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新
托什干河床有片沙棘林
在托什干河与库玛拉河交汇处宽阔的河床上,有河水冲刷淤积的砾石滩,那里曾有大片的天然沙棘林,林内以沙棘为主,红柳、野蔷薇等灌木相依相伴,密密匝匝,延绵数十公里,蔚为壮观。大自然的造化,魔幻般让人难以想象。遮天蔽日的沙棘林,宛若一把巨大的庇护伞。野狼、野猪、狐狸、野兔、野鸡、野鸽、沙鸡、呱啦鸡……各种飞禽走兽,也就有了它们繁衍生息的乐园。
这里无嘈杂喧嚣,无人声鼎沸,无滚滚红尘,让人顿生一种超凡脱俗的情愫,疲惫的身心即刻得到放松和歇息。远处的天山,头顶雪冠,起伏延绵,与沙棘林交相辉映。一阵风拂过,风姑娘用她的魔杖在沙棘林头上点击一下,就会落下一片花粉,美丽极了!起风处,皑皑雪山与蠕动的沙棘林,恰似一帧绝美的巴黎油画。风声、涛声似在演奏着西部历史的沧桑和悲壮,也让人想起过去的许多往事。
20世纪70年代初,我曾在新疆温宿县人民武装部工作。有一年,我在吐木秀克公社(现吐木秀克镇)红旗大队(现曲达村)作军民联防工作。那时,一到秋季,庄稼成熟。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一个个玉米棒子又大又长,连棒子皮都招架不住了,调皮的玉米粒儿,穿上秋天最流行的黄色礼服,纷纷拨开了棒子皮,争先恐后地把脑袋往外探,等待着社员们把它们接回温暖的家里去。
吐木秀克公社附近的河床上沙棘林茂密,林中生活着大量野猪,加上食肉猛兽不敢下山,野猪失去天敌,繁殖速度很快。一头野猪一年可产两窝,一窝就有10来只。野猪不但是一种群居动物,还是智商较高的动物。它们嗅觉特别灵敏,可以用鼻子嗅辨作物成熟的程度。每年这个季节,它们便借着夜色,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地钻进玉米地里,用坚韧有力的鼻子将高高的玉米秆子拱倒在地,把籽粒饱满的玉米棒子胡乱啃得满地都是。天亮前,它们又大摇大摆地返回沙棘林的窝里去了。农民含辛茹苦,劳作一年,眼看到手的劳动果实,一夜之间被野猪毁得一片狼藉,一股捶胸顿足的愤怒涌上心头,恨不能把河床上那片沙棘林放火烧光,烧掉可恶的野猪窝,连同野猪一起烧成灰烬,方能解除心头之恨。
当地农民在万般无奈之下,强烈要求人民武装部联防工作队组织民兵去沙棘林驱赶野猪。那时候,我们国家还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于是,我们先到受灾的玉米地里去查看,看到被野猪毁得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玉米秆子和被啃得撒满一地的玉米棒子,真让人哭笑不得。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温宿县人民武装部潘副部长带上吐木秀克公社的武装干事赛麦特和我们十几个人,拿了几支“七九”步枪,骑着农民牵来的马,到沙棘林去打野猪。潘副部长命令我们三人一组,从四五个不同的方向分头去寻找野猪。没过多久,赛麦特发现了一个野猪窝。他向我们招了招手示意。我们便立马包抄过去。一看,一片密不透风的沙棘林里,卧着十几头野猪,躺在那里晒太阳,呼哧呼哧地酣睡。
听说野猪的獠牙尖锐,鬃毛和皮上涂有凝固的松脂,枪弹不易射入。虽然它们恪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但在受到攻击、遇到生命危险时,受伤的野猪会疯狂地攻击,会拼命地反扑,那场景也会令人毛骨悚然。
为了安全起见,潘副部长命令我们往后撤退十几米。我们每个人都架好了枪,以防万一。然后,他示意赛麦特开枪射击。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了一头野猪的前腿上,十几头野猪顿时发出惊恐的嚎叫,不顾一切地钻进密密匝匝的沙棘林,逃向北边的天山。那头中了弹的野猪,虽然洒下几滴血迹,但最终仍然逃之夭夭了。
那年秋收后,我们联防工作队撤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野猪的踪影,也没有再听说农民的庄稼受野猪侵害。
光阴荏苒,一晃30多年过去了。如今托什干河床大片的沙棘林也不多见了。关于沙棘林的消失有各種传言:一说发洪水时冲毁了;二说被砍去筑拦洪坝了;三说被农民砍柴烧了……
沙棘林中有个小木屋
2004年8月,我被派到乌什县驻村扶贫帮困。我们所在的扶贫村是乌什县英阿瓦提乡亚克艾日克村。我看到,就托什干河床来说,只有这个村的河段,还保存着一大片沙棘林。后来,我问该村的瓦力村长,他说那是他们村子专门派人看护的一片沙棘林。
一个星期天,我们闲着无聊,瓦力村长请我们到沙棘林去玩。我们便带上渔网,准备顺便去捕鱼。我们几个人,跟着瓦力村长,淌过河,来到那片沙棘林。我看到,沙棘林中有一间用板条围起来的小木屋。
我们还没走到小木屋跟前,小木屋的主人萨迪尔就笑呵呵地迎上前来,领我们到沙棘林旁边的河里捕鱼去了。
早年,托什干河里有一种白条子鱼,味道鲜美,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可如今,几乎很难捕到了。我们在河里折腾了大半天,连一条鱼也没有捕到。瓦力村长便带着我们回到了萨迪尔的小木屋。
这时候,远远看到,萨迪尔肩上扛着一只小山羊,也回小木屋来了。
我们几个把渔网支在萨迪尔的小木屋旁边晒网。然后,萨迪尔请我们进了他的小木屋,让我们坐在板床上。
我们坐定后,我问萨迪尔,你家几口人?萨迪尔说,我有两个孩子,在村里,住在我哥哥家上学。我们两口子,就住在这个小木屋里,看护这片沙棘林。
我又问,你们的生活来源从哪来?他说,沙棘林可以养牛、养羊、养鸡。除了养自家的牛羊,还代牧其他村民的牛羊,收取代牧费。冬天还可以收些沙棘果去卖,但价格很便宜,每公斤也就一两块钱。一年还要向村里交800元的承包费。
我问,萨迪尔,你的小木屋可真浪漫呀!只是冬天住在这里一定很冷吧?
他说,冬天也住在这里,因为养着牲口,这林子也离不开人。
我想,就这么些板条子围起来的一个小木屋,在-20℃左右的严冬,这夫妻俩和住在野外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时候,只见他妻子端来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山羊羔肉,招待我们。
我们临走时,去收晒在萨迪尔小木屋旁边的渔网,看到一只大野鸡挂在了渔网上,扑棱扑棱地挣扎着。endprint
瓦力村长高兴地从渔网上抓下野鸡,他说,这个渔网捕不到鱼,可捕到了野鸡,真有意思。
到了第二年春天,瓦力村长领着全村的村民,来到这里栽种沙棘树苗。他们计划把这片沙棘林扩大到5000亩。
我看到西边和东边邻村的河床都是光秃秃的砾石滩,只有这片沙棘林是目前整个托什干河床面积最大、保存最完好、景色最美的一片沙棘林。
乌什县沙棘林湿地公园
2015年秋天,《青年文学》主编李师东先生,邓一光、戴来、魏薇作家一行,应邀来阿克苏采风,我有幸随他们一起去了一趟乌什沙棘林。这次去的沙棘林与以往不同,以往去的是纯天然状态下的沙棘林,这次则是去近几年被乌什人民新开发建设的乌什县沙棘林湿地公园。
乌什沙棘林湿地公园位于乌什县奥特贝希乡巴什阿克玛村北边,托什干河南岸。依托当地4.82万亩的天然沙棘林以及人造沙棘林、河滩、山地、农牧民村落等景观资源而建,有植物景观、河流景观、湿地景观和建筑景观。园内已建成沙棘典故园、天然沙棘园、沙棘品種园、沙棘功能园和湿地景观与花径景观等五个功能区。同时建有游客接待中心、大型停车场、餐厅、奇石馆等附属设施。
乌什沙棘林湿地公园占地面积约5万亩,旅游观光道路采用木栈铺设,长约5公里,行走舒适自然。我们沿着人行木栈道前行,边走边观赏千年古树、茂密森林、新疆冷水鱼和鸟类等野生动植物,还可驾船周游园区各岛屿,如果有兴趣登上防火景观瞭望塔,景区美景尽收眼帘,令人心旷神怡,有一种天人合一、情出自然的感觉。
金秋时节,徜徉林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簇簇、一片片迎风摇曳、婀娜多姿的沙棘;沙棘果红满枝头,如一串串红色的珍珠玛瑙;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青草绿茵、曲径通幽;条条小溪穿梭其间,形成一个个河汊,仿佛置身江南水乡。偶有野兔蹿出,野鸡“呱呱”飞起,它们为寂静的沙棘林平添无限活力与生机。一棵沙棘仿佛就是一堆燃烧的篝火,更让这里的美景充满人间温情,成为托什干河床一道妖艳的风景。
邓一光老师说:“这里的景观比沙雅胡杨林还美。因为这里有山、有水、有林,别有一番情趣。”
就这样,他非要拉我到托什干河边去看看。他说:“到了一个地方,一定要弄清楚这个地方的水系。况且,托什干河就是乌什的母亲河啊!”
在返回的路上,他一眼就发现了一块奇石,说:“你看,这块奇石,整个外形像一颗心,上边有各种岩画,凭你的想象说什么都行。这块奇石,算是我捡的,转送给你,留作纪念。”
我一看,邓老师真是慧眼识真金啊,这块奇石,真像他说的那样,暗藏着大自然的许多奥秘,让人爱不释手。
沙棘林不但是休闲的好去处,还具有优良的生态功能,沙棘是能耐大气干旱的中生植物,河滩地、沟谷地、弃耕地、撂荒地均可生长。沙棘叶可制茶叶,又是很好的牲畜饲料,适口性强,营养丰富,还能起到防病免疫的作用。其果味酸甜,含有人体所需的多种有机酸、维生素,具有重要的医疗保健作用。用沙棘果酿制的沙棘酒可清脑清心,沙棘油具有抗辐射、抗疲劳、增强机体活力的作用。
传说1000多年前,成吉思汗率兵远征,由于气候等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很多士兵都疾病缠身,食欲不振,没有战斗力。战马也因过度奔驰而疲软,吃不下粮草,体力欠缺,严重影响了部队的战斗力。成吉思汗对此毫无办法,下令将这批战马弃于沙棘林中,待他们凯旋归来,而当他再次经过那片沙棘林的时候,发现被遗弃的战马不但没有死,反而都恢复了往日的神威。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秋天,我再次来到托什干河床的沙棘林,好像早已淡忘了的往事又回到我的眼前,渐渐地,眼中的世界由油墨变为流丽。代表秋天的沙棘林之美,并不仅仅在那珍珠玛瑙似的沙棘果的素红,那是一份不需任何点缀的洒脱与不在意俗世繁华的孤傲。春华秋实,果实累累,皆可喜可慰之果;秋又极富丽,初晴晚照,金碧辉煌,皆可咏可叹之色。朋友,把一切赞美与宠爱都隔离在秋光之外,来饱尝托什干河床这片沙棘林的风光,千万别让它在冷漠中忧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