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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与纳兰容若悼亡之作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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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与纳兰容若分别是我国唐朝和清朝的著名诗人和词人,他俩在妻子亡故之后写了大量悼亡诗词。元稹悼亡诗善写身边琐事,习用“夜”“月”“梦”“灯”等意象。纳兰悼亡词表达悲戚,词作中多含残缺的意象,如“半月”“残阳”“凉风”等。二者虽然各有风格,但悲伤的心境则是相同的。
元稹 纳兰容若 悼亡诗
“悼亡”,即“悼念亡人”。我国古代的“悼亡诗”大多是“悼念亡妻”。本文将元稹和纳兰容若的悼亡诗、词进行比较,探讨其同异。
“悼亡诗”古已有之。先秦时期,《国风·邶风·绿衣》中写翻看妻子为自己织造的衣物想起妻子在世时的情景,前人认为是庄姜因失位而伤己之作,唐代孔颖达《毛诗正义》:“作《绿衣》诗者,言卫庄姜伤己也。”宋代朱熹《诗经集传》“:庄公惑于壁妾,夫人庄姜贤而失位,故作此诗。”今人一般认为是悼亡之作。《国风·唐风·葛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首写女子思念丈夫的诗。作为传世文学中最早的悼亡诗,对后世的悼亡作品有较大影响。朱守亮《诗经评释》认为此诗“不仅知为悼亡之祖,亦悼亡诗之绝唱也”,周蒙、冯宇《诗经百首译释》认为“后代潘岳、元稹的悼亡诗杰作”“不出此诗窠臼”。正式以“悼亡”题诗名要从西晋潘岳说起,其“藻饰艳丽,善为哀诔之文”,在妻子杨氏死后,写下了《悼亡》诗三首,为后代诗人创作悼亡诗词创下了范式。
自古以来,人们总是“有感而发“”感于情而发于声”。查礼在《题孤琴在幽匣册子》中有言“:昔人悼亡之作,推潘安、孙子荆,然不过数章而已,其最多者,莫如元微之,别以悼亡为一集”,而纳兰容若在卢氏死后则是“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
元稹曾汇其诗为十体,其中悼亡诗“抚存感亡者,取潘子悼亡为题”。《元稹集》卷第九共记载“伤悼诗”三十三首。诗作从身边琐事记起,运用白描手法:目睹空荡荡的屋子,仿佛还能看到妻子的身影穿梭其间,“更想咸阳道,魂车昨夜回”;看到妻子曾经弹奏的那把琴,悠扬的歌声如在耳畔,“孤琴在幽匣,时迸断弦声”;躺在妻子曾经用过的竹簟上,妻子的一颦一笑仍在眼前“,忆昨初来日,看君自施展”。元稹诗中常常会提及“夜“”月“”梦“”灯”这样的意象。只是从题目就可以看出一二:《夜闲》《初寒夜寄卢子蒙》《感梦》《梦井》《江陵三梦》。诗人“感极都无梦”,看着“秋月满床明“”怅望临阶坐”;醉酒后“半夜觉来闻哭声”;诗人那空荡荡的屋子“月明穿暗隙,灯烬落残灰”。王寿昌《小清华园诗谈》“:何谓性情?曰:诗以道性情,未有性情不正而能吐劝惩之辞者。”可见诗人感情之深厚。潘德衡《唐诗评选》说“:其悼亡诗,亦温柔,亦细腻,缠绵哀婉,为唐代诗人中所仅见。”
1674年,二十岁的纳兰容若娶了十八岁的卢氏为妻,“生而婉娈,性本端庄”。幸福的生活促进了纳兰的创作,但三年后,卢氏因产后受寒而亡,这给纳兰造成了极大的痛苦,从此“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多”。
纳兰容若的悼亡词据前人统计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题目中明确标有“悼亡”的共有七首;还有一类“题虽未见标出‘悼亡’,而词情实系追思亡妇,忆念旧情”,这类词的数量学界尚有争论,胡旭在其《悼亡诗史》中界定为二十阕。纳兰容若的悼亡词充斥着被摧毁、不完整的意象“:半月“”残阳“”凉风“”黄叶”,从这些意象中可以感受到词人的无助与对妻子的思念。纳兰常常在词中渲染一种凄凉的环境,以衬托其苦楚的心境“。冷雨凄风打画桥“”泣尽风檐夜雨铃”,雨本无所谓冷暖,但词人却说“冷雨”,可见其心境之寒凉。其词用典也很频繁“,环佩只应归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间”是化用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则引用自汉武帝与李夫人的郎情妾意。
纳兰容若的词作充满了清新之色。代表作《金缕衣·亡妇忌日有感》中固然有对亡妻浓重的思念之情,但是,空阶滴雨、仲夏葬花、钗钿之约、湘弦重理……这些使人备感清新的景象也出现于这种悲情之中,使读者在悲痛之中仿佛又看到了纳兰与妻子之前的生活图景,顿觉清新。
陈寅恪先生曾说:“微之以绝代之才华,抒写男女生死离别悲欢之感情,其哀艳缠绵,不仅在唐人诗中不多见,而影响及于后来之文学者尤巨。”可见元稹的悼亡诗成就颇高。乔亿《剑溪说诗》如此评价元稹悼亡诗:“古今悼亡之作……至如元微之,李义山数篇,虽格韵不高,而情思凄然可诵。”乔亿虽然否定了元稹悼亡诗的格韵,但对其作品所包蕴的感情还是给予极高评价的。
文人自古风流,元稹与纳兰容若也不例外。一部《莺莺传》使得人们把元稹定位为“始乱终弃”的书生。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元稹后来又与薛涛产生了被誉为“中唐文艺界最出名的爱情”的感情,因此有的人会说元稹悼念韦丛的诗只是其炫耀文才。其实,古人有好几段感情本无可厚非,我们从现存元稹对韦丛的悼念诗词中可以看出,元稹与韦丛生活时还是很愉快的。并且,我们不能“以今例古”,以今日之道德好恶代替历史分析,推测解释古人之意志。陈寅恪先生要求“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笔”,即“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陈寅恪先生著《元白诗笺证稿》,对元稹其人就有客观的评价。他对唐代仕宦制度和社会风俗文化有独到的研究,唐代自高宗和武则天之后,“此种社会阶级重辞赋而不重经学,尚才华而不尚礼法”,乃至进士科亦为“浮薄放荡之徒所归聚,与娼妓文学殊有关联”。因此,在唐代倘不拥伎自炫,则无社会地位可言。
而纳兰容若出身名门,这种身份使得他必定会续娶。据史载,他后又续娶官氏及侧室颜氏。虽然如此,但他在妻子卢氏亡后一度愁苦忧伤,“泪偷流”。纳兰的词中处处可见对妻子的思念和对自己单独一人的感伤:“窗前桃蕊娇如倦,东风泪洗胭脂面”“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痕”“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说他是“风流才子”,也许并不尽然,毕竟,有时候爱情和婚姻是不能画等号的,纳兰容若对卢氏的感情是无可替代的。清人王国维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唐圭章也如此评价纳兰词:“容若者,盖全以‘真’胜者,待人真,作词真,写景真,抒情真。”纳兰容若的这份真情在他的悼亡诗词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元稹与纳兰的悼亡诗词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但二人诗词还是有很多不同的。首先,载体不同。唐人元稹是悼亡诗,纳兰则是悼亡词。这主要是由于诗词作者所处时代不同。唐代,生活理想、人生抱负都以诗的形式呈现;清代,词已区别于诗用以抒发个人感情。其次,元稹的诗读来浅显易懂,明白晓畅,纯是对生活图景的自然描写与感情的自然宣泄;而纳兰的词则比较含蓄,颇多用典之处,在看似优美的景色背后藏着丝丝忧郁。元稹生前与白居易交好,诗歌风格也与白居易相似,通俗易懂,“老妪能解”,言浅情深。元稹推崇杜甫的诗歌,故他也善于纪实。并且,悼亡诗要以生活纪实为主才会更感人。而纳兰出身皇家贵族,其父曾官至宰相、太子太傅,生长于这样的世家大族,他能够阅读到汉族文学作品,再加上他自己对汉族文学尤其喜爱,因此儒家思想对其影响颇深。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与只能随帝出行的鞍马生活形成反差,使他郁闷与痛苦。纳兰个人气质也是“至性固结,无事不真”“性近悲凉”,因此他的词作在似诉似泣的背后隐藏着一颗哀怨伤感的心。另外,元稹限于诗歌形式的短小,所用意象较少;而纳兰的词作容纳的字数比较多,因此,他的词读来意象颇多。
爱情,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社会的一个永恒话题。当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必定是痛不欲生的。元稹和纳兰容若作为我国古代“悼亡诗”写作的代表诗人,虽然他们的人生经历、个人气质或许不尽相同,但是,他们那颗思念妻子的心是相同的。他们的悼亡之作一个纯以悲情为主,一个加之以清新之感,在我国古代文学史上占据了一席之地,是悼亡诗中不可多得的好作品。
①〔唐〕房玄龄等撰:《晋书》,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1507页。
②周笃文,冯统:《纳兰成德妻卢氏墓志考略》,《词学》(第四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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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李莎莎,太原师范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