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立夏
有国学研究者指出,庄子以前的中国人生哲学,更多的属于道德人生的范围,而《庄子》出,则开始了艺术人生的领域,人生哲学因此而更加充实、丰满和灿烂。
大家都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说的是庄子梦见蝴蝶而不知谁乃庄子谁谓蝴蝶,惟有万物平等而齐物,方有人生之逍遥。大家耳熟能详的中国古代凄美的爱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最后的化蝶,总是让我念想起庄子的蝶梦,激发起对庄子的景仰和无比向往。
道德相对而言要严肃点,要么是仁义,要么是孝亲,给人的感觉是温文尔雅有余,可鲜活灵动不足,因而当艺术化的《庄子》一经问世,的确令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就像《逍遥游》开篇就是北冥的“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就算是科技发达、网络便捷的今天,恐怕也没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创意和想象。
以庄子一介底层漆园吏的身份,却谢辞国君邀其在世间看来是莫大的恩典相位,不由得令人对他刮目相看、起敬有加。查遍史书记载,对庄子算得上是吝啬有加,只在《史记》中有条200余字的微博式的记载,其意甚明。
《史记·老庄申韩列传》记载:“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訿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不管史载文字是多是少,如果没有真材实料、干货鲜果,就算记载的文字再多,那又有何用呢?好在庄子有《庄子》,有《庄子》就足够了。鲲鹏至大,梦蝶物化,养生之主,无为诚乐,德充应帝,七窍浑沌,风兮之叹,都是永远无法复制和模仿的艺术和文化瑰宝,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和芬芳。
一篇篇寓言在他的筆下,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角度上推出,在你反差巨大的比较中用墨,在你反复冲撞的磨合里凝练。像《养生主》《应帝王》等篇章中,每篇都是超过5、6个寓言,连珠炮式地推进、递进,最后收官点晴,令人目眩神迷、叹为观止。
大家都熟悉的庖丁解牛的故事,描写庖丁解牛时“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的娴熟技艺,让人们忘记这是血腥的宰杀,似乎是在欣赏庖丁的艺术表演;看到那屠宰十百数千头牛、用了几十年的刀锋芒依旧,没有丝毫缺损,如同似未使用过的一样,“刀刃若新发于硎”,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听庖丁解牛的体会感受,以无间入有间的实际解读“缘督以为经”的道理,简直就是一篇优美的养生美篇。难怪文惠君要说:“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都说老子无为,庄子逍遥,认为他们消极避世、无所作为。其实,庄子还是关心民瘼、关注社会的,只不过艺术家表达的方式不一,作为的途径有异,看他笔下的许多人物,都是来自社会底层的匠人、艺人,说明艺术来自生活。庄子对当时混乱的世事极为不满,也渴望盛世太平、有徳人间,这从孔子的凤兮之叹中可见一斑。楚国狂人接舆在孔子门前唱道: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他以凤凰比喻嘲笑孔子的生不逢时,“方今之时,仅免刑焉”,还谈什么“临人以德”,“画地而趋”呢!
狂人自有狂人的风格,不可以常人视之,尽管接舆极尽嘲讽挖苦,可他心里还是对孔子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追求表达了敬意和向往,所谓“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