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陈竹 图丨Horesty
【戏剧专栏】
明明都是普通人
文丨陈竹 图丨Horesty
简单的事情也有它的复杂性。艺术化的过程不是美化,而是试图帮我们找到埋在深处的本质。好的作品具有回光返照的能力,作品的当下,也就有可能变成我们自己的当下或未来。杨德昌试图为我们找到一个视角,从他人的语境来看社会,看自己。
多线叙事的处理方式是杨德昌善用的手法。倘若把影片中的环境当成一个犯罪现场,那其中出现的每一个人都有成为“恐怖分子”的可能。在他的作品中,没有一个人不是逃避现实的,没有一个人不是自私的。虽然杀人凶手只是李立群饰演的丈夫一个人,但身边出现过的不管是陌生人还是自己最亲近的妻子,有哪一个不是“共犯”?杨德昌用城市人的冷漠,描绘出一座恐怖的城市。这座城市,是你不信任我,我亦不信任你;我不拆穿你,请你也不要拆穿我;你这么复杂,我亦可以扭曲;你这么现实,也请让我自私。
恐怖分子究竟有多恐怖?杨德昌是如何利用空间营造出压抑氛围(人的不沟通)的?小说家妻子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写作。丈夫晚上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打招呼,而是先进厕所洗手,以至于承诺过戒烟的妻子有时间把烟掐掉,把烟缸收进抽屉。这个家虽然有两个人,但只有洗手间的灯和书桌上的台灯亮着,而声音也只是水流声而已。没有声音的家庭会不会很恐怖?曾经有一对刚结婚的朋友对从来不看电视的我说,光有手机或电脑还不行,以后结婚了就知道在一个家里有一台电视多么重要了。现在我可以理解,其实是电视机的声音很重要。每次我回外婆家,灯有可能不开,家里电视一定是开着的。两位老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可以一天就这么过去。我常常怀疑,电视上演的内容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
老好人形象的丈夫看出妻子因创作没有进展的痛苦状,说:“不就写个小说吗,至于写成这样吗?”这句话究竟是安慰,还是压根就不理解?
后来在分开前,妻子有一段独白,是讲给丈夫听的:我很讨厌上班的生活,我怕一辈子就这么过……当初结婚,以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想要生孩子,也以为是一个新的开始;重新写小说,也希望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决定离开你,也是一个新的开始。我跟你讲这些,你会懂吗?你早就习以为常,日复一日,我关在小房间里,就是要逃避那些毫无变化的重复……
这段话让我想起杨德昌曾经的爱人蔡琴演唱过的一首歌——《其实你不懂我的心》,还想起《春光乍泄》中张国荣多次跟梁朝伟重复的那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上学的途中我喜欢观察电车里的人们,他们当然都是普通人。大部分时候,日本的电车里安静得可怕,人人都低着头。他们中的好多人,看着都很像《恐怖分子》中的丈夫李立中。不知他们会不会也有李立中式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