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道生/四川省成都市第七中学副校长
追问与追梦:未来学校的思与行
毛道生/四川省成都市第七中学副校长
信息时代的口号“未来已来”,开始席卷各行各业,各界精英都纷纷发出了对未来的预测和憧憬。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以一部《第三次浪潮》引发了人们对未来的想象。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所著的《未来简史》畅销世界各国。《连线》杂志的创始主编凯文·凯利以《失控:机器、社会与经济的新生物学》一书来引发人们对人工智能时代的想象。作为“面向未来”的教育,当然也积极响应,提出“为未来而教,为未知而学”的主张。那么,未来教育如何走来?又将走向何方?这需要我们共同探索和回答。
谈及未来学校,我们很容易会想到遥不可及的未来,却忘记了刚刚离开的过去。其实,人类的时间是连贯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从未断裂,也无法断裂。未来学校,绝非停留在想象之中,它从现在走去,从过去走出。
《学记》有云:“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从人类有学校以来,人类对未来学校的畅想就从未停止,对未来学校的畅想,即是对人类命运的畅想。
未来的学校应该是什么样?闻一多先生在长诗《园内》中深情地憧憬道:“少年们来了,灵芝生满园内,一切只是新鲜,一切只是明媚,一切只是希望,一切只是努力,灵芝不断地在园内茁放,少年们不断地在园内努力。”他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满含生机与活力,充盈希望与期冀的学校样态。黑柳彻子在《窗边的小豆豆》中也描绘了一个深受学生喜爱的巴学园。
除了在文学作品中描绘“理想学校”,或者“未来学校”,很多教育家也身体力行去创办自己心目中的学校。美国教育家杜威于1886年创办芝加哥实验学校,以“检验用作工作假设的某些来自哲学和心理学的思想”。教育家尼尔于1921年创办的夏山学校,因施行民主和自由的教育方式,实行因材施教的教育方法,而被誉为“最富人性化的快乐学校”。中国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则创办了山海工学团、晓庄师范学校、育才学校等,以实践去探索“生活教育”“民主教育”。到了当代,华东师范大学叶澜教授发起了“新基础教育”实验,朱永新教授则发起了“新教育实验”,他们都在构筑理想的教育和学校。
处在信息时代的当今教育,在“互联网+”的技术驱动和社会对教育日益关注的背景下,我们对未来学校的憧憬将更为强烈,以回应以下三个问题。
钱学森之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培养不出拔尖人才?”这让我们反思人才培养模式。
乔布斯之问:“为什么人类信息技术几乎改变了所有的领域,唯独对教育的改变小得令人吃惊?”这让我们反思教育如何借助科技进步来改进教育技术,并重构教育模式。
扎克伯格之问:“在个性化学习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教师这个职业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这让我们反思学校和教师如何顺应教育形势的变化,既转变教育观念,又优化教育艺术。
这三个问题都是当今教育界和全社会无法回避的历史问题,而对这三个问题的回答则必将厘清我们对教育本质的深入认识,必将推动人类教育的变革和发展。
美国联邦教育部部长邓肯认为“教育没有发生结构性的改变”,因而教育没有跟上信息技术的发展。学校是教育最集中、最正规、最高效开展的地方,学校变了,教育才能变,我们有必要以“未来学校”的畅想和实践来推动学校变革,进而推动教育重构。
未来,虽然不可能无限设计,但可以有限预测,而对未来学校的一切设想都有未来的可能性,今日之荒诞的妄言,都可能是未来之真实的预言。神话之中的嫦娥奔月,疯狂至极的万户飞天,在今日均已实现。人类天生的自我超越欲望推动着科技不断进步,教育助推科技进步,科技进步带动教育变革。更何况教育本身就具有超前性,即教育是为明日社会培养人才,是为人的未来幸福奠基。
要让设想中的未来学校变为现实,或者说更大程度上变为现实,必须厘清教育的本质和内涵,从而分清教育的“变”与“不变”。教育是通过有目的、有计划的实践活动,从而唤醒人的生命意识,提升人的生命智慧,成全人的生命意义的生命过程。英国哲学家怀特海说,“学生是有血有肉的人”,受教育者就是试图通过“教育”来成就“自我”。因此,“教育,一切为了人的幸福”,不管教育技术如何变化,都是为了“生命在场”,而“生命缺场”的教育必然背离教育应有之道,必然造成生命意义的遮蔽。人工智能进入教育领域已是必然趋势,但人工智能能完全代替学校,代替教师吗?显然不能。当围棋世界排名第一的柯洁对战人工智能AlphaGo连输三盘后忍不住哭了,对此有网评尖锐地指出:“柯洁输了会哭,但AlphaGo赢了并不会笑!”这说明,情感交流和思想碰撞是人类活动的类属特性,也是教育和学校的最后阵地。翻转课堂、慕课、网上学校、直播课堂等,都是未来学校的教学形态之一,但它不能完全代替师生之间、生生之间的面对面互动交流,因为人不仅是“自然人”,更是“社会人”,社会性交往和情感性沟通是人的本质需求。
设想未来学校,还需要我们重新界定“学校”。很显然,作为传统意义的“学校”,它有围墙,有科层式的组织机构,有固定的教室和教师等,这些在今后将会渐渐淡化。但是,作为“学习的地方”的学校本质将不会改变,只是学校组织学习的方式将会发生巨变。学校将会把关注的焦点由教师的“教”转化为学生的“学”,给学生提供个性化的学习方式和学法指导,开设学生自由选择的多样课程,给学生开发更多的交流和展示平台,创设更多的师生交流和生生交流的活动。这样,未来学校成为“学习中心”,成为“生活空间”,成为“交往平台”。在互联网的影响下,学习的线上和线下高度融合,家庭、学校和社会教育界限将逐渐模糊,学习功能将逐渐融合,学生的学习方式和学习场地也将变得更加多元。
学校不再是唯一的,或者不再是主要的学习场地。泛在学习和终身学习成为社会共识和个人习惯。未来学校就不再是“文凭颁发处”,而是“课程开发商”和“资源供应商”。社会不再有“学历歧视”,而是进行“学力甄别”,你修过哪些课程,你的实际学力如何,这才是人才的核心竞争力。
变革,不是教育的附属品,而是教育的本质状态,社会在无时不变,教育也在无时不变,教育就是在顺应时势和响应趋势的过程中推动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不管你是否愿意,不管你是否相信,“未来学校”已在路上。
“未来已来”,有两重含义,一是未来的已经提前来了,二是未来本就从现在开始。“未来学校”将会有很多积极变化,更有利于人的个性化成长,更有利于学习的高效和方便,更有利于激发人的潜能。虽然教育效果存在滞后性,但教育指向却必须具有前瞻性。“万丈高楼平地起”,未来学校也并非空中楼阁,必须从现在开始主动适应,否则就会被淘汰;必须从现在开始积极推进,否则就会偏离航向。
面对未来,学校必须审慎而严肃地评估可能的风险和障碍。人人都有一个朴素的愿望,期待未来更美好,期待美好未来早日到来,而看不到美好未来也存在诸多不确定性和风险。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十分担心“智人失去控制权”,在科技主义和人文主义中迷失方向,丢掉了“生命的意义”。其实,这种担心早在工业文明崛起的时候,已由众多哲学家发出警告。
牛津大学教授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以著作《大数据时代》而被誉为“大数据时代的预言家”“大数据之父”等,引发大家对大数据的顶礼膜拜。然而,“数据主义”也容易被泛化和误用,成为“生命缺场”的教育的助推器,如用“数据”来解读学生,来规训学生,来教育学生,失去了师生之间的情感交流和学校管理的人文情怀,这是舍恩伯格没有想到的。当然,人类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会很快发现和纠正这个错误,毕竟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带给教育更多的是帮助和促进。
互联网既能为我们提供获取和学习知识的巨大方便性,但也能诱使我们沉湎于网络游戏、微博、微信等。互联网技术是中性的,对于个体的成长是助力还是阻力,这取决于个体对学习的态度和热情。美国《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认为,“数字鸿沟(digital divide)”在数字时代会很快消亡,因为你所需要学习和应用的知识在互联网上轻松获得。人与人之间的最大差距和鸿沟是“积极性鸿沟(motivation divide)”,即学习知识的主动性和执著性方面的差距。
如果教师只是一个技术型的“教书匠”,他将凭借和依赖互联网、电子白板、PPT等来更高效地灌输知识,这样他将会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中被技术所替代。教师需要坚守教育的本质,将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深度融合,为学生的个性化学习服务。同样的,学校需要保持定力,要以教育的生命立场来对现代技术,包括互联网技术等,进行理性判断和审慎选择,找到理想和现实的结合点,适时、适度、适量地使用,避免过度超前的浮躁行为。这样,教育既能够考虑到学生当前的需要,又尽可能地帮助学生适应未来生活的需要。
总之,正如杜威所言,“今天的老师不生活在未来,未来的学生将生活在过去!”站在“现在”时间节点的我们,需要对“未来”做一些必要的筹划和准备,以未来引领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