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江南女性阅读与家族书香传承

2017-07-24 17:26凌冬梅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7年3期
关键词:书社藏书黄山

凌冬梅

(嘉兴学院图书馆,浙江嘉兴 314001)

清代江南女性阅读与家族书香传承

凌冬梅

(嘉兴学院图书馆,浙江嘉兴 314001)

清代是中国古代女性阅读最活跃的时期,尤以江南显著。清代江南女性阅读兴盛的社会因素在于江南兴盛的女教和发达的藏刻书业,内生因素则是阅读是女性的心灵慰藉以及忘我苦读行为。阅读使女性自身书香萦绕,对家族书香充满自豪感与传承责任感,并通过“课子”这一行为,不仅教之能读、会读,授以读书观与阅读方法,还教化以书香理念,为家族书香传承作出了积极贡献。

清代 江南 女性阅读 书香传承

清代江南兴盛的女性阅读现象,有其产生的外部因素,更因其内生动力,而家族书香的传承亦和女性阅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以上便是本文探究的要点。对于“江南”范畴,古今中外历来众说纷纭,本文依据上海大学吴仁安教授在《明清江南著姓望族史》中的观点,即指“长江以南的江苏南京(明代称‘应天’,清代改称‘江宁’)、镇江、常州、苏州、松江等五府和太仓直隶州,安徽省的徽州、宁国、池州、太平和广德直隶州等皖南诸府郡州县,以及浙江省全境”[5]3。

1 清代江南女性阅读风气形成的社会氛围

清代江南兴盛的教育使女性拥有了阅读的能力,而发达的刻书业与私家藏书使得女性有了阅读的对象。这便是清代江南女性阅读风气形成的社会推动力。

1.1 清代江南女教的兴盛

“女性读者兼作者诞生的先决条件——作为一类人而不是独立的个体——是一群有相当人数的识字妇女的同时存在”[6]31,而此则需通过教育。清代江南的社会教育不仅私塾发展极盛,且男性塾师勇于招收女弟子,如袁枚招收的女弟子中已知籍贯或生活地的就达52人[7]187,陈文述女弟子涉及江苏、安徽、山西、广东、陕西、浙江、河北等地44人[8]217。同时,女性塾师群体崛起,如徐湘雯、胡慎仪、商景兰、沈善宝、黄媛介等都做过女塾师,黄媛介更因作为职业女塾师而获得不小称赞:“在一个男性统治的竞争领域,对一位女性来说,这一功绩并不小”[6]126。

清代江南的世家、望族非常注重对女性的家庭文化教育,这是女性受教育的最主要方式与途径。如海盐彭氏一族中,彭原广妻刘氏对子女教育一视同仁,彭氏“闺阁而开文教者,自刘始”[9]1018,长洲彭氏更是将女子读书写入了《义庄规条》中[10]。钱塘汪端“襁褓即从先太夫人口授六朝唐人诗,七岁试笔为小诗,多经先府君点定”[11]329,其父还聘请了高迈庵秀才课之读。青浦陆凤池“少时从族叔祖受四子书、《毛诗》,皆读《集注》。迨长,熟《离骚》”[12]1134。秀水钱与龄“少承曾祖母南楼老人家学”[13]575。平湖张凤虽幼失怙恃,但“赖诸父兮训朝夕”[14],从而“能读《尚书》《毛诗》《小戴礼》及《离骚》《烈女传》《六朝人小赋》”[14]。张凤亦重视对女儿的文化教育,其夫言:“每家事余闲,即取汉魏唐宋古今诸体,与儿女辈私相考论。以故予两女略知拈韵,皆室人教也”[14]。安徽泾县吴秀珠亦是接受良好家庭教育的典型,其父云:“四岁,太夫人课以《女孝经》《内则》,俱能成诵,尤喜曼声长咏。先总宪公间授以杜诗,数过辄背诵如流……十二,从五弟学诗词,时有警句”[15]983。在上述情况下,世家与大族的女性普遍受到了良好教育,据丁绍仪在《听秋声馆词话》中记载:“吴越女子多读书识字,女红之暇,不乏篇章,近则到处皆然”“清初女教之盛,集二千余年来之大成”[7]187。

1.2 清代江南刻书与藏书的发达

书籍是传统社会中女性得以实现阅读的最重要与最关键的因素,书籍的缺乏直接制约了女性的阅读行为,如吴县汪玉轸好读书,囿于家中无所藏,只能反复品读仅有的《四书》、李渔十种曲及《聊斋志异》,幸而从表弟朱春生处借得名人诗稿而获一览。我国刻书业在明中期及以后形成了“以金陵、建阳为龙头,燕京、苏州、杭州、湖州南北辉映,星罗棋布于全国的局面”[16],至晚明及后,人们可毫不费力地从书肆中购得喜欢的书籍,中国私人藏书在清代进入高峰,尤其以江南为盛:“其收藏之地,于吴则苏、虞、昆诸剧邑,于浙则嘉、湖、杭、宁、邵诸大郡”[17]9。清代江南不仅藏书家人数多、藏书量大,仅嘉兴一府藏书家有357人,其中万卷藏书家51人。在这种情况下,家有藏书的女性足不出户便可饱览群书,如桐乡程娴“家有藏书万卷,时获浏览”[1]354,钱塘闵怀英“善本书插架万轴,穷治者廿余年[1]213,查惜归马思赞后日坐藏书万卷的道古楼中,“以丹黄校雠为乐”[1]155。女性亦有机会从书肆购买,如钱塘潘佩芳“喜藏书,赀不足恒典钗偿之”[1]400;山阴胡慎容“岁余,乃自购经传及韩、欧、曾、苏文,读之不卷……”[18],其女冯思慧亦因买得新书而欣喜,赋诗云:“买得新书饶雅韵,拈毫莫待雨声催”[19]267;钱塘徐德音常常“囊剩余钱购异书”[20]24,不惜“每为购书轻破产”[20]64。

2 清代江南女性阅读风气浓郁的内生因素

清代江南女教的兴盛和藏刻书的繁盛,给女性阅读创造了外部环境。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当时注重对女子文化素养的培育,但大凡还是认为女子拥有读书、识字能力即可,并不需博览群书、博古通今。甚至身为女性者亦如此,如仪征梁兰漪期望儿子通过读书登“龙门”,在《课端儿夜读》诗中云:“茹荼矢操吾何恨,励志登龙尔奋先”[21]98,对女儿则注重三从四德的培育,能识字即可,其《课女》诗云:“识字聊免村,何须博今古。多少薄命人,偿尽诗书苦。四德与三从,殷殷勤教汝。婉顺习坤仪,其馀皆不取”[21]99。好读书的丹徒鲍之兰亦如此,在《示璿玘二小女》诗中云:“儿莫如娘耽吟咏,但工刺绣少看书”[22]224。但女性对阅读的热情,却远远超出了社会及家庭的预期,这便在于女性内在驱动使然。

2.1 从“寂寞读书”到“心灵慰藉”:清代江南女性的阅读驱动

传统社会中女性的日常生活是非常单调的,绝大多数大家庭或名门望族的女性一生都是在障人眼目的层门琐户、重帷、屏风后面度过的[23]70。而男性则常常需要“外游”,诸如游学、教馆、游幕、游宦等。仅以游幕为例,据学者研究在康熙中迄嘉庆末便“至少有1/3以上的有一定地位和影响的学人有过游幕经历”[24]31。所以夫妻之间日日朝夕相处也是不可能的。于是“阅读”便成了女性打发大量无聊时间的最好方式,诚如长洲金逸所言:“除此更无消遣法,读书才倦枕书眠”[25]37。未嫁前,“昔年姊妹处深闺,竟日摊书不启帷”[22]181,“终日坐小楼,芸编缃帙,罗列几案”[26]1162;夫外游,“独坐深闺谁是伴,半床诗史数瓶花”[27]481;夫早逝,“案头设古书,读过苦追忆。借此以解忧,频年伴孤寂”[28]1032。陈蕴莲《秋窗风雨》更道尽了独守空闺、唯读书以消寂寞的辛酸:“辛亥秋,外子转饷中州,纸醉金迷,备尝酒地花天之乐。余则津门寂处,昕夕焚香,每当风雨纷如,辄坐阅一编,间以吟咏,感怀思念,得长句名《秋窗风雨夕词》”[27]506。

而“阅读”一旦开启,就如同打开了一扇和外界相通的窗户,阅读便成了她们孤独心灵的慰藉与寄托,以致“生无他嗜惟千卷”[29]1013。而成为女性心灵慰藉和寄托的阅读,所表现出来的热烈程度与持续性常常令人吃惊。鄞县屠瑶瑟与其嫂沈天孙都喜好读书,常“徵事紬书,分题授简,纸墨横飞,朱墨狼藉”[30]748,瑶瑟父亲屠长卿笑其言:“但有图书箧,都无针线箱”[30]748。同样因专注阅读而无暇顾及女红的还有骆绮兰之女,骆绮兰云:“堪笑女儿针黹废,终年闭阁只翻书”[31]650。骆绮兰字佩香,江苏句容人,随园女弟子之一,好读书到在梦中偿还了拥有书楼藏书万卷、诵读如流的愿望:“梦到幽闲处,风光似早秋。奚童遥引导,是我读书楼。素壁题新句,朱扉似旧游。牙签三万轴,掩卷诵如流”[31]597。她自言“余之梦多是想所未及”[31]597,可见她对藏书、读书的渴求。阅读甚至成了女性缓减、消除病痛的良药。长洲金逸自幼体弱,因多病、纤瘦而小字纤纤,成年后亦常年病痛缠身,从“何堪我病更三暑,记读君诗已二年”[25]37“笑我此身容百病,何人有艾畜三年”[25]42等诗句中便可见“病”在她生活中占据了重要部分。但她并不因此自怨自艾、自暴自弃,更从未停下过阅读,病重时“知有新诗忙起读”[25]30,“病竖诗魔,作终宵之伴侣”[25]43,自嘲“人间那有痴于我,病到无聊转读书”[25]38。所以郭麐才说纤纤正是靠着阅读来支撑着病体:“赖有诗篇能过日,不然病骨奈三年”[25]37。“蕉园七子”之一的毛安芳更是将读诗、做诗当成了自己子孙般的依靠:“诗乃我神明,即我子矣”[32]331。正因为阅读源自内心的驱动,阅读成了大多数清代女性的终生爱好。如杨蕴辉晚年时仍“一卷时为伍”“披吟夜常午”[33]613;徐德音“年老犹日阅书一寸”[1]183,洪业《画人补遗》则言其“年八十余,犹手不释卷”[34]1。

2.2 从“读以致悦”到“忘我苦读”:清代江南女性的阅读行为

“被服纨与绮,浏览圣与儒。岂为荣名计,简编自堪娱”[35]21,这是平湖陆烜媵妾沈彩深夜读书时的有感而发,不仅是她个人阅读心态的写照,也是清代江南女性阅读心态的普遍反映。传统社会中女性没有科举入仕的机会与压力,“阅读”于她们是完全源自内心的喜好,是不带功利的“悦读”。汪端还以“自然好学斋”名自己的集子,以表明她读书、著述的行为皆出自天性而非功利。反映在读物的选择上,就是完全凭借喜好来选择。从整个江南女性群体的阅读而言,诗、词、文、史、儒家经典、女教读物、佛道典籍、绘画、书法、戏曲、小说、医药、数术、天文、历算、碑刻、家训无所不包。如武进王采薇不仅“耽文史,手不释卷”[1]294,且对道家书籍情有独钟:“每明窗净几,读书临帖,煮茗供花,翛然物外。时翻道家书,志神仙”[1]294。王贞仪(迁居江宁)“于书无所不窥,工诗、古人辞,尤精天算,贯通中西”[36],著有《星象图释》《象数窥余》《筹算易知》等86卷著作。仁和吴藻“幼而好学,长则肆力于词,居恒庀家事外,手执一卷,兴至辄吟,尝写《饮酒读骚图》”[1]445。嘉兴李璠“通习《孝经》《毛诗》《小戴记》《列女传》诸书,尤酷嗜唐人诗,脱口辄谐声律”[1]282。嘉兴钱仪吉妻陈尔士不仅熟读女教类,且有《闺门集礼》《妇职集编》《听松楼女训》等编集之作。山阴王端淑“读书自经史及阴符、老庄、内典、稗官之书,无不流览淹贯”[13]196。余姚闻人徽音“工琴善弈,博览群书”[1]34。常熟江淑则“涵泳典籍,兼工词赋”[37]1152。

值得注意的是,清代江南女性虽“读以致悦”,却往往废寝忘食地“忘我苦读”。胡慎容常“风雨一灯,拥残书数十卷,刻苦如书生”[1]235,甚至与夫宦游时也必随身携带书籍,有“两肩书本是行装”[4]2956之句传世。汪端“每终日坐一室,手唐人诗默诵,遇意得处,嗑然以笑,咸以‘书痴’目之”[38]322。甚至苦读致疾,如侨居吴县的江珠“耽经史,常夜半犹手一卷,以是得寒嗽疾,久成劳瘵”[39]900,流寓苏州的张学雅常常吟咏彻夜以致“心血耗尽,遂致不起”[40]33。沈彩更是但有闲暇即苦读的典型:春风里,她“洗妆初罢,闲坐海棠红影下。且展瑶函,兰吹吚唔读二南”[35]74;夏日里,她躲在阴凉处“诗吟一章或两章,黄鸟嘤嘤夏日长”[35]25;秋夜里,她对月吟诗,“诗句从心琢”[35]71;冬雪中,仍不忘读书、品诗:“疏帘残雪共论诗,不信人间有别离。梦里忽吟肠断句,梅花帐底被春知”[35]28。曾有一邻家小妹以“读书徒自苦”劝告她,沈彩言:“多谢邻姝言,余心慕终古。譬蜂酿蜜性,性命藉为主。千函敌百城,万事轻一羽。但愿长如此,来生仍女姥”[35]51-52。世人眼中的“读书苦”于她们而言是“甘如饴”,是故江淑则言:“惟我读书如食蔗,甘旨渐入佳境心窃喜。莫笑闭门不出游,对书胜对佳山水”[37]1165。

3 清代江南女性阅读与家族书香传承

王安功研究员认为我国“书香门第”产生的内生动力之一便是家族对读书的引导。[41]笔者以为,无论是清代江南的“书香门第”还是“耕读之家”的读书引导实践中,女性尤其是在“父教缺位”(父亲外游或早逝)情况下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清代江南女性阅读兴盛使得女性自身书香萦绕,成为家族书香不可或缺的部分;更重要的是,因着自身对读书的热爱与渴望,对知识追求与家族书香有着强烈的自豪感与传承责任感,并通过“课子”这一具体行为,不仅教之能读、会读,还传授以读书方法,教化以书香理念。

3.1 严情、慈情与苦情相融合的阅读引导

当女性课子之时,“师”的职责使其严以律之,并突出体现于“父教缺席”之时。郑兰孙丈夫宦扬州时,子徐琪才八九岁,据其回忆:“琪随侍先母,居如皋。每篝灯课读,漏三下始罢。恒谓琪曰:‘尔毋以我为严也。尔之成立,未知吾及见否’”[42]1085。武进张惠言父亲早逝,据其回忆母亲姜氏每夜课之读至四更天:“夜则然一灯,先妣与姊相对坐,惠言兄弟持书倚其侧,针声与读书声相和也。漏四下,惠言姊弟各寝,先妣乃就寝”[43]94。陈尔士课子读书亦常至夜分,甚至殁前一时犹令幼子读《易》于床边。平湖张凤亦“漏下三鼓,犹课督不已”[14]。丈夫沈廷光教馆吴门时,孔继瑛承担了课读子女的重任,且“课子严而有法,家贫不能购书,令长子启震借书抄读,时复代为手缮”[1]150。

“慈”是每一位母亲特有的情怀,故而在严课子孙时亦常流露出慈情。丈夫去世后,顾若璞不仅“发藏书,自四子经传,以及《古史鉴》《明通纪》《大政记》之属,日夜披览”[44]1401,还为了给儿子营造安静的读书环境而专门造了一艘读书船,慈母之心细,可见一斑。再如陆费湘,在儿子离家北上时劝诫其不忘读书、四海为家,同时溢满了深深的担忧与叮咛:“男儿苟有志,岂甘老茅屋……四海原为家,何必恋邦族?文章可疗贫,藉以谋寸禄……”“即怜年尚小,复愁行路独。世故须阅历,人情多反复。举足如履冰,守身如执玉。谦和人所钦,狂妄自招辱。尚宜读诗书,切弗嗜糟麹……”[45]4234而在儿子科举失利时,母亲一改往昔课读之严厉,进行宽慰与疏导。在得知两儿子落第后,归安叶佩逊继室李含章便以“得失由来露电如,老人为尔重踟蹰。不辞羽铩三年翮,可有光分十乘车。四海几人云得路,诸生多半壑潜鱼。当年蓬矢桑弧意,岂为科名始读书?”[46]475抚慰之。

女性还善用苦情来引导子女读书。阳湖左锡嘉丈夫早逝,锡嘉撑起贫寒之家、课读子女,赋《新纻词》诉持家之艰辛而戒子勤读书、惜光阴:“春风二月柘枝雨,村落家家卖新纻。东邻西舍悄无语,十指凝冰劈丝缕。愁心入夜丝缕长,孤儿自课灯微茫。遗挂在壁月在梁,掷梭揽卷分馀光。寸丝尺缕计衣帛,良夜更应分寸惜。书中微旨贵心得,孤儿孤儿漫休息”[47]1335。季兰韵在儿子贪玩荒废学业后,诉以苦辛、泣涕涟涟,感化儿子励志苦读:“自课两年同卧起,丸熊画荻妆台里……师怜孤子任儿乐,不把儿身苦束缚。岂知十月远阿娘,孝经论语皆茫茫。两年辛勤付流水,清泪涔涔不能止。儿见娘悲也涕涟,转言愿读傍娘边。寒窗两月伴儿读,渐禁顽心书渐熟……”[28]1011梁兰漪则以典钗购书、寒窗课读的劳苦来感化儿子刻苦读书:“钗梳典尽购书篇,风雨声中夜不眠。茕独可知孤六尺,辛勤莫负教三迁。茹荼矢操吾何恨,励志登龙尔奋先。须记寒窗灯影下,金针和泪伴年年”[21]98。海宁藏书家蒋光煦年仅10岁而遭父丧,赖嫡母马氏抚养与课读,每每光煦不努力时,马氏便责令他跪在父亲遗像前,一边哭泣一边劝诫:“蒋君即卒,安人教光煦益严密,岁时塾师归,则自课之,读稍间,将加以夏楚而不忍,则使长跪父景堂前,泣涕告诫之”[48]423。马氏的苦情课读效果很好,光煦“亦感动,自厉于学”[49]667。为了纪念母亲课读之事,光煦长大后还专门请著名画家钱杜、蒋宝岑、费丹旭、张熊等绘制了《篝灯教读图》。

3.2 读书观念与阅读方法的传授

相对于女性自身“读以致悦”的读书观,女性在课儿孙时,则更多地在于读书成大儒、科举入仕观念的传授。因科举考试主要以儒家经典为内容,故女性注重教育子孙重视学习儒家经籍,徽州汪嫈便以“膏粱罔足贪,六经须拄腹”[50]1365训诲子孙。会读书的女性深知“方法”对于读书的重要性,不仅授之读书方法,课读亦有方法。如汪嫈认为“熟读”是读书之根本:“书味至无穷,沉浸并浓郁。但可食不饱,不可读不熟。熟读万卷书,厌饫终身足”[50]1365;当丈夫宦游时,陈书依据孩子的接受能力循序渐进地课读:5岁的钱界以《小学》开蒙,8岁的钱峰教读《孟子》,10岁的钱陈群教读《春秋》,还手录朱子读书法以供他们参考。海宁藏书世家蒋氏族中妇女则不仅是课子读书的典型,还是传授“藏书为读书”观念的代表。海宁蒋氏自蒋云凤子辈开藏书之风至衍芬草堂藏书捐献于公,家族藏书传承六代、延绵近200年。至蒋光煦和蒋光焴辈时,都幼而孤露,赖母辈教导。蒋光煦母马氏认为“积金未必能守,积书未必能读”,只要光煦愿意读便助其购买之,光煦在《刻拜经楼藏书题跋记后序》中记载:“光煦少孤,先人手泽,半为蠹鱼所蚀。顾自幼即好购藏。三吴间贩书者皆苕人,来则持书。入白太安人请市焉,辄叹曰:‘昔人有言:‘积金未必能守,积书未必能读。’若能读即为若市。’以故架上书日益积。”[48]667蒋光焴年仅4岁而遭父丧,祖母钱氏以藏书的价值在于读书训诫之:“积书亦何为,不徒守以老。大母谓儿曹,能读为能保……”[51]68。光焴亦以苦读而自律。蒋光煦和蒋光焴能成为清代闻名东南之大藏书家,蒋氏之书香能在父死、子幼下传承百年,其母辈之功实不可没,无怪乎钱泰吉言:“夫以安人之贤,视异腹子如所生,故无足异。假令不明乎教子之义,而惟事姑息之爱,则光煦之学之成与否未可知也”[48]423,亦言钱氏“有德于蒋”[48]486。

3.3 家族书香理念的教化

爱阅读的女性对家族书香有着强烈的自豪感与传承责任感。王淑卿《送儿子入学》一诗云:“况我贫贱家,差幸书香衍。迢迢十五传,儒门泽已远”,句下自注云:“吾家自前明来十五传,书香不断,学使者河间纪公曾书‘书香世业’匾旌之”[50]1121-1122。仪征阮元之妻孔璐华教子云:“愿汝能知书味好,他年方守旧家风”[52]119。钱塘孙佩兰在丈夫过世后,对儿子的期待亦是传承家族书香:“伤心膝下孤儿小,一脉书香望后成”[53]548,“能继书香如我愿,门楣重整旧根基”[53]551。上述女性强调家族之书香延绵,告诫子孙要“绍家风”“守家风”“继家风”,不仅是自身对家族书香传承的护持,也是用祖宗的力量来教育子孙,因为“辱没先人,在中国读书人看来,是最大的一个道德的罪过”[54]115。再如钟韫,在明清鼎革之际,不仅支持了丈夫的反抗和坚守,挑起族中重担并辛苦课读子女,以“才名终世态,学业有家传”训示历代子孙,使得海宁查氏一族家学相袭、书香不断而历数百年之久。海宁查氏除明代出进士6人、举人17外,清代出进士15人、举人59人[55],其闺秀诗群亦崛起,闺阁诗人至少达52人[56],成为著名书香世家。钟韫亦成为了查氏族中公认的“壶范”,誉其为“母师”“女宗”。

4 结语

清代江南女性阅读无疑是中国阅读史上的动人篇章。阅读不仅使女性浸淫书香,亦使她们成为家族书香传承的重要纽带。需要注意的是,正如明清时“才女大都是出身于文人仕宦之家的小姐”[57]29,清代女性阅读风气仍基本局限于上层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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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men’s Reading and Reading Traditions in the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in the Qing Dynasty

Ling Dongmei

Qing Dynasty is the most active period of female reading in ancient China, especially in the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Social factors for the prosperity of female reading were well-developed female education and printing industry. Internal factors were women’s desire for reading and their painstaking efforts. Reading made women become knowledgeable and have a strong sense of responsibility in promoting family reading. They encouraged their children to read more and more books, and taught them reading methods, which made positive contributions to the development of family reading.

Qing Dynasty;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Female reading; Reading tradition

G252.2

A

凌冬梅(1984-),女,硕士,馆员,就职于嘉兴学院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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