。"
古巴著名作家雷纳尔多·阿雷纳斯有句名言:“写作是一种命运,不是理由。”的确如此,文学创作是作家蓬勃生命力的表现。他个人的创作活动,其实都是他自身生命的需要。作家有生命意识的涌动,心中有许许多多的东西不吐不快,创作出来的东西就自然成为其生命的复全和完善。正如李迎兵在首届张爱玲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所说:“听奶奶说,我是在爷爷去世很长时间之后才出生了,一个不足月的早产儿,我认为我从小就是残缺不全的。文学写作就是我修炼的一种方式,我喜欢文学,是因为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在文学里天马行空,在写作中充满更多的感动和感悟。”因为如此,李迎兵才会全身心地投入《雨中的奔跑》的写作,将自己的经历与灵魂与小说中的主人公的情感情绪融为一体,写出了如此诚挚恳切、情感饱满的小说作品。尽管作家说:“《雨中的奔跑》里的‘我’名字叫李迎兵,但也不完全是我自己。”但作者的幽灵不弃不离,你刚从门里赶出来,他又从窗户里爬了进来,自始至终飘荡在小说的字里行间、里里外外。小说本身直接选取了作家本人在北京的北漂经历和个人的生活场景,有些是虚构的,有些就是他本人活生生的写照,诸如在北京北太平庄血站卖血。去建国门附近一家餐馆打工。住在亚运村洼里南口七八平方米的小平房里,没有暖气,甚至连一个月70元的房租也交不起,把褥子和被子卖了5元钱买包子充饥。在公共汽车上逃票去安定门北师大同学那儿蹭饭,借下个月的生活费。卖血回来,怀里揣着一百多元,不敢花,也舍不得坐公交车,步行二十多站回家,半路头晕,就到附近一家餐馆要面汤喝。餐馆的大姐给他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没有要他一分钱。他望着大姐慈祥的面容,忽然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奶奶。这些作家在生活中的亲身经历都已经转化为小说中主人公心灵自传的一部分,具有了“时代性的标本意义”与“宏大的价值指向”,常常让我们读后激动不已,甚至泪流满面。
正如美国文学评论家哈罗德·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所说:“文学以不可替代和最为独特的方式,满足了人类心灵的无限跃动与需要。文学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提供了现实、知识和其他文化及意识形态的映射,而是给予人类心灵一个无限敞开的空间,一个重新认识和探索內在自我的神秘世界,一个纠缠于欲望与人性挣扎的精神所在。这是文学审美意义所在。”《雨中的奔跑》的艺术魅力也正在于此。
三
《雨中的奔跑》不像过去的经典小说那样,具有复杂紧凑的情节系统,细微深刻的心理分析,以及把世界作为一个整体来考察的那种广阔视野。而是结构比较随意,芜杂凌乱,碎片斑杂,枝蔓多杈,絮絮叨叨,但也丰饶恣意,幽秘湿润,充满了男女青年的暧昧晦暗、纠结感伤,以及大都市中底层人的苦闷、忧郁的心灵和性压抑,充满了现代人的惶惑、茫然、恐惧与寂寞的心态。因为《雨中的奔跑》书写的正是当代人在现代城市里的“城市病”——时刻攫取财富、性、权力和名望的欲望、贪婪与挣扎,所以你就无法指望作家从这些欲望的动物们身上演绎出完整丰满的人物,它们不可避免地显得零散、破碎、飘渺,犹如飘忽不定的碎片和悬浮跳跃的影子。或许,这样写作除了可以更贴近生活局促、尴尬与粗糙的原始状态和环境,还可以反映出小说主人公无奈、颓废与委顿的真实心境与情绪。正如法国批评家罗兰·巴特所分析的,他们本身的生活就是没有发展、没有成熟、没有结局,其外在的形式就是碎片。在巴特看来,生活中固定不变的就是尘埃,就是现实与文学的残篇断简,所以,碎片化并不仅仅是一种写作方式,而是和他的敏感性不可分割的,是用于写作着的巴特和世界之间的会面法则。
美国城市社会学家沃思在《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城市性》一文中,对现代城市的生活方式作了这样的概括:1、生活丰富而复杂;2、生活的节奏快,精密性要求高;3、交往上的表面化与事务主义;4、文化的异质性;5、强烈的个人自主性;6、越轨行为机会较多。英国文化理论家、文学批评家特里·伊格尔顿对现代城市病论述得更为精准,他说:“以普遍的个体占有为形式的贪欲正在变成时代的秩序、统治的意识形态和主导的社会实践。在这个社会制度里,积累的目的是为了进行新的积累,让人感到欲望的无限性”,因此,欲望“成了一个晦暗不明、深不见底的物自体,开始恶魔般地横冲直撞,毫无目的和理性地自我推进,像一个狰狞的神灵。”([英]特里·伊格尔顿:《欲望之死:阿图尔·叔本华》,伊格尔顿论文集《历史中的政治、哲学、爱欲》)这一切,李迎兵在《雨中的奔跑》中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我的心里蠢蠢欲动。如果没有多事的保安,我也会如同强奸犯二猫一样,从容地把宋歌放倒在草坪上为所欲为。可惜,我没有这个胆量,总觉得走到哪里也找不到一片净土。爱情究竟能走多远?爱情只不过是男人想和女人上床的一个借口而已。当我跃跃欲试的时候,宋歌总是大呼小叫,让人一下子失去了进攻的勇气。我唱了一句:让我在雪地里撒撒野!其实,我还是瞎诈唬,根本不敢动她一指头,更不用说抱着她在草坪上打滚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和她在干什么。我们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谈恋爱。我们没有什么爱可去谈,反而更多的是在讨价还价。我们究竟在干什么呢?我们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我们没有目标。我们只是为了交谈而交谈。她不想付出,只想索取,而我也一样。于是,两个人难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甚至于避重就轻、装神弄鬼。”再如:“那是宋歌的手!我竟然被她卡住了脖子。她就像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顽强的苏军一样,一次次抵挡住了我的进攻。那身体在脱了衣服后更加难以形容,两条展开的腿有点像刚刚腿了毛的非常夸张的鸡翅,在黑暗中不停地蠕动着。不可思议的是,我似乎又听到了胜利的歌声在黑夜中余音绕梁。我的心中在无比凄绝中充满了悲伤。爱情变成了一场可怕的核子战争。但是抵抗没有能持续多久,便突然土崩瓦解。我不知道是爱情胜利了还是失败了。总之,宋歌不在没命地卡我的脖子了,而且她不停地呻吟着,叫嚣着,我已经忍受不住了!天呀!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入了宋歌的美妙身体。她又是一阵大呼小叫,然后松开了双手,缴械投降了。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这话看来需要修正,因为有时候也可以在久攻不下之后,又出现不攻自破的奇迹。宋歌就是明证。”再譬如:“我不记得这是我和姚楚楚多少次做爱了。谁也不和谁说一句话,没有什么话可说。我更喜欢和姚楚楚用身体语言进行交流。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忘掉宋歌。我是那样贪得无厌、不可一世。我把她当作只要男人给钱就可以随便胡来的野鸡了。或者说我把对宋歌的仇恨全部发泄到了她身上。姚楚楚在用事实告诉我,不是所有的所谓爱情故事都需要那种没完没了的铺垫。我想说得是那种爱情的感觉到来时竟然一点预兆也没有。它让我觉得我和宋歌的马拉松式恋爱俗不可耐。也许,姚楚楚是蓄谋已久的,至少也是半推半就的。我通常和她做爱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更确切地说是自己的灵魂不在场。与此同时,我又显得非常亢奋,而又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我们就这样成为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的手下败将。”
小说中这样交织着内心撕裂的渴望、青春迷茫的激情和微弱的生命呼喊的情节或细节很不少。它们很形象生动的展现出了德国哲学家叔本华所说的世界的表象与意志,“欲求和挣扎是人的全部本质,完全可以和不能解除的口渴相比拟。”人有了欲望就想得到满足,但满足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它是一个无底洞,循环往复,以至于无穷,“原来一切追求挣扎都是由于缺陷,由于对自己的状况不满而产生的;所以一天不得满足就要痛苦一天。况且没有一次满足是持久的,每一次满足反而只是又一新的追求的起点。我们看到的追求挣扎都是到处受到多重阻碍的,到处在斗争中;因此,这种情况存在一天,追求挣扎也就要被看成痛苦。”([徳]叔本华:《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
四
正如李迎兵所言:“真正的小说所要努力超越一切,正是要上升到一代人在某一时段的生存命运、情感命运和他们更为完整的人格面貌。这就要有一种更为强烈的前瞻意识和技术探索。"(李迎兵:《雨中的奔跑》,后记《青春的挽歌》)的确,因为小说的内容本身就是作家生活的一部分,自然,小说要超越生活就困难得多了。小说尽管直露率真,从不忸怩作态,不端着拿着,但还是过于芜杂和凌乱,过于松散和随意,在整体结构上缺乏精心的布局和细密的安排,在写作的过程中又过多的依赖感觉和激情,自然,文本中的失控与偏差、随意与平浅就不少了。这样,我们从小说中很少能够看到性格明显、心理复杂的雕塑般人物形象,扎实可靠的情节推进,看到的更多的是性格单一、平面化的人物在作家的操持下自由上下场和随意飘动,看到的更多的是一些飘忽不定的碎片和悬浮的影子而已。
也许有人会说,《雨中的奔跑》就是一部现代小说,它就是在模仿生活本身,它就是在照搬生活本身,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小说也是什么样子的,生活是复杂混乱的,粗糙灰色直露的,压抑荒诞肆意的,所以,小说中的生活也就是如此了。整部小说类似于叙述的河水,两股小溪时而交汇,时而分叉,破碎的片断故事和生活中的细节平缓地涌流而下,连绵不绝,但作家无心或抗拒着任何的归纳、分析、细写和超越。仿佛作家不愿意、不屑于、或者没能力提供这一切。我们就是要客观真实地表现生活、表现现实、表现社会,我们把我们自己的欲望、烦恼、孤独、痛苦、困惑等等一股脑儿地推给读者,我们就是如此,生活就是如此,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也提供不出答案,提供不出意义。问题是,读者为什么要读你的小说呢?他们在庸常平淡的世俗生活中已经够无聊、痛苦和困惑的了,还在去读你们作家的烦恼、痛苦和困惑?凭什么呢?吃饱撑的嘛!所以,没有对现实生活的赋形,没有对意义的思考,这样荒芜混乱的碎片,只能是历史河流的上空偶然飘过来的几片云彩、几缕绚丽的虚无而已。
倒是老派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卢卡奇,在其《小说理论》中说过几句实在、恳切的话,“对现代人来说,世界是没有意义的,因此,心灵要通过形式赋予世界以意义,小说的本质就是为世界赋形。”的确如此,世界是多元而混乱的,人的心灵也是多元而杂乱的,文学自然也是多元多层的。我们如何在广泛吸收现代主义小说创作优秀成果的同时,也力求使更多的文学创作“主义”并存,并且在互存中达到互补、达到优化提高,通过作家诚挚而认真的创作劳动,小说得以走出这种过分碎片化、平淡化的内心独白与呓语,从而真正出现小说创作的一种新维度。这无疑是摆在所有作家们面前的一个严肃而艰难的课题,也可能是打破目前当下小说创作过于同质化的沉闷局面的一个严峻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