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华 吴望春
少数民族人口危机及对策分析*
——以广西环江毛南族为例
李春华 吴望春
本文以广西环江毛南族为例,考察了人口较少民族的人口发展困境,从生育制度、经济发展的推拉作用、生育观念的变化以及城镇化过程等方面给予了原因分析,最后指出对于存在人口危机的少数民族,通过适时调整少数民族的生育政策、合理引导其生育观念、发展旅游业和就地城镇化等可以有效化解其人口危机。
少数民族;人口危机;人口政策;新型城镇化
对少数民族人口发展的研究多数集中在人口数量发展过多过快方面,加上多数少数民族的文化素质较低,有学者认为有必要对少数民族人口的发展加以一定的控制。[1]因此,即便是在2015年年底计划生育政策有所松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口与计划生育法》中,国家仍然要求少数民族实行计划生育,其第十八条规定:“国家提倡一对夫妻生育两个子女”“少数民族也要实行计划生育,具体办法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代表大会或者其常务委员会规定。”
对于一些少数民族来说,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给这些民族带来了人口困境。据有关研究显示,从2000年开始,普米族、裕固族、布朗族的人口增长率低于少数民族平均人口增长率,怒族、赫哲族低于全国平均人口增长率,[2]另有13个少数民族出现了人口负增长[3]。
对于人口较少的毛南族来说,20世纪80年代以来实施的计划生育政策在控制人口增长速度方面大有成效,降低了人口对土地资源的压力。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人口控制的负面影响逐渐显现,例如出生率低、人口老龄化、性别比偏高、劳动力占比下降等人口结构失衡问题,引起了相关学者的重视。而引起这些人口结构失衡的直接原因是人口数量的下降。毛南族在第六次人口普查中出现了人口负增长的局面。据笔者测算,在2000年至2010年这10年间,全国毛南族人口以每年0.56%的速度递减,而广西环江毛南族自治县的毛南族人口更是以每年2.3%的速度在递减,后者递减速度是前者的四倍多,陷入了人口危机。因此,从保护民族多样性、体现各民族的文化价值、构建多民族共同和谐发展等方面看,研究当下广西环江毛南族人口危机,对于少数民族人口的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对人口较少民族的界定,毛南族都被纳入其中,前者对人口较少民族的人口数量界定为10万人以下,我国共有22个;[4]后者对人口较少民族的人口数量界定为30万人以下,我国共有28个。[5]
如果将我国历次人口普查中的全国人口、汉族人口、少数民族人口、全国毛南族以及广西环江县毛南族人口变化情况做一个对比,可以清楚看出毛南族特别是广西环江县毛南族人口发展变化的情况。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表1表明,在历次人口普查中,全国人口、全国汉族和全国少数民族人口都经历了一个由少变多的过程,但毛南族并没有遵循这一规律。毛南族在前五次人口普查中的人口增长是一个上升的态势,但在第六次人口普查中人口出现了负增长,由2000年的107166人降至101192人,减少了5974人。而广西环江县的毛南族人口增长规律与全国毛南族人口增长态势基本一致,有所不同的是环江县的毛南族人口由2000年的56414人降至43448人,减少了12966人,换言之,第五次人口普查以来环江县的毛南族人口降速更大。
另外,表1第7列的数据显示,在历次人口普查中,环江县的毛南族人口占全国毛南族人口的比例越来越低,从建国初期的94%左右降到2010年的43%左右,已经不足全国毛南族人数的一半。这说明毛南族作为人口较少民族自2000年以来不仅出现了人口危机,而且环江县内的毛南族人口危机更严重。
表1 我国历次人口普查情况
由于我国六次人口普查相隔的年数不尽相同,表1尚未能准确展示人口的增长情况,故本文基于表1,计算出每两次普查期间人口年均增长率,其计算公式为:
两次普查期间人口年均增长率(%)=(后一次普查人口-前一次普查人口)/前一次普查人口*100/两次调查间隔年数。
通过计算并为了进行直观的比较,得到图1的结果。
从图1可以看出,汉族人口的年均增长率在第二到第三次人口普查期间最高,少数民族、全国毛南族和环江县毛南族都是第三次到第四次人口普查期间最高。其中的原因是这一期间毛南族人口除了自然增长因素外,主要是恢复和更改民族成分所致。20世纪80年代初,我国民族政策得到认真落实,许多过去隐讳自己民族成分的毛南族以及具有毛南族血统而没有申报的人恢复或更正了自己的民族成分。从1990年开始,毛南族的年均人口增长率急速下降,在第五次和第六次人口普查期间这一增长率为负(-0.56%左右),并且广西环江县毛南族的年均人口增长率更是下降得厉害(约为-2.30%)。
综上,当前毛南族的人口增长情况令人堪忧,广西环江县的毛南族尤为如此。
图1 我国每两次人口普查期间人口年均增长比例(%)
关于少数民族人口递减的原因,我们可以从生育制度、经济发展的推拉作用、生育观念的变化以及城镇化过程这四大方面进行分析。
对少数民族实行计划生育的国策从制度上限制了人口的发展。对于广西的毛南族来讲,20世纪80年代的生育政策是一对夫妇可以生育三个孩子。1985年以后的政策是除极少数家庭可以生育第三孩以外,一般的家庭只能生育二孩。自1989年1月1日实施《广西计划生育条例》后,毛南族每对夫妇只能生育两个孩子。[6]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使毛南族人口增长逐步放缓。
人口较少的民族多居住在自然条件恶劣、资源稀缺的地区,且多为从事收入较低的农业活动。广西环江毛南族自治县地处桂西北云贵高原东南麓,环江毛南族多居住在环江县的上南、中南和下南一带山区,当地属于喀斯特地貌,交通不太便利,农业仍是主要的产业,属于国家级贫困县,至2015年年底仍有6.66万农村贫困人口。[7]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毛南族也有机会外出到较为发达的城市打工,从而造成广西环江县毛南族劳动力外流的现象。据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公布的数据显示,2010年该县登记在册的毛南族户籍人口为60006人,而常住人口中只有43448人,[8]说明有27.59%的毛南族人在外面打工。另有研究显示,在2000—2010年的10年间,毛南族在广东的人口从1263人增加到5017人、在浙江的人口从178人增加到1199人,[9]这些数据都印证了毛南族人口特别是青壮劳动力外流的状况。
随着信息技术的普及,地处深山的毛南族人也通过电视、手机等各种媒体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外界民族注重生活质量和自我发展的观念也在不断地冲击着毛南族人传统“多子多福”的观念。与此同时,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医疗保障制度的不断完善以及教育水平的提高,毛南族的传统生育观已悄然发生了变化,人们不再愿意早生和多生。
表2显示,环江全县的人均年收入都得到了不断的提高,无论是城镇居民还是农村居民都表现出相同的增长方向,但农村居民的人均年收入增长速度比城镇居民的更高,从2008到2015年间,前者约增长2.29倍,而后者约增长1.97倍。从公布的近5年农村居民的新农合参合率来看,农村居民的医疗保障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几乎所有农村居民的医疗都得到了保障。从第五次和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数据来看,10年间环江县居民的受教育程度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如果将各受教育程度小类相加,得到第五次人口普查环江县受过教育的人数为87103人,第六次人口普查这一数字为85616人,将这两个数除以各自的常住人口总数,得到环江县居民在第五次和第六次人口普查中的受教育人口比例分别为25.52%和31.43%,换言之,10年间环江县居民的受教育人口比例提高了6%左右。
表2 近期广西环江县居民收入、新农合参合率、常住人口以及受教育程度情况
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医疗保障制度的不断完善促使毛南族的养老从传统上的依靠后代逐渐转变为依靠自己和依赖社会。与此同时,教育水平的提高使得人们更加注重自身的生命过程而非后代的延续,不再愿意早生和多生。因此,毛南族的传统生育观悄然发生了变化。
城镇化作为一种社会历史现象,既是物质文明进步的体现,也是精神文明前进的动力。城镇化过程不仅是城镇数量与规模扩大的过程,也是城镇结构和功能转变的过程,同时也包含了就业方式、生活方式、居民身份等方面变迁,是历史的进步。
从环江县政府公布的数据来看,环江县近五年的城镇化率得到了不断的提升,从2010年的30%上升到2015年的37%(2012年数据缺失),短短6年时间城镇化率增长了7%,年均约增长1.2%。如图2所示。
图2 2010-2015年广西环江县城镇化率情况
在城镇化的过程中,人口、资源和文化等资源不断聚集,人们不但改变了农村居民原来的居住方式、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而且改变了他们原有的生育观念。与此同时,居住在城市,生活压力和养育孩子的成本日益增加,使他们不得不在孩子质量和数量之间做出选择,从而影响了人们的生育观念和生育行为。
从毛南族人口危机的四大原因分析来看,生育制度的变迁首当其冲。作为人口较少的民族来讲,毛南族的生育政策经历了口子越来越窄、最终与汉族无异的生育制度。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于2015年10月底决定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的政策,标志着对我国汉族生育政策进行了调整。但是,对于少数民族特别是人口较少的少数民族的生育政策并未适时进行相应的调整。从上文的分析看,毛南族的人口危机尤为严重,因此,尽快调整少数民族的生育政策,提高其生育率,防止人口滑坡显得格外必要。
随着我国市场化改革的深入,现代化城市与原始农村之间的发展差距越来越大,也就是说城市对少数民族劳动力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尽管我国近年来在缩小城乡差距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并不能有效消除城乡差距和产业收入等方面的差距,或者说并没有找到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使当地居民富裕起来。结合近年来对于发展少数民族经济的文献讨论,本文认为以旅游业为首、带动绿色农业发展的路径比较切实可行。原因之一是少数民族地区具有特殊的旅游资源。虽然这些地区矿藏资源较为贫乏,但由于未开发而具有天然的环保资源(如山区、绿植、无污染)和少数民族民俗资源,对于备受空气污染的发达地区居民来说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原因之二源自少数民族群体对“生于斯长于斯”故土的情结,如果能在当地有所发展,他们绝不会轻易到外地打工。原因之三是作为我国“村村通”工程建设成果之一的公路几乎覆盖了所有乡村,为旅游业的发展以及绿色土特产品的运输提供了必要的硬件基础。因此,以旅游业为首、带动绿色农业的发展路径可以弱化城市与农村之间的推拉力作用,防止少数民族地区劳动力外流,缓解少数民族地区人口红利流失、人口危机等现象的产生。
一旦人们的生育观念发生了改变,就很难让人们回归原来的生育观念和生育行为。有研究表明,放开生育二孩的政策不仅在汉族那里遇冷,[10]而且少数民族对鼓励生育也不感兴趣。例如近年来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出台鼓励生育的政策:其《条例》第八条规定:“自治州对生育第二个子女的朝鲜族家庭实行生育补贴制度。对第二个子女自生育月份起,每月补贴一千元,共补贴五十个月。第二个子女为多胞胎的,每个子女享受第二个子女补贴待遇。”另外还在教育、医疗、卫生、就业、创业等方面规定了优惠措施。但效果不佳。[11]因此,在应对少数民族人口危机方面,不仅要从政策上调整少数民族的生育政策,允许他们生育第三胎,而且还要出台一些更优惠的鼓励生育措施;不仅要宣传正常人口更替对于人类存在的意义,而且还要将人口危机对于少数民族存亡的重要作用提到民族多样性是否能继续存在的理论高度,以此来提升少数民族的生育率。
从城镇化发展的历史来看,城市化进程不可逆。传统的城镇化道路主要靠发展工业、以产业带动农民职业的变化,从而使其生活方式发生改变。这一城镇化道路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其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特点带来了污染和城市病等严重后果。因此,少数民族地区的城镇化道路不能走过去的这条老路,只能走集约、智能、绿色、低碳的城镇化道路。因此,少数民族必须结合本土特色,走一条新型的城市化道路。结合上文的分析,本文认为少数民族的城镇化道路应当以旅游业为主、带动绿色农业的发展,以此来就地转化少数民族剩余劳动力,实现就地城镇化。
综上,要化解毛南族或者其他人口较少民族的人口危机,首先要调整其生育政策,实施比汉族更宽松的生育政策[12],从制度上给予法律保障;其次是合理引导少数民族的生育观念,对其生育行为提供必要的资金扶持和各方面的优惠措施;最后是以发展旅游业为龙头、带动绿色农业的发展来就地转移剩余劳动力、就地城镇化,防止人口红利外流。只有这样,才能逐渐化解少数民族的人口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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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杜社会.人口较少民族人口与计划生育地方立法研究[J].人口与经济,2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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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环江毛南族自治县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公报[EB/OL].(2016-11-15).http://www.gxtj.gov.cn/tjsj/tjgb/rkpc/ 201208/t20120822_1994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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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苏东海.小康社会与少数民族地区生育制度的调整[J].社会科学,2003(2).
MINORITY POPULATION CRISIS AND THE COUNTERMEASURE ANALYSIS:TAKING THE MAONAN IN HUANJIANG, GUANGXI AS AN EXAMPLE
Li Chunhua,Wu Wangchun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of the ethnic Maonan in Huanjiang county,Guangxi,this article explores and analyses the predicament in population development of minorities with small population scale in terms of fertility policy,rol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change of the bearing concept and the course of urbanization.It points out that population crisis of minorities with small population scale can be solved effectively through adjusting fertility policy of minority,guiding the change of their bearing concept reasonably,tourist development as well as urbanization on the spot etc.
minority;population crisis;population policy;new-type urbanization
C924.24【文献识别码】A
1004-454X(2017)04-0146-006
﹝责任编辑:黄润柏﹞
【作 者】李春华,广西民族大学商学院助理研究员;吴望春,广西民族大学商学院助理研究员。南宁,530006
广西民族大学科研基金资助项目“广西环江毛南族人口危机及对策研究”(2017MDSKX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