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徐家骏
人物
让·克劳德 法国诗人,男,同性恋,有偷盗癖,其原型是法国剧作家热奈,因躲避战争闯入疯人院。
古曼童 德国党卫军军官,男,来到疯人院执行上级拆除疯人院的命令。古曼童,是南洋民间阴灵的引申,
在剧中因为其与疯人院的众人设立赌约,故取名古曼童。
阿拉维达 法国人,男,患有性别身份识别障碍,异装癖,性倒错。
唐·洛克伍德 英国人,男,狂躁症患者,与伊梅尔达有很深的过节。
伊梅尔达 原教会医院医生,女,虔诚的天主教徒,因手术事故害死了洛克伍德的女朋友,有严重的强迫症。
斯坦尼斯不莱梅 苏联人,男,原圣彼得堡马戏团马戏演员,因征兵入伍失败,患上扮演性人格。剧本中简称为
斯坦尼斯,角色设置参考青年时代的三岛由纪夫。
第一幕
[倒塌的废墟,一间孤立的病房,一个大号无线电立在前面,左上角挂着一个大喇叭,病房里一把躺椅,一张毁坏的斜立的床,一个洗手池。
[洛克伍德坐在轮椅上,阿拉维达在调台,无线电一阵交流电干扰声音,阿拉维达每个台都听了一下, 然后调走。
[无线电放着布鲁斯音乐,阿拉维达听了一会儿后调走。
[无线电声音:“今天距离元首的生日……”
[无线电声音:“在芬兰的土地上我们留下了五万名苏联战士的尸体……”
[无线电声音:“最高统帅部已批准进攻法国,荷兰,比利时……”
[无线电声音:“4月9日,强大的德军用音乐作为秘密武器,包围占领了奥斯陆和哥本哈根,再次向欧洲显示出了强大的军事实力与闪电战的优势,而最高统 帅部早在2月24日就已批准进攻法国荷兰比利时的计划,挪威和丹麦只是元首征服欧洲计划中的一小步,并没有显示出德国军队的伟大,而当我们的机械化部队通過了凯旋门——法国人所说的哭泣的凯旋门,欧洲再一次被震惊,马其诺防线更是变成了全欧洲最大的笑话!哈哈哈哈……(笑声持续)我们的航空兵对英国小岛进行密集轰炸,据悉英国首相丘吉尔只能躲在乔治六世的口袋里指挥着他的玩具——皇家空军做着所谓的抵抗。我们下一个目标将是……”
洛克伍德 亲爱的,把无线电关掉。
阿拉维达 (关掉无线电)亲爱的?你在叫我亲爱的?天呐,请您原谅我的激动不已, 不过我确实好久没有听见这个词了。亲爱的先生,您知道在法语里亲爱的怎么说嘛?Chérie,多美妙的字眼啊!Chérie,不同于英语,那种生硬的没文化的语言,Daring,真难听。Liebling,德语简直就是牛说的语言!还有……
洛克伍德 (狂躁症发作)你他妈的闭嘴!关掉那台该死的无线电,GOD DAMN IT!
[阿拉维达关掉了无线电。
洛克伍德 你这个天杀的本该在集中营慢慢腐烂的婊子!我受够你了!你,还有你那可悲的骄傲的法语。
阿拉维达 亲爱的,如果我不了解你的症状,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两 件事:一、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婊子,是对我的一种赞扬。二、我死也会说法语。就像德国人要告诉世界两件事,种族主义和讨厌犹太人。
[洛克伍德安静下来,不再说话,阿拉维达又打开无线电。
[无线电声音:“戈培尔等帝国核心人物表示将法国纳入帝国版图就是为元首准备的最好的礼物,元首在贡比涅森林的火车车厢里,坐在1918年法德签署停战协定时法方代表福煦元帅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接受了法国的投降。讽刺的是在波兰划归帝国领土后法国人还天真地认为我们下一个目标是苏联。”
[背后带着一枚仿制英雄勋章的斯坦尼斯突然从废墟堆里站了起来,举起把扫帚当枪。
斯坦尼斯 苏联!东线!(开始无实物表演,把废墟当作阵地)我的布拉沃夫斯梅尔切夫斯基,坚持住,德国人马上就要撤退了,医生,快叫医生过来,这该死的流弹,你把伤口捂住!(转身对另一人)齐丹科德拉戈维奇,去帮我叫个医生,再给我几颗子弹,让我再打死几个德国混蛋!趴下!(抱住一个战友趴在地上,爬起来伏在掩体上用扫帚空打了几枪,又抱住布拉沃夫斯梅尔切夫斯基)我的布拉沃夫斯梅尔切夫斯基,你再坚持坚持,医生马上就到,他会给你止血给你包扎伤口。我们会回到我们的家乡伊尔库茨克,在贝尔加湖畔对着心爱的姑娘唱歌(带着哭腔唱喀秋莎),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医生!该死的医生怎么还不来!我要枪毙他!(哭)我的布拉沃夫斯梅尔切夫斯基。
[洛克伍德站了起来,疯狂地用手拍躺椅。
洛克伍德 上帝啊!安静,安静!我只是个疯子,我只想安静!
阿拉维达 亲爱的洛克伍德,看看这里吧,谁不是疯子?
洛克伍德 闭嘴,不许叫我亲爱的!
[阿拉维达欲言,却被伊梅尔达拦住。
伊梅尔达 的确,只有一个人可以叫他亲爱的。
洛克伍德 刽子手!你这个刽子手,就是你这个禽兽埋葬了我亲爱的克劳迪娅,你这撒旦的助手,魔鬼的化身,你的手上沾满了我爱人的血!上帝会惩罚你的!
伊梅尔达 (边洗手边说)我解释过无数次了,我的过失是在给你的爱人做堕胎手术的时候 我的医用手套没有彻底地消毒。
洛克伍德 天主未造死亡,亦不愿生灵灭亡!你这个违背教义的天主教徒!
伊梅尔达 你这个虔诚的教徒为什么还与你未婚的女友发生性关系呢?我承认我的罪,我每 时每刻都在洗手,我想把那些细菌、病毒和血洗掉,但是我洗不干净,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解脱,但首先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洛克伍德。
洛克伍德 地狱,我已经在地狱中了,你就是我的地狱(指阿拉维达,指斯坦尼斯,指无线电,指喇叭,最后指病房里所有的摆设)。你们,这里,都是我的地狱!
[斯坦尼斯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端着扫帚在阵地里侦查,阿拉维达饶有兴致地看他,没注意洛克伍德和伊梅尔达。
[喇叭声音:“十三床病人洛克伍德·麦克格文,现在注射氯丙嗪。”
[所有人都跑到洛克伍德身边按住他,阿拉维达从洗手池边上拿起一个注射器,对着洛克伍德注射进去,稍后拔出注射器。洛克伍德喊叫挣扎,场面极其混乱,配合灯光、形体,一切还未安静下来时,突然多了一个人,带着法式贝雷帽,腋下夹着一本书。
克劳德 请问在哪里办理住院手续?
[洛克伍德又躺回躺椅上闭上眼睛,阿拉维达等人定了定神。
克劳德 请问在哪里办理住院手续?
[斯坦尼斯举起了扫帚,阿拉维达拦住他。
阿拉维达 您好,阿拉维达,您是……
[阿拉维达伸手,克劳德伸手迎他。
克劳德 克劳德。
[就在两人的手马上要握到一起时,洛克伍德睁眼大喊一声。
洛克伍德 住手!
[两人一惊,手分开,克劳德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都不对。
克劳德 你们怎么了?
伊梅尔达 不是我们怎么了,你该问(努努嘴,指阿拉维达)她怎么了。
克劳德 她……
洛克伍德 她是个早就应该烂掉的婊子!
[克劳德回头看阿拉维达,阿拉维达微笑地点头。
阿拉维达 我也爱你,亲爱的洛克伍德。不过亲爱的克劳德先生,不要误会,婊子这 个称呼对我来说是肯定和赞扬。
克劳德 我没明白,为什么是赞扬?
[阿拉维达刚要张嘴解释,伊梅尔达开口了。
伊梅尔达 这里每个人心中都有魔鬼。还没来得急请教您来这里的目的。
克劳德 哦,你看我真失礼,没自我介绍。我叫克劳德,法国人,出生于1901年,靠写作维生。
斯坦尼斯 斯坦尼斯不莱梅,原俄军中尉,后参加革命,现在是苏联红军第五集团军少尉!(对着克劳德喊)别动,把手举起来,我现在怀疑你从事间谍活动,请你配合我搜身。
[克劳德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伊梅尔达 您没带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吧,比如说枪,那就让他搜吧。
[克劳德摇头 ,举起手来,斯坦尼斯搜身。
伊梅尔达 您看,这就是魔鬼,对不起还没自我介绍,我叫伊梅尔达,是一名妇产科医生,曾经在西班牙一个天主教会医院工作。
[斯坦尼斯搜完,没发现什么,将克劳德推开又跑回废墟中。
克劳德 (指着斯坦尼斯身后突然说)瞧啊,列宁已经不咳嗽了!
斯坦尼斯 (慌忙转身)我对不起您,列宁同志!
克劳德 (坏笑,赶忙从斯坦尼斯的背后摘下仿制的苏维埃徽章)我的战斗英雄,不好意思,这只是个玩笑,我相信列宁同志的在天之灵,一定会知道你对他的忠诚!
斯坦尼斯 当我从战场上幸存归来,玩笑就是暴力!——我不相信在天之灵,无神论是我信奉的宗教!
伊梅尔达 哦,上帝啊,无神论?这是对上帝最彻底的背叛!
洛克伍德 闭嘴,伪善的庸医,你没有资格提及上帝!你本该下地狱,但你的罪行就连撒旦都不愿意理会,所以你才有机会活下来,在这里!
伊梅尔达 在疯人院里备受煎熬和地狱有区别吗?
洛克伍德 你可以选择去死,用子弹打穿你的动脉,用刀片割断你的手腕,或者他妈的溺死在你洗手的池里,以此偿还你的债!
伊梅尔达 我不会自杀来减轻我本想逃避的(指着斯坦尼斯和阿拉维达)士兵也有过去,婊子也有未来!
[斯坦尼斯與阿拉维达面面相觑,又仅仅是面面相觑而已。
洛克伍德 他妈的,狡辩的母狗,我要用骨头砸死你!
克劳德 上帝?撒旦?看在唱诗班的份上,我只是想知道谁能帮我办一下住院手续!(对着洛克伍德)你好,嗯……椅子上的人!
伊梅尔达(指躺在椅子上的洛克伍德)洛克伍德,我的仇人和老主顾。
洛克伍德 我还没死呢!混蛋,我不需要你来介绍我!(对克劳德)我叫洛克伍德!那个混蛋的老主顾和仇人!
[克劳德看了看洛克伍德,又看了看伊梅尔达和阿拉维达,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走到伊梅尔达身前示意握手,伊梅尔达盯着克劳德的手,自己的手半天也没伸出来,半闪躲半友好地终于把克劳德的手轻轻握了一下,转身就跑到洗手池边上着魔一样地洗手。
克劳德 她这是……?
洛克伍德 魔鬼!想用拙劣的强迫症似的演技换取我的同情!(说完话合上眼睛不理其他人了)
阿拉维达 (妩媚地)哦,还没来得及请教,您到这里是干什么的?
克劳德 哦,我已经说过了,谁能帮我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呢?!
阿拉维达 您?魔鬼?
克劳德 如果您口中的魔鬼指的是我不正常的行为或神经,那么我想知道,一个魔鬼 会主动要求住进一家精神病院吗?
阿拉维达 您口中的精神病院只有我们,除你之外你能看到的所有人。
克劳德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们几个人了?不可能,医生呢?护士呢?院长去哪了?
[阿拉维达指向大喇叭。
阿拉维达 那个是医生,也是护士,更是院长。你可以留下来,不过你看到了,我们连张能 睡的床都没有。
洛克伍德 又来了一个地狱,又多了一个魔鬼!你不觉得这里已经够挤了吗?婊子!
阿拉维达 亲爱的,叫我干嘛?
洛克伍德 住嘴!戴假发的疯子,你应该活在中世纪的剧院,那里欢迎残缺的歌者!不,你卑贱的声音不允许出现在像剧院这样高雅的地方。而是地狱,小子你看到了,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我更不允许我已经彻底乱套的生活被你打扰!
克劳德 您放心,我动作很轻,很小,不会耽误你们的正常生活。
[洛克伍德要反驳,被阿拉维达捂住了嘴。
阿拉维达 那好,我代表我自己欢迎您的加入,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有趣了。(后半句话像是 对自己说的也好像是对克劳德说的)
[克劳德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看见阿拉维达伸出右手,便也伸手去握,突然听见一声很重的咳嗽声,转身一看,一个穿戴整齐的德国军人站在旁边。
阿拉维达 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有趣。
斯坦尼斯 (突然像疯了似地蹿起)谁看见了我的英雄徽章了?这里有贼!!!
[收光。
第二幕
[光起。舞台上的人僵硬地愣在一边,德国军人前后打量着舞台上的人。
斯坦尼斯 (举起扫帚,向着德军身边冲过去)纳粹猪!你,我的英雄徽章,被你偷走了!(对着其他病人)你们注意分散隐蔽,让我来结果这只纯种的日耳曼猪!!
[古曼童纹丝未动,在斯坦尼斯举着的扫帚快要顶在自己面前时,把手放入怀里,掏枪。
斯坦尼斯 (倒退了几步,抱头躲到其他人后面,抬头)政委同志!敌军火力太过猛烈,我们连支撑不住,请求空军轰炸中队的同志们支援,为了苏维埃(又惊恐地将头埋在怀里)!
[古曼童从怀里掏出的是一张《莉莉玛莲》的唱片,端详了一会儿,又重新放进怀里叹了口气。
阿拉维达 (走到古曼童身边)穿制服的先生,你也是来入住的吗?
古曼童 你好,阿道夫·冯·古曼童,毕业于莱比锡大学,是一名医生。你的假发该洗了!
众 人 (听到医生一词都惊呆了)医生?!
洛克伍德 糟糕,他妈的医生?在我眼里,医生和刽子手没有分别,我亲爱的恋人,死在了白色衣服的魔鬼手里!
克劳德 (忙走过去强行抱住古曼童,从他怀里拿出唱片,藏到自己怀里)你好,古曼童医生,我要入住,我一直在问这家医院的医生在哪儿?他们,这群疯子告诉我说这里没有医生,只有他们,这太荒谬了,不过好在您来了,我亲爱的古曼童医生,快请帮我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斯坦尼斯 医生?!(又冲过来)我没疯,别再想给我吃药,我要为了苏维埃继续战斗!
古曼童 我曾经是个医生,主修神经内科和解剖学,现服役于德国党卫军!
斯坦尼斯 (一阵抽搐,自顾自地逃开了)我刚刚说过,这里有贼,我的勋章不见了!哎,刚刚还在我身上啊!
克劳德 党卫军?解剖学?洛克伍德先生,你说对了,医生和刽子手,没有分别了!
古曼童 你们的医生在哪儿?
阿拉维达 看来你也是要住院,你也觉得自己疯了,看你这套制服,很明显你和我的状况相似,曾有个柔软的医生在穿上裤子后告诉我这叫作扮演性人格,哦,去他的,像棉花一样软!
古曼童 (先是一愣,一字一顿)市政府的人已经献出这里的管辖权,现在,这座城市已划分到德意志的版图!
伊梅尔达 (跪在地下呢喃)我们在天上的父啊,请阻止战争在本该敬畏你的国度继续蔓延。(突然站起身)不过,这座城市在哪个版图出现,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古曼童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现在有义务为德意志服务!
洛克伍德 德意志的啤酒还是不错的,我永远忘不了那味道!
古曼童 你知道医生在哪儿么?告诉我,我可以送你一箱纯正的慕尼黑啤酒!
洛克伍德 (自顾自)我和我亲爱的恋人,在那家经常放着《莉莉玛莲》的啤酒馆相遇,她是那里的女服务生……
阿拉维达 多少浪漫的故事都在相似的场景里发生,我的初恋就是在啤酒馆的男厕所里把我推倒的!
古、唐 住嘴!
古曼童 我们征服了这座城市,但却要在这儿听这群疯子胡言亂语!
洛克伍德 小子,你也闭嘴,让我说完!
古曼童 好吧,我现在就送你去和上帝讲故事!(掏出配枪)
斯坦尼斯 (颤抖地卧在地上)我不会畏惧杀戮!
克劳德 等等,古曼童先生,别忘了,穿上这套制服前,你是个医生!
[古曼童看了克劳德一眼,手枪悬在半空。
克劳德 奥斯维辛之后,写诗变成了野蛮!我是个诗人,我想听完他的回忆!洛克伍德,继续!
洛克伍德 妈的,我讲到哪里了!
阿拉维达 你和她在男厕所相遇,她是那里的女侍!
洛克伍德 闭嘴,婊子!我想起来了!
[斯坦尼斯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作护卫状。
洛克伍德 我有严重的酒精过敏,但为了看到她,我每天都会去那儿喝上几杯!见到她总能让我忘记对什么过敏!
克劳德 酒精总让人失去理智,这点和爱情很像!
古曼童 (若有所思地点头)也许是吧。
伊梅尔达 主啊,请赐给我们理智,以免悲剧的发生!
洛克伍德 后来,我们做爱了,我害怕处女,因为我晕血,还好,有德国人的啤酒,让我失去理智也丧失恐惧!
伊梅尔达 婚前性行为不被上帝容忍!这是悖德的!(愈加发狂)
斯坦尼斯 (突然)让列宁同志说完!
洛克伍德 后来,她怀孕了!她脸上的光泽就像痨病女孩脸上夺目的红晕,然而,她真的得了肺结核!
[听到“肺结核”三字,斯坦尼斯捂着胸口,蜷缩在一边!
[间歇的静寂,而后传来伊梅尔达的哭声。
伊梅尔达 对不起,是我的错!(冲向水池边洗手,却没水流出)
洛克伍德 可就是你这个婊子,带着狭隘教义的偏见在她咳血时竟然强迫她堕胎,最后害死了我的爱人。你快去死!我他妈要杀了你!
斯坦尼斯 (拿着扫帚)我要杀了你,肺结核,肺结核,我真的得了肺结核,我没逃避,我愿为苏维埃而死!
伊梅尔达 你杀了我吧,用苏维埃的扫帚,用党卫军的枪!我曾以为我是以天父的使命活在世上,以迎接生命到来为荣,但他妈的我却成了堕胎医生。我以为只要不停祷告便可以挣脱,不用再面对未成人形的胎儿,可是,好像上帝太忙了,或者患了耳鸣,牠未曾理会我的祷告,牠盲了,牠聋了,牠疯了,牠应该被关在疯人院里,牠疯了,就像强奸了我的身体,可我的子宫中却只有歉疚而不是耶稣基督!直到我梦见了尼采,他不再抱着畜生哭了,他告诉我——上帝早他妈的死了!你们杀了我吧,然后把我安葬在天父的墓碑旁……斯坦尼斯不莱梅,杀了我吧,我只是罪恶中的幸存者,再杀一个也无所谓,古曼童阁下,杀了我吧,就当我是个犹太人……
洛克伍德 婊子,杀了你她就能活过来?杀了你,我便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一个父亲?杀了你我便不再酒精过敏?杀了你,你就能洗脱你的罪?杀了你,我便不用每天被噩梦惊醒……去他妈的,你的死活没人会关心,除了你之外,还有日耳曼人的酒精……(昏厥)
克劳德 上帝是个谎言,是设置赌局的最幼稚的骗子……
斯坦尼斯 (打断)我不是骗子,我是战斗英雄!苏维埃万岁!这里有贼,我的勋章呢?
古曼童 没有人说你是骗子,你只是疯子!你们的主治医生在哪儿?我们要推倒这间精神病院,在这里建造一座清洗犹太人的纪念碑。
阿拉维达 推倒这里。就像我被推倒在男厕所里一样吗?
伊梅尔达 犹太人,就当我是犹太人,我希望我是犹太人,犹太人吊死了上帝!杀了我吧!(跑到舞台边缘昏倒了)
古曼童 疯子,都是疯子……医生!你们的医生在哪儿?
斯坦尼斯 贼,都是贼,勋章,我的勋章在哪儿?
阿拉维达 亲爱的古曼童,这里的医生是假的,只是个喇叭,亲爱的斯坦尼斯不莱梅,你的徽章和医生一样,也是假的,只是枚我帮你刻制的橡皮图章!
斯坦尼斯 (抓狂)胡说,我是苏维埃的战士,我曾是列寧的卫兵,我曾指挥红军包围冬宫,我曾启发彼得大帝征服拿破仑,我是战争的幸存者,我曾在征兵体检中获得嘉奖,我身上继承着维京人和斯拉夫人的血统,我曾在苏维埃与康熙皇帝的战争中三次负伤……我……真的得了肺结核……(向古曼童)我不是故意躲避征兵体检,您也是一名士兵,请士兵为我作证。
阿拉维达 你只是个演员。
克、古 演员?
阿拉维达 是的,他曾是列宁格勒的马戏团演员,因为他着迷于布莱希特的叙事体戏剧和中国梅兰芳的旦角,所以起了斯坦尼斯不莱梅的代号,可属于他的不是《灰阑记》或《贵妃醉酒》的舞台,而是和猴子共舞的马戏……他冰天雪地的国家面临战争,红军到马戏团征兵,他那天却……
斯坦尼斯 (突然像变了个人)当军医命令我脱光衣服,在暴风雪里等候体检时,我发烧了!他们觉察出我体温不对,便问我发烧了多久,我骗了他们,渲染了病情,被误诊为肺结核患者……
古曼童 逃过战争,不是你希望的吗?
[克劳德错愕地看着古曼童。
斯坦尼斯 也许是吧,但我的朋友死了!
克劳德 朋友?你马戏团的同事?
斯坦尼斯 一只猴子!
古曼童 猴子?!你该吃些米格来宁(精神类药物)了!
斯坦尼斯 一只叫作索尔仁尼琴的猴子,我和他一起表演马戏。
古曼童 你是说莫斯科来的红军带走了一只猴子?
斯坦尼斯 是的,他们为索尔仁尼琴穿上军装,改了个名字叫布拉沃夫斯梅尔切夫斯基,给它配发了左轮手枪,带到前线去了!后来它被关进战俘营,我作为懦夫活了下来!
古曼童 这太荒谬了!不过他说的也许是真的,理智地说,我们打败苏联人就像打败一支童子军一样,原来苏联军队里都是会拿枪的猴子,哈哈哈……不过您,一个诗人,相信他说的吗?
克劳德 我只相信艺术上的真实,这是黑色幽默的戏剧,或者,是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情节!
古曼童 你早该提醒我,我竟然为一个疯子的话纠结。我想我也疯了!
斯坦尼斯 (突然地)这里有贼,我的勋章丢了!(失声痛哭)
克劳德 (悄悄拿出徽章,走到斯坦尼斯跟前,向他敬礼)我英勇的士兵斯坦尼斯不莱梅,由于你无畏的表现,现授予你战斗英雄勋章!
斯坦尼斯 (止住哭声,还礼)谢谢您,列宁同志!(带上勋章)索尔仁尼琴,我的这份殊荣,与你共享!(接着拿起扫帚,踢着正步,走向舞台边缘,扶起昏倒的伊梅尔达)小姐,您怎么了?我带你去安全地带!
[伊梅尔达被斯坦尼斯叫醒,在他的搀扶下踉跄地走到水池边洗手。
古曼童 诗人,你们必须离开这里,我们的国家即将在这里建立一座纪念碑……配合的人将会得到……
洛克伍德 得到啤酒?!
古曼童 得到安全!
斯坦尼斯 不,在战场上没有安全,我们必须冲锋,向敌人的坦克冲锋,全体注意, 瞄准目标,随红旗冲锋,临阵退缩者将死在我的手枪下!——乌拉!
[喇叭声音:“二十七号病人阿拉维达·让·雅克现在注射氟哌啶醇。”
[所有人都跑到洛克伍德身边按住他,阿拉维达从洗手池边上拿起一个注射器,对着洛克伍德注射进去,拔出注射器。
[洛克伍德也不挣扎,闭上眼睛。
古曼童 庸医,草菅人命的庸医!你们真是群疯子!你们把不对症的药注射给了他。氟哌啶醇不是治疗狂躁症的药,而且这种药有可怕的副作用!
克劳德 (对着灌药的斯坦尼斯)士兵斯坦尼斯不莱梅,出列。
斯坦尼斯 (应声而至)我部已向高地发起冲锋!报告完毕!
克劳德 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强制洛克伍德吃药?
斯坦尼斯 对不起,军事机密。恕难透露!
克劳德 (摘下贝雷帽)我亲爱的孩子,我是列宁!
斯坦尼斯 抱歉,列夫托尔斯泰也不行!
克劳德 你还想丢勋章吗?
斯坦尼斯 (抱头蜷缩在一旁)我真得了肺结核!
阿拉维达 这是医院的规定,谁提前治愈就可离开,而在治疗过程中贡献最大的人可以随痊 愈的病人一起出院。所以我们决定将我们的药,全部喂给亲爱的洛克伍德,他太暴躁了!
[电台中响起《莉莉玛莲》的音乐。
古曼童 (翻着口袋,发现《莉莉玛莲》的唱片不见了)他妈的!你们这是乱来,他不需要氟哌啶醇。他需要镇静剂!你们这群疯子,这群贼!
[众人错愕地停下。
斯坦尼斯 贼?!对了,有贼!我的勋章……(一摸胸口)还在这儿!
古曼童 我的唱片——《莉莉玛莲》。
[众人一起哼唱《莉莉玛莲》。
古曼童 你们这群疯子,交出我的《莉莉玛莲》。
阿拉维达 哦,亲爱的,《莉莉玛莲》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洛克伍德突兀地笑出来,而后众人哄笑。
古曼童 那是我的未婚妻!
阿拉维达 你也需要镇定剂吗?你又不是疯子!
古曼童 我的未婚妻,她也叫莉莉玛莲……
[全场静默。
古曼童 医学院毕业的第三天,在回家的火车上我收到了她的电报,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犹太人。
克劳德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将唱片递给古曼童),这音乐很好听……
斯坦尼斯 原来你是贼!
古曼童 (接过唱片,掏出枪顶在克劳德头上)你不像个疯子!你更像个贼。
克劳德 剧院经理禁演了我的剧本,只因为他不喜欢我的对白里出现《莉莉玛莲》的歌词!
古曼童 你认识她?
阿拉维达 你们难道是情敌?!
[众人一惊。
克劳德 《莉莉玛莲》是美好的象征,她是德国人冲锋时唱的歌。
洛克伍德 那她就是一首侵略者的歌曲。
古曼童 混蛋,我们是手术刀,切除蔓延在欧洲的肿瘤!
克劳德 我不谈论政治。我所知道的莉莉玛莲是那个在家乡期待恋人回家的姑娘。
斯坦尼斯 布拉沃夫斯梅尔切夫斯基,姑娘们在贝加尔湖畔等着我们凯旋!(把勋章挂在胸前,骄傲地抚摸)
洛克伍德 我的姑娘被那个白衣恶魔害死了!
阿拉维达 推倒我的是个男人,不是莉莉玛莲。
古曼童 我劝你们还是服从帝国的命令,离开这里。这样莉莉玛莲才更有意义!
伊梅尔达 离开这里?好,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我要去一个能洗刷我罪孽的地方。
洛克伍德 只有天堂才能洗刷你的罪孽,但不幸的是上帝也不会原谅你的罪孽。如果他没喝醉的话。
[伊梅尔达向洛克伍德走过去要吵架,古曼童举起了枪对准了洛克伍德。
古曼童 如果女士你还不站住,我就扣动扳机。
[洛克伍德闭起了眼睛,伊梅尔达定在原地看着古曼童。
伊梅尔达 不,我的罪比他更深,别杀那个可怜的人,请把你的枪对准我的心脏,我指给你我的心脏在这儿。(指着自己的心脏)
古曼童 小姐,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心脏的位置。
[古曼童放下了枪,洛克伍德睁开了眼睛。
洛克伍德 你,你不要觉得这是对我的仁慈,如果那把枪对准了你,我会毫不犹豫地开 枪!
古曼童 洛克伍德,你还真是个野蛮人。
克劳德 (举起带来的书,翻看着)看啊,写诗都成了野蛮,谁在乎呢!
[古曼童看了看手表。
古曼童 我不在乎,我没兴趣。你们这群疯子。这里,这间疯人院对你们毫无价值。相反,这里对我们伟大的第三帝国有很大的意义!
洛克伍德 你们把犹太人杀了个干净,然后立起一块纪念碑。这就是你说的意义吗?
古曼童 (指着洛克伍德和其他人)你们现在不懂,但是有一天你们一定会感激我们。为了全欧洲我们必须清洗掉那些劣等的种族。我们的伟大应该记入史册,流传下去。
[克劳德放下书。
克劳德 伟大?我可以想象,在你老去的那天,你怀里抱着你的孙子站在这里。当然,那个时候的这里就是你嘴里的纪念碑。你骄傲地对你怀里的孙子说,这是爷爷当年屠杀犹太人的地方。你的孙子会问你,犹太人是什么人。
古曼童 不错,那个蚂蚁一样卑劣的种族,我要亲手送他们下地狱。你们如果挡住了我的路,你们就先下地狱。
克劳德 你知道吗?当你无比骄傲地对你怀里的孩子讲述你的丰功伟绩的时候,我们会在地狱告诉我们的孩子,我们当中有很多人并不是犹太人,但也和你们战斗过,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古曼童 很好,你也知道拒绝我们,就连你的孩子都会下地狱。
克劳德 不,我不会有孩子的。
阿拉维达 什么意思?
克劳德 我是同性恋。
[阿拉维达大笑,笑着走到了无线电边上。
阿拉维达 哈哈哈……
[古曼童被阿拉维达笑得莫名其妙,掏出了枪。
古曼童 闭嘴,你这个疯女人。
阿拉维达 看啊亲爱的洛克伍德,他说我是个女人,疯女人。
[阿拉维达笑得更加疯狂,古曼童调转枪口对准了克劳德。
古曼童 离我远点,你这个,这个,这个变态,贼!
克劳德 法兰西万岁!自由平等万岁!博爱万岁!生命与生活的权利是上天赋予的,爱也如此。既然是爱,何必分男女?
古曼童 真恶心!你们的生命就是在浪费,浪费土地,浪費这块土地!最后一次,在我还没丧失理智前,请你们离开,这里已经是第三帝国的领土了。
斯坦尼斯 不,这里是苏联领土,(跑到古曼童面前,放一把椅子在古曼童前面,拿起扫帚对着古曼童)这是我的阵地,我将用我的性命坚守。德国鬼子,你永远也越不过来!
古曼童 疯子,你的性命也不值我一颗子弹钱。
克劳德 其实我特别理解你,正是因为我理解你,所以我可怜你!
古曼童 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说着摸了摸自己的枪)
克劳德 你太爱你的莉莉玛莲,所以你对她的背叛至今念念不忘,慢慢的你开始憎恨犹太 人。
古曼童 不要给我下诊断,我才是个医生。
克劳德 我不是医生,但是我可以和你打一个赌。
古曼童 赌什么?怎么赌?
克劳德 我会排练一出戏,帮你再次找到你的莉莉玛莲。如果你找到了,我们继续在这里生活。如果沒有,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古曼童 这个,(沉吟)我必须请示上级。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愿意和你赌。
克劳德 很好,成交。
[喇叭声音:“现在是八点三十分,请各位患者回到自己的床位上。”
古曼童 我该回指挥部去了,明天我再来,会带着我们的赌局和帝国的命令。
[古曼童下。
[喇叭声音:“现在是就寝前的音乐时间,请各位病人认真聆听音乐放松精神。”一段《莉莉玛莲》的音乐响起。
[灯光渐暗。
阿拉维达 你说,你爱男人?
第三幕
第一场
[古曼童手拿着左轮枪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病人们坐成一排。
古曼童 不对!不对!不对!全他妈的错了!(拉起克劳德,把枪顶在他的太阳穴)这就是你排的戏?(发情一样)哦!我亲爱的爱娃,我亲爱的爱娃!(假装慢慢向上亲吻爱娃的手臂)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装成爱娃,拉开胸前的拉链,打开衣服晃动)哦!我亲爱的元首!(双臂紧搂自己转向舞台后面,假装接吻,回头把克劳德推倒)我现在就枪毙了你!
阿拉维达 等等!(跑过来坐到克劳德身边,伸开手臂挡住枪口)请你先打死我吧。(回头温柔地看着克劳德,摸了摸克劳德的脸)既然是爱,何必分男女?我先到地狱里等你。
[阿拉维达坚定地看着枪口,古曼童双手握枪颤抖,突然用左手钩住撞机,阿拉维达昏过去,古曼童把左轮手枪的转轮打开倒出子弹。
古曼童 这是一把美国造的史密斯韦森半自动左轮手枪,口径.38,有效射程50米。每次装弹六发。(指地上的子弹)精准、小巧、便于携带。但是缺点是射速太慢,装弹时间长。这把枪是我的战利品。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古曼童蹲下捡起子弹,慢慢地装在转轮里。
古曼童 这里一共是(指人数数)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每人一发子弹。
斯坦尼斯 大家听我说,美国兵手里的枪是最便宜的,都是快报废的枪。以我当兵多年的经验,那把左轮已经报废了。大家不要害怕!让我来结果了这个德国鬼子。
[斯坦尼斯拿起扫帚向古曼童发起冲锋,古曼童熟练地转动转轮,把转轮甩进枪体,勾动撞机瞄准斯坦尼斯,斯坦尼斯定在原地。
古曼童 不,不是你。你,滚回去。
[斯坦尼斯抱着扫帚滚着回到了他们之间,古曼童走到洛克伍德身边。
古曼童 站起来。
洛克伍德 什么?你这混蛋,你知道我站不起来。
[古曼童把轮椅推倒,洛克伍德趴倒在地。
洛克伍德 你这个天杀的……你要干什么?
[话没说完,古曼童跪在地上,脸离洛克伍德越来越近,在一定距离上停住。
古曼童 站起来。
洛克伍德 我站不起来,你这个偏执的德国鬼子。
古曼童 站起来!
洛克伍德 相信我,我比你更想让我自己站起来,但是我的肌肉不听使唤。
[古曼童的枪慢慢靠近洛克伍德,一字一顿地说。
古曼童 站——起——来!
[洛克伍德伸展着身子,举起了双手,大喊。
洛克伍德 啊!魔鬼!
古曼童 (收起枪)我一直相信,强大的意志力会战胜一切,这就叫德意志!你会站起来的!现在我想你们都看明白了,这里的一切都要听我指挥。
克劳德 古曼童医生,难道希特勒不是你的莉莉玛莲吗?
古曼童 是的,伟大的元首,帝国人民的元首是所有德国人的莉莉玛莲!但你,你这个无能的诗人。你把我伟大的元首变成了什么?一条发情的狗!还有我们元首美丽的爱人爱娃。让她演?她是个不男不女的……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侮辱她。你竟然让一个马戏团耍猴的扮演帝国空军总司令?曼施坦因元帅坐在轮椅上检阅部队?
克劳德 可是我们打的赌,我来排一出莉莉玛莲的戏。你必须遵守赌约。
古曼童 很好,你继续排戏。但是……
[古曼童掏出枪,众人吓了一跳。
古曼童 我必须表明我的立场,作为你们侮辱帝国元首以及高层人士的惩罚,我必须修改赌约。
克劳德 怎么修改?
古曼童 你们的戏里不准再出现任何形式的对帝国从元首到普通士兵的嘲讽和侮辱。而我也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对你们进行侮辱与虐待。
克劳德 很公平。
古曼童 另外,你们如果没有把这部戏排好(说着掏出枪,倒出五发子弹),枪膛里还剩一发子弹,如果你们没排好,我会把这把枪随便交给你们其中一个人,然后这个人必须打死我们其中一个人。
洛克伍德 你就不怕拿到枪的那个人打死你吗?
古曼童 当然,你们可以选择打死我,但是如果我不在二十一点之前回到指挥部的话,我的上级会认定我已死亡,然后对这里进行炮火覆盖,彻底把这里炸为平地。
克劳德 那我们如果成功了,排出了你想看的戏呢?
古曼童 很简单,我会随机打死你们其中一人。然后你们会目送我离开。记住,二十一点前我没回到指挥部,你们没一个人能活。死一个和一起死,多简单的选择题啊。所以现在祈祷吧,别被我杀了。
伊梅尔达 你现在就动手吧,杀了我。死在纳粹的手里好过每天内疚,何况我的死换来其他人的生命。
洛克伍德 你疯了?
古曼童 谁死对我来说都只是勾勾手指的事情。既然你主动求死,很荣幸我将亲手送你下地狱并见证你的死亡。不过在你死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伊梅尔达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您问吧。
古曼童 你喜欢痛苦的死法还是轻松点的死法?
伊梅尔达 这有什么区别吗?
古曼童 当然,痛苦的死法,子弹打在你的心脏和肺之间,大概在这里(用手比划位置),你不会马上死,你的血液会倒流进入你的肺,简单的说你是被自己的血呛死的。轻松的死法是……
[伊梅尔达打断古曼童。
伊梅尔达 别说了,我选痛苦的死法,越痛苦越好。用我的血洗刷我的罪孽。
[伊梅尔达闭眼等死,克劳德大笑。
克劳德 哈哈哈……
古曼童 这有什么好笑的?每天,到处都有人死于子弹下。
[克劳德艰难地止住笑声。
克劳德 请您原谅我的不严肃,不过这确实很好笑。您看,您是一名医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医生不救人,而是想出如此残忍的方法杀死一个人的。哈哈哈……
古曼童 我曾经是个医生,现在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算了,跟你解释你也不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你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就像这位伊梅尔达一样,她给那些失贞的少女堕胎也是用残忍的方法杀人。对不起,我暂时不能分心,我还有一个人要杀。
克劳德 就像一场手术?只不过你精心准备的不是挽救性命,而是夺取生命?
[古曼童冷笑一声,勾动扳机,克劳德看着而其他人都把耳朵堵住了,一声脆响,子弹卡壳了,古曼童“咦”了一声,把枪拿到眼前拍了拍,又勾动扳机,还是卡壳。
古曼童 妈的……美国杂种的残次品!
克劳德 上帝如果今天不太忙的话,他不会让我们的伊梅尔达死在今天。
古曼童 是吗?上帝?伊梅尔达或许说中了,上帝早该死了!
[古曼童转身去捡地上的子弹。
斯坦尼斯 哈哈,我就说他的枪是报废的。感谢列宁同志的在天之灵,给我这个机会除掉这个德国鬼子。
克劳德 列宁的在天之灵?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斯坦尼斯拿起扫帚发起冲锋,这时古曼童已经重新上膛了。
斯坦尼斯 (对克劳德)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德国鬼子的死期到了!乌拉!
[古曼童转身朝天开枪,伊梅尔达依然闭着眼睛站在原地,斯坦尼斯应声倒地,洛克伍德吓得站了起来,阿拉维达下意识地轻叫一声缓缓躺下,克劳德看着古曼童,古曼童紧张起来,把枪指向克劳德又指向洛克伍德来回换。
古曼童 你们别过来!
[克劳德和洛克伍德慢慢地走向古曼童,古曼童连续开枪,空枪没子弹,只有撞针的声音,他连忙蹲下捡子弹,手在颤抖,捡不起来,克劳德与洛克伍德越走越近,就在马上抓住古曼童的时候。
[喇叭声音:“三十一号病人伊梅尔达·安达卢西亚,现在注射氯丙嗪。”
[倒在地上的和站着的人都跑到洛克伍德身边按住他,阿拉维达从洗手池边上拿起一个注射器,对着洛克伍德注射进去稍后拔出注射器,洛克伍德喊叫挣扎,场面极其混乱,灯光忽明忽灭。
洛克伍德 妈的,先对付那个德国人,他的枪没子弹了!你们这群疯子。
克劳德 你们这群疯子!听洛克伍德的!先对付那个德国人!
[众人均不听,依然给洛克伍德打针,当一切都稳定下来了,古曼童站在水池边得意地拿着枪。
洛克伍德 妈的,多好的机会啊!
克劳德 妈的,多好的机会啊!
古曼童 先生们,女士们,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现在我们开始排戏了!
[灯灭。
第二场
[洛克伍德摇着轮椅来到舞台边。
洛克伍德 爱情,脑科学以及心理学研究发现浪漫的爱情是一种生物程序。有关爱的行为都是源于五种吸引力、魅力及主要组织相容性复合体等。由激素主导,所有疯狂的行为只为了把基因传递给后代。脑科学表明人们坠入爱河的时候,大脑不断释放出一组特定的化学物质,包括神经递质激素、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5-羥色胺和安非他命释放相同的化合物。相同的化合物刺激大脑的愉悦中心,导致的副作用如心率增加、食欲减退、失眠和强烈的激动。这个阶段通常持续一年半到三年。之后苯乙胺作为释放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释放剂。
克劳德 爱情总是与疯狂、偏执、自以为是等情绪联系在一起,我们无法预计爱情的程度与长度。就像我们无法预料爱情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到我们的头上一样。
阿拉维达 这世界上充满了不自知的愚人,他们认为爱情是一场狩猎,是异性或者同性之间心理、精神、身份、背景的决斗。为了爱情愿意拔出手枪,献出生命。
伊梅尔达 这只能说明他们是笨蛋,愚不可及的傻瓜。爱情不是数学题,总是求出一个正确的答案。爱情更像是火山突然爆发,炽热的岩浆瞬间融化了两个人的灵魂,然后 把两个人按照一定的比例重新融合在一起,两个无辜的灵魂就变成了一块坚固的合金。
斯坦尼斯 不,你们都错了!爱情就是一场战争!我们像士兵一样无畏地冲锋,把鲜花像子弹一样发射。
古曼童 好了,闭嘴吧。爱情其实是高等民族的生活必需品,我们只会和那些血统纯正的姑娘结合,我们的下一代就会更加可怕!对你们来说,爱情就是奢侈品,永远的光鲜亮丽,永远的遥不可及。
[灯灭。灯光再起,舞台被布置成了酒吧模样,克劳德在散座等着来人点单,这时酒保阿拉维达来到吧台边上调酒,一束亮光打在阿拉维达身上,把阿拉维达照亮得如天使一般,阿拉维达依然在调酒,举手投足间透露着美丽性感,这时一切定格,斯坦尼斯来到舞台边。
斯坦尼斯 相信一见钟情吗?或者说,相信爱情吗?爱情,这么伟大的事情就发生在不经意之间。
[场上恢复原状,阿拉维达依然在调酒,他抓起一瓶葡萄酒倒,酒瓶空了。又抓起其他的酒瓶,也空了。他放下酒瓶,颓废地用手肘倚在吧台上,一个脚尖点在地上,用手捋了下鬓角边的头发。另一束光打在克劳德身上,克劳德已经看得发呆了,他楞了一会儿从旁边花瓶中拿出一支玫瑰送到阿拉维达面前。
克劳德 也许我们没有酒了,看在这朵花的面子上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阿拉维达没有说话,接过花叼在嘴里,从吧台上跳过去,两人双手握在一起跳起舞来。音乐Over The Moon。
斯坦尼斯 看到了吗?多么经典的爱情啊,酒精与鲜花,永远不过时。
[斯坦尼斯下台,二人慢慢跳,灯光渐渐地熄灭。
[光起。
[阿拉维达妩媚地摆出睡美人的造型。
阿拉维达 先生们,玩玩吗?巴黎最低价。哈哈哈……
[阿拉维达夸张地甩开腿,盘坐起来。
阿拉维达 当然,您如果不信可以去巴黎的任何地方打听打听。我的意思是任何有妓院的地方。
[阿拉维达缓慢地趴在地上。
阿拉维达 我一直都认为,妓女是这世界上最高贵的职业,当然妓女这个词本身就带有一种歧视,所以我叫我自己交际花,法国的交际花。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妓女,那些才是真正的下贱的妓女,她们只会一件事,那就是卖屁股。她们,恶心到只有廉价酒精和肮脏的肉体。只有法国巴黎的妓女,是真正的高贵的交际花。我,哈哈哈……你必须用昂贵的香槟才能打动我。记住,只有巴黎城外的阿登区出产的起泡酒才叫香槟。啊,美丽的巴黎,欧洲之星,地中海的骄傲。这个盛产葡萄酒和伟大诗人的国家。罗马,太炎热。巴塞罗那,太潮湿。雅典,除了几千年的民主和残缺的神庙之外,什么都没有了。(站起来)当然,交际花也需要爱情,如果在这样一座城市中的交际花不发生一段爱情故事就太对不起巴黎了。
[克劳德来到场上从后面抱住阿拉维达,阿拉维达对台下妩媚一笑,转身拉住克劳德,二人来到酒吧,阿拉维达把克劳德摁在座位上,克劳德想起身说话,被阿拉维达用一根手指点在嘴上,克劳德只好坐下,阿拉维达走到吧台调酒。音乐The Finger Points To You,阿拉维达调好了酒来到克劳德身边,克劳德把阿拉维达拉到自己怀中,从身后拿出一支玫瑰花。
克劳德 老规矩,一支玫瑰换你一杯酒。
[阿拉维达接过玫瑰,把手里的酒交给克劳德,同时伊梅尔达走进了酒吧,一束光打在伊梅尔达身上,伊梅尔达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抬腿抻了抻丝袜,旁边的克劳德手一哆嗦酒撒了一桌子,阿拉维达生气地把玫瑰使劲扔在地上,灯灭,音乐停。
[光起,阿拉维达站在舞台中间。
阿拉维达 哦,男人。我能说什么呢?造物主创造了男性,他们冲动,侵略性强,下半身决定上半身,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他们掌控着这个世界,他们发动战争,他们追求美丽的女人,就像一只饥饿的猎豹。不,他们比猎豹还有耐心。他们满嘴地爱你,崇拜你,愿意为了你放弃外面的世界。然后我们就变成了他们的俘虏。可是他们并没有为我们放弃外面的世界。当他们满足了、厌倦了。下一个目标又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了。我该怪谁?怪男人!对!怪那些无情无义的男人。可是他们,他们说那就是爱情啊。爱情……
[阿拉维达边说边往后退,灯光渐渐暗淡,直到他退到后场,光灭又亮起来,三人三角站位,脸戴白色面具。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伊梅尔达走到阿拉维达身边推了阿拉维达一把。
伊梅尔达 听见了吗?他爱的是我不是你!
[光灭光起,三人还是三角站位。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伊梅尔达走到阿拉维达身边推了阿拉维达一把。
伊梅尔达 听见了吗?他爱的还是我!不是你!
[光灭光起,三人还是三角站位。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伊梅尔达走到阿拉维达身边推了阿拉维达一把。
伊梅尔达 听见了吗?他爱的还是我!不是你!永远都不是你!
[光灭光起,三人還是三角站位。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伊梅尔达走到阿拉维达身边推了阿拉维达一把。
伊梅尔达 听见了吗?他爱的还是我!不是你!如果你还有一点羞耻心,请你马上离开!
[光灭,追光打在阿拉维达身上。
阿拉维达 看到了吗?这就是男人。他爱你的时候像火山爆发一样融化了他的理智,像洪水肆虐一样淹没了我的防备。但是当他不爱你了,(苦笑)呵呵呵。当他们打着爱情的旗号说他不爱你了,冷静得像冰山,残酷得像冰山,也理智得像冰山。
[光灭,灯亮。从左至右分别站着阿拉维达、克劳德、伊梅尔达。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阿拉维达跑到伊梅尔达身边推倒她。
阿拉维达 闭嘴,婊子!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阿拉维达回头推倒克劳德。
阿拉维达 混蛋,你记住,是我甩了你!
[克劳德站起来,挺起肚子。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阿拉维达又推倒克劳德,克劳德站起来,挺起肚子。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阿拉维达又推倒克劳德,克劳德站起来,挺起肚子。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阿拉维达推他,被克劳德抓住了双手拉进怀里激烈地亲吻。克劳德腾出一只手来招呼伊梅尔达离开,伊梅尔达下场,光灭。
[灯亮。伊梅尔达站在舞台侧面,一束定点光打在伊梅尔达身上。
伊梅尔达 爱情嘛,无外乎折磨。不对,是考验。也不恰当。还是折磨吧。两个人坠入爱河后只想一起共浴爱河。可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啊。与其说是爱河不如说是沼泽。不停地挣扎只换来了越陷越深。
[光灭,中间灯光亮起,克劳德敞着前胸,阿拉维达抱着他。
克劳德 那么,亲爱的,我爱你。能和我一起跳支舞吗?
[阿拉维达撒娇似地把他推到地上,克劳德就势躺在地上摆出了一个探戈的造型,光灭。
[定点光起。
伊梅尔达 幸运的是他们没被沼泽淹没。经过这一个小小的考验,两个人反而更紧密了。
[定点光灭,中间光起。阿拉维达和克劳德拥在一起跳着舞。音乐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跳了一段时间后随着音乐慢慢熄灭灯光,在灯光将熄未熄时突然一阵炮响,斯坦尼斯来到场上。
斯坦尼斯 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开动坦克,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能为伤员拔出子弹。 但是我们依然能够参与到战争之中。(把扫帚拿到手里)步枪,(拿出一把餐刀)刺刀。解决敌人的最好的武器。只要经过短暂的训练,你们都会成为合格的战士。(转身对克劳德)先生,你的祖国需要你!
[斯坦尼斯把餐刀交给克劳德,并拉走了克劳德,克劳德挣扎着站住。
克劳德 我愿意为祖国战斗。但是亲爱的,我爱你!等我回来,我们还会再跳一支舞的!
[阿拉维达看着克劳德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
阿拉维达 不是一支舞,是很多。
[灯灭,光又亮起。
斯坦尼斯 没经历过战争的人没有资格评论,看着战友死在自己身边的人才有权力哭得撕心裂肺。这几年我一直都很幸运。我躲过了死神的镰刀。但是我的战友,他们没躲过去。比如,他。
[另一边定点光亮,洛克伍德在光中。
洛克伍德 不,上尉。我很幸运,只是没有您幸运。
斯坦尼斯 的确。你还能坐在轮椅上和我說话。他们呢,只能到天堂去闲聊了。
洛克伍德 上尉,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斯坦尼斯 我也不知道,看看我们集团军吧,有个集团军的编制可实际上连一个师都不到了。还得算上你们这些伤兵。
洛克伍德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
斯坦尼斯 记得,我说的是,别第一天就死在战场。
[二人一起大笑。
[灯灭。
[灯光再起。洛克伍德坐在酒吧里看信。背景音乐Koop Island Bules。阿拉维达在另一边的定点光下。
阿拉维达 吾爱,见字如晤,心中日渐凄凉。
我孤独悲伤,如此的形单影只。
事实上,我们曾年少轻狂。
我试图寻找你,或人群中你的模样。
我们道别,微笑挂在脸上。
你却如此孤寂,如此的孤寂神伤。
爱情是,我们辜负了时光。
你寻找我,或任何人与我相像。
[间奏部分阿拉维达在场边一个人跳双人舞。
阿拉维达 吾爱,恐怕爱不久长,心中更是悲伤,可 我们浪费了太多时光。
我不愿找你,和你的模样。
[阿拉维达下场,洛克伍德放下信,摇着轮椅来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打开电台,音乐是《莉莉玛莲》,他慢慢喝酒,灯慢慢熄灭。
[一片黑暗中,无线台传来嘶哑的声响打断《莉莉玛莲》的音乐。
第四幕
第一场
[无线电声音:“党卫军城防部队注意,64号集中营将于15分钟后,正式开始毒瘤清除手术,为了崭新的欧洲版图,祝你们好运!德意志万岁!”
[古曼童从剧场某处上台,一束追光跟着他的脚步。
克劳德 医生,我设置的情节,不会引起你杀人的欲望吧!
古曼童 医生与死神打交道,职业道德不能流露他的情感,这一点和军人类似。
克劳德 若你觉得糟糕,我倒乐意修改。但我希望能早点结束我的剧本。
古曼童 为了活着而修改?
斯坦尼斯 (突兀地插入)为了列宁同志!
克劳德 也许是吧,谁又真心想死呢?但我更希望我的剧本可以被更多人看见,无论是以 哪种方式,无论我是生是死。
古曼童 为了名声,为了虚荣,为了香槟和一顿丰盛的晚餐?
克劳德 (释然)为了我心中的莉莉玛莲。
古曼童 (惊讶)哦?
克劳德 当然,也或许为了你心中的莉莉玛莲,或他们的……
[一阵静默。
[无线电声音:“党卫军城防部队注意,针对疯人院的毒瘤清除手术将马上开始。”
古曼童 (从刚刚的沉吟中缓过神来)剧该不该改动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个驱逐你的品位糟糕的剧院老板,应该是个犹太人!
克劳德 我猜你的假设,是对我的剧本最内敛的赞美!(过去和古曼童拥抱,从他怀里偷出《莉莉玛莲》的唱片)
古曼童 你拥有自由解读的权利,下次我再出现时将要看到整部戏的内容,而且,我希望这里参与演出的所有人,都能在这出戏结束后,活着见证未来的欧洲新版图,而我现在要去做手术了!
克劳德 你的意思是,演出结束后,也没有一个人会死?
古曼童 你同样拥有自由解读的权利!
伊梅尔达 (讽刺)我都快忘了你还是个医生,还会发发慈悲,还会做手术救人!
古曼童 我当然是去做手术,只不过,结果恰恰相反。
[古曼童理了理军装,将子弹上膛,下场。所有人愣在一边,面面相觑。
第二场
[克劳德坐在舞台一边,拿着笔记本写着什么。
阿拉维达 我亲爱的剧作家,你在干嘛?
克劳德 你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吗?
阿拉维达 日记不该写在纸上。
克劳德 我知道,可我不是斯坦尼斯不莱梅的列宁同志,把自己的语录印在征兵海报上!
斯坦尼斯 列宁同志已经不写日记了!
[克劳德与阿拉维达对视,笑出声来。
阿拉维达 亲爱的,我的意思是,日记也可以写在别的什么地方?
克劳德 哪里?
洛克伍德 写在啤酒瓶上。
伊梅尔达 写在手术台上。
斯坦尼斯 写在勋章上!
阿拉维达 写在身体上!
洛克伍德 (自言自语)这婊子又发情了。
阿拉维达 洛克伍德,不要再暗示我了,我对你没兴趣!在我的字典里婊子和亲爱的是对同义词。
伊梅爾达 写在身体上?就是纹身,违背造物主的原意。
洛克伍德 住嘴!婊子!
阿拉维达 天啊,我没听错吧,洛克伍德,你称呼伊梅尔达什么?
洛克伍德 不,我的意思是,住嘴,杀人犯。
伊梅尔达 我说过了,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心中的莉莉玛莲会原谅我的!
洛克伍德 你的经上说:枉杀一人者,就如枉杀全世界。你心中的莉莉玛莲难道会宽恕你杀了我心中的莉莉玛莲吗?我以为你心中除了已死的上帝之外,就只具空壳了呢,你心中也有莉莉玛莲?这真是个意外!
伊梅尔达 我的莉莉玛莲,就是上帝!
洛克伍德 我心中的莉莉玛莲是我的未婚妻,我的肺结核女孩!
斯坦尼斯 (惊恐)肺结核……我真的得了肺结核!
阿拉维达 我亲爱的斯坦尼斯不莱梅的莉莉玛莲,是肺结核?这实在没什么美感。
斯坦尼斯 (持着扫帚向阿拉维达而去)你他妈的叫我婊子,你才是!我要对你进行思想教育!
克劳德 我忠诚的卫兵,她叫你亲爱的啊!
斯坦尼斯 她的字典里婊子和亲爱的是一个词!而在我的字典里不是这个意思。
克劳德 那你的字典里都是什么意思?
斯坦尼斯 对了,我的字典呢?谁看见我的字典了!(转着圈寻找)
[大家将目光一齐投向克劳德。
克劳德 以莉莉玛莲之名发誓,这次绝不是我干的!(随手将唱片拿起藏在胸口)
[斯坦尼斯依旧陀螺式转圈寻找。
阿拉维达 我的剧作家,看样子你可以将你偷窃的癖好,写成一本书了,(打响指)就叫《小偷日记》怎么样!
克劳德 我可不愿意承认我是个小偷。
阿拉维达 你就是个小偷,你可以偷走我的心。
克劳德 那我还是偷字典吧!
斯坦尼斯 对了,(与此同时,他旋转的身子也倒在地上)我想起来了!
克劳德 真不愧是马戏演员啊,身体真协调!
斯坦尼斯 我想起来了,我根本没有字典!
克劳德 真相大白了!
阿拉维达 克劳德,谢谢你!
克劳德 谢我?我说过我对你的心不感兴趣!
阿拉维达 在遇见你之前,我只被别人当成疯子,怪物,甚至连这群疯子也这么看我!
克劳德 我不觉得你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
阿拉维达 但我不知道哪种身份才真正属于我,直到你的出现,直到我们和古曼童订下契约,直到我们开始寻找我们彼此心中的莉莉玛莲。我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身份?
斯坦尼斯 亲爱的?
伊梅尔达 性倒错?
洛克伍德 婊子?
阿拉维达 演员!
克劳德 这些身份都不冲突!
洛克伍德 斯坦尼斯不莱梅之前也是个演员,只不过与猴子演对手戏!
斯坦尼斯 不,是我亲爱的索尔仁尼琴!
阿拉维达 我和可怜的斯坦尼斯不莱梅的区别在于,他是演员,后来疯了!而我是疯魔过后,成了演员。
克劳德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的剧本能被人认可,即便他是个和我签订赌局的党卫军!我更难料到的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过往经历都远比我在外面遭遇的经历要更永恒!
众 人 永恒?!
克劳德 没错,就是永恒。
洛克伍德 我原以为我的肺结核女孩能永恒地缓解我的酒精过敏!(啜泣)
[伊梅尔达走到洛克伍德身边递过纸巾,洛克伍德下意识地接过!
洛克伍德 谢谢!
[众人一惊。
伊梅尔达 我原以为我会是个尽职的医生,以我心中的莉莉玛莲之名,迎接新生的降临,可我却阴差阳错地成了教会医院的刽子手,堕胎成了我服务上帝的象征。我原以为祈祷会成为永恒,我的杀戮,会得到上帝的谅解!我就像个魔鬼,但我永恒地祈祷,我心中永恒的莉莉玛莲就会听到,经上说,魔鬼若忏悔,拜主不停,可入极乐。可直到我面对洛克伍德的女朋友渐渐冰冷的身体,我才发觉永恒离我又远了。
洛克伍德 我至死都不会原谅你,但我更恨我自己,她死后,酒精就是我的永恒。
伊梅尔达 对不起。
斯坦尼斯 永恒?(不屑)我的字典里没有永恒。
克劳德 斯坦尼斯不莱梅,既然你觉得永恒太绝对,那么在你心中,列宁和索尔仁尼琴谁更接近永恒呢?
斯坦尼斯 (像是在闪躲,望着某个角落,似乎想要转移这个问题,接着又开始转圈)谁他妈看见我的字典了。
阿拉维达 我的永恒,在你的剧本里。
克劳德 (激动)我的婊子阿拉维达,谢谢!你的回答让我兴奋!我的永恒也在我剧本里,写下来,写下来,我要统统写下来,写下来就是永恒!我们这群疯子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就是永恒,永恒的莉莉玛莲,是我的故事,是洛克伍德的女朋友,是伊梅尔达的上帝,是阿拉维达的演员身份,是斯坦尼斯不莱梅的列宁同志,叫索尔仁尼琴的猴子,或者根本不存在的字典!他们都是永恒。永恒因我们而完成。
[众人激动。
阿拉维达 那你准备偷走我的心了吧!
克劳德 嗯……你多久没有换假发了?
[爆炸声轰鸣,舞台漆黑一片,众人惨叫,不时有零星枪声。
[良久,舞台光起。
[伊梅尔达将摔倒的洛克伍德扶回轮椅。
[阿拉维达忙整理自己的假发,斯坦尼斯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无线电声音:“全体注意,由于发电厂与水源遭遇不明抵抗者的破坏,全城不久将停止供水供电,午夜十二点起,开始宵禁。”
克劳德 (坐回椅子上,捡起日记,苦涩地笑)这场赌局我们输了,不,这一切都是他妈的骗局,糟蹋人寻开心的把戏,造化总爱捉弄人,没有光亮,我怎么呈现我的新剧本,在他妈的我梦寐以求的舞台上!
斯坦尼斯 我亲爱的小偷,你错了,这里不是舞台,是废墟,德国人随时都能出入这里。
克劳德 这就是舞台,我的舞台,我的演员的舞台。
斯坦尼斯 (托起扫把)不,这不是舞台。
克劳德 这就是舞台,让我他妈的再告诉你一遍,这里,你所说的废墟、疯人院,就是舞台。我的剧本将在这里完整地上演,我的演员也都活生生的在这儿,我唯一的观众也正在来的路上,万事俱备,只是我们输了,我们失去了光,一切都在成功之前,化成泡影,我们是最糟糕的剧团,还未登场就成了盲人。
阿拉维达 不,光明或许迟到,但不会爽约,我不会是最短命的演员。
伊梅尔达 (把身体伏在水池边抓狂)我们输了,失去水,我的罪孽便更无法洗刷,我现在只想死在古曼童的枪下!水呢?该死的水呢!
洛克伍德 没有光,赌局难以为继,我们要么死在我们观众的枪下,要么离开,可是我们去哪儿呢?
克劳德 对,我们离开,离开这片废墟,向灯塔去,有光,我们还可以排练,表演,我们干脆组成一个剧团,我来写戏,你们是最合适的演员。
阿拉维达 可是,我婊子的,我们离开后,我们唯一的观众也不存在了。
克劳德 古曼童会找到我们的,别忘了他是党卫军。
洛克伍德 古曼童会找到我们的,并且杀了我们。我们离开就等于违背了赌局,别忘了他是党卫军。
阿拉维达 我的莉莉玛莲啊。你怎么清醒了这么多。
洛克伍德 该死的婊子,我们都快死了,你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间歇)什么?我清醒了!(突然兴奋)别忘了,我每天要吃多少药。
伊梅尔达 我们都快死了,这是上帝和撒旦的赌局吗?我们是微不足道的筹码!让我死吧,让我死在有水的地方!(将洛克伍德口袋里的药片塞在嘴里)主啊,让我死吧!让我的灵魂埋在你的墓志铭的旁边,让我洗清罪孽在有水的地方!
[克劳德阻拦,但闻一声枪响,全场寂静,古曼童上,其军装上再无勋章。
古曼童 不会再有赌局了!
克劳德 你说什么?我们有过约定的!我要上演我的剧本,你是唯一的观众!
古曼童 我说,不会再有赌局,不会再有演出,也不会再有莉莉玛莲!
阿拉维达 我们可以演出,为了我们心中千人千面的那个莉莉玛莲,我会是个好演员!
古曼童 我不想再看了,我将被纳粹处决!他们在追捕我。
斯坦尼斯 你在开玩笑吗?你的元首难道是斯大林,会肃清他忠诚的部下?(上下打量)你的勋章也被偷了?
古曼童 你们听到刚刚的无线电了吗?他们说了谎,那个所谓不明身份的袭击者就是我!
克劳德 什么?你是地下组织的抵抗者,你效力于“自由法国?”
古曼童 我是血统纯正的日耳曼人!
克劳德 你是国际主义者?
古曼童 不,我只服役于党卫军!(苦笑)
克劳德 那……你也疯了?
古曼童 我见到她了!
克劳德 谁?
古曼童 今天我终于见到她了。
克劳德 我不管你今天见到了谁,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发疯攻击发电站,我只想我的剧本能有个完整的演出,哪怕就一次机会。
古曼童 我见到莉莉玛莲了!
克劳德 有人抄袭了我的剧本吗?你还没看过它的结局。
古曼童 她疯了。她死了!
克劳德 这主意不错,只要能够演出!我马上修改。
古曼童 (掏出枪,瞄准克劳德)她死了!
克劳德 好主意!
[枪响,克劳德惨叫倒地,众人惊恐四散。
[长久的间歇。
古曼童 今天我見到了她,我的莉莉玛莲,我爱的那个女人。
洛、斯 在哪里?
古曼童 (自顾自)集中营!她和她的犹太人丈夫,在我入伍不久后,他们就被带到了那里!那个身材瘦小的犹太人在被送到那儿的第七天被肥皂塞住喉管,窒息身亡!作为劣等人种的遗孀,她自然不会得到优待,我见到她时,她怀着德国人的孩子,纤细的腰身肿胀得像气球,她疯了,赤身裸体地在唱歌。
斯坦尼斯 (带着哭腔)《莉莉玛莲》吗?
古曼童 是的,我们离别之际她唱给我的歌,她说,那就是她的名字。距离可以用惊人的巧合弥补!
斯坦尼斯 为了列宁,不,为了索尔仁尼琴,不,为了莉莉玛莲,哦,去他妈的,别管为了谁,去救她出来啊!
古曼童 听看管者说。她在集中营里做出一些小动作,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走路不合拍,点名不抬头,只知道用口哨吹《莉莉玛莲》的旋律,经常因为拉响警报器而遭到毒打。
斯坦尼斯 他妈的去救她啊,快!
古曼童 我奔向她,对面的枪膛一字排开,我喊着阻止的命令,不,是哀求……
克劳德 (捂着胸口站起身,擦拭眼泪)她呢?那一刻的她什么表情?
阿拉维达 (低声)你没死!
克劳德 (示意阿拉维达安静)那一刻是她最终的永恒!你还记得吗?
古曼童 她重复着反复重复的动作——踮起双脚,拉响警报,脸上带着微笑。(强忍泪水)
洛克伍德 (泣不成声)失掉爱人的痛,结局总是相似……那动作的含义是?
古曼童 那是她嫁人后,我寄给她的便条——若战争来临,请用我吻过的手臂,拉响警报。
克劳德 谢谢你让我从偏执中回到现实,也谢谢我的偷窃癖让我用你的《莉莉玛莲》唱片救了我一命,我不打算还给你支离破碎的唱片,因为你的《莉莉玛莲》已经支离破碎!愿她安息,愿所有人的莉莉玛莲都将直抵天国。
[间歇。斯坦尼斯吹《莉莉玛莲》的旋律口哨,而古曼童也似乎变了一个人。
古曼童 你们马上离开吧,由于我的复仇,我们的赌局将使德国人把你们视为我的同谋,离开这里,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克劳德 我没地方可去,这是我未完成的剧本的子宫。我讨厌易卜生,讨厌出走。
阿拉维达 我是这里的演员,这舞台就是我的莉莉玛莲。
斯坦尼斯 我无路可去,列宁同志在红场,索尔仁尼琴在战俘营。
洛克伍德 和你一样,我们的莉莉玛莲这会儿都应该在天堂。我在哪儿都一样。
伊梅尔达 就算这里没有水,我也不会用外面的鲜血洗手。
古曼童 认识你们这群疯子我很荣幸,祝你们好运。(转身,欲走)
克劳德 你去哪儿!
古曼童 (掏出枪)我还有一颗子弹,如果运气不错,我会再送一个凶手去他该去的地方。
斯坦尼斯 (突兀地敬礼)向你致敬!
古曼童 (似笑非笑)趁我还能接受致敬。
[间歇。大家都笑了,古曼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尾聲
[灯光忽明忽暗,无线电“咿呀”作响。
[无线电声音:“午夜十二点,全体注意,全城断电,即刻正式宵禁。”
克劳德 我的剧本看样子只能未完待续了,若有来生,我不会再写悲剧,这世界有太多活生生的悲剧了,少我一个也无妨!
阿拉维达 多希望我会再醒过来,发现这只是噩梦一场,噩梦里有几个可爱的疯子。
克劳德 你不是醒着吗?我们或许都快醉了!
伊梅尔达 洛克伍德,我最后一次向你道歉,向所有与我有关的死亡道歉,我不是医生该多好,父啊,我会是你的玛利亚吗?
洛克伍德 我们都该向我的莉莉玛莲道歉,但我不接受你的,我无权代她宽恕你。不过,我的医生,我们不久后就会见到她的,不是吗?
伊梅尔达 我们会上天堂?
洛克伍德 你和上帝比较熟,你应该更清楚结果吧。
伊梅尔达 那让我祈祷吧,祈祷我们临死的愿望成真,祈祷光明如约而至!
洛克伍德 我只在酒醉后做弥撒,这么清醒还是第一次。
伊梅尔达 糟了,我祷告前,都会洗手!这么邋遢地做祷告也是第一次。
洛、伊 也是最后一次。(二人相视,很尴尬)
阿拉维达 既然你们都是破例,不如伊梅尔达你喝杯酒再祈祷。
[克劳德递过酒杯,伊梅尔达勉强接下,一饮而尽。
洛克伍德 (疑惑)斯坦尼斯不莱梅去哪儿了?
斯坦尼斯 (躲在角落、探出头来)嘘!我在隐蔽!我听见脚步声,敌人好像包围了这里!
洛克伍德 去他的纳粹,快过来喝酒!
克劳德 他一直醉着,醒的时间少!
[众人哄笑声中,军队集结逼近的脚步声愈加明显。
[探照灯涌入。
阿拉维达 (向克劳德)有光了,我们可以排戏了吗?
克劳德 亲爱的,这是多美的结尾啊!
斯坦尼斯 (挺直腰身,最后一次举起手中的“枪”)我已做好战斗准备!
[伊梅尔达握住洛克伍德的手,洛克伍德有些错愕。
伊梅尔达 看,光明来了……
[沉重的破门声,收光。但闻机枪扫射声,黑暗中听见有人哼出《莉莉玛莲》的旋律,又是一阵枪响,彻底寂静。光再起时,只剩下空荡荡的舞台。
[喇叭声音:“全体病人注意,请依次服用镇静剂……”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