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蕊 周典恩
摘 要:台湾原住民运动兴起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在2000年后逐渐归于沉寂。在这场运动中,台湾基督教长老会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初期长老会作为资源提供者和路线指导者对原住民运动进行扶持,中期渗透入运动内部开始进行幕后操纵,后期则由于自身政治目的已实现而逐渐降低对运动的关注。长老会与原住民运动二者间经历了从接觸到融合再到剥离的进程,期间存在的问题在当下依然值得反思。
关键词:台湾;基督教长老会;原住民运动
中图分类号:B97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7)05-0032-06
前言
长老宗是基督教新教的主要宗派之一,与安立甘宗和路德宗并称新教三大流派。长老宗以加尔文(Jean Calvin 1509-1564)的宗教思想为依据,亦称加尔文宗。台湾基督长老教会是台湾的一个基督教教派,同时也是普世教会协会(World Council of Churches)成员。基督教长老会初期在台湾的发展有台南和台北两脉,台南传教是从苏格兰的马雅各医生(James Laidlaw Maxwell)于 1865年6月16日代表英国长老会在台南开设医院肇始,而台北的传教工作则是由加拿大长老会牧师马偕博士(George Leslie Mackay)在1872年3月7日从淡水开始。两者间初期也存在一些芥蒂和方向上的歧异,经过近百年的磨合,1951年3月7日,南部的英国长老教会和北部的加拿大长老教会,因为神学立场及母会渊源,合并成立“台湾基督长老教会”[1]34-35(以下简称“长老会”)。
台湾原住民运动是指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世界原住民运动和岛内“民主化”浪潮的影响下,由原住民精英协同基督教长老会等党外反对势力发动的一场以改善和提高原住民经济地位和政治权利为斗争目标的社会政治运动。[2]原住民运动是在多种因素的合力作用下催生的,它的诞生也标志着被边缘化很久的原住民群体开始认识到自身现状,并准备采取实际行动来谋取自己的切身利益。
学界对长老会和台湾原住民运动二者间存在联系已有普遍共识,但在不少前辈学者看来,长老会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似乎一直是一个光辉的形象,不论是对于原住民的教育帮扶和医疗支持,还是提供相关的物资救济,甚至于走上街头,积极帮助原住民“争取”他们的合法权利,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似乎真的是充分践行了“博爱世人”的基督教准则。然而,长老会并不是将其精力平均分配于原住民生活的各个方面,其对于原住民政治运动的偏重让人对其是否真的“毫无私心”感到怀疑。长老会不遗余力地在原住民地区开展社会动员,提供运动资源,组织社会游行,这些是否真的完全是基于对原住民政治经济权利诉求的考量,还是存在意图以操纵原住民政治运动来达到自己进一步参与政治的目的?在原住民运动的不同阶段,长老会究竟分别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又希望通过这样一场运动为自己争取到哪些权益?这些问题引起了筆者的极大兴趣。本文通过对这些问题的探讨,进一步弄清长老会究竟影响了运动的哪些方面,其强势的介入最终又给台湾原住民带来了什么。
一、接触:长老会的全面扶持和运动伊始
在1971年发布《对国是的声明与建议》之前,长老会扮演的应该说是一个相对“安分守己”的角色,其致力于教势的扩展和相关的组织宣传、社会帮扶,与国民党政府维持着表面融洽的关系,在政治层面也没有过多的参与。但“二·二八事件”和国民党政府强令长老会退出普世协会这两件事情,让长老会颇有微词,也让他们开始反思国民党政府对待宗教的态度。当时台湾社会仍处于“戒严”状态,国民党的威权统治渗透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一向精于“审时度势”的长老会选择了蛰伏,把主要精力放在发展乡土神学,进行基督教生根入土等一系列活动中,并顺应第三世界神学发展的潮流,致力于台湾宗教的本土化,试图把自身定义为反抗殖民主义统治、关怀弱势群体的互助组织。然而1971年后,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重返联合国,中美关系实现正常化,台湾国民党政府在国际外交上陷入了孤立,由此导致台湾内部局势出现一定动荡,要求社会与政治改革的呼声不断高涨。长老会也在此时看到了介入政治的可能性,开始利用当时政局不稳、社会较为混乱的状况,加快在台湾进行宗教本土化的速度,并有意培植和发展自身的势力。
台湾原住民运动最初是从台湾大学开始的,一般研究者都将1983年作为这场运动的发轫年。运动最初的倡导者有两位,一位是创办并发行《高山青》杂志的原住民学生伊凡·诺干(汉名林文正)。《高山青》杂志虽然仅发行了6期,但被公认具有标志性的意义,代表着原住民运动拉开序幕。然而,由涉世未深的大学生领导的原住民运动,其弊端很快就显现出来,如缺少必要的社会资源,路线模糊不清,方式简单粗暴等,这让运动的进一步发展陷入了窘境。资源供给不足使得原住民运动步履维艰,于是顺应社会发展的趋势,又出现了原住民初期运动中的另一位重要人物路索拉门·阿勒(汉名胡德夫)。他的相关言论和他作为歌手的社会影响力、人脉资源都极大地推进了原住民社会运动。他利用自身的社会交际网络,让早就对政治跃跃欲试的党外势力,如党外编辑作家联谊会、基督教长老会等,关注到原住民运动,并开始有意扶植自己的力量,从而使运动逐步达到新的高峰。当时的长老会正处于对国民党态度发生转变的“力倡改革”阶段[1]49-50,对原住民运动有着自己的盘算,于是开始积极参与其中。例如,1984年12月29日在台北马偕医院成立了“台湾原住民权利促进会”(简称“原权会”),而原先依附于“党外编辑作家联谊会”的“少数民族委员会”则宣布解散,在这个事件中就可以发现长老会的身影。事实上,在原住民运动初期,长老会在很多方面都曾施加影响,扮演了一个助力者的角色,为运动提供物资、人力资源和运动路线指导。
长老会和原住民群体最开始接触的时候,原住民对国民党政府依然持支持的态度。当时原住民还没有成为政党斗争的工具,对原住民进行补贴的基本还是国民党政府,所以当时原住民和政府间的关系还算融洽。很多后来就读于玉山神学院的原住民青年刚开始接受的都是正统的国民教育,对台湾当局尚怀抱强烈的感情,以至于后来听说要去参加反对当局的社会运动时,内部还曾经表达过不满。那时的长老会也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传教上。虽然早在1946年,作为长老会和原住民交往的媒介之一,玉山神学院就已经开始培养原住民的传道人,并让他们回到部落宣传基督教,在原住民居住地设立了大量教会。但由于当时原住民的长老会牧师及传道士自身的专业素养问题,他们宣传的多是上帝的恩典,要求人们多行善事,所以其作用也仅仅是给原住民提供心灵上的安慰。[3]66-68
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少数原住民精英开始发起运动,争取原住民权益,并引发巨大社会反响时,各方才突然意识到,原住民这个群体背后可能存在巨大的政治利用空间。于是,原住民成为各方争相拉拢的对象。当时已与国民党政府有“政教冲突”倾向的长老会,审时度势地向原住民群体抛出橄榄枝。而在此之前,长老会通过专心于教势的扩展,事实上积累了原住民的认同基础。他们通过福音传教、医疗传教、社会救济、发展教育等手段,[4]76-77使山地教会在20世纪50-60年代呈现快速成长的态势,切实的经济利益和所提供的教育医疗也确实吸引了一批原住民追随者。到1983年以后原住民运动蓬勃发展时,长老会则变身成一个资源的提供者、社运的动员者、书籍的撰写者、人员的培养者,各种角色可谓驾轻就熟。长老会凭借其完备的组织和丰富的资源,在原住民运动初期扮演了一个十足的“贡献者”角色。他们积极开展街头游行,创办相关报刊杂志,既提供学校和医院这样的硬件设施,也提供从玉山神学院走出来的一批毕业生和牧师。甚至可以说,初期实际上的运动领袖很大程度上就是长老会的相关负责人员。我们不能否认,可能是基督教“神爱世人”的内在驱动力让长老会对原住民的处境感到同情,希望可以帮助他们改变被动的局面。但同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原住民背后可利用的政治价值,参与原住民运动可以积累大批原住民的认同,也可以在台湾社会体现出关怀力,从而获得大众的好感与支持,为其以后介入政治活动埋下伏笔。
二、交融:长老会的幕后操纵和运动高潮
在原住民运动已然有燎原之势的1987年前后,长老会事实上已经开始步入 “政教沖突”阶段,在某种程度上走到了国民党政府的对立面,其关于台湾“独立”的口号和主张也越来越多。1987年10月19日,长老会公开对“台湾政治受难者联谊会”发表的“台湾独立宣言”表示支持,并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这被视为戒严解除后长老会正式走上街头,进行政治权利申诉的开端。1989年11月,台湾基督教长老会总会发表牧函《对1989年公职选举的呼吁》,在基督徒中公开为在野党站台。1992年10月又发表《关于台湾前途之信息与建言》,明确主张“一中一台”,要求台湾主权独立,改“台湾”为国名。这一系列举动都标明,长老会已正式介入台湾政治,并被民间视为“台独”的代表。[1]53-55与此同时,经过几年的发展,原住民运动也攀升到更高的层次,长老会的全方位参与使二者间呈现出“交融”的特性,原住民群体成为长老会向台湾当局发起冲击的排头兵。
此时,长老会对原住民运动已深入渗透,并逐渐转向对运动的幕后操纵。据学者研究,在不同时期,“原权会”在原住民运动中的斗争形式和运动理念是各不相同的,具体可大致分为两类,即“个案服务期”和“街头抗争期”。[2]在1987年之前,“原权会”主要采用个案服务的方式来开展社会运动。其原因可以归结为两方面:一是因为这种方式易于被统治阶级接受,不会招致国民党政府太大的打击,让其可以获得一个相对平稳的发展机会。而且,当时的长老会还不能说完全地包揽了原住民运动,“原权会”尚有较大的自主性,对政治权利的诉求也还没有过分强调;二则是由于当时社会事件频发,煤矿灾变、渔民被扣、少女被卖至黑街充当雏妓等层出不穷,激起了“原权会”以服务为运动起步的决心。总体来说,“原权会”在初期所开展的个案服务为很多家庭解了燃眉之急,也使其社会形象得到了提升,在原住民群体中获得了一定的支持和较高的评价。
但个案工作开展到后期,问题也暴露得益发明显。首先,在“原权会”内部出现了一定的分裂,很多运动领袖都开始投身于公职选举,让本就稀缺的运动精英数量锐减,原住民运动甚至出现了难以为继的现象。其次,“原权会”的领导们发现,个案工作做了两年多,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但对于从宏观上改善原住民的处境好像收效甚微,同时还有一种为国民党政府解决问题“作嫁衣裳”的感觉。正当“原权会”处在尴尬的境地时,长老会等党外势力经过对原住民群体的深入了解和“考察”后,准备加强对原住民运动的控制力,修正其运动方向和手段,从而促成“原权会”与其他原住民运动团体的联系,并最终形成一个规模较大的“原运团体”。原住民运动开始进入了所谓的“街头抗争期”。
“原权会”后期的一系列街头抗议和游行活动,有相当数量都是长老会在背后推波助澜,或者说是在其操控下发生的。1987年3月,“原权会”进行改组,进而调整运动路线,转而用集体行动的方式向统治者抗争,展开了一场席卷整个台湾社会,涉及经济、政治、教育、医疗、环境、社会、外交、司法、文化、社会、法制等11个议题的社会运动[6]61,其中著名的有“还我土地运动”、“正名运动”、“宪法条款运动”等。
以“还我土地运动”为例,事件的发生过程如下:1988年8月25日,阿美族等“九大原住民族”代表共1000多人,在“台湾原住民族还我土地运动联盟”策动、总领队刘文雄的带领下,聚集在台北,举行了“还我土地”游行示威,并向台湾当局“行政院”、“立法院”及国民党中央党部递交抗议书,提出5点要求:(1)尽快检讨调整山地保留地,将当局所据有的林班地和财产地彻底清查,并归还原住民;(2)原属于原住民的土地,但后来被划为台湾当局及省市县政府占用的土地、河川、新生地,应无偿归还平地山胞,作为其保留地;(3)凡原属山胞保留地,经当局征用做其它用途的,若不能恢复原状时,应从当局占有的“公地”划出相等面积且等值的土地,归还给原住民;(4)原住民族的土地应立即透过“立法”加以保护;(5)在台湾当局机关里设立部会级的专责机构,制定并管理台湾原住民族的事务。示威民众要求“行政院长”俞国华出面做出答复。但俞避而不见,致激起民愤。民众高呼口号,冲入“行政院”。当局慌了手腳,立即调派宪兵、警察阻击,并派“秘书长”钱纯出面接受抗议,进行安抚。与此同时,国民党中央党部也被迫接受“抗议书”,遂使运动平息,未出现暴力冲突。[5]
在这次运动中,大部分参与者都是由长老会动员的,其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事实上,在同期多个原住民集体抗议活动中,几乎都有长老会的身影。由于长老会独特的组织结构和科层制管理模式,其影响力可以渗透到原住民群体的各个层面。据相关访谈资料显示,在这一时期,长老会曾多次聚焦原住民的土地、文化、生存情况等方面议题,举办各种会议,讨论原住民的权益,乃至于煽动原住民进行游行示威,具有很强的政治诱导意味。
“原权会”的这些抗议活动在台湾社会产生了不小的冲击,也给国民党当局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而这一切正是长老会所希望的,因为这是他们推进原住民运动的动力所在,即借原住民运动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长老会希望可以借助公选实现政党轮换,原因是他们和国民党当局的关系一直不是很稳固,二者间存在相互利用之嫌。在不同时期,国民黨政府对宗教的态度一变再变,导致长老会对国民党政府产生不信任感。而在长老会明确表现出“台独”倾向后,其与国民党政府的关系急剧恶化。国民党政府出台了很多措施抵制长老会,这使得长老会意欲更换政府的愿望更为强烈。
在促成政党替换的各种手段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就是争取原住民的信任和他们手中的选票。于是,长老会开始凭借其强大的科层制组织带来的各种社会资源,包括物资和人脉,为原住民频频发声。在“原权会”组织社会游行,反对当局的某些政策时,长老会总是表现出强有力的支持。有数据显示,在1985-1995年这10年时间内,长老会的政治议题占到其全部议题的49%,[1]62充分显示出其此一时期高度的政治参与。而这些对政治的“野望”,很大一部分就反映在对原住民问题的关注和对“原权会”的操控上。“原权会”所开展的社会运动大都得到长老会的授意,运动路线和权益诉求也被长老会等牢牢把控。如何展现原住民的生存发展困境以获得最大的社会影响力,如何给予国民党当局沉重的一击,都是他们在确定路线、采取行动之前,就充分考虑好了的。长老会的控制渐紧,使得连“原权会”自身都感觉自己被操纵太多。长老会的强力滲透使原住民运动变得不再“纯粹”,其利用原住民运动谋求自己政治主张的意图昭然若揭。而原住民运动只能“被动”地接受长老会的操纵,可以说也是它最终走向式微的一个重要原因。
三、剥离:长老会的逐步撤离和运动式微
2000年民进党上台执政后,基督教长老会的社会运动明显减少,其对于政治方面的利益诉求渐少,对于原住民运动的热情也大不如前。新千年后,长老会只参与了“核四”存废问题争论和其衍生的公民投票诉求,以及2002年与“台联”等团体共同发起的“五·一一台湾正名运动”[1]68。长老会很少像之前那样,对政府大肆抨击或者在社会上发表一些激烈的言论,仿佛一夜间又变回百年前那个专心传教的宗教组织。这种前后转变不禁让人联想到长老会对国民党一直以来都心存芥蒂,而与民进党交好的现实。在长老会眼里,国民党政府是一个威权政府,在国民党政府的统治下是不会有自由和民主的。而民进党自上台以后,就一直在收拾国民党政府的烂摊子,所以它需要更多的理解、包容和支持。值得一提的是,长老会对于民进党的重大政治失误也选择“视而不见,避而不谈”,并且把民进党的某些举措说成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其政治偏向性一目了然。
受长老会“安分守己”态度的影响,原住民运动也由此陷入了低谷。长老会不愿意给自己满意的民进党政府带来原住民方面的政治麻烦,所以对于原住民运动也选择了主动“冷”下去。原住民运动本身就有极大的脆弱性,在这种情况下,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2000年后,长老会开始有意弱化之前对原住民政治层面的期望和要求,其对原住民的关注开始往社会关怀方面转变,在如何保障原住民的经济文化权益方面发声更多。适逢原住民接连遭受天灾,对原住民的生产生活影响非常严重,长老会积极进行灾区救灾和灾后重建,帮助恢复原住民的经济,提供相关的医疗救援等等。[3]144-145为了维护其社会形象,力保其良好的社会评价,长老会依然对原住民团体表示关注和关心,甚至发声说,其全部精力都投放在地震或台风的灾后重建中,每日疲于奔命,已无暇顾及其他方面。和之前对原住民社会运动所表现出来的政治关注相比,后期长老会的撤离态势不言而喻。
原住民运动在2000年后随着民进党的上台而渐趋沉寂,这场曾一度牵动很多人利益的浩大运动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草草收尾,不禁让人感觉诧异。从原住民本身分析也确实可以窥见一些端倪,主要可以归结为两点,即草根路线没有落实好和政治精英角色的错置。具体来说,一是缺乏草根基础,走的是精英路线。原住民精英数量毕竟有限,而且颇有各自为政的感觉,没有很好地发动底层的大量普通群众,让很多社会运动的参与人数不尽如人意,产生的效果也不明显。可以说,“原权会”的制度化太薄弱,成立之初就没有特别清晰的路线纲领,也缺乏合理的管理机制,更像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使得许多决策都显得过于主观和随意;二是政治精英对自己的身份认识不明确,过早地投入国家体制内的公职选举。例如1985年伊凡·诺干参选“山地山胞”省议员,1986初丹耐夫·景若参选屏东山地山胞县议员,1986底阿勒·路索拉门参选“平地山胞”省议员等等,[2]不一而足。这样不免给普通原住民造成不好的印象,例如认为原住民运动只是这些热衷公职选举的人为自己踏上政治舞台铺设的道路,是实现自己政治主张的一个跳板。这种情况极大地影响了普通原住民对运动的参与热情,与本身就存在的草根参与数量过少的弊端相叠加,使得“原运会”组织的很多游行示威和抗议活动人数非常有限。原住民运动显得后继乏力,与它本身的发展脉络这两者间确实存在着莫大的关系。
但不可否认,在某种程度上,来自党外的干扰势力也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即基督教长老会与这场运动的逐渐剥离。“原权会”领导的原住民运动对外依附性太强,过分与长老会一类的外围团体纠缠不清,从而使得组织本身失去了独立性,也让运动变得附加意义很多,而实在意义欠缺。这让运动失去了原初的目标和动力,更让运动的影响力大打折扣。尤其是在后期,长老会达到自己的政治目标后而选择放弃时,表现得尤为明显。可以说,在2000年的政党轮替中,长老会实际上完成了他的政治诉求,达到了他的政治目的,所以对于后续的社会运动不再投入之前的热情。并且在民进党执政期间,长老会一直都选择支持民进党政府,即便民进党在选举中做出的承诺很多都没有兑现,长老会也似乎更愿意为其寻找一些主观的合理解释。在这种情况下,长老会当然不想为民进党当局再添麻烦。对待这个问题,我们要辩证地去看待。被长老会渗透的“原权会”发起和引导原住民运动有其必然性,但其衰落也有必然性。
四、结语
纵观长老会和原住民运动的互动关系,我们发现二者间的关系经历了从接触到融合再到剥离这三个阶段。
早期原住民运动路线模糊,资源匮乏,人员稀缺,各方面的难题让当时的运动领导者不得不求助基督教长老会这样的党外组织。而长老会出于自身的目的提供大力支持,包括资源的提供和运动方向的界定,为初期的原住民运动提供了基本的动力。
中期原住民开始全方位争取自身的权益,长老会也逐步加强了对原住民运动的操控,使得原住民成为自己实现政治目的的有效工具。这一时期,二者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融合,但也为原住民运动最后的衰败埋下了伏笔。
后期长老会在实现自身的政治目的后,对原住民运动不再投入之前的热情,而是转向更为现实的经济文化层面,对原住民群体的政治利益伸张也选择了漠视。由于原住民运动过度的外在依赖性使得运动本身失去了动力,所以即使没有长老会明显的“挤压”,原住民运动最终也难免衰落的命运。
虽然长老会在原住民运动中发挥了一系列作用,客观上为运动提供了资源和理论指导,从而使原住民运动更加高效,也使其规模更為可观,但必须指出的是,长老会是基于自身的政治考量,才向原住民运动提供支持和帮扶。他们的最终意图,是为了达到自己实行政党轮换的政治目的。此外,长老会对原住民运动的过分渗透,也导致其直接控制了运动的进程和走向,最后又使原住民运动迷失了方向,而变得不了了之。简言之,长老会在原住民运动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这种超越了一般宗教意义上的“互帮互助”,因为掺杂了太多的政治意图和色彩,而不能不让人诟病。
注 释:
[1]汪伟瑞:《台湾基督教长老会之政治参与——以台南地区长老教会为例》,铭传大学公共事务学研究所硕士论文, 2003年。
[2]周典恩:《臺湾原住民运动的诉求与困境》,《重庆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3年第6期。
[3]艾美英:《台湾长老会原住民牧师的社会参与》,国立东华大学族群关系与文化学系硕士论文,2013年。
[4]陈伟豪:《战后基督宗教在台湾山地乡的传布:1945-1965》,国立台北教育大学人文艺术学院台湾文化研究所硕士论文,2012年。
[5]陈小艳:《台湾少数民族的土地运动》,《两岸关系》,2012年第4期。
[6]黄铃华:《台湾原住民族运动的国会路线》,财团法人国家发展文教基金会,翰芦图书出版社,2005年。
责任编辑:刘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