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亦美亦孤独——基于存在主义疗法对电影《海上钢琴师》的心理学解读

⊙武春芳［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陕西 杨凌 712100］

独自一人，亦美亦孤独

——基于存在主义疗法对电影《海上钢琴师》的心理学解读

⊙武春芳［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陕西 杨凌 712100］

电影《海上钢琴师》探讨了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中寻求无限的可能，让人们能穿透浮华的世界用心灵去感受和回味人生的内涵和价值。退避式的放弃不是源自于对现实世界的恐惧，而是对世俗的超越和对幸福的礼赞。最终，在隆隆的爆破声中，1900完成了加缪所说的“哲学性的自杀”。

存在 虚无 孤独

影片《海上钢琴师》改编自意大利作家巴里科的同名小说，于1998年上映。这部电影让无数观众在感动中唏嘘着人生的无常，在沉思中嗟叹着自我的选择：谋生，还是生活？诚如存在主义心理学家弗兰克尔所说：“现代人往往有谋生的手段，但缺乏生活的意义。”1900（影片主人公的名字）从出生伊始就是一个弃婴，没有国籍，没有生日，没有家人。及至他选择与船共沉大海之时，他对好友麦克斯说：“我是生在船上，长在船上，死在船上。所以，（天国的名册上）没有我的名字。”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出生过，却在世间留有自己的痕迹——他所录制的唯一一张被乐器店老板发现的唱片（损坏了的）。他的钢琴演奏空灵唯美，直击人心灵的深处。1900自己也在音乐中找到了心灵的归属感，放弃了进入浮华陆地世界的最后一次机会。麦克斯说：“世界会为你的音乐而疯狂。”但是1900说：“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是一个太过美丽的女人，是一段太长的航程，是太过浓烈的香水，是我不会弹奏的曲子……我不为任何人而存在。”当谋生扼杀了生活，1900选择永远不离开船，即便会退出“生命的舞台”。无论是麦克斯希冀着和1900“在岸上看烟花，一切从零开始”，还是1900为逃避没有尽头、无法操控的陆地而决绝地沉入大海，都是值得被尊重的，因为人类存在的意义不是固定不变的；相反，我们一直在通过自己的计划不停地重新塑造着自己。本文拟从存在主义理论对1900这一人物形象进行解读。

一、存在

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一书中界定了人与物存在的异同。物是自在的存在，而人是自为的存在。自在存在是本来就在的，而自为存在因为后天的选择成为他自身，此前他是一片虚无。在1900短暂的一生中，他两度被抛弃：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船里的钢琴上，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他8岁那年，收养他的老丹尼遭遇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他。在成长的疼痛中，悠扬的钢琴声和不知疲倦地往返于海上的船让他得到了疗愈，同时也让他获得了一种自为的存在感。船象征着妈妈的子宫，无论海面是波涛汹涌还是风平浪静，它一直承载着1900，不离不弃。船头到船尾的距离让1900感到安全，他让自己能够游刃有余地在这个巨大的“子宫”里任意嬉戏。而钢琴则象征着他的秘密花园，他是主宰者，黑白琴键宛如精灵在他飞扬的双手下演奏出千变万化的优美旋律。有限的是88个琴键，无限的是在音乐声中放飞的自由心灵。1900在船与钢琴中获得的存在感不受时间、地点、人力等因素的干扰，他已经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其中。存在主义很好地解释了1900放弃了最后生还的希望，与船、钢琴葬身大海的偏执：人根据他所欠缺的存在，按照他的自为存在的目标，赋予事物以新的工具性意义，使它们成为实现自己所涉及的可能性的手段，或成为需要克服的障碍。人不断实现自己的新的可能性的自为的存在，就是穿越所有这些手段或障碍的过程，或者说，世界连接着人的存在的两端：一端是从自在开始的出发点，人所要达到的目标在世界的另一端显露出来。老丹尼让年幼的1900误以为妈妈是一匹马，“弗吉尼亚船下的一切都是不好的，陆地上的鲨鱼会吃了你”，“孤儿院是一座大的监狱”……第一印象一旦印刻下来，人的固定行为模式就会保持终身。老丹尼的话产生了“恐惧”的印刻效应，在1900有限的生命历程中是不可逆和不易消除的。所以，1900始终保持着对陆地的恐惧。他说：“并不是我看到的让我停下了脚步，让我停下脚步的是我所没有看到的……城市里纵横交错的街道，除了尽头，什么都有。我所看不到的是我下船之后的未来，我看不到世界的尽头。”情感是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萨特否认认识是把握外部世界的唯一方式，他说，除了认识事物之外，我们还能“爱它、怕它、恨它。这种从意识到意识的超越，人们也称为意向性”。1900没有安全感，婴儿期没有妈妈的照拂，儿童期又失去了老丹尼的呵护，如果再让他抛弃自生命伊始就寄生、依赖的船与钢琴，无论将来陆地的生活怎样，他都会成为一个彻底的浮萍，恐惧、害怕无时无刻不侵扰着他。恐惧的情绪把陆地由知觉对象变成了恐惧对象，而小说作者巴里科用了两个隐喻：世俗世界被隐喻为陆地，自我世界被隐喻为海上（或者说船上）。真正让1900恐惧的不是陆地的无穷尽，而是世俗世界里人们对财富、名利、家庭、物质等无尽的欲望。当人的存在被外在的物质财富控制的时候，人的存在就变得异化或者说虚无。虚无与存在是“互补”的，把世界理解为世界就是一种虚无化，而人是使虚无（nothingness）来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所以，存在主义鼓励每个人都能探究“存在的根源”，并努力战胜会摧毁人的意志的虚无。1900最大的恐惧是在没有尽头的陆地上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一无所有，且丧失了对生活的掌控。他说：“那（陆地的街道、城市等）是上帝的钢琴……我与那个世界擦身而过了。”所以，1900对其存在进行了自由的选择，即成为自己认可的样子，由自己的心决定生死与去留，而非由环境与物欲进行蛮横的自我欺骗。

二、孤独

存在主义认为，人的孤独是由于人拥有的绝对自由而造成的，人在做出选择时成为自我，但正因为人的每个选择都不可能完全一样，此时和彼时也不一样，这一切造成个体的不能被理解，人因此是孤独的。1900对其存在的终极选择也注定了他的孤独：孤独地生，孤独地长，孤独地死。麦克斯说：“美好生活就几步而已，为什么不试一下？”1900说：“陆地上的人浪费太多时间在为什么上。冬天害怕夏天的迟来，夏天担心冬天将至，这就是为什么你不会厌倦，永远在追寻着哪里永远是夏天，我并不羡慕。”因为1900以足够的理性区分了“我是谁”和“我有什么”，所以他将自己隔绝在了滚滚红尘之外，即使在没有人跳舞的时候，即使炸弹四处飞的时候，他仍然在创作音乐。1900在船上收获了安全感，在88个琴键上“演奏出了自己的快乐幸福”。他是一个自由徜徉在母亲子宫（船）里逐梦的小男孩，他孤独并快乐着。“我有什么”包括了“具有”和“占有”两个层次。在没有尽头的陆地世界，具有的琴技、健康等是自我的内在属性，而财富、地位、名誉、权利等是自我所占有的外在事物或标志。但无论是具有或是占有什么，这些都不能让1900感受到真实的自己的存在。“你可以离开这艘恶心的船，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们会把唱片复制上百万的副本，全世界的人们都能听见你美妙的旋律。”这是陆地世界以蔓延扩张的姿态向1900发起的一次盛装邀请。而此时的1900却说：“我不会让我的音乐离我而去。”他撕毁了唱片。因为这是他倾尽心力为所爱之人录制的，不容世俗的玷污。他缺少将唱片赠送给所爱之人的勇气，也缺乏为所爱之人登上陆地的决心，他宁可孤独地呆在一艘即将引爆的船里。其原因是，人所占有的一切都存在着被丧失、被损害、被确立的隐患，嫉妒、控制、支配、服从、监视、看管等让人为了拥有什么而生存，这就是马塞尔所说的现代人“存有”的可怜处境。刘同在《你的孤独，虽败犹荣》里写道：“不合群是表面的孤独，合了群是内心的孤独。”为了摆脱物欲的羁绊，1900宁可从来未曾出生过，他愿意终身做一个胎儿，远离尘世的污染和诱惑，轻灵而自由地在音乐旋律中永远保持自我的本真。融入世俗的“生”意味着“那整个世界都只是重压在你身上”，孤独静寂的“死”意味着“在天国仍可以用两条右胳膊弹奏钢琴曲”。在弗吉尼亚号最终被炸药毁弃之时，在生与死之间他选择了孤独地离开，正如他孤独地出生。Yalom曾说：“死亡和生命是相互依存的，肉体上的死亡将摧毁我们，但关于死亡的观念却能拯救我们。”

[1] Gerald Corey.心理咨询与治疗的理论与实践[M].谭晨译.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5.

[2] 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3] 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4] Satre.The Transendence of Ego.transl.By F.Williams.New York，1957.

[5] 肖柳芙.电影《海上钢琴师》的存在主义解读[J].南方职业教育学刊，2014（4）.

本文系2017—2018年度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制度设计研究课题“基于读者需求的高校立体化阅读推广模式研究”；2017年陕西省教育科学规划课题“新媒体视域下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实效性提升研究”（项目编号：SGH17H033）；西北农林科技大学2017校级精品项目“心语心愿”——单元式心理微平台（项目编号：2017JP005）；西北农林科技大学2017基本科研业务费思想政治教育研究专项“大学生思想状况动态调查研究”（项目编号：2017RWSZ 07）

作 者：武春芳，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主要从事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和心理健康教育教学研究工作。

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