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胜烟柳满皇都

蒋峰荣

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当是一处令人目迷神醉、流连忘返的文字景点。《雪意长城》是用隐含哲思的文字浸润深沉清新的思情，经过精巧构思策划，砌筑成的一道冷峻奇特的艺术长城。五十六篇美文又如这长城上链接的五十六座城堡，读者走进每一座城堡，都能感受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独特心悦。对引人赞赏的散文集，以陈式旧调做评，用老生常谈为论，总觉难出新意，就以网络流行的“点赞”进行阅览研讨。武丽，生于定边白于山上，长于古老长城脚下。大美的白于雪意陶冶了她酷爱文学的个性，神奇的长城精神滋养了她笔耕不辍的追求，月月都见文字收成，年年喜获文学硕果。她是我们这方拥有多种深厚文化底蕴的黄土高坡上成长起的又一位才女。她所工作的林业局，其职能就是播红育绿、美化自然生态，她所职守的岗位办公室，其职责就是种字植文，装扮部门形象。工作之余，她让心灵与语言对话，让灵魂与想象攀飞，游弋于文字天地，徜徉于思绪世界，植造下一句句艺术奇花、语言异卉。《雪意长城》的各个城堡中，就是多种花卉不同色调的展厅。因此，笔者便借用流诵千古的诗词名句作为点赞的代言。点赞其文本是“春色满园关不住”。《雪意长城》首篇“从春草开始”到尾篇“燕子的爱”，充满了春意的清新、春韵的生机、春色的靓丽、春风的力量。“在泥土的故里，春草终究做到了不离不弃。在北方，在黄土地，在底定边疆的断句里，春草与故土紧紧相连。”（《从春草开始》）将对故土的热爱寄托在春草的品格上。“北方的暮春，许多的芽不再安睡。海棠舒展，灰色的小枝顶出艳红的花骨，用不了一周的时间，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完成了吐蕊、绽放，一树鲜艳，在微寒的春风中摇曳，似红霞相赠的一地繁华”，“春雨长长，可以做人生的长椅。依着绵绵的春雨，清点着粉红的花瓣，一束被风摘下，一束寂寞逃走，剩下的全是清高自走的。”（《楚楚海棠花》）春天孕育的无限生命在极富表现力的句子中绽放。“马年新春，塞上文字的河山，壮丽、温润、隽永、清雅。且与繁华同行，用雄浑或婉约、苍凉或葱茏、峻险或平和的手法，把沙漠、草原、湖泊给予绿化、美化、净化；让描摹北塞色调与音符的汉字，坐上赤兔马、白龙马、汗血马，跨过十字河、八里河、无定河，逶迤前行，身后的皇甫川、清水川、孤山川，水草丰美，散发着久远的气息。”（《文字河山喜春来》）这是一富春天从南到北描摹河山的壮美图画。“一段春天，就是一串浅浅的珍珠，泛着光亮，那是诗文的光辉。唐朝的文化，根植黄土，春暖花开。江南的秀润，漠北的孤烟，怎么看，都在唐朝的旗帜里，绿一遍红一遍地传说。”（《被铭记的原色》）喻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原色就是春天。“你作画的小手，让我的春天有了更丰富的色彩。你柔软的手臂，被我梦里梦外地牵着，被我一心一意地爱着。小小的手，柔弱的，没有词句媲美，常常被我捏在手心，无数遍地吻过；软软的，像花朵一样，被我贴在面颊，贴在心间，贴在春天最美的地方，萦绕着最天然的亲情。只要有孩子，心中就有了春天。只要有春天，一切都可以新鲜起来。牵住春天，从一双小手开始。”（《春天的小手》）小手是一个活泼生动的意象，在此意象中，作者表达了对人生春华的珍惜对梦想信念的执着追求之情。点赞其立意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该散文集中的题材无论春雨冬雪还是草木花色，古今中外无数文人墨客挥笔吟赞，立意欠新，文章岂行？《雪意长城》各篇的立意，使读者横阅似岭、侧览如峰，未曾相识，确如初见。“生在春风里的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是草民的草……草民是个地道的中国概念，在古代是含有贬义的。但是，现在，更多的是一份自我解嘲。不言他人之卑劣，只说自己的劣势。我喜欢草根族那种淡淡的自嘲之义。一天，看到香港《新报》报道，胡锦涛退休后常以一介草民自称。草民的意义崇高自此。夫复何求！”（《从春草开始》）以草喻民，从民写到国家最高领导人退休后的姿态格局，寓意深长。“在冬季，杨树的理想绿叶全部飘落，只有思想主干还在仰天而望，永不妥协的样子。杨树端直的枝干，端直的个性，没有迂回，不会盘绕，就算被疾风拧扯，被冰雪压迫，还是端直的样子；就算被折断，被压折，掉下来的枝条还是通直的原型。”（《执迷杨树》）借冬季杨树抒发自己无畏冰刀雪剑刚正不阿的气节情怀，颇有新意。“文字沉淀了人性中的低劣因子，浮现在读者面前的大多是最美的精华，仿佛花朵的清香，让人精神振奋。文字如网，过滤着不良的习俗，保留着宜人的思想。借助文字写作或阅读，让思想在天地之间奔流不息。借助文字，人类赋予自己特殊的内涵。”（《休憩在文字中》）写作体味的人生感悟赋予独特的价值与意义。“这蓝色与金戈铁马的地理很近，近得可以走失自己的方向。这蓝色的忧郁，从狼烟四起的历史里走出。这历史是经过火烤的泥坯。泥土的蓝，易碎的瓷器，唐瓷、宋瓷、明瓷，民瓷，蓝花瓷，古国的文明。边墙下的语句哽咽在喉，朴实得像无数土豆，埋在黄土心底的神，长在黄土之上的叶蔓，泛着泥土的蓝。寂寞的北方也有零星的花序，消瘦的灌木，不做祭司草图的乔木。她写下长城草木的草稿，却无法修剪长城的痛苦。”（《雪蓝的长城》）将中华民族的历史精神屈辱经历用文字砌筑在长城上，给读者以深沉的启迪。点赞其语体是“五十弦翻塞外声”。秀女手中纤笔，尽舒男子豪情。《雪意长城》语体的阳刚豪迈之气贯穿全书，浓度饱满，冲击读者视觉，诗意化的语言深沉隽永，耐人寻味，震颤读者心灵。“把酒临风，在天高云淡的陕北高原上。悠闲的黄昏如燕归来，轻吟沙漠的流韵。缀满霞光的大地，山高地阔。再一次，用热烈如火的白酒，把永远不变的情感点燃。点点滴滴，光阴中隐去的热血渐渐沸腾。三杯两瓶，如有万千雷霆滚滚而动。”“此时的酒，不只是酒，是流动的钢铁，灌溉着山川豪迈的身躯。最是贺兰山阙的臣子恨，使铁马冰河的梦里，缄默着不能言传的伤痛。虚拟一个战场，让旭日在剑背滚动，仿佛朔雪中荡漾绽开的白色雪莲。劲风烈烈，剑花盛放着愤怒的白色火焰。”（《沉醉在高原》）这样的句子，气势磅礴，贮满诗意，诠释了高原的力量由酒引燃，历史的伤痛由酒抑制，酒文化是边塞文化的主流豪情。“在古典的空间，我愿意做一个侠客，把侠骨柔肠深情挥洒。因为我爱着英雄的传奇。所以，我愿意我漆黑的眉，星状的眼和细长的剑，凝结着飘逸的剑气。那些侠肝义胆的英雄，是我骑马打猎的图腾。在广袤的阳关之上，我会热热地爱上冰冷的烈酒，再把绝望的红酒，灌在嘴里，和着自由舒展的白云，孤独下咽。我期望，给我一段阳关，让我豪情涌动。我挥一挥天边的衣袖，把梦想与现实全部带走。”（《给我一段阳关》）。作者激扬豪迈的文字，驰骋丰富的思情，把酒壮怀激烈，引领读者追寻英雄的踪迹。“透过苍茫的时空，浮华的南宋上空笼罩着散不去的阴云，岳飞是唯一一束可以透过云层的阳光。看一遍《精忠岳飞》，把英雄的故事再吟诵一遍。也许英雄不能清除人性中的卑劣，但是，有了英雄，山河就不会寂寞地屈服于弯形的屠刀下。英雄的情义，是豪情万丈，是义薄云天，英雄不会做那些推卸责任，过河拆桥的事，也不做那些仗势欺人的勾当。英雄从不向邪恶低头。不论被算计，还是被冤枉，他始终是他，真实地活着，不会遮掩自己的缺点，也不会放大自己的长处，只是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面对天灾人祸，他不会袖手旁观，在凡尘世间，他不会见利忘义。”（《看英雄》）作者浓墨重彩展示千古忠良岳飞的同时，制定了自己心目中真正英雄的标准。郁愤悲凉之情溢于笔端。点赞其笔法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该散文集用笔的挥洒自如、独特新颖，不言而喻。采多种修辞，理尽于篇中，意系于言外，“山中的向日葵离水泥很远，离市井很远，守着贫瘠的土地，守着微小的雨水，守着深爱的家园，安静地升华。这样的金色，纯粹而纯净。一定亮于红尘，重于思想，一定超越黄昏与暗室，一定在阴云与雨天，拯救消沉与颓废。”（《金黄的向日葵》）这段精致优美的句子，以巧妙的修辞表述了作者对远离市井喧嚣生活向往清静无忧的人生态度。“蝶形的生命，自此，忽隐忽现地摇曳在历史文化中，低声传唱爱的深沉、情的坚贞。暮黄昏，槐花躲在她的脚下，似乎有朦胧的忧郁遮住面庞，似乎有羞怯的眉目布满素淡。美似弦月的龙骨瓣，薄如星光的翼瓣，折叠半圆的旗瓣，一起铺在面前，犹如内向的女子，不说物是人非，把所有苦楚束之心阁，浅笑楚楚动人，不笑亦楚楚。”（《槐花铺地》）将槐花赋予人的情感，喻为女子丽质，令人怜惜。“武夷山的人把茶放进了时间内。在时间流逝中，他们用茶水冲洗岁月静好的人间，一遍一遍，思索、探究，归纳人生，要隐忍，明智，修身养性。这，也许就是武夷山水的韵味。”（《武夷山水韵》）品茶言志，感悟人生，意蕴丰厚。“我想，我是档，永久不变的档。沉默是我亘古不变的主题，一年一年，春花秋月，我的存在是别人的一种财富，从青丝到白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灞桥柳》啊，《枉凝眉》，从上个世纪吟到下个世纪。闲置侵蚀着我的面容，也许像蜡烛，成灰泪干；也许像春蚕，到死丝尽。我想，我是档，会说的话，只有一句，从上句说到下句；会唱的歌，只有一首，从高亢唱到沉默；会流的泪，只有一种，从眼内流到眼外；会痛的伤，只有一块，从心头痛到心底；微微的苦，只有一次，从此生到彼生呵！”（《我想，我是档》）通感隐喻之巧，文法别致之妙，直抒胸臆，令人感喟。通览散文全集，作者以凝重奇特的笔调，忽而拟人象征，忽而排比铺陈，忽而烘托渲染，忽而卒章显志，借物抒怀畅快淋漓，寓情于景音韵铿锵，称得上是绣字能手、遣词高手、织句神手。点赞其哲思是“孤帆一片日边来”。作品行文思绪如汹涌的江水，哲理则是这江水上荡漾的小舟，“孤帆”上辉映的太阳光彩，照亮了读者揽胜的航向。本书中哲言警语迭出，启迪妙句频现，文字精彩纷呈，表达意图明确。“执迷杨树的高度，不仅仅是执迷外形的高度，更是执迷内心的高度。这个高度不是高官的高——一些高官既救赎不了自己，也普渡不了众生；这个高度不是金钱摞起的高度——许多堆积的金钱不及一场篝火，既点亮不了梦想，也照亮不了信仰。”（《执迷杨树》）指杨言理，文辞犀利，入木三分。“也许，是冬季留给人们的启示：收获后别得意忘形，播种前应三思而行。炎黄子孙懂得沉默是金，思考是金，把冬季临别之日命名春节，摆下最丰盛的饯别筵席，重谢冬季。冬季会过去，春天会走来，新的春花依然迷人，新的叶芽依然会绿，新的色彩再一次铺天蓋地，一样的梦想还会耀眼…”（《长城脚下看冬季》）对人生得失命运兴衰的思辨发人深省。“在千百年来的历史长篇里，输了一次的岳飞却赢得了恒久的称颂，而赢了的赵构、秦桧却永远地输了，一个输了帝王的千秋神威，一个输了相国的尊贵名望。（《看英雄》）所忧所思，对流芳忠良的褒奖、对遗臭奸邪的贬斥透彻明了。点赞其意境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雪在散文集里是一个或虚或实的意象，是作者向往高洁亮丽的人生、梦想纯净正义的生存环境的代词，这个代词，是中华文化几千年凝练的主题，也是国人世世代代追寻的梦想，亦是本散文集表述的文学精神。全书写雪描雪赞雪的字词句多达数十处。雪花飘舞，空气中的尘灰被荡涤，大雪过后，世间的一切肮脏被掩埋，丰富的想象创设了散文集高远的意境。“一地雪，不收集黄昏，不放纵利欲，只是把白昼与星空积攒。一地雪，有天下为公的博大，有壮怀激烈的忠魂，有旧貌换新颜的王道。懂雪的人，是写雪的主人，他们永远热爱民间的生命，亦热爱在雪的光芒里冶炼自已。写雪的人，站在北方的高山之巅，激扬文字，不写妖娆的语句，只写贺兰山阙，只写长城内外。写雪的人，爱着黎民百姓的人。热爱人民的人，被人民反复热爱，永远爱戴。懂雪的人。因为博大，所以明净。因为雪意，所以千古不朽。”（《雪意谁写》）欲用崇高圣洁的雪意洗刷浮世被污染的心地，筹划刚毅不倒的长城护卫人间完美的灵魂。雪的气韵神情就是为人处世的格局胸怀，读来令人深思大悟。“一场雪，洁白了山川，装饰了各色的高原、山谷、河流、花草树木。我愿意把雪后的树比作男人，更喜欢把雪花比拟成一个女人。漂亮与否，是其次。重要的是一定要有冰清玉洁的气质。常常想把白雪比作一个女子。不一定属于沉鱼落雁般的美丽，但一定气高而志贵。漂亮的女人一定属于装作欣赏她的人，但白雪一样的女人不属于伪劣的人。它属于天空。这天空是浩大的天空，至高无上的天空，清风携加冰冷的天空。”（《谁的代词》）利用雪的可感形象别出心裁地表达了自己主题的目的。“下雪前，爷爷一定要地面干干净净。那份干净等同于仿佛。仿佛一个虔诚的人在敬拜一个万能的神灵之前，要净手焚香；又仿佛一个通晓音律的人，在拨弄琴弦之前，要酝酿情感。爷爷用大扫帚、铁簸箕这样简单的两种工具，加上自己的情绪，隆重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那态度积累的就是对雪的喜爱，对雪的热爱。”（《收雪》）托雪言志，生动精美，对雪的虔诚巧妙映衬了作者追求人间洁净、安宁的情怀。最后点赞其书名“秦时明月汉时关”，“明月”如雪意，映照读者洞烛浮世的视野。“汉关”即长城，亘古屹立，气势永恒不倒。书名就是书的眼睛，好的书名必然诱引起读者的阅览情趣。本书名堪称“高、富、新”，即命名立意高，格调激昂澎湃。富有诗意，意境郁愤雄浑。新奇独特，不落陈词俗套。“雪意”蕴含了自由平等正义的思想情怀，“长城”则象征了不屈不挠戍守人生坚毅信念的精神意义。雪花飘舞时自由自在，不愿受天规制约，飘落从不势利，不会因权贵之需奉迎阿臾，不会见贫贱弱者而躲避远离。有人将长城喻作千年盘旋在祖国大地上的一条长龙，捍卫着锦绣河山，守护着炎黄子孙心中那方神圣的净土。散文集清晰的思路、哲辨的思维、昂扬的思绪无不呈现书名所要表达的主题。正如作者感言：人生如茶，没有艰辛的浮沉，哪来扑鼻芬芳？美文似酒，没有精心酿造，哪来醉人的醇香？当然，将书喻为景区，总有不尽人意之处，令读者生美中不足的遗憾。有些篇章中，过分堆砌华丽辞藻难免让人生出犹如花草点缀过甚色彩尤艳，或亭台楼阁飞檐显长之感，这或许是作者文采横溢一发不可收笔之故。这是一个热心读者的感触，供作者在继续创作中参考。“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在气象万千“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文学世界，在缤纷绚烂“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散文疆域，无疑又多了一处引人注目的鲜亮景点，如春雨后吐芽的小草，像春色里初绽的花蕾，这便是《雪意长城》。责任编辑：高权 王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