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hard+Westwood-Brookes
当作曲家彼得·沃洛克(Peter Warlock)和作曲家莫伦(Ej Moeran)一同搬入乡间小屋后,便开始了混乱不堪的生活。基于一份最近刚刚被发现的采访,理查德·威斯特伍德-布鲁克斯(Richard Westwood-Brookes)揭露了他们的放纵生活,并探究了两人间不可思议的友情。
彼得·沃洛克和他的好友欧内斯特·约翰·莫伦的音乐优美又时而天真无邪,折射了他们的生活充满着田园式的浪漫。但美好的假象之下常常潜伏着黑暗的秘密,而事实也的确与表象大相径庭。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这两位性格迥异的作曲家一同搬入坐落于肯特的乡间小屋,不久后,这个本来宁静的英国村庄很快传开了关于他们淫乱生活的话题。
如果说有关他们作风的描述看起来有些夸张,那么最近发现的对他俩一些关系亲密的同伴以及莫伦本人的采访,佐证了这令人震惊的事实。在沃洛克的案例中,他被提及酗酒过度、性纵欲、多次让女伴堕胎,此外还涉及吸毒甚至被称为性虐待者。在莫伦的案例中,他则因过度依赖酒精而生活坎坷。
这两位作曲家都是后埃尔加式英国音乐举足轻重的人物,沃洛克最著名的作品有轻快的《卡普里奥组曲》(Capriol Suite)、抒情的《弦乐小夜曲》以及华丽又常常陷入沉思的歌曲,如《哈纳克磨坊》(Hanacker Mill,他对即将消亡的乡村文化所作的挽歌)、颂歌《伯利恒草原》(Bethlehem Down)以及他的杰作《麻鹬》(The Curlew),一部以非凡的魔力捕捉诗歌稀疏风景的叶芝(Yeats)式作品。就莫伦而言,尽管至今并不被赏识,但他也创作了深深打动人心的大型交响乐作品,如《G小调交响曲》、小交响曲、小提琴和大提琴协奏曲、一首优美的合唱《夜曲》以及优秀的小型作品等,其中包括他那令人难忘的带有民族风情的《幽静的河水》(Lonely Waters)及众多独唱歌曲和钢琴作品。他还是一位重要的民歌采集者,拯救了超过一百五十首原来默默无闻的民歌。
1925年,这两位才子决定惠顾位于肯特的恩斯福德(Eynsford)村民,并租下了一间小屋。无巧不成书的是,小屋对面就是村庄酒馆。五铃酒馆(The Five Bells)只是酗酒的开始,更多时间他们在家继续饮酒。人们来来往往,尤其是作曲家威廉·沃尔顿和康斯坦特·兰伯特(Constant Lambert),因此他们所有怪异的行为都被记录下来,包括沃洛克赤身裸体地驾着他的摩托车穿越整个村庄。莫伦的交通方式也同样吸引眼球,他常常驾着他那“宽敞的雷诺车”去邻村酒吧,返回时有一次载入篱树,一次掉进沟里。
享乐主义的恩斯福德岁月持续到了1928年10月,沃洛克回到了伦敦。两年后的1930年12月,沃洛克因瓦斯中毒,死在了位于泰特街的自家公寓中,显然这是自杀。
沃洛克去世十三年后,作曲家杰拉德·科克罗夫特(Gerald Cockcroft)于1943年采访了莫伦以及沃洛克的合作伙伴——诗人布鲁斯·布朗特(Bruce Blunt),展开了一项就挖掘浪漫假象背后真实的大学议题。采访内容的稿件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纱,在当时仅对其好友公开,并且遗失数十年。而这令人震惊的采访内容,于2016年早些时候在一个被人遗忘的图书馆书架上惊现,首次对外揭露。
布朗特描述沃洛克是“一个应该被轻视的火焰般的人物”,但这个在伊顿公学受过教育的沃洛克却给人以风度翩翩、迷人的印象。英俊、机敏、智慧并令女性倾倒的他还是一个重要的音乐评论人,曾发行他的个人期刊《古长号》(The Sackbut),刊登他尖酸、有时候会得罪人的文章。在这些光鲜的表面下,沃洛克的人生堕落到了黑暗的地步。布朗特告诉科克罗夫特(Cockcroft),甚至连危险的神秘学家阿莱斯特·克劳利(Aleister Crowley)本人都封他为“世上最邪恶的男人”“用一句话来形容他就是彻头彻尾地沉浸在毒品和酒精中,以至于每三年才展露头角一次”。相反,科克罗夫特初识莫伦,却觉得他是一个“婆婆妈妈、性格温和不张扬”的人。但在这和蔼的表面下隐藏着酗酒问题,布朗特对科克罗夫特说:“你必须一早去找他,他常常喝得晕倒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沃洛克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认识莫伦,莫伦的一首歌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两人很快成为挚友。和他们一同搬入恩斯福德小屋的还有沃洛克的女友芭芭拉·皮奇(Barbara Peache)和一位名叫哈尔·柯林斯(Hal Collins)的男管家。除了对音乐的共同爱好以外,他俩唯一都热爱的就是酒,比如他们选择恩斯福德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其毗邻伦敦,还因为这里方圆附近有七十四家酒馆,包括就在他们住处对面的那家。
事实上,他俩在其他方面都截然不同,离开恩斯福德后两人的人生轨迹也大相径庭。居住在恩斯福德期间,沃洛克创作产量惊人,兴致好起来整整一个星期每天都能创作一首歌曲。“他在巨大的压力下创作,”莫伦说,“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在钢琴上创作的。他从不要求清静,人们总是来来往往,有时他还能听到隔壁屋子里的对话。”
一部关于沃洛克的传记提到,他摆脱了所有束缚来到恩斯福德,但莫伦揭露道:“沃洛克搬到恩斯福德之前并没有什么束缚,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有两个女人在那里。”警察可能经常造访他们,“与他们保持良好关系是明智的”。沃洛克在小屋的行为非常极端,当地的牧师常常为他们祈求救赎。用布朗特的话来说,沃洛克“悲催地娶了”一个“色情狂”女人。沃洛克与皮奇的关系也差不多这么轰轰烈烈,布朗特甚至声称沃洛克是一个“性虐待狂”,他曾鞭挞皮奇,还“以每次五英镑的价格支付他造成的堕胎费用”。芭芭拉·皮奇同时还有其他情人,但她似乎是自己支付那些堕胎费用的。
沃洛克有着双重人格,这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他的本名为菲利普·赫塞尔提(Philip Heseltine),当他进行创作的时候,就采用他的神秘身份“沃洛克”作为笔名。传记者推测这是心理学上的表现,一个音乐领域的“杰基尔与海德”(Jekyll and Hyde)的版本,但布朗克给科克罗夫特的解释更为朴实:这“只不过是他醉酒时和清醒时的区别”。彼得·沃洛克创作了优美动人的音乐,而菲利普·赫塞尔提却有着臭名昭著的生活。
根据莫伦所述,沃洛克“遭受着巨大的情绪波动,时而极度亢奋,时而极度抑郁。作为一名评论人,他太多变。他非常不靠谱,并且经常与人发生争执,使他的判断受到私人恩怨的影响”。有时候争吵变得十分恶毒,比如有一次他与威廉·巴特勒·叶芝(W.B. Yeats)争执不休,最后他给这位爱尔兰诗人寄去一张印有印度秃鹫的明星片——“一种长着长腿、长相愚蠢的鸟”。
莫伦认为沃洛克被他的母亲所压抑,“她是我见过的控制欲最强的女人”。布朗特对此也有同感,并向科克罗夫特透露道,作曲家的母亲在其自杀后将最后一张燃气费“连本带息”地寄给遗嘱执行者。
此外,荷兰作曲家伯纳德·范·迪伦(Bernard van Dieren)看起来对沃洛克和莫伦也有着非常负面的影响。莫伦称范·迪伦为“一个杰出的人”,却“把人生最后的年月荒废在吗啡和威士忌中”。根据布朗特所述,范·迪伦对二十世纪早期年轻的音乐运动有着深远的影响,主要创作拥有复杂对位的无调性作品。沃洛克曾经十分崇拜他,“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我是多么被您的音乐所倾倒,”他写给范·迪伦的信中这样描述道,“您是否可能把这个国家年轻一代的音乐家引入正轨呢?不知道这是不是期望过高?我想,您一定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以胡伯特·帕里爵士(Sir Hubert Parry)为理想作曲家的国度里是不可能没有这种伪音乐怪物的……”
莫伦虽然承认范·迪伦对他自己以及沃洛克的音乐有着重要影响,但却揭露道这个荷兰人曾经搞过一个他认为不良的“小团体”。在沃洛克后来试图摆脱这个团体时,他感到被恐吓及威胁,以至于他“恳求”莫伦保证不要把他一个人抛弃在范·迪伦身边。沃洛克同样崇拜的戴留斯也对其造成过负面阴影,莫伦回忆道,与他会面时“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不详的气息,使我感到神经极度紧张”。
沃洛克孤独的死亡佐证了其扭曲灵魂的观点。但莫伦和布朗特的解释与他自由的灵魂更息息相关。根据布朗特所述,“芭芭拉逐渐变得无趣,整个世界也变得无趣,他觉得自己无法创作”。布朗特的确相信沃洛克有自杀倾向,并且“曾经自杀未遂,但最终瓦斯中毒送走了他”。莫伦同时总结道:“当沃洛克陷入创作瓶颈时,他一个音符也写不出来。他甚至无法将两个音符连在一起,随即变得非常抑郁。于是他开始进行大量改编,当没有什么能让他改编时,他开始感到无趣,这是他自杀的原因之一。”
与沃洛克相比,莫伦的故事和性格截然不同。他是一名教区牧师之子,早年生活在诺福克农村,“杰克”莫伦从一开始就被家人视为需要小心对待。他对人友善,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喜爱他,但他有些害羞,尤其是和女人打交道的时候。布朗特不地道地向科克罗夫特描述莫伦“没有头脑”,并且“从没发表过一句值得听取的言论”,这强化了莫伦不善交际、笨拙的形象。或许,他是时髦的沃洛克完美的陪衬。
莫伦在恩斯福德的生活也与他的伙伴大相径庭。布朗特尖酸地评价他根本没有性生活——“他放弃了性生活,因为他根本就是个性无能”。尽管他无法自拔地沉醉在飲酒中,并且在酒吧中度过大量时光,但至少他也利用了这段时间,孜孜不倦地从他在当地认识的人那里记录下了众多民歌,为子孙后代保留下来了这些音乐。
与沃洛克不同的是,莫伦在恩斯福德居住的这段时间事实上没有创作任何作品,但自他从这放纵的环境中摆脱出来后,他便进入了他创作的活跃期,创作了他个人最伟大的几部作品。植根于民歌,莫伦在他的交响乐中歌颂诺福克、在协奏曲中歌颂爱尔兰、在他的小交响曲中歌颂威尔士边界,这些地方都远离恩斯福德,莫伦后来称这些地方为他的“家乡”。
莫伦从不停止他旅行的脚步,一度与吉普赛人一同生活,最后在爱尔兰凯里郡的肯莫尔定居,在那里他大受欢迎,至今仍被尊崇。莫伦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头部遭到创伤,或许是病情恶化,于1950年死于脑出血,终年五十五岁。不幸的是,他去世前未能完成他的《第二交响曲》。
这一份被长期隐藏的科克罗夫特与布朗特和莫伦对话的手稿向世人揭露了他们引人入胜的私人生活,描绘出一个反复无常的沃洛克和一个笨拙的莫伦,他俩一同扎入了一个放纵的氛围中,一个被点燃了创造力,而另一个却一路跌跌撞撞。当他们离开时,激情洋溢的沃洛克生命力燃烧殆尽,最终走向灭亡,而莫伦却如蝴蝶般破壳而出,创作了他最伟大的作品。这绝对是一个最诱人的戏剧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