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

2017-09-06 07:33袁琴萍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24期
关键词:台北人旗袍

袁琴萍

摘要:旗袍是《台北人》中女性的主流服饰,全书中凡是写到女性人物时几乎都会写到旗袍,外省人在服装的选择上表现出对旗袍的特别钟爱。外省人对新家园的不认同和对大陆的思念,使得他们的怀乡之情越来越浓,因此,穿旗袍、做旗袍成为他们回忆往昔的一种独特方式。

关键词:《台北人》;旗袍;回忆往昔

一、《台北人》中的旗袍

《台北人》共有14篇短篇小说,其中有旗袍描写的有7篇,分别是《永远的尹雪艳》、《一把青》、《岁除》、《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孤恋花》、《秋思》和《游园惊梦》。全书中凡是写到女性人物时几乎都写到旗袍,不论是上层社会中的夫人们,还是周旋于声色场所中的舞女、歌女,又或者是随军过海的平民百姓女子,可以说《台北人》中涉及到女性人物的描写,都离不开旗袍。

《游园惊梦》是《台北人》中描写旗袍最多的小说,其中描写穿着旗袍的女性有6人,对旗袍的描写有10处。窦公馆内参加宴会的女性都是穿着旗袍。钱夫人穿的是墨绿杭绸的旗袍,因为时间久了,原本应该绿汪汪翡翠似的颜色,如今已经是有点发乌了。宴会的主人窦夫人穿的是银灰洒朱砂的旗袍,这是符合窦夫人的身份的,银灰色本身就是一种金属色,这种颜色的旗袍符合窦夫人如今高贵的地位。天辣椒蒋碧月穿的是一件火红的缎子旗袍,月月红穿的是一件大金大红的缎子旗袍,两人的旗袍基本上是一致的,颜色都是属于红色,这种颜色符合两人泼辣、爱出风头的性格。宴会中还有两位女性,一位是和窦夫人同等地位的赖夫人,赖夫人穿的是一件珠灰旗袍,另一位徐太太穿的是一身净黑的丝绒旗袍。《秋思》中穿旗袍的华夫人和《游园惊梦》中的夫人们同属一类,也是上流社会中的夫人。华夫人此时穿的是一件宝蓝底起黑水纹的印度真丝旗袍。

除了上流社会的夫人们,还有随军过海来到台北的女性。其中就有《岁除》中的刘营长太太,《一把青》中的朱青。《岁除》中刘太太的穿的是一身黑缎子起紫团花的新旗袍。《一把青》中的朱青的身份有前后的变化,在南京时,朱青是飞行员郭轸的妻子。当郭轸第一次带朱青来见“我”时,朱青穿的是一身半新半旧直统子的蓝布长衫,此时朱青还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女学生。结婚时,朱青穿的是一件艳色丝旗袍,艳丽明亮的旗袍很符合朱青此时结婚的场景。当朱青以为郭轸会回来时,她穿的是一件杏黄色的薄绸长衫,此时的穿着显得清新可喜。后来郭轸在执行任务时出了事,连人带机都摔了粉碎。多年之后,当“我”在台北第一次看到朱青时,“她穿了一身透明紫纱洒金片的旗袍,一双高跟鞋足有三寸高,一扭,全身的金锁片便闪闪发光起来。”此时朱青穿的旗袍和在南京时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曾经腼腆的朱青,如今看起来已经有一股浪荡劲。

《永远的尹雪艳》中尹雪艳总是穿着一身素白的旗袍,文中有两处对尹雪艳的旗袍进行了描写。“不管人事怎么变迁,尹雪艳永远是尹雪艳,在台北仍旧穿着她那一身蝉翼纱的素白旗袍。”①“那天尹雪艳着实装饰了一番,穿着一袭月白短袖的织锦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的大盘扣。”不管是在上海的百乐门舞厅,还是在台北的新公馆中,旗袍是尹雪艳的固定穿着。《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穿旗袍的女性有两人,“金大班穿了一件黑纱金丝相间的紧身旗袍,一个大道士髻梳得乌光水滑的高耸在头顶上。”因为金大班是周旋于声色场所中的高级舞女,旗袍的款式自然与夫人太太们不同,为了更好地突出身体的曲线,金大班穿的是紧身旗袍。另一位舞女萧红美也同样穿的是旗袍,“萧红美穿了一件石榴红的透空纱旗袍。”萧红美的旗袍也是和她舞女的身份相符合的。《孤恋花》中的歌女娟娟穿的也是一身黑色的缎子旗袍。这些周旋于声色场所的舞女、歌女们都共同地选择了旗袍这一服饰。

《台北人》中旗袍的出现频率甚高,但凡有女性出场,其服饰几乎都是旗袍。

二、旗袍与大陆

旗袍并不是台湾的本土产物。台湾在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的第二年便沦为日本殖民地,日本统治者在台湾实行了长达半个世纪的殖民统治,其间实行强迫同化政策,其中包括强迫台湾民众改穿日本和服,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1945年台湾光复。因此台湾人并不是很熟悉旗袍,旗袍也不是台湾女性的主流服饰。

旗袍,最初是满族人的一种典型服装。最古老的旗袍款式与满族人的生活环境有关,主要是为了抵御中国东北寒冷的气候。长袍长至脚底,袍下只能露出木底鞋的高跟部分。比较典型的旗袍呈直筒状,不开衩,长袖,无领,外加小围巾。20世纪初,中国政治风云跌宕,辛亥革命废除帝制,创立民国,剪发易服,推翻了满族封建统治者,传统苛刻的礼教与风化观念开始消除,服饰走向平民化、国际化,这一切为新式旗袍的产生创造了条件。

进入20世纪,随着女权运动的兴起,民国女性又再一次选择了旗袍。在辛亥革命之后的知识界,“男女平权”成为当时社会改革的热门话题。随着女性服饰的渐趋西化,知识界又提出“女子去长裙”的说法。旗袍的出现,完全配合了女性争取权利的愿望。追求平等进步的女子认为既然男子能穿袍,那么女子也能穿袍。于是,袍服作为一种符号被赋予了与男子平起平坐的意义。旗袍开始改变中国妇女长期束胸裹臂的旧貌,让女性的体态和曲线美充分显示出来。最早穿旗袍的汉族妇女是上海的女学生,她们穿的旗袍,引起了社会各界妇女的效仿。1929年4月,民国政府制定“服装条例”,长身旗袍成为“国服”。

20世界30年代是旗袍的全盛时期,不论地域特征,也不分年龄大小,全民皆穿旗袍。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旗袍奠定了在中国女装中不可代替的重要地位,成为中国女装的典型代表。此时的旗袍重镇已经转移到上海,上海又是妇女寻求解放的重镇。上海旗袍时尚潮流引领全国,旗袍已经得到女性的钟爱,这在当时的很多文学作品和电影作品中都有体现。旗袍的普及,使得旗袍成为了民族服装的象征。

旗袍的产生、发展都是发生在大陆,特别是民国时期,旗袍达到了全盛,到达巅峰。旗袍成为了大陆的一种象征。1949年国内戰争结束之后,国民党败逃台湾,大批“外省人”随国民党迁到台湾,在情感上他们与大陆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在文化认同上,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强烈的认同感。于是,这些“外省人”穿着以前的服饰,旗袍成为了这些来自大陆各个地方的“外省人”与大陆的联系道具。也正是旗袍和大陆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外省人”才会选择旗袍作为女性的主流服饰。这也正是《台北人》中描写这么多旗袍的原因所在。endprint

三、旗袍:外省人寄托乡思的载体

《台北人》集中描述了一群在今与昔、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的断层中挣扎的失根的外省人。这群外省人被迫流离在台湾,他们有着浓厚的中国文化情结,对新家园的不认同和对海峡对岸的思念,仍然让他们有着失落和失望的情绪,因此思乡和怀旧成为当时台湾外省人的生活主题之一。这种浓厚的乡愁转变为对旧生活的无限向往,他们更偏爱以前生活过的日子,于是,这群外省人就用着以前的东西,穿着以前的衣服。旗袍就成为“外省人解乡愁的道具,又代表着他们的念旧情结。”②

不管是参加上流社会宴会的夫人们,还是声色场所中的舞女,她们都选择了旗袍作为自己的服装。《游园惊梦》中六位夫人们穿的都是旗袍,当钱夫人受邀参加窦公馆的宴会时,她选择了从南京带过来的已经发乌的杭绸,因为在钱夫人的心中,台湾的东西始终没有大陆的好,“早知如此,还不如到鸿翔绸缎庄买份新的。可是她总觉得台湾的衣料粗糙,光泽扎眼,尤其是丝绸,哪里及得上大陆货那么细致,那么柔熟?”③钱夫人不仅偏爱大陆的衣料,就连旗袍的款式也是依然选择在南京时流行的款式。虽然钱夫人早知道台北已经不流行长旗袍,但是她仍然选择了以前的款式,从钱夫人对赖夫人的看法,我们可以隐约感觉到钱夫人对旗袍变短的不认同。除了旗袍,钱夫人对台湾的花雕也是不认同的。不管是台湾的衣料,还是花雕,钱夫人都觉得不及大陆的好。钱夫人的这种心态代表了当时大部分外省人的念旧情结,所以在《游园惊梦》中所有参加宴会的女客都是穿的旗袍的,她们保持了在大陆时期的生活习惯,旗袍也成为了她们回望大陆的载体。

《永远的尹雪艳》中的尹公馆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只有在尹公馆这样的特殊的环境下,外省人才找回了在大陆时的那份自信和优越感,这都是得益于尹公馆与大陆排场的相似,在台北的尹公馆内,外省人感受到了在大陆时的待遇,这里也成为他们寄托乡思的重要场所。作为尹公馆的主人,尹雪艳的打扮也是符合这里特殊的环境的。尹雪艳总是一声素白的旗袍,尹雪艳没有选择其他的服装,仍然是在大陆流行的旗袍。尹雪艳给人的感觉是永远不变的,台北的尹雪艳仍然穿着大家印象中的旗袍,这也使得公馆内的宾客更加觉得在尹公馆和大陆时是一样的,旗袍成为了这些外省人消解乡愁的工具。

《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金大班原本是上海百乐门的舞女,如今在台北的夜巴黎,但是金大班仍然忘不了过去在上海的辉煌。当夜巴黎的童经理埋怨金大班与其他舞女吃饭时间太久,以致舞场中有些客人等不及已经走了时,金大班就开始怀念上海百乐门,“说起来不好听,百乐门里那间厕所只怕比夜巴黎的舞池还宽敞些呢,童得怀那副嘴脸在百乐门掏糞坑未必有他的份。”夜巴黎的另一位舞女萧红美也有类似的话语,“也难怪,那起小娼妇哪里见过从前那种日子?那种架势?当年在上海,拜倒她玉观音裙下,像陈发荣那点根基的人,扳起脚指头来还数不完呢!”金大班的自信来自于她所经过的那个辉煌时代。小说中对旧上海繁华的虚写和对现实不满的实写构成了今昔之比,这群外省人仍然割舍不断对大陆的怀念,沉浸于过去的金大班自然会选择旗袍作为自己服饰,金大班穿的也是一件黑纱金丝相间的紧身旗袍,上海是旗袍达到繁荣鼎盛的重镇,曾经身处其中的金大班自然深受其影响,所以如今来到台北后,她仍然穿的是旗袍,此时旗袍不仅仅是遮羞避体的服饰,更包含了这群外省人浓浓的乡愁。

白先勇在《台北人》中花了很多笔墨来描写旗袍,旗袍在《台北人》中已经不单单是一种服饰,它还具有更深层的文化意义。旗袍作为中国传统的服饰,已经成为这些流落台湾的外省人遥望家乡、追忆往昔的载体。

注释:

①白先勇:《台北人》,《白先勇文集2》,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第4页

②刘瑜:《中国旗袍文化史》,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第178页

③白先勇:《台北人》,《白先勇文集2》,花城出版社2000年版,第142页

参考文献:

[1]刘瑜.中国旗袍文化史[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

[2]包铭新.中国旗袍[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

[3]黄强.民国旗袍[J].书摘,2016,4.

[4]王宗法.论白先勇的文化乡愁——从《台北人》、《纽约客》谈起[J].台湾研究集刊,2000,3.

[5]杨青.裸露的根——白先勇《台北人》中的“大陆情结”[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2011,4.

[6]任泽南.白先勇<台北人>中的上海形象[J].名作欣赏,2011,5.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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