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艺术设计及教学中的留白

张 欣

词语“留白”最常被人接触到的时候大多是在中国画范畴，所谓留白也是中国画中的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利用画纸空白之处烘托笔韵颜色。“留白”能给人更大的自主想象空间，更能展现作品的意境及内涵。在新媒体艺术设计中亦可通过“留白”的手法，突出其主题形象，形成较好的视觉流，引导受众去认知、解读作品，使作品本身的信息得以有效地传达。还可以通过视觉空间及色彩布局的“留白”来营造其独特的意境之美。把“留白”所营造出来的简洁、含蓄的氛围和意境应用于新媒体艺术设计中，可以更好地满足现代社会人们感性化的心理需求。

无论是在世界任何地方，白颜色大多都被赋予了纯净、单纯、安全等思维印象，白色也被视为永久不变的流行色。在产品设计领域，例如“无印良品”的系列商品和平面广告都无疑利用了留白的概念。企业的核心广告语是“空”，取有容乃大之意。这里所提及的“空”，是思维的空间、文化包容的空间、可发展的空间，也表达了人们对万物最单纯的需求。这里所诠释的“空”的含义，实际上是扩展和丰富了“留白”的内涵。

《荷》，八大山人绘画作品，在其画作里，每一条鱼，一只鸟，一棵树，一朵花，一个果，甚至寥寥几笔，都可以构成一幅完整的画作。画面中墨色虽少却不薄、不贫、不单调，少而有味。作者就是以少胜多，虚实相映，给赏者留下了一个无限的遐想空间。﹃留白﹄之神妙就在其中。

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艺术品及艺术设计所涉猎的范围也日趋广泛，融合了半自动化技术的新媒体艺术随之诞生。这就意味着受众与艺术品之间的关系由平行变为交叉，这种沉浸式的体验方式使受众更容易地触碰到艺术家的内心。

艺术设计不同于一般的事物，作品首先要具有审美价值，给人以美的享受。其次作品含有丰富的情感微量元素，使人产生共鸣，情感得以抒发，思想豁然而持续。审美价值的体现在艺术设计中尤为重要，作为新媒体艺术更是如此。新媒体艺术不仅仅是现代科学技术发展的产物，也必须是科学与艺术完美结合的成果。

新媒体艺术在欧洲和北美地区已经相对普及，而在中国还是一门相对新鲜的艺术种类。就国内各艺术种类而言，它们发展相对成熟，后期制作也是特效层出，目不暇接。受众已经习惯了在这种纷繁的视觉盛宴下感受作品，酷、炫是新媒体艺术领域追求的效果。当今新媒体艺术设计作品多是以繁复、绚烂的视觉体验作为重要展示手段，作品被贴上了新、奇、异等外在标签，它们赢得了感官上的标新立异，大力吸引受众的关注。

值得注意的是，在当前众多媒体形式共存的环境下，人们接触到的各种媒介日趋丰富，一般事物已经很难吸引到人们的关注。因此，艺术家往往认为受众的视觉感受需要强烈的刺激，所以艺术作品的表象往往被“华丽或怪诞”所笼罩。在这种现象的诱导下，国内的新媒体艺术设计在一开始就被迫披上了“华丽”的外衣。然而在这层华丽外衣下的作品灵魂，是不是也能做到表里如一呢？当繁华褪去，内涵是否变得苍白无力？受众兴奋之后留下的是心境的空乏还是心绪的满足？

关于新媒体艺术，一般性的解释就是新技术的艺术化演示，说白了就是以技术作为主要承载手段。“人机交互”是新媒体艺术主要的表达方式，人们通过新鲜的技术手段来把玩作品，与作品产生直接的互动作用，不同于“围观式的”欣赏艺术品，它使得艺术品变得亲民起来，而不再是高高在上。人机交互的形式和心理感知就是新媒体艺术作品独特的魅力。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新媒体艺术最关键的到底是什么？其实还是内涵，它是给人审美服务用的介质，不管形式如何，其终极目标都是受众的良性心理感知。

“无印良品”平面海报设计风格一直延续了有序重叠的构成形式，突出了“留白”的设计风格，并专注于细节的创意和制作工艺上的创新。其色调仍旧乐于使用淡雅的纯色，常以较大面积的灰白色为背景来衬托主体。

《巴塞罗那博览会德国馆》，密斯·凡·德·罗的建筑设计作品，设计大师的“少即是多”的设计理念，恰与中国传统诗画之“留白”“虚与实”“有与无”等含义不约而同。

不管是设计还是艺术品都是以可视的物象或图像来呈现，并统称为艺术作品。其作品不仅仅是实现作者的意念或情怀的抒发，更重要的是服务于大众，让人们感知与欣赏作品。随着“影像时代”“读图时代”等新概念的出现，信息传播的渠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丰富，因此现代设计综合了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等感知方式。基于视觉对于人类信息采集的重要地位，人类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外界信息都是依赖于视觉而获得，“眼见为实”也证实了视觉的重要性。视觉在这里是一种行为，而关键则是人类视觉后的感受与联想，能够提升人的心境和审美。看到的“画面”便可以充分加以利用，而最开始的那个主题词——“留白”在这个层面可以发挥很充分的作用。

首先，中国画中的“留白”表面上看是一种构图方式或技法。也就是在作画时，将画纸留有一些空白而不着墨色。实际上这种形式上的“留白”是作者创意的一种预留。它通过预想设计的构图形式，再施以黑白、实虚、疏密等技法，营造一幅可视的画面，来吸引观众去领略作者的创意或精神内涵。

其次，“留白”也是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和哲学思想的体现，是意境的主要表现手法。“留白”并非是没有或空洞，而是以“无衬有”，以“虚托实”。“留白”在不同的艺术形式中均有不同的称谓。在书法作品中叫作“飞白”，绘画作品中亦是“留白”，文学作品中称为“空白”，经典乐曲中就是“余白”，建筑设计中特指“空间”。这些“白或空”的寓意有时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是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在文学书写的符号中，有一种符号称为“空符号”，空符号是表示语句中的空白或起间隔作用。但这绝不能简单地认为空符号是表示没有文字的一个空白。事实上，空符号不仅是写作的一种表述方式，同时也是表达寓意的一种手段。

在中国传统哲学的范畴内，空白即是“空”，“空”常常被解释为“无”，而道家也认为无限之“无”是美的最高境界。然而在现实的艺术实践中，“无”之美其实就是“有”之韵。“空白”和“留白”含义类同，并与中国传统哲学里的“无”“虚”相通。

“留白”所体现出的“虚”“实”“有”“无”等概念，蕴含着丰富的哲学思想，形成了“知白守黑”“虚实相生”的艺术表现形式。中国古代哲人还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相辅相成，可谓“天人合一”，由此形成中国传统艺术追求整体之美的意识。“留白”不仅是中国画的意境之妙笔，亦体现在中国古代诗词中。古诗词以简练的辞藻，无穷的时空观，给人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如诗如画，诗画同源。

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生活物质资料越来越丰富，人们的生活节奏变得越来越快，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出现了快餐文化。表现在家居环境上，那些宽松、简洁的居家氛围开始受到人们的青睐，尤其年轻人，他们以此来减轻和缓解心理上的压力。在艺术设计界，20世纪20年代，西方现代主义建筑设计大师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提出了“less is more”（少即是多）的设计理念。以“极少”抵制繁缛，提倡以最简洁的表现手法产生最大的视觉效果。这种建筑艺术设计上简约或简洁与“留白”相同。简约不是简略，简洁亦不是简单，是以少胜多、虚实相映、抟虚成实，其意境尽在其中。这种艺术表现之观念，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审美意识，符合了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简洁与“留白”在未来艺术设计领域将会得到广泛的运用。

《Audience》，互动设计公司rAndom设计的交互装置作品，作者将一些等大的镜面块置于地面之上。当观者步行至镜面的感应范围内，镜子即会迅速反应，并根据观者的位置移动，自动调整镜面朝向，恰似向日葵依日照方向而扭转朝向一样。作品由镜面块、场域和观者形成了一个相互关联又不可分割的整体。观者是作品的主导部分，同时观者又能欣赏到由镜面所折射出的自然景象，让人浮想联翩。人们看到的影像并没有繁复的样貌，而是“留白”于每个个体的反射。

《Onde Pixel》（波形像素）是一块巨大的光地毯，在米兰的Unicredit Pavilion展览。这个互动装置的图案总是在不断地变化当中，通常是数字世界里的多彩平面图案和象征性的图案，此外，受Unicredit里的那些抽象的动力学艺术品（包括恩里克·卡斯特拉尼和维克托·瓦萨雷里的作品）的启发，Chevalier还制作了一些新的图案。这些平面图案的场景包含数千个几何图形，在地面上创造出波浪般的效果，同时大厅里还放着作曲家雅各布·巴博尼·施林吉（Jacopo BaboniSchilingi）的音乐。可以给受众带来非常丰富的视觉音乐体验，但是玩过之后并没有太多深层次的体会。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与进步，人们的文化水平不断提升，人们的审美意识和精神需求也有了更高的要求。这就需要艺术作品不仅具有一般性的审美功能，还要能和他们产生心灵和情感的沟通与共鸣。“留白”是中国画技法之精髓，也符合中华民族独特的审美心理。因此，新媒体艺术应集艺术性、文化性、人性和民族性于一体，创作出有时代感、有独特地域文化的新媒体艺术作品。

“留白”是中国传统诗画意境之法，亦是当今现代艺术设计之理念，同时“留白”之义理也可引申到现代高等艺术教学之中，实现学生自主思维的深化。这里的“留白”不是视觉上或者感受上的，而是在实际教学中对于学生思维方式拓展的一种“留白”。常言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首先，“留白”于时间。思维虽然是一种能力，但更是一种思索过程。因此在授课时不能直接把课题及答案没有时间差地和盘托出，学生没有自我辨析和分析的时间，就轻易得到了一个结果。答案构成的原因是什么，却不得而知。至于艺术设计的原则、审美，艺术效果的良莠，设计作品是应用型还是概念设计等更难以梳理。所以，在教学中如何传授知识，学生又如何有效地获得知识，需要精心地设计安排。重点是在适当的时机给学生留有充分思考的时间，并通过自我思辨的方式，求得一个具有个性特征的答案。这在专业设计课中尤为重要。此外，在课堂上教师不能唯我独尊，滔滔不绝，视学生无知。学生既没有时间领会，又没有什么感悟，事与愿违。

其次，“留白”于结果。科学试验的结果有时候是唯一性的，但艺术设计的结果却各有千秋。首先与作者的文化修养和艺术水准密不可分，同时，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文化族群、不同的生存（地理）环境、不同的受众及不同的性别年龄等要素，决定了艺术设计作品构成的合理性和被接纳的程度。在课堂上所讲述和列举的作品，更多的是一些范例或是一种提示，不是唯一效仿的标准答案，所以不能以此来束缚学生丰富的想象力和无畏的创造力，而应保留作品具有独特的创意。

再次，在给学生讲述专业知识的同时，不要苛求学生一定要在作业中同时体现多种技术能力，绚烂的艺术表象不等同于内涵的丰富。在课堂上要普及通识与人文教育，而不是一味地要求技术力量的强大。无论是何种艺术创意，都是创意在先，技术应用要懂得“留白”，技术或者特效的堆砌并不能成就大师。同样在艺术创作的理念上要保持“留白”心态，留出艺术空间包容他人想法，做人亦是如此。

艺术受众是艺术作品的接受者、欣赏者、收藏者，是艺术家的服务对象和衣食父母，特定的民族、阶层的受众只可能支持、推崇和爱戴反映他们的心声、维护他们的利益的艺术作品。简而言之，新媒介艺术要耸立于东方艺术之林，定要深入地寻求艺术本身的内涵，把中国深厚的文化渊源反映出来，省去所谓的繁华外表，“留白”才能做到真正定义上的审美丰富。

当今，中国新媒介艺术的发展，将是全方位展示高科技与新艺术观念并进的时代。尽管如此，设计还是以优秀的传统文化为积淀，以东方的传统美学为标准，以创新思维为契机，以先进技术相辅助，并注入可持续发展的设计理念，给观者以心灵的启迪与感化，创作出有时代感、有独特地域文化的新媒体艺术作品。

总之，“留白”是作品之意境，“留白”是艺术教学之法宝，“留白”亦是给学生和观众留出的广阔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