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化与商业化:晚清书画市场润例考察

2017-08-07 09:58陶小军刘中兴
关键词:书画家书画

陶小军 刘中兴

(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问津文化教育研究院, 湖北 武汉 430079)

个性化与商业化:晚清书画市场润例考察

陶小军 刘中兴

(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问津文化教育研究院, 湖北 武汉 430079)

晚清书画市场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近代出版业的崛起为书画家提供了便捷的鬻艺途径。书画家开始在大众纸媒上以刊登润例的形式扩展商业市场,这种润例广告的多样性直接表现了当时书画家群体不同的商业宣传方式。部分书画家在润例中凸显其名士情结,在措辞中极力表现自己不俗的文化品位。有的则善于运用名人效应为自己的书画事业助阵,并开启了润例的代启人模式。为了博得公众的关注,有书画家还采用了开放观摩创作、一润多用或联系时事鬻艺等方法提高经济效益。晚清书画市场的进步也在这些充满商业性的润例广告中得以体现。

晚清; 书画市场; 润例; 大众传媒; 近代出版

晚清时期,书画市场获得了腾飞的契机,书画艺术亦随之得到长足的发展,其中自有书画家破除窠臼、努力探索的缘故,同时也深得时代变迁、技术进步之助,“作品来自艺术家的活动,是通过艺术家的活动而产生”①。伴随着近代新闻业和出版业的发展,当时的职业书画家可以通过大众纸媒刊登润例,按照作品尺幅与格式的不同定价。在这一时期,润例的形式和内容相对于前代有了长足的发展,变得丰富且多样,充分体现了特殊环境下润例的时代性。随着晚清书画市场的发展,书画家鬻艺行为十分活跃,书画作品的产出量也随之倍增。而为了提高鬻艺的效率,亦有在润例中介绍书画家一己之长,甚至自吹自擂的,如有名汪益寿者在1899年4月15日刊登于《申报》的润例中称:

画家到申

汪君益寿,萧山之名士也,善绘人物、山水、花卉、翎毛,其拈毫挥洒俱超出诸家之上,而于大写意人物士女,任伯年之后尤推为申江第一,现仍寓宝善街老椿记栈四十九号,湖海居士告白。②

由史料看,汪益寿的口气似乎不小,不仅各画种皆通,且自诩水平超越一般画家,只有像任伯年这样的大家方能与之相比,而任伯年“在创造性地转变和改造传统方面”③实有开创之功,岂是汪益寿可比,汪益寿标题“画家到申”亦有名流莅临的气势,但考杨逸《海上墨林》卷三“寓贤”可知,于汪氏的记载惟“画人物,宗任氏而稍变其法④”一句而已,并没有片言只语赞许其画艺,俨然二流甚或三流画家一般。又有名吴亶中者在1910年5月29日《笑林报》刊登启事称:

海阳天涯芳草馆主人吴君亶中,著作等身,早蜚声于文艺界,旁及书画金石,莫不精究。所作书,幼承家学,胎息古贤,七八岁时即能运腕作擘窠大字,篆隶真草,无所不能,久乃镕诸名家为一炉,抛弃万有,别立一帜。其行楷以大篆法为之,亦华妍,亦古茂,盖力据上流,食古能化,遂卓然成家。当此国粹浸微之际,得此艺林健将,足以起衰而振懦矣。

招牌,尺内大每字一元,再大半尺加一元,号匾堂额倍。对联四尺以下二元,五尺三元,六尺四元,堂幅、横批同,屏条倍,扇册页均一元,名片半元,寿屏条银十两,用泥金写加倍。⑤

按吴亶中名梼,虽在近代史上颇有名望,但实为著名翻译家、文学家,虽热衷参与艺事,曾与李叔同、许幼元等发起成立书画公会,但终究不是真正的艺术家,而其启事中的言辞,似乎比汪益寿更大,几乎自诩为开宗立派的书法天才。这种商业化表现手法的例子,在助赈启事流行时便伴随出现,不能称为创举,但其反映出了随着书画市场的不断拓展,润例广告的商业性及影响力均有了新的提升。

润例发表的途径也随着出版业的发展而有了新的载体。与在家门口张贴润例广告的旧办法相比,在出版物上刊登润例广告不仅在传播面和宣传性上有极大的优势,而且还有机动灵活的特点,书画家可以设定鬻艺的期限,随时退出市场。如此一来,鬻艺成了掌握艺术创作能力的文人们重要且便捷的经营手段,一旦遇到捉襟见肘的情况便随时订润鬻艺,如叶寿生于1892年4月1日刊登在《申报》中的润例称:

先睹为快

表侄叶寿生二尹,工绘事,花卉翎毛。与王秋言、任阜长、伯年辈异曲同工。向寓虎林,求画者户限为穿。乙酉年曾有息园画谱之刻,赏鉴家无不钦佩。今由台北回申,邵小村中丞、唐微卿方伯皆称其笔墨苍秀,洵非近时巿肆庸手所能及,现拟小住申江数月,即往湖北筮仕,窃思海上为通商荟萃之区,文人韵士过客往来,好画者不知凡几,余谓不如暂取润资,聊作游览之费,是或一道也,爰代定例格开列于后:六尺堂幅十元,五尺堂幅六元,四尺堂幅四元,横幅仝上。屏幅每条减半,账额四元,琴屏每条一元,纨折扇一元,金而加倍。册页尺方一元,余式点品另议。画件送后马路仁美里翁公馆松柏里恒干仁布庄转交,一礼拜取件,惟寿生仅作数月勾留,欲求画者幸勿交臂失之,余故标其目白“先睹为快”云。壬辰三月姚江翁庆龙已兰甫识于萦红潆碧之庐。⑥

从内容上看,叶寿生本身已步入仕途,显然不需要靠鬻艺谋生,但由于登报订润十分便利,他便在寓沪期间临时鬻艺,以赚取旅费。又如白云词人于1897年11月15日刊登于《游戏报》的润例称:

白云词人翰墨

白云词人,工词章,通音律,著作甚富,书画乃其余事,而所作山水苍古有致,识者谓自毗陵汪叔明先生之后,一人而已。前在浙皖各省,声名藉甚,七月间因事来沪,未肯为人作画,同人咸谓春江为骚人聚集之所,安能终秘,乃怂恿而问世焉。画例纨扇每枋一元,余照仿单,书法较画润减半。又代撰序文、记跋、诗词、楹联,请至馆面议。词人暂留三两月,即有浙游,诸君如愿结翰墨缘者,幸勿交臂失之。同人公启。⑦

白云词人亦是偶然寓沪鬻艺,其性质与叶寿生类似,而从其自谓“著作甚富”的情况看,其生活境遇恐怕也不会低,应当不依赖鬻艺谋生。从另一方面观之,如叶寿生、白云词人这类登报启事者,他们的社会地位高于一般鬻艺者,并在政坛、文坛拥有一定群众基础,有助于鬻艺活动的展开,他们参与到书画市场中,得益于出版业进步所带来制订润例的便利。这类书画家进入市场之后,无疑会对职业书画家造成冲击。为了争夺市场,职业书画家们不得不想尽办法扩大商机。此时,在润例广告中寻求变化似乎是较为直接的一种办法,故而润例的内容便有了个性化的表现。

对于中国古代的底层知识分子来说,在日常生活中刻意表现率意张狂似乎是改变境遇的一种特别的方法,某些不循规蹈矩,甚至粗俗莽撞的行为往往会被认为是恃才傲物的表现,因而得到上层社会的关注,魏晋名士多有此类习惯。而到晚清时期,职业书画家为了提高自身的人格魅力,亦往往标榜名士做派,而“嗜酒而鬻”是他们最常用的戏码之一。如浙江人石顽1900年10月29日刊登于《采风报》的润例如下:

养素庵铁笔

石顽,浙人也,工诗善书,尤邃于金石刻画,游刃所至,目无全牛,奏刀砉然,也尟坚城,盖腕力既雄,而又浸淫于古也久直,将夺邓、吴之席,而入斯、冰之室矣。顾性傲,不轻为人剖劂,惟好酒,求这伺其醉而要之,无不得当而去。予曰:此非持久之道,不如立润格为限制,且可多得买醉资,俾子终日徜徉于黄墟之畔也,何如?君曰:善。爰为之书格于左:石章每字五角,大逾二寸小不及二分者加倍,牙章加半,晶玉每字两元,金银铜每字一元,晶玉金银铜章朱文每字加倍,碑版面议,件交本馆及戏鸿堂代收,先惠后刻,三日取件。光绪庚子八月上濣古歙瓠瓜生代订。⑧

又有署名梦坡馆主者,于1907年9月8日刊登在《笑林报》的润例中亦有类似的描述,其文如下:

梦坡馆八分换酒例

梦坡馆主,风雅士也,工古隶,喜豪饮。丙戌岁客于雉水,众贤士乐与之游,有索其书者必招之饮,酒酣濡笔,愈觉古气盎然。诸友有劝之曰:“子善饮,而杖头咸有缺时,曷勿以书易饮乎?况笔墨换钱不为俗,得钱辄沽不为食,子亦何惮而不为?于是为之订换酒之例如左:纨摺扇每柄洋一元,三尺条幅每堂洋四元,四尺条幅每堂洋六元,六尺条幅每堂洋十元,对联同上,其堂幅照上减半,匾额、册页、手卷各件面议。

雉水马锦繁晋轩氏定例,白门苏宗源晓耘氏书赠,如欲书者请至《笑林报》与周叔冈、吴隽伯接洽可也。⑨

无论是石顽还是梦坡馆主,都号称自己鬻艺是为了添补酒资之用,这很容易让人将之与魏晋时豪饮的名士相联系,从而暗示了书画家个人修养的高深。而另一方面,对酒的痴迷又拉近了他们与世俗民众间的距离,使得其鬻艺行为在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市民阶级眼中增添了几分率真的可爱。当然,宣传的技巧并不代表内心的真实目的,正如梦坡馆主虽将润例题名为“换酒例”,但其作品的价目仍然是按照金钱计算,并没有直接以酒换书,其趋利的意图还是较为明显的。

在石顽等人竭力扮演古代名士的同时,更多的鬻艺者则选择了更为直接的办法博得艺坛的认同和民众的好感,那便是努力在润例中加入自己与名流交往的内容。在重视师承关系的传统艺坛,与泰斗巨擘的友谊是对作者艺术造诣的变相肯定,而在实力决定优劣的近代,和达官显宦以及社会闻人的密切关系更是对作品艺术生命力最有力的保障,这正是书画家攀龙附凤的意义之所在。如葛仲华于1899年8月26日刊登于《游戏报》的润例中称:

汉隶高风

葛君仲华,四明雅士,素好古籍墨宝,兼能精考,汉碑宋拓即出千金置诸,亦所不惜,搜罗甚富,以此获益笃学,临池请诸大家法隶,不间三十年矣,沪江文人之所共闻。昔时杨见山太守同嗜汉碑,朝夕讲论,仲华悉心会意,矢志不倦,临摹之功,惟妙惟肖,则胜吾多矣。吾况老之将至,后起者必是伊耳。继而两获刘熊碑,潜会古人用笔,苍劲挺秀可嘉,均谓无殊刘熊之复生,笔者也学,因劳而无裨,爰缀润格,以资砚田之赋,以为然否?同人公启。计开润例:纨摺扇册页半元,七言楹联一元,八言一元六角,行草六折,堂幅四尺二元,五尺四元,六尺六元,屏条照计,琴条帐眉一元,寿屏墓志另议,匾字一尺一洋。先润后件,限五日,均由本报馆代理收发,两不耽误。住宝善街老余庆貰器店内。⑩

按杨岘既是汉隶名手,又是曾李门人,与其交往的经历自然对名不见经传的葛氏的鬻艺活动大有帮助。又如李漱筒于1899年9月25日刊登于《同文休闲报》的润例称:

后起之秀

李漱筒,当湖名士也,年十三辄以书法篆刻名于乡,书则四体皆善,篆法完白,隶法见山,行法苏黄,楷法隋魏,篆刻则独宗浙派。成童游燕,鸿印留题,人争宝贵。今岁纔弱冠,来游沪渎,诗酒余暇,雅欲与当代诸公广结翰墨因缘,缀润如下:书扇五角,楹帖一元,堂幅诸例均详仿单,三日取件,篆刻石章,每字二角半,件交便览报馆、游戏报馆、理文轩书店、九华堂、锦云堂代收。

而在仅仅15日后的10月9日,李氏重新于《同文消闲报》刊登润例称:

后起之秀

当湖李漱筒,少年博学,兼工篆隶。成童游燕,荣仲华中堂、王夔石农部亟赏其才,于其书法尤为称羡,故名誉远播,诸巨公求书者,日络绎不绝。今岁年纔弱冠,来游沪渎,诗酒余暇,雅欲与海内广结翰墨缘,爰缀润如下:书扇五角,楹帖一元,堂幅诸例均详仿单,三日取件,篆刻石章,每字二角半,件交便览报馆、游戏报馆、理文轩书店、九华堂、锦云堂代收。寓法马路卜邻里第三弄。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更换润例必有要紧的缘故,但从两例的价格标准看,各种形式作品的标价均完全一样,可以排除因实际鬻艺效益情况涨价或降价的可能,而唯一的区别在于对鬻艺者的介绍部分。在第一则润例中,李氏主要介绍的是自身艺术技能的师承出处,这显然是在艺坛的社交活动中比较常用的套路,但在第二则润例中,这一部分内容被舍弃,新补充的则是李氏的社会交往经历。尽管荣禄与王文韶并非艺坛中人,但却是当时朝廷股肱之臣,对于在润例中自谓为“后起之秀”的李氏来说,与顶尖政治家的交集,也许能够产出比单一获得艺坛名家肯定更大的经济效益。由此可见,在晚清职业艺术家眼中,润例撰写愈发出关注市场规律,而非一味保守传统习惯,而更有趣的是,为了千方百计与社会闻人产生联系,有些书画家甚至将一些与艺术完全无关的交往经历也写入到了广告之中,使得其润例看起来如同个人履历表一般,如陆穟圃于1899年8月25日刊登于《游戏报》的润例称:

名笔松石

慈湖陆君穟圃司马,乃宣公之后裔,素精八法,颜、柳、欧、王各体,行楷兼擅,测度推宿吉曜,临坛书乩匾额,居家立业,悬诸吉星高照,能臻吉获利,其微如响。尤精画理清品,落笔似古人气韵,胸罹经济,是于光绪庚寅秋月,浙江崧大中丞檄聘,襄办八婺全属测量舆图事宜,算学兼优,洵属极出之才。常游楚粤,大江南北,翰苑文宪,莫不结契,名盛一时。适自沧海游学访道,曾经沪上,欲结巢庐,终以书画自娱,磊落风雅,法书精绘,以公海内,爰缀润格例左:纨摺扇册页精品松树青绿山水一半,八法行楷枯木竹石半元,琴条立轴松树每尺一元,长短照计,泥金倍之,七言楹联一半,八言一元,匾字每尺一元半,推乩另议,堂幅四尺二元,五尺四元,六尺六元,屏条对折,寿屏、寿序、题跋、墓志另议,先润后件,由四马路游戏报馆、宝善街同兴老栈账房代为收发,限日不误。同人公启。

尽管陆穟圃在润例中强调了自己得到浙地官员的赏识,但地理学与算学的造诣实在与书道优劣没有半点联系,因此作者在润例中提到这些经历,只是为了显示自己与上层社会的交谊而已,体现了书画家们已经发现社会影响力会左右艺术审美这一现实。

当然,在润例中加入再多的名人因素,从本质上看也不过是书画家的一面之词而已,其真实性似乎不值推敲,类似的内容移植得多了,反而会给人以不诚信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代启人模式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所谓代启人,即书画家启事或润例的代撰人。由于有些书画家并不精于写作,另有一些书画家则羞于自我炒作,因此在有撰文需要时会请同人代笔。在助赈活动流行时,就有许多书画家的启事是代启人撰写的。但当时鬻艺活动毕竟还包裹着公益活动的外衣,因此书画家对于代启人的身份地位并没有特殊的要求,多数以亲朋好友执笔,而到纯粹的取利润例集中刊登后,代启人模式所蕴藏的潜在效益也引起了书画家们的注意,不仅所选代启者无不为社会各界名流,甚至往往多人联署,以制造强大的名人效应。如韩君璧于1896年9月7日刊登于《申报》的润例中共有八位同启人,其中不乏何良栋、萧荣爵这样兼涉政坛与文化界的顶尖文人和严信厚、朱佩珍、王予坊这样的沪上巨贾。另如沈炯甫于1907年12月9日刊登于《时报》的润例的八位同启人更是全部都声名显赫,有政坛名宿汤寿潜,文坛精英郑苏庵、著名书法家高邕之以及实业界巨子张謇、周金箴、丁价侯、席子佩。在商业规范已为人所熟知的新兴都市,在润例中附有这些闻人的署名支持,将会比自我炒作更加具有说服力,而这种宣传模式,也因而得到持续发扬,对后世书画市场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除了以上两种普遍采用的办法,晚清时期鬻艺书画家还有许多提高经济效益的个别技巧。据《清稗类钞》载:“南海招子庸工绘事,画蟹最佳,俨有秋水稻芒郭索横行之致。润有定格,酬不及格者,为之绘半面蟹,自石罅中微露半体,神采宛然如生,见者皆叹为绝笔”,招子庸不仅巧妙地接纳了酬不及格的订单,还使自己独具匠心的构思能力得到宣传,可谓以才思立业。又梅深处士于1900年10月17日刊登于《游戏报》的润例中称

梅深处士刻润

本馆代收,随给收条:每字石章一角,牙倍,竹根八角,□□冻均一元,玉倍,晶三元,车渠、琥珀四元,玛瑙五元,翡翠倍,约礼拜取。礼拜六四点在易安北首广发源布号上梅花深处奏刀,诸公可去一观刀法。

同日小楼主人亦在其润例中称:

小楼主人指书指画

小楼主人指书指画,每日一二点钟在书画公会,凡蒙赐教,概可坐观立应,广结墨缘。扇件二角。

无论是梅深处士还是小楼主人,都通过将书画创作以变相表演的形式呈现给爱好者,以博得市场的好感,前文提到的陆穟圃则从顾客的消费心理入手,号称自己能“测度推宿吉曜”,因此“临坛书乩匾额,居家立业,悬诸吉星高照,能臻吉获利,其微如响”。又有一润多用者,如女书家陈淑真在其1899年5月18日刊登于《游戏报》的润例称

钱唐女子陈淑真书例

楹联三尺一元,四尺两元,五尺四元,六尺六元,八尺八元,堂幅同挂屏,每四幅较楹联加倍,堂匾大每字六元,中每字四元,小每字两元,册页手卷方一尺一元,纨摺扇一元,劣纸不书,润资先惠,五日取件。

女史为浚卿先生之女。浚卿书法,直逼魏晋,大江南北,无与抗手。女史克承家学,未笄即以书名,笔致雄秀,不类巾帼,袁石公所谓苍劲中自有姿媚者也。女史有弟两人,长尔益年十六,次尔干纔十二龄,咸精绘事,所作山水兰竹,均超逸有致。余恐其韫美而勿彰也,谨志数语,以当嚆矢。

通州张謇定,平湖陈广平识,现寓四马路第一楼后面鼎升栈第三号。

陈淑真的润例不仅营造了家学深厚的氛围,还顺带为父弟做了宣传。这些技巧都是鬻艺者为提高经济效益而创造出的手段,这是书画家市场意识提升的直接体现。

值得关注的是,伴随着润例广告形式的发展,其所产生的社会关注度亦有极大提高,于是在时局涌动的时期,许多关注到这一现象的时人尝试在润例中植入其主张,使得部分润例表现出与时事紧密关联的特点。如杨古韫1907年12月26日刊登于《时报》的润例中称:

苏庵老人诗文书画助路股

高懿臣、汪子渊、李平书、陈莲舫、狄楚青、姚伯忻、汪仲阁、金剑华、席翰伯、席子佩、黄公绩、钱选青、张伯贤同启。

此则润例与清末著名的保路运动有关,从其内容看,杨古韫鬻艺是为集资收回铁路股权,并非出于私利,与一般鬻艺者的鬻艺行为应有差别。但对于传统士大夫来说,兼济天下的救世理念是不可或缺的道德标准,而尽一己绵薄之力试图挽回时局的壮举也无疑符合精神楷模的标准。是故尽管杨氏并未将鬻艺所得收归私有,这一广告的刊登仍然会对其日后的市场生涯产生极大的帮助,这与鬻艺助赈在根本上理出同源,而更为重要的是,当社会运动加入了商业因素后,其本身所携带的政治气息便得到了有效的隐蔽,媒体便可以更为自由地对相关主张进行宣传。从这个角度看,杨氏以鬻艺换路权所产生的积极效益恐怕超出其本身所预想,考虑到保路运动的扩大与辛亥革命成功之间的直接关系,这种特殊鬻艺行为的意义就不难体现了。

结语

综上所述,近代出版业的发展为晚清时期书画家订润鬻艺创造了极佳的条件,促成了这一时期书画市场的腾飞。为了提高鬻艺效率,许多书画家在润例中介绍一己之长,甚至自吹自擂,而近代商业广告机动性强的特点又使得并非职业书画家的文人亦可在面临经济问题时随时鬻艺,使得职业书画家更加关注提高润例广告商业性的办法。有些书画家在润例中通过文辞渲染豪情,营造名士风度,而更多的人则直接在广告中加入与书画名宿或社会名流交往的内容,借名人效应为鬻艺事业助阵,以名流代撰润例的代启人模式亦应运而生,具有鲜明的个性表现。除此之外,其他书画家中亦有采用开放观摩创作、一润多用或联系时事鬻艺的方法提升效率的,充分体现了晚清书画润例广告的商业性特征,润例在此阶段的发展,也从一个特定角度展现出晚清时期独特的时代风貌。

注释

①谢建明、黄贤春:《艺术悖论的基本逻辑类型及其内在统一性》,《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

②《画家到申》,《申报》1899年4月15日。

③王菡薇:《任伯年“写实”观念影响下的徐悲鸿》,《美术观察》2015年第9期。

④〔清〕杨逸:《海上墨林》,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12页。

⑤《天涯芳草馆免资作为江侍御留纪念》,《笑林报》1910年5月29日。

⑥《先睹为快》,《申报》1892年4月1日。

⑦《白云词人翰墨》,《游戏报》1897年11月5日。

⑧《养素庵铁笔》,《采风报》1900年10月29日。

⑨《梦坡馆八分换酒例》,《笑林报》1907年9月8日。

⑩《汉隶高风》,《游戏报》1899年8月26日。

责任编辑 梅莉

Individualization and Commercialization:A Study on the Remunerations in the Market of Painting and Calligraphy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Tao Xiaojun Liu Zhongxi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The market of painting and calligraphy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witnessed a new development opportunity, and the rise of modern publishing paved a convenient way of selling arts for painters and calligraphers. The painters and calligraphers started to expand the commercial market by means of carrying remunerations in mass paper media. The diversity of remuneration advertisements reflects the then painters and calligraphers’ different attitudes towards sales promotion.

the late Qing Dynasty; market of painting and calligraphy; remuneration; mass media; modern publications

2017-03-0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晚明书画消费与文人生活”(16BA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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