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妓女服饰文化探微
——清末民初娱乐文化、“舶来”的摩登与审美情趣

2017-07-19 12:11张蓓蓓
艺术设计研究 2017年2期
关键词:妓女海派服饰

张蓓蓓

⊙ 服饰研究

“海派”妓女服饰文化探微
——清末民初娱乐文化、“舶来”的摩登与审美情趣

张蓓蓓

清末民初的上海是一个 “五口通商”的商埠,是西方文化的输入地、中西文化的交汇点,是集娱乐文化、世俗文化、商业文化等于一体的大都市。娱乐空间的建构和娱乐方式的多元,拓展了妓女的生存和活动空间。“舶来”的西式时尚和审美情趣改变了妓女的消费理念和着装心态,成为了清末民初社会风尚的 “引领者”。妓女服饰文化作为一种边缘性文化,以其独特的角度反映了时代大众文化的变迁。无论从都市文化构建的如世俗文化、娱乐文化、商业文化等诸多向度来看,都是对长期居于正统地位的儒雅文化、传统文化等种种文化向度的一种挑战。

清末民初;妓女;服饰文化;审美情趣

一、娱乐文化的多元与妓女生存空间的拓展

“海派”是相对于上海这一开埠最早的城市而言的。与北京、天津、苏州等城市有所不同的是,上海曾是一个没有古老传统的海滨乡镇,因屈辱的《南京条约》而被辟为“五口通商”的商埠。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清末民初的上海在国外资本主义和殖民主义的强力作用下,骤然爆发成为极端繁华的都市,构成西方文化的输入地、中西文化的交汇点,成为各种政治势力进行角逐的舞台。在西方商业文明的“坚船利炮”之下,西方的娱乐方式、各式西式玩意如惊涛骇浪般源源不断地涌进中国,占领了中国传统而广大的市场,冲斥着中国国民脆弱敏感的神经和固守旧俗的观念。租界与华界的交错、各地移民和外国侨民的混杂、东方文化与西方文明的错综交织、都市文化与世俗文化的冲突与交融等种种力量的交汇,使上海成为“化外之地”,而又“五方杂处”,充满异域感和杂糅性。不免赋予这繁荣都市以无拘无限的想象力和层出不穷的可能性。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凭借着清末民初上海的工业、商业和金融业等的优势,大众印刷物和出版业等新型传媒手段的迅速发展和普及、文人墨客的推波助澜、娼妓明星的跃跃欲试,以其特有的巨大辐射面与影响力,正日益促成丰富多样的娱乐方式,推进城市娱乐空间的建构,并由此而使人们对时空的感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1、娱乐方式与娱乐空间的拓展

1845年以后,英、美、法三国次第在上海的城北建立了租界。西方列强用令人醉生梦死的鸦片侵蚀了中国人原本坚实的躯体与健康的灵魂,使得“上海烟馆,甲于天下”。许多奇技淫巧和新的娱乐方式陆续传入,使租界洋场日益兴旺,“此邦自互市以来,繁华景象日盛一日”。“运转如飞”的脚踏车、“随地雇坐”的东洋车和“扬鞭真得意,十里遍寻春”的马车取代了以人代步的人力轿子。“沪地自通商后,洋舶带来各国花卉,奚止百数十种!名目甚繁,未能翻译备载。”①故“西人赛花会始于光绪乙亥年,设英领事署后园……丙子首夏举行第二次,每次两日。午后准中外士女入园玩赏,每客收洋蚨一枚,以备茶点之需。”②“观者人如潮涌”的水龙会、跑马赛船、东洋戏法、外国马戏、外国影戏和“入其中者,可广见闻,可资格致”且“汇集西国新异之物”的博物馆等竞技和休闲方式,延伸了娱乐的空间,以车代步的交通工具促进了出游的便利。清末民初的上海,随着市民阶层的兴起、娱乐空间的重构、娱乐方式的多元与休闲观念的流行,如都市商业文化、娱乐文化、市民文化等各种来自不同时空的文化样式,皆在城市娱乐空间这一特定时空及大众文化景观中得以汇集与交杂。

2、禁而复驰的娼妓业

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不仅使中国的国力受挫,而且社会性质也由封建社会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一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使传统自给自足的封建经济基础遭到破坏,大批农民生活面临窘境。农民的破产为城市的妓院提供了大量妓女的来源,刺激了娼妓业的发展势头。但太平天国的揭竿而起和日后所推行的禁娼措施,给正在扩展的娼妓业以巨大的打击。但随着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挫败后,在资本主义和国内官僚买办资产阶级的纵容之下,上海娼妓业又呈现复兴之势。1824年以后,其娼妓“事业”与工商业有骈进之势。③王韬 《海陬冶游续录》卷上说“沪游一隅之地,靡丽纷华,甲于天下。”④光绪初年,上海妓业以六马路、五马路为集中地。约在光绪中期,妓院由南北移,四马路成为妓院聚集地。此后的上海,十里洋场,钗光鬓影,几如过江之鲫。每逢国家有变故,而海上北里繁盛,益倍于从前。⑤

清末民初上海妓女的组成也是一个地域的杂糅体,如粤妓中有“不系罗裙不贴钿,花巾帕首亦翩翩,寻常懒著雅头袜,六寸肤圆比玉妍”⑥专门接待外国水手、船员等的“咸水妹”;还有专门应酬华人的“老举”。有来自上海周边地区尤其是苏州一带的本土妓女,还有来自拥有古老色情业国度的日本娼妓,“肌肤嫩白眼生波,腰细裙宽着地拖”⑦的西洋妓女等。伴随着通商通航或是陆路运输业的发展等,妓女们或是以船载客,或是集居于商业繁华区开馆营业,或是活跃在风景名胜的水上画舫。她们的善工狐媚、大胆的穿着装扮、青楼内华贵的装饰摆设,始终成为社会猎奇的对象。驰禁默许的社会背景,中外资本势力的扶持,必然导致娼妓的自由泛滥。“斗柄潜移,沧桑屡变,而世道人心其趋愈下”⑧,娼妓业的兴盛虽促进了一定的城市经济增长,但从深层本质上却反映出上海身带痈疽、畸形繁荣的一面。

3、摄影与大众娱乐报刊的兴起

摄影正式诞生于1839年,而摄影技术传入中国是在1860年,由苏格兰人约翰·汤普森(John Thompson,1837~1921)以及在19世纪60年代于香港经营照相馆的米尔顿·密勒(Milton Miller)。这两个外国人所引介的肖像照,至少在中国社会的上层阶级当中造成了风潮。⑨皇宫中的后妃、贵妇们以其端庄的仪容享受着这一西方文明成果,就连一向专横保守的慈禧太后在筹备七十寿辰时就拍了三十余种七百多张照片。1907年,整个上海已有十家以上照相馆⑩。照相馆数量日益增多,到照相馆拍照已然成为妇女特别是妓女追逐时尚的一种标志。如图1中所展示的就是两名清末名妓乘坐飞艇的场景,她们的表情虽略显凝滞,但眼神中却透射着一种自信和追逐时尚的勇气。先进的摄影技术、照相馆内现代而醒目的布景和西式道具等虚构的生活场景使妓女们尝试着猎奇的喜悦,同时“傅以颜色,胜似写真”的照片图像,不仅在她们的把玩中成为清末民初时期妓女手中的“名片”作为一个可以用来推销给顾客的广告“商品”,而且成为整个男权社会男女大众追逐的目标—即使是无钱直接消费的男人也可通过小照、报纸在一定程度上得到间接的享受;而广大的普通女性则通过这些小照、报纸或广告获得有关时髦女性的标准以便效仿。⑪

随着新闻和印刷出版业的发展以及报馆、书局的商业经济化转轨,为了追求和保证一定的销量,一些娱乐性和趣味性较强的娱乐读物逐步超越一贯秉持雅文化传统的文化读物而占据主流,以迎合广大市民的趣味,力求雅俗共赏。上海是小报最集中的城市,曾经创刊发行过的上海小报总数至少在一千种以上。⑫小报能够把已经成名的社会名人再造成“大众明星”,也能够把无名的妓女、优伶、舞女、电影演员捧成“大众情人”。⑬1897年,李伯元创办的娱乐性小报《游戏报》以评选妓女界的花榜状元为主要内容。通过对选美活动大张旗鼓地宣传和造势,不仅使其销量大增,而且捧出了诸多“状元”、“榜眼”和“探花”等,一时间各小报纷纷模仿,沪上妓女之花榜一度泛滥。除了“开花榜”之外,当时的出版业还围绕青楼业、妓女生活、风流趣事为主题,如“冶游指南”就对各类妓院的日常用品大加描写和详细介绍;“花花世界”、“花影录”等出版物大多以刊登妓女肖像照为封面,并旁注着一些俗不可耐的妓女小传。清末民初时期的妓女在摄影技术和出版印刷业的推动下,完全被传媒化了。她们不仅凭借着娱乐报刊装点和渲染着上海的繁华、享乐与新奇的气氛,而且潜移默化地成为传统文化与西方技术革新之间的调和者和介绍者,并使社会接受。

二、“ 舶来”摩登的传入与妓女服饰消费观念的变革

随着租界的开辟,各国侨民大量汇集上海,不仅带来了各自国家的一些风俗习惯,而且他们各具特色的服饰也令国人叹为观止。来沪的欧美商人、水手、传教士、外交官、士兵等服饰带有明显的职业痕迹,但总体而言以紧身短衣裤子为主。如潇洒精干的西装革履,与中国儒雅文气的长袍大袖在风格和穿着方式上截然不同,体现了不同的文化和信仰。西洋妇女风姿绰约的装束也给国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服饰方面有洋纱、洋布、洋绸、呢绒等面料。同时香水等化妆品以及金银钻石和洋服、洋鞋、洋袜、洋伞等,颇受中国女性们的喜爱。洋饰品也相继出现在华人的头面和身上,如头上的烧料(玻璃饰品)、洋式梳子、金钢钻戒指、洋伞等。《游戏报》中这样描述:“有一种时髦者专搭空架子、戴金边眼镜、含雪茄香烟,上衣则紧俏镶嵌如京伶之俊洁,下服则装束便捷如妓女之轻盈。”⑭时髦的墨镜被改造成空架子,装扮效果也很是出奇。“近年无论男女竞尚带戒指有金者翡翠者镶红宝石蓝宝石者上海此属业盛富商巨贾及为洋奴者往往带钻石戒指价值数千金数百金不等至酒楼茶肆之中誇示于人群相效。”⑮西方这些服饰品最初被视为奇装异服,而后在娱乐报刊的广为宣传之下,以及妓女们敢于尝新之下,变得司空见惯,见怪不惊了。图2中即为1911年 《妇女时报》中就刊登了不少欧洲及日本等国女子新式装束的图片。从一篇名为《剪鞋与盖印》的文章中也可以看出洋货受国人喜爱的程度:“鞋子的质料、比较普通点的、总是华达呢哔叽直贡呢之类、这些、都是非国货啊……好奇争胜的妇女们、最喜欢购买外国货的衣料、爱美贪廉的心总超越爱国心、这是无庸讳言而亦不必证明、十个人中难得有九个人的身上不有外国货、或外国货的衣料、的帽、的袜、的……”⑯可见,欧美各国的洋货、洋装,洋人的审美情趣、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也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了上海华人的生活。

图2:左图为欧洲女子最时髦之大帽;右图为日本女子之新式服。转载于《妇女时报》第一号,1911年

西方女性美丽的容貌、健康的形体和时髦的服饰不仅给中国女性特别是妓女以新奇感和羡慕感,而且激起她们改变陈规旧俗、等级贵贱的决心和勇气。由于妓女职业的商业烙印,使得妓女必须通过推陈出新的装扮来吸引顾客。原因之一,无论是靠歌舞等技艺取悦于人的歌妓、舞妓还是以出卖肉体为生的青楼女子,无不把自己装扮得油头珠翠、粉面朱唇,以达到使嫖客魂销魄荡、倾囊而出的目的。清末民初的嫖客们也正需要借助结交名妓炫耀自己的经济实力,凭借妓女抬高自己的身价、地位和名声。妓女也有意通过结识官场和商界的名人阔少抬高自己的身价,为自己做足广告,捞足油水。原因之二,统治者或妓院老板从容颜和着装上优待妓女,使妓女的面色肌肤、衣饰妆扮等符合大众的审美情趣和审美要求,也是为了满足嫖客的欣赏要求,以达到聚敛钱财之目的。妓女及其不同凡响的装扮形象客观上也充当了都市高消费通用的一把标尺。

妓女们在不同时段都必须以最新颖的装扮、最显眼的点缀活跃在城市中最繁华的娱乐场所和公共空间。妓女出游、妓女的照片的传播如同都市新潮女装的款、色,全套行头的发布会或巡回展览一般,对提升都市居民消费也是一种无声的诱导。图3为当时遗留下来的一张妓女照片,其中两位“时髦倌人”脱去了传统服饰,从头到脚完全是一幅西式装扮—剪去长辫,西式的披肩卷发上套着漂亮的蝴蝶结发箍,身穿略显腰身的连衣裙,脚蹬高跟皮鞋。照片中名妓的传统气质虽与西式服饰的“洋气”略显不相称,但在或坐或站的姿态中却折射出一股敢于颠覆传统勇于创新的自由感和勇气。晚清名妓胡宝玉曾经是上海青楼新风尚的领袖,她以穿着大胆、青楼布置别致新颖、房中术高超、善于应酬而著名。根据《春江花史》和《海上群芳谱》中的记载,她曾经与广东的咸水妹学习英文、剪刘海,并将西洋家具物品带到她的生活环境中,夏天还使用西式风扇。凡此种种,不仅开创了青楼时尚,而且也是开海上风气之先河。名妓与高档时髦家具的共同组合显示出一种豪华与奢侈的高度结合,以至杂糅成一种珍贵而刺激的商品,代表着正在形成的新消费观念,体现着新商业文化的特性。

西方物质上的冲刷和荡涤,使得上海商业化程度日益提高。上海县城特别是租界地区内的酒楼、茶馆、烟间这类专供耳目声色口腹之欲的娱乐设施飞速发展,诱导着人们追求高消费与各种享乐。电影院、咖啡馆、舞厅、百货公司等西式娱乐消费场所的涌现与流行,为妓女和市民在城市范围内拓展了娱乐和消费空间,大大刺激着他们消费的欲望,改变着他们的消费理念。他们对豪华生活方式的追求,反之也刺激着商业、娱乐、饮食、建筑、交通、服饰及其相关产品的进口和生产的不断发展。如“海上妓女最多日夕酬应客人弄竹拈丝不事针黹即所著绣履”⑰就在宝善街等处店面之中可以寻觅到;“洋布呢羽在大马路抛球场及东门内,衣庄在大东门内彩衣街东街,洋广杂货在棋盘街及四马路……”⑱国内外各种新面料、新装饰品、新样式在上海可谓应有尽有。上海商业格局的集中性和日益发达的商品经济,为消费人群提供了更强的针对性,为服饰与生活趋向奢华的需求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有钱就有衣,没有钱就没有衣”。⑲衣装是妓女职业的要件,缺之不可。妓女业的竞争也是极其激烈,近乎残酷,要想使自己奇异出众、顾客流连往返,她们必须通过服饰装扮的不断翻新,趋洋求变,必须在生活空间的布置上顺应潮流,不囿时俗。这就迫使她们必须突破传统消费观念和道德顾忌,不惜重金地去探寻合宜的消费领域和消费空间。如果没有雄厚的财力作为妓女服饰妆扮的资本和赌注,那么她们就极有可能在刹那之间被嫖客们所遗弃,既而声名皆无。特别讲究自我包装以吸引嫖客的妓女往往不惜花费巨资穿着打扮,因此,负债累累是当时上海滩司空见惯的事。⑳这也是清末民初的青楼女子成为物质消费方面的先导者的原因之所在。

三、审美情趣的转变与妓女穿着装扮的引领

服饰装扮风尚,是与生活方式有关的社会行为,受到特定的社会环境、社会制度(如历代等级服饰制度)、社会审美观念的支配。清末民初的妓女借助于租界这一外国势力的保护而异常活跃,在西方“先进物质文明”的冲击和熏陶下,妓女的服饰装扮、行为举止可以颠覆传统而不令人感到愤慨。在传统审美观念中,妓女这一边缘性阶层,代表了一种“新奇”的特殊社会地位,她可以创新,可以随意地出入各种公众场合,可以接触上层社会中的官场和商界的名士名流,甚至可以公开地不墨守成规。西方物欲荡涤和国人传统的审美情趣的逐步转变,为妓女成为引导都市消费追逐西潮,弃旧趋新的先锋,提供了可能性与必然性。

清中叶以前的中国妇女着装,正如张爱玲在《更衣记》中所写的“在满清三百年的统治下,女人竟没有什么时装可言!一代又一代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而不觉得厌烦……从十七世纪中叶直到十九世纪末,流行着极度宽大的衫裤,有一种四平八稳的沉着气象。”这种着装状态是与传统审美情趣相吻合的,因为传统服饰装扮只是用来遮掩身体的一种装裱形式,华贵的衣料、精美的刺绣、鲜艳的颜色和紧裹的小脚只是用来显示穿着者的身份地位和等级之辨,而并非用来体现婀娜多姿的人体曲线之美,即便是当时的妓女服饰也遵循和接受着这一传统审美观念的审视。清末民初时期,伴随着辛亥革命的骤然而起,易服色、剪辫发和女权思想的随之而起,女性装扮的形象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纷繁景象,妓女不仅延续了男性泄欲对象的角色意义,而且破天荒地成为中国社会生活中引领时尚之先者。

图3:灵芸、英花跪地吻手,转载于《小说大观》第二集,1915年10月1日

图4:民国初年上海妓女“十美图”,转载于邓明主编:《上海百年掠影1840s~1940s》,上海美术出版社,1992.2,第205页

在着装方面,“衣之长及腰而已,身若束薪,袖短露肘”。㉑紧身窄袖,袖长露腕不露肘,袖窄(两三寸),内衬小袖露出半节,白底绣白花。也有用银红花蛋青袖,配深绿或浅绿叶,甚至用水珠边加几道金色绒线。㉒受到美国女性骑自行车运动兴起的影响,穿裤风日趋流行,衣裤搭配在妓女中广为流行。这从当时的一些绣像、版画、石印画中可以所见一斑。图4为民国初年上海妓女“十美图”,皆为衫裤搭配,配饰的新颖可见当时妓女服饰之浮靡奢华。妓女在服饰穿着上为了追求妖治奇巧,体现性感,有时甚至故意将手臂、大腿及纤足暴露在外。为此,上海《时报》在1918年5月14日曾刊登出一篇名为《上海市议员江确生致函江苏省公署》的函文:“妇女现流行一种淫妖之时下衣服,实为不成体统,不堪寓目者。女衫手臂露出一尺左右,女裤则吊高至一尺有余,乃至暑天,内则穿一粉红洋纱背心,而外罩一有眼纱之纱衫,几至肌肉尽露。此等妖服,始行于妓女,妓女以色事人,本不足责,乃上海之各大家闺秀,均效学妓女之时下流行恶习。妖服冶容诲淫,女教沦亡,至斯已极。”㉓上海当局一再制止和封杀,但这股风气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之愈演愈烈。在色彩方面,首先是敢于突破传统等级界限。红色历来被视为贵色,作为身份低贱的妓女应是禁用的。但“光绪乙未、丙申间竞尚淡素,是年秋赛时忽改为大红大蓝,复用金钱织绣,益觉五光十色、斑驳陆离。林黛玉、林月英两校书,各着大红织金衣一件,于是海上诸名花衣饰顿为一变。”㉔其次是色彩斑斓。服装面料的用色还有青深灰、浅灰、宝蓝、白灰、紫绯等,“翠袖红裙”的传统色彩搭配也是最招眼的。在面料上,不断翻新。从南方各地土产高档丝绸发展到选用进口丝织品哈喇呢、外国缎、德国丝洋缎、印度绸、法国绸等。在发型上,有率先剪短发者,额前留刘海,卷发等。妓女也因其大胆妆扮招摇过市,敢为天下先的勇气,传递着流行服装的讯息,成为领导近代上海女性时装潮流的先行者,以至于“女则靓妆倩服效妓家,恬不为怪”。㉕在1899年,《游戏报》中一篇名为《论沪上妇女服饰之奇》这样写到:“乃沪上之妇女无论其家为贵族也为富绅也为士也为商也为工也为征役也为贱艺也其所衣皆妓之衣也其所衣之颜色花样无不与妓同也”。㉖清末民初的妓女对于时尚变化的追求可谓敏感而又大胆,加上她们特殊的身份和地位,广泛的社会活动和较少的礼教束缚,使她们变化迅疾多端的服饰装扮成为当时整个社会变革的晴雨表和风向标。

结语

娱乐空间和娱乐方式的拓展为妓女生存提供了更多的机会,为妓女日常活动延伸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为组织娱乐消费活动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和能量。摄影、印刷出版业的兴盛造就了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新都市,消费理念和娱乐观念渐渐植入上海市民的日常生活,悄悄改变着人们的审美情趣和生活伦理。这些因素在清末民初时被混糅成一支强大的推动剂,鼓舞着妓女及其服饰装扮率先向封建等级观念的定式、传统而守旧的审美观念和审美情趣发起挑战,从而丰富和影响着清末民初女性服饰多元化、时尚化的发展。

本文为2014年国家社科艺术学项目“民间信仰下古代妈祖塑像和图像艺术研究”(项目编号:14CG131)、中国博士后特别资助基金项目《多元融合的中国古代妇女服饰》(项目编号:2012T40488)、江苏省高校优势学科设计学建设项目(苏政办发〔2014〕37号)、江苏省“青蓝工程”项目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 [清]葛元煦著,郑祖安整理:《外国花卉》,选自《沪游杂记》,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第18页。

② [清]葛元煦著,郑祖安整理:《赛花会》,选自《沪游杂记》,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第33页。

③⑤ 王书奴著:《中国娼妓史》,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第286页,第285页。

④⑧ 转载于武舟著:《中国妓女文化》,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6,第262-263页,第263页。

⑥ [清]葛元煦著,郑祖安整理:《咸水妹》,选自《沪游杂记》,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第245页。

⑦㉒ 罗苏文著:《女性与近代中国社会》,第99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12,第173页。

⑨ 转载于李孝悌著:《完美图像—晚清小说中的摄影、欲望与都市现代性》,第402页,选自 《中国的城市生活》,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10。

⑩ 《上海百科全书》,第254页,上海,上海科学院出版社,1999。

⑪ 刘慧英编著:《遭遇解放:1890—1930年代的中国女性》,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11,第126页。

⑫ 祝君宙:《上海小报的历史沿革》,载《新闻研究资料》第42辑,中国人民大学 《新闻研究资料》编辑部。

⑬ 李楠著:《晚清、民国时期上海小报研究:一种综合的文化、文学考察》,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第163页。

⑭ 《时髦说》,转载于《游戏报》光绪丁酉六月初一日,第七号。

⑮ 《戒指说》,转载于《游戏报》丁酉八月十二日,西历1897年9月8日,第77号,礼拜三,第一版。

⑯ 转载于《铁报》第二版,1929年10月1日。

⑰ 《小鞋》,转载于《游戏报》丁酉十月二十日,西历1897年11月14日,礼拜日,第二版,第144号。

⑱ [清]葛元煦著,郑祖安整理:《近代早期的沪游指南》,选自《沪游杂记》,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第2页。

⑲ 包天笑著:《上海春秋》上册,桂林,漓江出版社,1987,第8页。

⑳ 《申报》1896年11月15日“中西奢俭辨”。

㉑ 徐珂编撰:《沪妓之服饰》,选自《清稗类钞》(第13册),北京,中华书局,1986,第6166页。

㉒ 李寓一撰:《近二十五来中国南北各大都会之装饰》,转载《清末民初中国各大都会男女装饰论集》,(香港)中山图书公司发行,1972,第1-14页。

㉓ 于时影编著:《民国时尚》,北京,团结出版社,2004,第68页。

㉔ 陈无我:《老上海三十年见闻录》,上海书店,1997,第39页。

㉕ [清]葛元煦著,郑祖安整理:《沪游杂记》,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第20页。

㉖ 《论沪上妇女服饰之奇》,引自于《游戏报》戊戌十一月二十日,西历1899年1月1日,礼拜日,第一至二版,第550号。

The “HAI PAI” Exploration of Prostitutes Costume Culture in Shanghai Style—The entertainment culture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modern of import and aesthetic interest.

Zhang Beibei

Shanghai was a “five-ports trading” commercial por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It was a big city that contained entertainment culture,secular culture and commercial culture which was the import area of western culture and the intersec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The structure of entertainment space and the diversified ways of entertainment has expend prostitutes” living space.Its western fashion of import and aesthetic interest has changed the consumption conception and dressing mentality of prostitutes, and it has become a republic fashion leader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Prostitutes costume culture,as a marginality culture,is a epitome of mass culture.No mater from the structure of the city culture,for example,from the multi-angle of entertainment culture,secular culture and commercial culture,are all in the major place for a long time,such as hierarchic culture and traditional culture are the cultures which is the challenges to dimensio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Prostitutes; Costume Culture; aesthetic interest.

张蓓蓓 苏州大学艺术学院 教授 博士

J523

A

1674-7518 (2017) 02-00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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