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明
在我看来,生命是一张琴,春夏秋冬、日日夜夜都在弹奏,每一根琴弦都会被弹出不同凡响的乐音。
这张琴弹奏岁月轮回、风霜雨雪;弹奏高山流水、悲欢离合;弹奏花开花谢、江流明月。
是的,生命是一张琴,每一根琴弦都柔弱而灵敏,大千世界哪怕是每一次微小的震颤,触碰到它,都会发出繁密的回音;而琴质不同,则音质有别。钝朴或浏亮、铿锵或柔曼、庄严或华丽、激越或深沉,全在琴本身的感知和造物主的开恩。
付慧这个人不事张扬,举手投足、言谈笑语都宁静而淡泊、谦和而沉稳,一如旷野里的白杨树,天际的风吹拂的时候,才能听到她轻轻的歌吟。然而,近几年,她却在黄河南岸的诗界漫不经心地显山露水,如今又有诗集出版,这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付慧的诗冲淡平和,自然沉着,犹夏夜的惠风,荏苒在衣,着手成春;如秋日清晨水滨的轻纱,不张扬、不狂悖,静静的、缓缓地渗入身心,又不急不躁地带读者走向幽深的远方,去体味过往的岁月和多彩的生命——那里有亲情、友情、爱情,有绵绵的春风、温温的夏雨、飒爽的秋声和晶莹的冬雪,有山川河流、月夜星空等着我们;也如原野里的牵牛花,暖风吹过,她静静地钻出地面,伸展细细的藤曼,在温煦的阳光下自在葳蕤,当然,也会开花,粉白相晕,素朴淡雅,散发幽静的芬芳浸人心脾,在荒芜的原野上自成风景----这是她生命之琴发出的静美乐音。
语言静美、意境静美,是付慧诗作的显著特色。
“当满山的枫叶
染红天际
塞北的绿园
也渐次泛黄
竹椅独坐
只与一片落叶同舞
是叶的孤独还是
我的孤独?
杨柳脱去昨日的绿装
俯首与我对晤
清风依旧
在鼻尖驻足
一对恋人牵手信步
少女的红丝巾
熠烁于林间小路”(《只与一片落叶同舞》)
这是付慧诗作中的一首。在一个深秋的傍晚,“我”独自一人的所见所感所思。深秋,是一个令人多愁善感的季节,往往引发人们对岁月流逝的无限感慨。在“渐次泛黄”的“绿园”,晚霞在西天燃烧,秋风也失去了横扫落叶的凌厉,“在鼻息间驻足”;此时,有一对牵手的恋人映入眼帘,少女鲜红的纱巾,在林间的路上忽隐忽现,而此时的“我”,却“只与一片落叶同舞”。她给我们营造了一个静谧的情境,凸显了“我”的孤独,而这份孤独又如一点颜料滴入读者的心海,慢慢洇晕开来,留下宽大的想象空间。
还有《家乡的小山坡》:
“长眠于地下的母亲
不会寂寞不曾烦恼
这漫山遍野的鲜花小草
和着款款的绿荫
为母亲张开了
温暖的怀抱”
这里,没有悲天的嚎啕,没有怆地的呼喊,伤母逝、念母亲的感情如地底涌出的细流,映着阳光汩汩流淌,深情地抚慰远去的母亲,也抚慰自己心灵的创伤。
还有:“风来过走了/雨来过也走了/只让滚烫的灵魂驻足(《路·沧桑》)”,“岁月如歌/还是那阵风那弯月/却没有了那么多的心事/无需语言/让月光和思緒作伴/品味久别相聚的思念期盼/品读岁月轮回的/苦、辣、酸、甜(《重逢的日子》)”,“就算明天的风光/无限美好/我又怎能/轻抛了昨天/春去春来花谢花落/哭了是醉/笑了也是醉(《昨日星辰》)”。这些诗篇用语平和但遣词有情,即使是使用了刚烈的词汇,也在宁静的氛围中安详起来,成为韵味悠长的小夜曲中柔曼的音符。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意境,几乎贯穿了付慧诗作的全部。
而在这样的意境里,作者捧着自己的心款款走来,娓娓地倾诉自己对世界、对人生、对命运的感知和认知。
读付慧的诗,有如在月明风清的夜晚倾听梵阿玲的乐音,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轻柔的旋律中,我们听到星空遥远,乡韵悠悠;听到今夜无眠,寂寞成海;听到雪花飘飘,岁月轻舞;听到小草在回忆往事,听到路在延伸着沧桑,而此时,似乎有一片苍茫从我们的额头轻轻吻过……
中国是一个诗歌大国,有悠久的创作历史和辉煌的创作成就,流派众多,风格多样,诗人灿若穹星。但如今,市场经济大潮冲刷了人们的灵魂,且急功近利,唯利是图的浊风驱使人们向着形而下的目标迅跑,很多人因此丢了自己的灵魂,返回来寻找已面目全非,不知所以,而诗界也出现了诸如“梨花体”、“废话体”、“羔羊体”等污七八糟的东西在污染着诗风,糟蹋着诗界,可憎、可恨!付慧在中国经典的传统诗歌中浸染,以现代诗的形式表现自己的爱恨情愁,诗风温婉,诗意盎然,可喜可贺。虽然还存在写作视野不够开阔、诗的语言不够洗炼、写作技巧不够圆熟等问题,但这是能在今后的诗词创作中历练并解决的。
我希望付慧的生命之琴在今后的岁月中弹奏出更多更美的乐音。
2014年于秀水斋
选自《吻过额头的苍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