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征室友结伴养老

◎王潇

诚征室友结伴养老

◎王潇

2017年2月22日，69岁的张霞给杭州《都市快报》打了一个电话，表达了结伴养老的念头，希望能征集几位老年室友。新闻发出去后，社会反响强烈，几百人应征。最终，张霞选中72岁的孙伊萍、65岁的梅英做她的室友。

敢想敢做

张霞给报社打过两次电话。

“我是冲动型选手。”她总结第一次的失败：当时是头脑一热，没做准备——好不容易拨通之后，一激动，只顾得上说身世了，比如作为上海人，如何辗转贵州、山西、江西，最终落脚杭州；2014年丈夫去世、身边没有儿女，很孤独；她在养老方面有经验，是主管护师出身，1999年就开了杭州第一家民办托老所……

电话之后，再无下文。

原已淡忘这回事。可2月21日晚上，张霞因骨质疏松后遗症，抽筋又发作。凌晨痛醒时，手机近在咫尺，却根本无法按动。“那一刻我想，会不会我死在家里几天都没人知道”。

抽筋过去之后，张霞未再入睡，起身拟了份草稿。天亮以后，她鼓足勇气给报社又打了一次电话。

这次，她对着草稿，直戳重点：“我的房子有131平方米，我没有老伴，也没有儿女。我想找几个志同道合的老人，老夫妻也可以，单身的一个人也可以，组织新‘家庭’，大家像兄弟姐妹一样在一起养老，生活AA制。我们可以一起读读报纸，喝喝茶，一起去旅游……有点生活品质，但不奢华……”

张霞对自己的评价是“敢想敢做”：“国外很多老人都是抱团养老的，如果我能成功，对别的老人也有借鉴作用。”

这次打完电话，立刻有记者联系她。报道发出，三天之内，就有三百多位应征者毛遂自荐。

百里挑一

杭州人孙伊萍当天看到报纸，抓起手边电话拨了过去。接线员疑惑地问她为何这么急。孙伊萍说：“这就是我多年的想法，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张霞给孙伊萍打电话的第二天，孙伊萍就上门了。

梅英这边，则是她儿子先看到新闻。

梅英是台州人。2015年，老伴被发现癌症晚期，5个月后就去世。那时梅英头发全白了。她有轻度抑郁，辗转住过子女的家和老家大宅。大宅子有三层楼，她一个人从门口走到里屋，足有21米，空空荡荡；但到杭州子女家，又总觉自己是外人。

儿子带她与张霞见面那天，她坐着，眼睛望向空中，一句话也不说。但张霞送她出门时，她拥抱了张霞。

梅英说：“不尝试怎么知道呢？那时我就决定来了。”

现在梅英住朝南房间，月租800元；孙伊萍住北间，700元。外加每人每月1000元伙食费。余下的当旅游经费。

孙伊萍和梅英只是三百多位应征者中的两位。

张霞发现，不少人是冲动应征，能付诸实践的不多。“有的人说一定要来，后面就没了声音。没有勇气打破现状”。

还有人在电话里对张霞说“我有两套房子”。“我说你有几套房子和我没关系，我不在乎你的物质条件”。

“晕车的不行，与时代太脱节的也不行，比如这个，我发短信、加微信、打电话都没有回音，那我认为她这些都不会”。

彼此映照

同住三天，冲突伴随而来。“老实说，与我想的有脱节。”张霞说。

梅英惹了点小麻烦。她借用张霞的足浴桶，不太会用，在倒水时把一个配件冲进马桶，无法拿出。虽然张霞一再宽慰“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当晚梅英还是辗转难眠。

张霞对梅英的餐桌习惯也有点意见。梅英吃完就自顾自起身，把碗筷放进水池。

“这是不礼貌的，即使是在家人之间，这样也会给别人压迫感，好像要赶快吃完才行。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餐桌礼仪也是团队文化中的一部分。”张霞说。

而梅英和孙伊萍提出了小狗波波冲洗的问题。张霞散步后习惯在外间洗手池给波波冲洗四肢，梅英说：“它在这儿洗，我们也在这儿洗，心理上不舒服。”张霞只好把它带入里间洗手间冲洗。

这些小事，一度令张霞感到疑惑。“我是不是在自找麻烦？原本想找志同道合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兴趣爱好都接近”。但这些细节似乎很难通过一次面聊就全部了解。

矛盾并非毫无益处。孙伊萍觉得，至少问题拿到台面上说，可以成为彼此的镜子。“到这里我就发现，这么多年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我讲话不会转弯，经常让别人不舒服”。

张霞承认自己也常想，为什么会过得这么落泊？从感情到事业，为何总是时运不济？年轻时憧憬走南闯北，换过多次工作，至今退休工资比不上一般的工人。这些怨念有时缠着她，让她无法平静。“我就上网、购物，不让自己去想”。去年电商节那天，她一天刷完了信用卡一个月的额度。

孙伊萍和梅英的到来，治好了张霞的购物瘾。“我要照顾她们，现在没时间消磨了”。

“谁不知道和另外的人一起住会有摩擦？但也不能因为担心就不去尝试。”张霞说。正如以老年生活为主题的电影《涉外大饭店》中所说：“真正的失败是放弃尝试，能怪我们太老了而无法改变吗？”

结伴老去

对老年人个体独立的尊重在中国是尤其缺失的。人们习惯去安排老人的饮食起居，却很难关注到其个体自主权。而张霞的做法正在打破这一点——个人自发在社会层面征集，找到真正相处融洽的伙伴。

张霞想摸索出一套适用于更多人的模式。最近，她拟出一份协议书，里面这样写道：结伴养老的参与者，可以有两个月的磨合期。“必须给各自磨合的时间，才能找到真正的志同道合者”。

同时，她们的家庭会议也为矛盾找到了一些解决方法。

大家讨论，每人轮值一周，安排周一到周日的一日三餐，这样只需要值周的人早起即可。买菜、洗菜等大家可一起帮忙。

张霞想“把盘子做大”。她眼下还在招募结伴者，除了她家能再住一人，“对面三楼房子是空的，我问过了，三千元一个月，能住四个人”。

她有好多梦想，现在最大的梦想是去一趟欧洲。“等交了朋友，一样样去实现”。

总得有点儿盼头不是？

摘自《解放日报》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