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琳 陈 敏
(华东师范大学 经济学院, 上海 200241 )
金融抑制是否促进了中国的加工贸易
陈 琳 陈 敏
(华东师范大学 经济学院, 上海 200241 )
通过构建金融业的市场化程度、信贷资金分配的偏向程度和工业企业利息支出的差异程度等金融抑制变量,运用1997—2009年24个省级面板数据,研究了金融抑制对于中国加工贸易的影响与作用。研究结果表明,随着金融抑制程度的降低,加工贸易出口占总出口的比重也越低,并且来料加工占总加工贸易出口份额也在下降,反之相反。
金融抑制;加工贸易;来料加工;转型升级
中国的加工贸易规模不仅居全球首位,也占据了中国出口贸易的“半壁江山”。中国加工贸易的盛行,使得由统计数据得出的结论不再可靠。例如,由于以进口再组装为主要内容的加工贸易占据份额较大,除此之外中国其他方面贸易顺差事实上要小很多。在包括出口附加值的情况下,中国对美国的顺差大概也只占到目前统计数据的60%(Koopman,2012)。近些年中国“爆炸式”的高科技产品出口增长也只是一种“统计假象”,实际上占高科技产品约80%出口份额属于组装加工出口(黄先海 等,2010)。那么,为何中国对外贸易中加工贸易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呢?本文则是试图从金融抑制角度对这一现象进行解释。
传统的贸易理论认为,各国的比较优势主要来源于不同的要素禀赋差异。之后也有学者认为,金融发展也会作为一种比较优势影响一国的贸易能力。具体而言,Kletzer et al.(1987)率先将金融发展作为比较优势引入到传统贸易理论中,开创了从金融发展视角研究贸易的先河。Beck(2002)分析了金融中介在大规模项目融资中的作用,认为金融部门发展较好的国家在制造业上具有比较优势。Ju et al.(2011)建立了两部门的一般均衡模型,研究认为要素禀赋和金融发展同时构成一国比较优势来源。Chan et al.(2015)关注了金融发展与一国贸易伙伴之间的关系,通过运用各国的双边贸易数据进行实证检验,发现国内金融市场发达的国家会出口到了更多的国家和地区,从而拥有更多的贸易伙伴,而金融不发达的国家则相反。
自Melitz(2003)开创新新贸易理论以来,许多文献以Melitz模型为基础,从微观企业的视角探讨了融资约束对异质性企业出口的影响。Manova(2008)开创性地将融资约束纳入到异质性企业框架中,研究认为在金融市场不发达的情况下,融资约束会影响企业生产的固定成本和可变成本,从而会影响企业的出口参与以及出口量。Muuls(2008)、Minetti et al.(2011)、Berman et al.(2008)分别使用使用比利时、意大利和9个发展中国家的企业数据进行了实证检验,结论都认为融资约束对企业出口有重要影响。随着中国在全球出口市场中的地位日趋重要,一些学者开始关注融资约束和中国企业出口之间的关系,如Feenstra et al.(2011)、Manova et al.(2011)、韩剑等(2012)、阳佳余(2012)、刘海洋等(2013)等的研究,而这些研究得到的结论也基本一致,即融资约束不利于企业的出口。这些文献主要侧重于揭示金融对出口与否及出口量多少的影响,却都没有注意到中国贸易模式存在的一个独特的问题,即“加工贸易”占据了中国出口贸易的“半壁江山”,以及金融对形成这种独特贸易模式究竟起到何种作用。不同的贸易模式对应不同的获利水平,按照获得利润水平的高低,一般贸易要高于加工贸易(Manova et al.,2016)。企业在决定是否出口后,选择何种贸易模式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企业的收益,进而决定一国对外贸易的获利情况。中国对外贸易总体规模庞大但增加值却不高,这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加工贸易占比过高。因此,有关金融和贸易的研究中,特别是针对中国的研究不应局限于金融对出口规模的影响上,而更应关注金融对提升企业出口收益和整个国家贸易增加值的作用。
对中国加工贸易发展原因的解释另一类文献又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主要聚焦于中国所具有的一些先天和后天的优势上,从政策优惠、劳动力资源丰富、外资促进等角度开展研究。Yu et al.(2012)把加工贸易快速发展归因于政府的对外开放政策及由此建立的各类经济特区和出口加工区,正是由于在这些经济特区实行各种优惠政策,于是沿海地区承接了以加工贸易为主要方式的大量产业转移。另一类文献认为,低成本劳动力优势造就了中国加工贸易的快速发展(宋志刚 等,2006;闫国庆 等,2009)。 刘晴等(2013)发现,在中国二元经济结构的大环境下,加工贸易吸收了大量的农村剩余劳动力,而正是由于中国低人口抚养比和低城市化率导致了大量的劳动力供给,从而为加工贸易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资源。范子英等(2014)的研究认为,差异化的出口退税政策是加工贸易占比过高的重要原因,中国政府为鼓励出口对从事加工贸易的企业减免了中间进口品关税和企业所得税,这种“二元”关税极大影响了加工贸易和一般贸易的成本收益结构,促进了加工贸易进出口额的增加。此外,中国广阔的市场、良好的基础设施和稳定的政治环境不仅为加工贸易盛行提供了理想条件,同时也有效的降低了贸易成本,极大增强了外资企业在中国从事加工贸易的吸引力(孙楚仁 等,2008)。由于海运输成本较低,因而成为对外贸易的主要运输方式,占所有运输方式中41%以上货运量,东部沿海地区得益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和交通运输条件,集中了绝大部分的全国加工贸易,仅上海、江苏和广东就占到总加工贸易进口量的55%以上(Yu et al., 2012)。
然而,由于加工贸易占比过高,使得中国长期以来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的低端。一般贸易涉及的生产环节比较多,通过完善自主研发设计和海外分销网络,可以向价值链的上游延伸,所以生产出口品中包含了大量的国内增加值。而加工贸易参与的生产环节较少,只是承担生产环节中加工组装部分,远离具有高增加值的研发设计和营销推广等价值链环节,且生产环节所使用的中间品均从国外进口,对国内增加值的拉动作用极其有限,是增值能力较低的一种贸易方式。无论是宏观的增加值核算还是微观的企业利润率计算,加工贸易的国内增加值和企业利润率远低于一般贸易(中国全球价值链课题组,2014;Manova et al.,2016)。近几年随着“人口红利”的消失,劳动力短缺时代到来,这种依托劳动力低成本优势的贸易模式难以为继。可是,既然一般贸易是附加值和利润率都更高的一种贸易模式,中国为什么会以附加值低的加工贸易模式参与到国际分工当中呢?这是不是由于国内的制度缺陷使然呢?张杰等(2008)的研究触及到这一话题,通过对Melitz模型和G-H-S模型进行扩展,研究认为中国社会信用体系的缺失和知识产权保护体系的不完善是低技术能力企业进入代工或贴牌的出口加工贸易中的最主要原因,不过这一研究还停留在理论层面,并没有进行过经验验证。同时,也有文献从金融制度不完善角度出发,以弥补上述文献研究的不足。Manova et al.(2016)利用中国工业企业和海关的匹配数据,研究发现存在融资约束情况的企业会选择从事低附加值、低利润的加工贸易。虽然这一研究采用细化的微观数据,但由于只限于2005年的截面数据,因而也就忽略了企业随时间的动态变化情况;同时,前述研究并未从企业融资约束的成因上挖掘对贸易方式产生的影响,而造成企业融资约束的成因恰恰就在于中国金融市场的不完善及企业存在金融抑制。
那么,中国的金融约束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呢?中国的金融抑制问题突出地表现为政府对金融机构存在一系列约束,使得低息贷款主要配给了国有企业,从而抑制了非国有企业的发展(陈斌开 等,2012),非国有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存在融资难和融资贵的问题,很难从正规金融渠道获得融资资金。相对于加工贸易,一般贸易需要企业有更充足的资金,这是由于生产企业需要承担产品设计、原材料采购、进口关税、产品销售等多环节的资金垫付。加工贸易分为来料加工和进料加工,来料加工是指原材料由境外企业提供,国内企业不需要付汇进口,只需要按照境外企业要求生产,产成品再由境外企业负责销售。在这一贸易模式下,国内的加工企业既不需要垫付原材料的资金,也不需要承担产成品销售风险,这是一种成本低、风险小和资金需求少的贸易模式。进料加工是国内企业付汇进口原材料,组装加工后再外销出口,国内企业虽然需要垫付原材料进口成本,但是由于中国对加工贸易特殊的保税和退税等优惠政策,相关企业进口的部件和原材料是免税的,因而所需垫付的资金也更少一些。那么,金融抑制是否限制了中小企业获得资金的能力和途径?对存在“出口偏好”*根据《世界经理人》杂志2009年对中国549家制造业企业调查数据显示,只有10%的中国制造业企业专注于国内市场。的中国企业而言,是否金融抑制程度越深,加工贸易占比越高?而随着金融抑制程度的降低,加工贸易占比又逐步降低,一般贸易占总贸易比重则存在上升趋势?这正是本文试图回答的问题。
相比之前的文献,本文的贡献在于研究金融在一国选择贸易方式中所起的作用,即分析国内金融抑制与中国加工贸易发展之间的关系。同时,本文的研究由以往关注企业是否出口和出口的规模转向关注企业出口的收益发展。这既是对金融和贸易领域文献的拓展,也是从全新的视角解读中国加工贸易盛行的成因,并为中国价值链升级提供新的路径。
借鉴吕冰洋等(2013)、Manova et al.(2016)的研究,结合第二部分有关加工贸易影响因素的讨论,本文的计量模型如下:
PCTit=C0+α×Finit+β×Ctrlit+ui+γt+εit
(1)
在式(1)中,下标i表示地区,t代表时间,C0为常数项,ui为个体效应或随机效应,γt为时间效应,εit为误差项。Finit表示金融抑制,是核心解释变量;Ctrlit是一系列控制变量,表示影响加工贸易的其他因素。因变量pctit代表加工贸易占比,可以采用两个指标加以衡量:一是用加工贸易出口额占总出口额的比重PT(processing trade,以下简称加工贸易强度)表示。同时,中国加工贸易分为来料加工和进料加工两种类型,相对于进料加工,来料加工对资金的需求更低,因此本文又用来料加工贸易出口额占总加工贸易出口的比重pa(processing and assemble,以下简称来料加工贸易强度)做进一步的回归考察。
参照Lu et al. (2009)、吕冰洋等(2013)、黄玖立等(2011)的研究,本文用以下三个变量反映金融抑制程度:(1)金融业的市场化程度(market),借鉴樊纲等(2011)的《中国市场化指数》,主要指非国有金融机构吸收存款占全部金融机构吸收存款比重,该变量数值上升表示金融业的市场化水平提高金融抑制程度会降低;(2)信贷资金分配的偏向程度(credit),同样借鉴樊纲等(2011)的《中国市场化指数》,该变量数值上升表示银行等金融机构向非国有企业发放的信贷资金占总信贷规模的比例上升,金融抑制程度会降低;(3)工业企业利息支出的差异程度(interest),用非国有企业利息支出占总利息支出的比重表示,该变量数值上升表示非国有企业外源融资规模扩大促使融资约束得到缓解,反映了金融抑制程度降低。
有关影响加工贸易的其他因素,根据前文对研究加工贸易繁荣文献的总结,本文选取如下一些变量作为控制变量:(1)引进外资的程度(fdi),孙楚仁等(2008)的研究认为,中国加工贸易进出口明显受到了FDI的推动,具体地,本文采用樊纲等《中国市场化指数》计算得到的引进外资的程度来衡量,该指标的计算方法为,先计算出外商投资与地区生产总值之比,再根据该指标与市场化程度存在的正相关关系进行打分,计算出的比值越大,指标得分越高,说明引进外资程度越高;(2)加工贸易从业人数(labor)*该变量的计算方法为:加工贸易从业人数=加工贸易出口额×工业就业人数/工业总产值,其中:工业就业人数=第二产业从业人数-建筑业从业人数。,丰富廉价的劳动力资源是中国加工贸易快速发展的主要动因(Lardy,1995;Panagariya,2002;张华初 等,2004;宋志刚 等,2006),参照张华初等(2004)的方法对该指标进行计算,该指标反映了劳动力优势对中国加工贸易的影响;(3)人均国内生产总值(lgdp),该指标用以反映经济发展水平对加工贸易发展的影响,这是因为随着人均收入增加,进出口能力均会得到提升,本文借鉴已有的方法使用省区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反映各省区的经济发展程度;(4)非国有经济发展程度(industry),国内市场的开放程度及要素市场的发展程度是吸引外资来华从事加工贸易的重要因素(孙楚仁 等,2008),国有化程度越高表明经济环境越封闭,相反,非国有经济越发达表明市场越开放、要素市场发展越完善。对此,本文采用樊纲等(2011)《中国市场化指数》中的非国有经济发展程度来进行衡量,该指标计算方法综合了非国有企业的销售收入占全部工业企业的比重、非国有企业固定资产投资占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比重和非国有企业从业人员数占全部城镇就业总数的比重,并结合与市场化程度的关系给出得分,得分越高表明市场环境越开放,要素市场越发达;(5)是否是沿海地区(sea)(沿海省区记为1,否则为0),由于成本较低海洋运输成为对外贸易的主要运输方式,东部沿海地区得益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和交通运输条件,集中了绝大部分的全国加工贸易(Yu et al.,2012),通过构造该虚拟变量来反映海上运输方式在加工贸易中所处的优势地位;(6)是否是首批的出口加工区(policy)*首批设立出口加工区的省区有:辽宁、天津、北京、山东、江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湖北、四川、吉林。(首批被设立有出口加工区的省区记为1,其余记为0),为鼓励加工贸易发展,中国政府出台了相关税收优惠政策,在出口加工区中实施进出口减免税政策(范子英 等,2014),本文通过构造该虚拟变量来反映政策优惠对加工贸易的影响;(7)时间固定效应(年份的虚拟变量),利用该变量可以控制经济周期等因素对加工贸易的影响。表1是各变量的统计性描述结果。
表1 主要变量的统计性描述
本文使用的数据主要来源于各省区统计年鉴、《中国市场化指数》(樊纲 等,2011)和《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由于有些省区的统计年鉴未统计按贸易方式分类的对外贸易出口额,因此剔除了部分没有报告出口额或没有按贸易方式区分出口额的省区,因而数据仅覆盖了从1997—2009年的24个省区*24个省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西、辽宁、黑龙江、上海、江苏、浙江、安徽、福建、江西、山东、河南、湖北、湖南、广东、广西、海南、重庆、云南、陕西、宁夏、新疆。。本文有四个变量参考了《中国市场化指数》,分别为金融市场化、信贷分配偏向、外商投资规模和非国有经济发展,这些变量的数值是在标准化后,结合与市场化的关系打分给定的,因此可能出现负值。
(一)基准回归结果
本文首先对全体样本进行回归,以检验金融抑制对加工贸易的影响和效应,具体的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表2的第(1)—(3)列是对加工贸易出口占出口总额比重的回归结果,第(4)—(6)列是对来料加工贸易出口占加工贸易总出口比重的回归结果。第(1)列结果显示,金融市场化指数(market)的系数值为负,并在5%的水平上显著,说明金融市场化程度的提高会显著降低加工贸易在总贸易中所占比重。换言之,金融抑制程度越低,加工贸易占总贸易的比重越低。第(2)列是以信贷资金分配偏向(credit)为核心解释变量的估计结果,结果发现credit的系数值也为负(-0.013,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信贷资金分配给非国企比重提高会降低加工贸易在总贸易中所占的比重;第(3)列是以利息支出差异化(interest)为核心解释变量的估计,系数也显著为负,说明非国企的外源融资规模的扩大会降低加工贸易在出口额中所占的比重。模型(1)—(3)的估计结果充分说明:金融抑制程度的缓解,有利于降低加工贸易出口在总出口中所占的比重。一旦金融抑制程度下降,较低层次的加工贸易比重也将会下滑。这是因为,不同的贸易方式对资金需求程度并不相同,加工贸易具有“两头在外”的特征,并不需要企业进行产品设计和营销推广等高端环节,这就降低了企业的运营资本和预付成本,且与一般贸易方式相比,加工贸易的资金需求低、风险小。但与此同时加工贸易获得的利润相对也比较少,Manova et al. (2016)的研究表明,企业以加工贸易的方式出口获得的利润要低于一般贸易,在各种类型的加工贸易中,来料加工贸易方式获得利润又低于进料加工贸易方式。因此,有流动性约束的企业,不得不采取加工贸易的方式参与到全球价值链当中。而一旦流动性约束减弱,企业就会将加工贸易升级为一般贸易,以此获取更多的收益。从国家总体层面看,金融抑制使企业存在融资约束的困境,造成很多企业被迫选择从事加工贸易,一旦金融抑制程度减轻,企业便会向一般贸易转型,加工贸易的总体比重自然就下降了。
说明:括号里的数据为系数的稳健性标准误;*、**和***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 下同。
第(4)—(6)列是对来料加工贸易出口占加工贸易总出口比重的回归结果,核心解释变量系数的方向和显著性水平与第(1)—(3)列基本相似。具体而言,第(4)列是以金融市场化指数(market)为核心解释变量的估计结果,结果发现系数显著为负,说明金融市场化程度的提高有利于降低来料加工贸易在总加工贸易中所占的比重;第(5)、(6)列分别以信贷资金分配偏向(credit)和利息支出差异化(interest)为核心解释变量,系数回归结果均为负,只不过interest的系数不显著。上述结果说明,企业金融抑制的缓解会降低来料加工贸易占总加工贸易出口的比重。即金融发展水平的提升,低端的贸易方式尤其是利润较低的来料加工贸易出口会显著降低。相比进料加工贸易,来料加工贸易的原材料和零部件全部由国外厂商提供,国内厂商不需要支付任何的进口材料费用,这会很大程度上节约企业的运营资本,但这种贸易方式下的出口收益也最低,收益仅来源于微薄的加工组装费用。这就意味着,存在严重流动性约束的企业,被迫选择对资金要求最低的来料加工贸易方式参与全球价值链,一旦流动性约束有所缓解,在追求更多收益的目标下,企业转而会从事收益更高的进料加工贸易。
其他控制变量。不论是对于加工贸易占总出口额比重的回归,还是来料加工占加工贸易出口额比重的回归,劳动力系数的值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为正,说明丰富且低廉的劳动力成本优势显著促进了中国加工贸易的发展。从数值大小上看,该系数对来料加工占比回归值更大,说明相对于进料加工贸易,来料加工贸易更依赖于劳动密集型资源。fdi对于加工贸易占比影响也显著为正,说明外资企业在中国加工贸易发展中扮演重要角色,不过对于来料加工占比影响为负,这是由于外资企业主要从事进料加工的缘故。人均gdp和industry的系数均为负,说明经济发展会引导贸易方式升级,加工贸易会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而降低比例。地理因素系数显著为正,是由于海上运输为对外贸易的主要运输方式,沿海地区对于发展加工贸易具有明显的区位优势;从系数大小来看,对于来料加工贸易占比的系数值更大,说明来料加工更依赖于沿海地区的运输方式。政策因素显著促进了加工贸易发展,但对于来料加工贸易占比影响为负,这可能是因为中国相关政策更鼓励进料加工这种贸易方式。
(二)稳健性检验
(1)排除离群值对估计结果的影响。为降低一些极端值可能对估计结果造成的影响,剔除掉样本前5%分位和后5%分位的值做进一步的回归,具体结果见表3。
表3 稳健性检验一:剔除离群值后的回归结果
表3的检验结果与表2大体相同,即衡量金融抑制程度的三个指标系数依然显著为负,进一步说明了金融抑制程度的下降会降低加工贸易占总出口的比重,也降低了来料加工贸易占总加工贸易的比重。这就进一步验证了前面部分的命题,即正是由于金融抑制迫使中国选择较为低级的加工贸易方式,一旦金融抑制程度下降,较低层次的贸易方式将被附加值率高的贸易方式所取代。而其他控制变量的系数亦没有太大变化。
(2)考虑金融危机的影响。2008年金融危机对中国出口造成了巨大冲击,2009年中国出口近几十年来首次出现下滑,下降幅度更是达到了16.0%,其中加工贸易的降幅为13.1%*根据201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综合司相关数据整理。。为排除外部强大冲击所造成的扰动,即将金融危机造成的国际市场需求锐减的强烈冲击排除,才能更准确的衡量金融抑制对加工贸易的影响,因而接下来剔除了金融危机以后的样本,选择1997—2007年间的样本做进一步的稳健性检验。表4的结果与表2、表3结果相比,金融抑制变量的回归结果依然为负且显著。回归结果表明,金融抑制程度的缓解将会降低加工贸易比重,并增加一般贸易在总出口贸易中的比重。
表4 稳健性检验二:金融危机发生前的回归结果
(3)内生性问题及其处理。模型的设定可能还存在着内生性的问题,即随着加工贸易的盛行,有部分企业会从一般贸易转向加工贸易,而银行对非国有企业贷款的比率愈发减少,这可能还会加重一个地区的金融抑制程度。解决这一可能存在的问题,通常的改进方法是找一个与金融抑制关系密切但独立于加工贸易的变量作为工具变量,并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法估计。本文选取金融抑制指标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因为金融抑制在时间上具有相关性,在一段时间内是相互影响的。当然,好的工具变量不仅要与内生变量存在较强的相关性,而且工具变量本身还必须与残差项不相关,即满足外生性条件。从理论上,当期变量不会对上一期变量产生影响,即t期的残差项与上期的金融抑制变量不会存在相关性,因此,选取金融抑制变量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具有合理性和可行性。
运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对实证模型进一步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与表2的结果相比,衡量金融抑制程度指标的回归系数绝对值有着不同程度的提高,这表明内生性使得最小二乘估计产生向下的偏误,从而低估了金融抑制对加工贸易强度和来料加工贸易强度的影响。此外,其他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及显著性与表2相比未出现明显的变化,工具变量的引入较好的解决了内生性问题,也更准确地反映了金融抑制对加工贸易造成的影响。
表5 稳健性检验三:内生性问题和2SLS回归结果
加工贸易在中国对外贸易中长期占据重要地位,并一度成为中国主要对外贸易方式。加工贸易也是中国出口贸易诸多独特现象(诸如“生产率悖论”、全球价值链低端等问题)症结所在。本文通过构建金融的市场化程度、信贷资金分配的偏向程度和工业企业利息支出的差异程度等金融抑制指标,对加工贸易占比和来料加工占比分别进行回归分析。研究发现,金融抑制程度的降低,会降低加工贸易的比重,增加了一般贸易比重,从而为促进中国贸易方式的转型升级提供了方向。这一结论在剔除离群值、考虑内生性问题等多个稳健性检验后依然成立。需要指出的是,本文的解释并不排除劳动力优势和政策优惠对中国加工贸易发展的基础性作用,正如在计量模型中控制了这些因素一样,本文的出发点是从加工贸易的成因及中国现阶段出口贸易的转型升级视角之外提供另一种解释。
针对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1)要鼓励民营金融机构和中小金融机构的发展,打破国有商业银行的资金垄断局面,加大金融市场的竞争性,从而使有限的金融资源在各类金融机构的相互竞争中被有效地配置;(2)减少地方政府对金融的干预,从根本上扭转国有商业银行对中小企业的信贷歧视,避免资金持续流入国有“僵尸企业”,使资金流入最有效率的企业中去。从金融上支持有活力、生产率高的企业创新发展,使之能脱离资金需求少的加工贸易“陷阱”,帮助它们向资金要求高但产品增加值也更高的自主研发、自主生产的一般贸易方式转型,唯此才能从根本上实现由“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中国创造”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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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 坤)
Does Financial Repression Promote China′s Processing Trade
CHEN Lin CHEN Min
(College of Economic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Using panel data of 24 provinces from 1997 to 2009, by constructing financial repression variables of marketization degree in finance, credit allocation bias and interest expense differences of industries and enterprises, the paper studies the impacts and effects of financial repression on processing trade.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export of processing trade accounts for lower proportion of total export with the degree of financial repression reducing, while the share of processing on given material of total export in processing trade is decreasing. The results are robust when outliers are excluded and endogenous problems and other robustness tests are considered.
financial repression; processing trade; processing on giving material;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2017-01-10
陈 琳(1978-),女,浙江义乌人,华东师范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 陈 敏(1992-),女,江苏如东人,华东师范大学经济学院硕士生。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金融发展与我国企业国际化的互动机制研究”(14BJL055);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7批一等资助项目(2015M570308)。
F752
A
1001-6260(2017)06-0028-09
10.19337/j.cnki.34-1093/f.2017.06.003
财贸研究 20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