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方言“掉”的语义及其虚化

2017-08-10 22:16王顺巧
现代语文(语言研究) 2017年7期
关键词:语法化

摘 要:本文在全面描述云南方言“掉”的结构类型的基础上,分析了云南方言“掉”与动词、形容词的组合能力在四个方面强于普通话。云南方言中存在“VC掉O”格式,为云南方言“掉”的语法化补充了新的结构类型。在关注该结构中“了”的语法性质的前提下,讨论了云南方言中的“掉”在不同结构中的语法性质,认为“掉”处在语法化的过程中,但是尚未完全虚化为体标记,存在完成体助词“掉”、唯补词“掉”以及羡余成分“掉”。

关键词:云南方言“掉” 完成体标记 语法化 羡余

一、引言

茅维(2007)对云南方言“掉”的用法以及与普通话的异同作了描述,并指出“云南方言‘形+掉+了这一格式及其变形格式,与普通话中‘太+形+了的格式还十分相似,甚至可以相互转换。”①杨吉春(2007)从语体色彩角度比较了云南方言“掉”与共同语非谓“掉”在结构和意义上的差别,认为“在‘动词+死+掉+了的结构中,只能把‘死掉了当成一种表示程度的固定结构,用于补充说明前面的动作行为,而不能拆开来分析。”②杨育彬、齐春红(2009)以及史先建(2010)则进一步对“掉”的语法性质进行定性,提出云南方言中附在动词或形容词后面的“掉”已经虚化成一个体助词,将“掉”看作一个已经完成了虚化的体标记。

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云南方言“掉”的结构类型进行了全面分析,发现云南方言中存在“VC掉O”的格式,对杨育彬、齐春红“云南方言中没有‘VC掉O格式,但有‘O+VC掉的格式”③的说法进行了修正。另外,几位学者在讨论云南方言中“掉”的语法性质时,没有关注到“掉”的结构类型中“了”的有无以及“了”的语法性质。我们认为“了”的语法性质关乎对“掉”的语法性质的定性,所以,应该对“掉”的结构类型中“了”的语法性质进行考察和分析,结合“了”的语法性质,对“掉”的语法性质分类讨论。

本文试图对云南方言中能够与“掉”搭配的动词、形容词的语义特点等进行分析,总结动词、形容词与“掉”在组合能力方面的特点,同时在考察“掉”的结构中“了”的语法性质的基础上对“掉”的语法性质进行分类讨论,以期明晰云南方言中“掉”的语法性质。

二、云南方言“掉”的结构类型及其搭配

(一)云南方言“掉”的结构

1.V/adj+掉

云南方言中构成“V+掉”的动词多为单音节动词,少数双音节动词也能构成“V+掉”。单音节动词如“做、走、跑、睡、搓、忘、嚼、吃、倒、洗、切、拿、关、改、买、熄、杀、卖、喂、种、收、栽、割、看、听、写、说、读、讲、补、撇、拔、搬、扫、烧、背、缝、输、讨(娶)、点、考、学、签”等。双音节动词如“惯适、处理、落实”等。例如:

(1)你给有挨猪喂掉了?

(2)明天请人帮我们挨包谷都撇(普通话是“掰”)掉克。

(3)么么撒,他才二十出头,就挨媳妇讨掉了。

(4)前两天买来的豆子你给有点掉了?

(5)你那颗牙齿给有补掉了?

在“V+掉”里,能够插入“得/不”表示可能性,如“洗得/不掉”等,有時在“V+掉”前可以加否定副词“不”,如:“豆子再不拔掉就要烂在地里头了。”

在云南方言中,“adj+掉+了”表示某种变化或状态的实现,如“胖、瘦、干、湿、瞎、馊、便宜”等形容词,此时必须要加“了”,“了”既包含了“了1”的用法,也融合了“了2”的功能,体现了“当谓词和谓词性短语正好位于句子末尾时,所用的‘了就是‘了1+2”的观点。④

关于“adj+掉+了”,茅维认为,云南方言“形+掉+了”这一格式及其变形格式,与普通话中“太+形+了”的格式还十分相似,甚至可以相互转换⑤。但从句尾“了”是“了1+2”就可以明白这里表示的是某种状态的变化或实现,而不是表示程度。如:

(6)几日不见,你咋个长胖掉了!(表示这个人原来很瘦,现在比原来胖了)

(7)么么,锅里首呢饭不能吃了,放了几天都馊掉了。(表示饭变质了)

(8)你呢鞋子干掉了,你克挨它收起来嘛。(表示鞋子晾干了)

2.V+掉+O

“洗掉澡、洗掉手、洗掉脸、洗掉脚、离掉婚、订掉婚、结掉婚、吃掉饭、吃掉药、毕掉业、化掉妆、签掉字、盖掉章、考掉试、请掉假、充掉电”。“V+掉+O”后还可以带上“完/好”,构成“V完/好+掉+0”,如“洗完掉澡、洗完掉手、洗完掉脸、洗完掉脚、抖完掉谷子、栽完掉秧、洗完掉衣裳、吃完掉饭、化完掉妆、签完掉字、盖完掉章、考完掉试”等。

上述“V+掉+O”可以表示已然和未然的语义。如:

(9)等我洗掉澡就睡觉了。(还没有洗澡,表示条件假设)

(10)你做掉作业再看电视。(还没有做作业,表示条件)

(11)洗掉手才准吃饭。(还没有洗手,祈使语气)

(12)他离掉婚了。(表示已经离了婚了)

(13)等他离掉婚,他就要上昆明打工克了。(还未离婚,离婚是将来动作)

从上可以看出,“V+掉+O+了”在陈述句中无后续句时,表示已然的意义,在疑问句中表示问话人不知道动作发生否,此时的“了”应该是“了1+2”。“V+掉+O”在祈使句中表示前一个动作先发生,或者前一情况是后一情况的假设条件。

这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像“洗澡、离婚、结婚、化妆、毕业、请假”等都是离合词,里面插入的“掉”可以用“好/完/”替换,如“化掉妆=化好妆”。黄晓琴(2016)指出,在离合词AB之间可以插入,构成“A趋向/结果/可能/状态补语B”,结果补语指的是“到、见、着、住、上;尽、透、完、好、紧、碎、够、足”等,能够插入结果补语的字组都具有[+自主]的语义特征,不具有[+自主]的语义特征的都不能插入结果补语⑥。可以认为云南方言这种插入“掉”能够用“好/完”替换的都是具有[+自主]的语义特征的离合词,“毕业”不具有[+自主]的语义特征,所以,不能够用“好/完”来替换。

李春玲在《现代汉语离合词及其离合槽研究》中指出:“考察发现,个别具有[+自主][+瞬变]语义特征的离合词进入格式槽[A+结果补语+B]中的可接受度也比较高……具有这一特点的离合词主要有:闭幕、辞职、订婚、就职、离婚、结婚等。”⑦所以,像“订婚、离婚、结婚”中插入的“掉”也是表示结果补语。

3.V/adj+补+掉

1)V+adj+掉+

表示某种变化或状态的实现。

长+adj+掉了:“adj”可以是“高、矮、胖、瘦、丑、帅、憨、聪明、怂、大、矬”等。此外还有:“晒黑掉了、变黄掉了、变白掉了、起早掉了、饿昏掉了、饿晕掉了、砸烂掉了、吃多掉了、睡多掉了、累昏掉了、撕烂掉了、磨破掉了、搞晕掉了、砍断掉了、烧坏掉了”等。

2)V/adj+完+掉

“V+完+掉+”表示动作的完成,这类动词有:“喝、吃、做、写、洗、切、修、改、叠”等。在“V+完/+掉”结构中,“完”可以替换为“好”,问句中必须加语气助词“了”,如“你作业给做完掉了?”在陈述句中,可以不加“了”,但一般会加其他的语气词,如“嘛、喔”,例如“你帮我把单车修好掉嘛”。也就是说在这类结构中,不加句末的语气助词句子是不完整的。

“adj+完+掉”表示程度高,“adj”既可以是褒义词也可以是贬义词,如“好、甜、酸、苦、旧、新、老、咸、高兴、优秀、老实、难过、伤心、倒霉、恶俗”等。此外,丁崇明先生还提出了“adj+完+adj+净+掉”这一结构,这可以看作是“adj+完+掉”的结构变形,表示形容词的性质或者状态达到了一个完全的程度,但总的来说还是表示程度高的语法意义⑧。如:“好完好净掉、干完干净掉、苦完苦净掉、远完远净掉、憨完憨净掉、潮完潮净掉、烂完烂净掉、脏完脏净掉、臭完臭净掉、老完老净掉、远完远净掉、惨完惨净掉”等。

3)V/adj+死+掉

这一结构表示程度高的语法意义,动词如“爱、恨、想、喜欢、害怕、羡慕、后悔”等心理动词,形容词如“慢、甜、帅、丑、美、骄傲、古怪、危险、难过、高兴、激动、伤心、紧张”等。此外,丁崇明先生还提出“adj+伤+掉+了”的结构形式⑨,“伤”表示程度高,如“好伤掉了、坏伤掉了、老伤掉了、甜伤掉了、辣伤掉了、远伤掉了、贵伤掉了、懒伤掉了、便宜伤掉了、客气伤掉了、老实伤掉了、可恶伤掉了、幼稚伤掉了”。

在上述三种表示程度的结构中,“了”是必须出现的,如果不加“了”,那么整个句子是不完整的。

4.V+掉+时间补语

(14)他走掉了三天了,还没有挨家里人报个平安。

5.V+掉+了+数量词+O

(15)她昨天翘掉了三节课。

(16)我今早写掉了4篇作文,还有3篇不有写呢!

(17)么么撒,他是有多饿啊,一下子吃掉了五碗饭。

(二)云南方言中“掉”与形容词和动词的搭配能力

在普通话里能与“掉”组合的双音节动词极少,在《动词用法词典》所收的1328个动词中,大约只有二三十个,在《动词用法词典》所收的472个单音节动词中,可以构成“V掉”的近270个,占6成左右⑩。在云南方言中,“单音节动词+掉”的数量多于“双音节动词+掉”,总体上与普通话相同,但具体来看,云南方言中“掉”与单音节动词以及形容词组合能力强于普通话。

1.云南方言中“掉”与动词的搭配能力

刘焱(2007)将现代汉语“V掉”的语法意义归纳为三种:客体脱离、客体消失、行为的結束/状态的实现k,进而将“掉”分为“掉1”“掉2”“掉3”。“掉1”对动词本身没有严格的要求,多为中性动词,表达“使脱离”义。“掉2”对动词有一定的要求,“V”主要有三类:“吃、喝”等消耗类动词;“杀、毙、干”等致死类动词;“烧、擦”等去除性动词等等。表状态变化的“掉3”主观性最强,多表示说话者对事件的一种感叹语气,含有“不如意”或“意外”等情态范畴义。变化多为好的状态向坏的状态变化,或者由常态向非常态变化,在现代汉语中表示积极意义的仅有“红掉了、会好掉”l。但在云南方言中,“掉”与某些中性动词组合时,表达的语义不是“使脱离”义,而是使“依附”义,如“栽、喂、点、种、写、补”等,“V掉”就是使这个物体整体地依附于某一物体。

周磊磊(1999)指出,最有资格决定“V掉”能否成立的,是动词自身的一些特点m。周磊磊认为,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不能与非谓“掉”搭配,但是在云南方言中,心理动词可以进入“V+死+掉+了”的程度结构中,如“想死掉了、爱死掉了、害怕死掉了羡慕死掉了、喜欢死掉了、害怕死掉了、羡慕死掉了、激动死掉了、伤心死掉了、后悔死掉了”。

朴奎荣(2000)认为,“掉”的词汇义是“消失”,因而,与之组合的动词必须具有[+消失]或[+使消失]的语义特征。不具有“消失”或“使……消失”义的动词都不能与“掉”组成述补结构,如“等、盼、坐、站、伤、病、躺、照顾、读、扮、看、听、说、学、分析、批评、借、租、写、问、开、包、谈、讲、补、修、唱、考、练、造、骑、陪、塞、签、追、提、拾、捆、攻、带、争、求、有”n。但以上不具有消失义的部分动词在云南方言中可以构成“V掉”,如:“看、听、说、学、写、讲、补、考、签、租”。

(18)你作业给写掉了?

(19)你教师资格证给考掉了?

(20)你车给学掉了?

(21)昨天老师给有把这部分内容给讲掉了?

由上可知,云南方言中“掉”与动词的组合能力的确强于普通话的组合能力,云南方言中“V掉”的使用频率和范围都超过普通话的使用情况,“V+掉”是一种较为普遍的语言表达习惯。

2.云南方言中“掉”与形容词的搭配能力

从音节数量上看,在普通话中,能与“掉”直接组合的形容词极少,双音节形容词几乎没有,单音节形容词也只有极个别的情况。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现代汉语语料库中的《现代汉语语法信息词典详解》形容词库收录的337个单音节形容词与“掉”的搭配情况如下:能带“掉”作补语的有“穷”“瘦”“老”“黄”“淡”“空”等24个o。谢翠凤根据马庆株(1998)总结的142个[-自主]单音节、98个双音节动词以及61个形容词为考察对象,指出在现代汉语中能够与“掉”搭配的形容词有“醉、晕、瘸、瞎、聋、哑、愣、馊、皱、弯、蔫、焦、煳、熟、干、湿”共16个以及其他未在词表中收录的形容词13个“坏、冷、老、傻、戆、呆、酸、荒、疲、油、腐烂、花(眼睛)、懵”p。在音节数量上,云南方言中能够与“掉”搭配的双音节形容词较多,如:“骄傲、古怪、危险、难过、激动、开心、高兴、便宜、客气、老实、可恶、幼稚、倒霉、恶俗”等。这些词多为表示心理状态、表示人们的主观感受和评价的词,但这些形容词进入程度结构表示程度高的语法意义时才能与“掉”搭配。

另外,从词的语义内容上看,云南方言中与“掉”搭配的动态形容词也具有特色。动态形容词是由张国宪(1995)提出的,指的是表示事物变化的形容词,它可以和相关的词一起构成一条连续变化的链,它所实现的性质只是自身动态变化实际到达的位置q。就变化的方向而言,有些变化只具有单向性。如:

生→熟 新→旧 快→钝 紧→松 小/嫩→老

有些变化具有双向性。如:

干←→湿 胖←→瘦 长←→短 凉←→热

清←→浑 直←→弯 高←→低 快←→慢

在单向性变化链上,二者在变化上不具有可逆性,前项是静态的始发状态,后项是经过动态变化过程达到的结果,所以,后项的自变性特征显而易见。具有双向性变化的链,二者可以互为始发点,表现出变化上的可逆性,因而都具有自变性特征。在普通话中,我们认为能够进入“A掉”的形容词具有[+终结态]特征,且多数情况下具有消极或中性义。“A掉”表示经历了动态变化而最终达到的消极状态r,而在云南方言中,在单向性变化链上的形容词,不是只有终结态的形容词能够进入,单向性变化链上的形容词前项也可以与“掉”搭配进入程度结构,如“旧完掉、新完掉、老完掉、嫩完掉”s。

综上所述,结合云南方言“掉”与动词和形容词的搭配能力来看,云南方言中“掉”与动词和形容词的搭配能力都强于普通话。

三、云南方言中“掉”的语法性质

关于云南方言“掉”的语法性质,杨育彬、齐春红(2009)根据石毓智、李讷、曹广顺提出的判断体标记产生的条件以及吴福祥提出的判断动相补语与完成体助词的标准,认为云南方言“掉”已经发展为体标记。但是他们在讨论“掉”的语法性质时,忽略了“掉”的几种结构类型中“了”的语法性质,所以,我们认为应该结合结构中“了”的语法性质来讨论“掉”的语法性质。

石毓智、李讷(2001)指出,体标记产生的条件是在形式上体标记必须能够出现在“动+X+宾”格式中的“X”的位置上。吴福祥指出,在完成体格式“VXO”中,完成体助词、动相补语以及结果补语都可以在“X”位置上出现,单凭“VXO”格式,我们不能确定其中的“X”就一定是完成体助词t。吴福祥(1998)指出,判断动相补语与完成体助词之间区别的形式标准有以下几点:

第一,有无可能式。含有动相补语的动补结构,可以在动词和动相补语之间插入“得/不”变成可能式动补结构。动词和完成体助词之间则不能插入“得/不”变成可能式。

第二,能否用在动结式之后。完成体助词可以用在动结式动补结构之后、宾语之前,动相补语则不能用在这个语法位置上。

第三,能否后接完成体助词。“动词+动相补语”格式可以后接完成体助词,如“逮着了耗子”,而“动词+完成体助词”之后不能再出现同类的体助词。

第四,音韵形式。动相补语可以表达焦点信息,能念焦点重音;完成体助词不能表达焦点信息,不念焦点重音。在普通话以及有轻声的方言里,完成体助词总是念轻声,并有元音弱化现象,动相补语或念轻声,或不念轻声。

针对第一点,云南方言中“V掉”中间可以插入“得/不”变成可能式动补结构,如“吃得/不掉、洗得/不掉、搓得/不掉、做得/不掉”等。可见,云南方言“V掉”中“掉”是补语,不是完成体助词。杨育彬和杨春红(2004)在下论断的时候仅从“形+掉+(了)”“形/动+补+掉+(了)”结构不能插入“得/不”变成可能式入手,忽略了大量使用“V掉”的做法有待商榷。

针对第二点,“V+完/好+掉+O”很好地体现了“完成体助词可以用在动结式动补结构之后、宾语之前”这个特点,从这个角度来说,“掉”是完成体助词。

曹广顺(1995)提出,宋代出现的“VC了O”格式中的“了”,真正从结构关系上证明了完成态助词的出现u。吴福祥指出,“除非有‘VCXO格式,我们才能断定其中的‘X就一定是完成体助词。”v也就是在“动+补+X+宾”的格式中,“X”可以认定为完成体助词。杨育彬(2009)认为,在云南方言中没有“VC掉O”格式,只有“OVC掉”格式,这种格式在云南方言中的使用频率很高。在上述的分析中我们已经看到云南方言中存在大量“洗完掉澡、洗完掉手、打完掉谷子、栽完掉秧、洗完掉衣裳、吃完掉饭、化完掉妆、签完掉字、盖完掉章、考完掉试、学完掉车”等用法,只是补语仅限于“完/好”,所以从这一角度来看,云南方言中“V+完/好+掉+O”中的“掉”是完成态助词。

针对第三点,云南方言中可以说“吃掉了饭再走”“你挨作业做掉了再看电视”,其中“了”是完成态助词“了1”。我们发现在“V/adj+补+掉”这一结构里,“了”是必须出现的,也就是在这些结构中,“掉”后面需要借助完成体助词,才能够成句,因此“掉”不可能是完成体助词。

针对第四点,从语音上来说,“掉”念轻声,但是能够表达焦点信息。刘丹青在了《“唯补词”初探》一文中指出,它们(指“唯补词”)语义较空泛,但能将句子的焦点转向结果或可能,而使前面的动词退居预设的地位w。如:

(22)你书给看掉了?(预设是看书,但是不知道看完了没有)

(23)你作业给写掉了?(预设是写作业,但不知道写完了没有)

(24)他还没有睡掉呢。(睡是预设,没有睡着是焦点)

综上所述,唯一可以确定云南方言中“掉”已经虚化为完成体助词,“掉”已经虚化为体标记的只是在“V+完/好+掉+O”结构中,“V/adj+掉”“V+掉+O”“V/adj+补+掉”的结构中虽然不能插入“得/不”变成可能式,但是这些结构需要加上助词“了”才能成句,而且“掉”是可以省略的,所以我们需要再讨论一下除了“V+完/好+掉+O”以外的“掉”的性质。

刘丹青曾提出四条确定“唯补词”的标准:1.在某些义项上只能作结果补语、可能补语等紧附于动词而且不能扩展的补语;2.作补语的義项比谓词用法抽象空泛;3.组合面广泛(这是区别于已凝固的构词语素);4.能充当句子的焦点x。而且根据左思民(1997)的观点,“体标记”是主要用来指示体意义并且结合面广泛的语言形式或者语言手段,成为体标记必须符合几个要求:必须自足,可以独立承担指示的功能;必须直接,不是以隐含的方式作间接的表示;能够容易地和大量语言单位组合y。在云南方言中“掉”不能自足,在一定程度上还具有词汇义,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认为云南方言里的“掉”在“V/adj+掉”“V+掉+O”的结构中是“唯补词”,也就是处于虚化过程中,但是还没有完全虚化为体标记,而在“V/adj+补+掉”表示程度的结构中,“掉”可以省略。省略后不影响句子意思,此时“掉”是羡余成分,只是因为人们在表达中习惯性、不自觉地加上“掉”。

四、结语

云南方言中“掉”与动词、形容词的组合能力强于普通话,这主要体现在:一是不具有消失义或使消失义的动词能与“掉”构成述补结构,如“喂、栽、点、种、写、补、学、看”等;二是“爱、恨、想、喜欢、害怕、羡慕、后悔”等心理动词都可以进入“V+死+掉+了”结构中;三是云南方言中能够与“掉”搭配的双音节形容词较多,表示心理状态、人们主观感受和评价的双音节形容词能与“掉”搭配;四是在云南方言中,在单向性变化链上的形容词,不只终结态的形容词能够进入,单向性变化链上的形容词前项也可以与“掉”搭配进入程度结构,如“旧、新、老、嫩”。

关于“掉”的语法性质,结合对结构中“了”的语法性质的分析,我们认为应该分类来看,在“V+完/好+掉+O”中,“掉”是完成体助词,而在“V/adj+掉”“V+掉+0”的结构中是“唯补词”,处于虚化过程中,但还没有完全虚化为体标记,在“V/adj+补+掉”中,“掉”可以省略而不影响句子意思表达,属于羡余成分。

注释:

①茅维.云南方言“形+掉”的用法分析[J].大理学院学报,2007,(3).

②杨吉春.云南方言、共同语非谓“掉”用法比较[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07,(2).

③杨育彬,齐春红.论云南方言体标记“掉”[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09,(4).

④张谊生.现代汉语虚词[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⑤茅维.云南方言“形+掉”的用法分析[J].大理学院学报,2007,(3).

⑥黄晓琴.离合字组的语义研究[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⑦黄晓琴.离合字组的语义研究[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⑧丁崇明.昆明方言中的特殊程度表达形式[J].中国方言学报,2013,(3)

⑨丁崇明.昆明方言中的特殊程度表达形式[J].中国方言学报,2013,(3)

⑩周磊磊.“V掉”的语法意义及其他[J].六安师专学报,1999,(2).

k刘焱.“V掉”的语义类型与“掉”的虚化[J].中国语文,2007,(2).

l刘焱.“V掉”的语义类型与“掉”的虚化[J].中国语文,2007,(2).

m周磊磊.“V掉”的语法意义及其他[J].六安师专学报,19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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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杨育彬,齐春红.论云南方言体标记“掉”[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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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吴福祥.语法化与汉语历史语法研究[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w杨育彬,齐春红.论云南方言体标记“掉”[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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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蒋绍愚,曹广顺.近代汉语语法史研究综述[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5]刘丹青.“唯补词”初探[J].汉语学习,1994,(3).

[16]左思民.现代汉语体的再认识[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1997.

(王顺巧 北京师范大学汉语文化学院 100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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