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之维*

2017-07-18 11:47
观察与思考 2017年4期
关键词:发展

罗 星

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之维*

罗 星

中国模式兴起于落后国家探索适合自己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过程,中国模式在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都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中国模式坚持社会主义的价值取向。只有辨析清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性质,构建中国模式研究的社会主义话语,才能不断增强中国模式的国际影响,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更好把握中国模式。

中国模式 社会主义 价值取向 现代化道路

作者罗星,男,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084)。

一、问题的缘起

国内外关于“中国模式”的研究,已成为了一个“热话题”,从“北京共识”提出至今,关于中国模式的研究层出不穷。面对这样一个“热话题”,我们需要的不是简单追随学术潮流,而是要对这样一个“热话题”进行深入的“冷思考”。改革开放以来30多年中国的发展,需要进行经验上的总结,而不能仅仅只是追随西方话语。事实上,无论是“北京共识”还是“中国模式”的概念,都是由国外学者提出并在中国产生巨大反响。而在当下国外学者的研究中,有很大一部分研究都试图实现“中国模式”的“去社会主义化”,其代表性观点主要有以下几种:第一,从整体上否认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性质,提出“中国特色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主义”、“韧性权威主义”的概念,并且认定伴随着中国的发展,中国会走上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第二,虽然认可中国这几十年发展的巨大成就,但是不承认这些成就与社会主义的关联,而仅仅用发展主义、低人权优势、全球化便车等分析框架来解释中国发展的原因。第三,即使认为中国模式具有社会主义性质,但认为这个时期的社会主义也早已经背离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于是提出了类似于“后社会主义”、“中国特色的列宁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的概念,认为中国这个时期的社会主义已经和经典的科学社会主义发生了背离。这些研究都试图从不同的方面对中国模式进行了描述,但由于不能从整体性的角度理解中国模式,特别是忽略了社会主义这个意识形态因素在建构中国模式中的重要地位,因此都存在着许多漏洞。虽然近年来国内学界也在试图找回中国模式中的“社会主义”因素,在概念上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是中国模式”①马龙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是“中国模式”》,《北京日报》2008年6月2日;朱可辛:《发展中的“中国模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09年第5期。;在研究方法上提出要构建中国模式研究中的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①肖贵清:《论中国模式研究中的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期。;同时还要关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中国模式的国际意义。②秦宣:《国际视野中的“中国模式”:兼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国际影响》,《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8年第4期。甚至国外学者也认为,中国模式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的遗产,中国的发展模式都能够在中国的社会主义中找到契合的因素,中国模式想要进一步持续发展,就不能够丢掉社会主义的遗产。③阿里夫·德里克: 《中国发展道路的反思: 不应抛弃社会主义革命的历史遗产》,《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 ,2005年第5期。但是,从整体上对中国模式与社会主义的关系进行研究的成果还相对较少。本文尝试从中国模式兴起的逻辑、中国模式的基本内涵、中国模式的价值诉求等角度重构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之维”。最后,本文认为简单地“去意识形态”化并不是科学研究应有的态度④事实上,在海外中国模式研究中是以意识形态为导向的,无论是传统研究中的“冲击—回应”模式到“中国中心观”,还是从“华盛顿共识”到“北京共识”,都伴随着其对外战略的调整,而在中国学者的研究中,却丧失了对意识形态的关注,这就很容易产生对中国模式的身份认同危机,在学术上也无法说明中国模式和其它发展中国家发展模式的根本区别。参见谢忠文:《中国模式研究中的意识形态因素》,《探索》,2011年第2期。,要想科学地研究中国模式,必须重新回到“社会主义”身上,这样才能讲好中国故事,增强国际影响。

二 、兴起的逻辑:落后国家建设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

中国模式的兴起,首先与落后国家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逻辑有着紧密的关联。马克思对社会主义的研究,比较多地集中在剖析西方社会本身,虽然在晚年曾经对东方问题有过较为系统地研究和思考,但是其着眼点仍然放在了西欧社会本身。在1882年和恩格斯为《共产党宣言》所写的序言中,认为“假如俄国革命将成为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信号而双方相互补充的话,那么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便能成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44页。但是,正是资产阶级开创的地理大发现和商业革命推动了生产力的巨大发展,进而推动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这种转变使得落后国家可以率先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上演出一种和发达地区社会主义革命不同的逻辑。⑥关于此种逻辑的不同,在列宁《论我国革命》中得到了最好的诠释,马克思主义的一般观点认为生产力的发展是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前提条件,列宁没有拘于一般论断,结合时代的变化和俄国的具体实际,提出了先夺取政权,然后再实现社会主义所需的条件,也就是走上了一条“先革命,后建设”的道路,又被称为“倒过来的革命”,这也是落后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的一般性逻辑,参见张光明:《略论“倒过来的革命”—关于列宁〈论我国革命〉》,《社会主义研究》,2009年第5期。在列宁看来,“世界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不仅丝毫不排斥个别发展阶段在发展的形式和顺序上表现出特殊性,反而是以此为前提的。”⑦《列宁专题文集:论社会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57页。社会主义革命发生在发达国家是一般,发生在落后国家是特殊,然而在列宁之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基本都发生在了落后的国家。在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认识并接受社会主义,不是为了解决资本主义高度发展条件下社会矛盾的,而是把社会主义当做成为落后的民族国家在解放道路上扫除障碍、实现现代化的一种手段。⑧张光明:《社会主义思想从西方到东方的演进》,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02页。在这种逻辑基础上演变成为的社会主义,被欧洲著名学者萨松称为“发展型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的鲜明特点在于虽然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但是其实际任务包括如何建立一个工业化的社会。⑨[英]唐纳德·萨松:《欧洲社会主义百年史》,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中文版序言。在这样的逻辑下,能否探索出一条落后国家发展的新路径,实现对同时代资本主义世界的超越,成为了决定社会主义发展命运的关键因素。基于这些原因,列宁在领导俄国革命成功以后,迅速把生产力的发展、实现文化革命放到了一个重要的地位,进而实现对社会主义看法的根本改变。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社会主义国家需要探索出既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国家,也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后发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这预示了无论是在苏联,还是在中国,都会生成一种新的发展模式。

苏联模式作为第一个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模式,其形成受着多重因素的制约和影响。所谓苏联模式,指的就是在战争和革命的年代,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在资本主义世界的重重包围之下,采取的一种高度集中的社会主义模式。①参见冯颜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苏联模式社会主义比较》,《江汉论坛》,2007年第11期。也是当时“最可能的一种选择。”苏联模式在经济体制上体现为计划指令的和高度的国有化,在政治体制上体现为党政合一的高度集中体制。用历史的眼光,我们应该看到这种社会主义建设模式的贡献:体现在挑战了资本主义经济运行中无政府状态产生的灾难,成功应对了法西斯所带来的灾难,探索了一条工业化的新道路。②参见孙代尧:《与时俱进的科学社会主义》,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82-283页。但是,由于不能够回应时代的要求,特别是不善于随着时代的发展调整自己的模式,苏联模式最终走向了衰败。而在中国共产党人对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中,苏联模式对我们的探索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无论是在新中国建立初期对新民主主义论和新民主主义社会的放弃,还是开展“大跃进”运动,实行赶超发展战略,还是提出以阶级斗争为纲,宣称要“不断革命”,都可以或多或少地从苏联模式那里找到些许影子。③参见马龙闪:《苏联模式与“中国道路”的探索》,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4-12页。虽然在20世纪50年代,面对苏联建设社会主义的种种弊端,无论是中共领导人,还是广大知识分子,都开始了探索自己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在中共最高领导人的视野中主观上想要探索出有别于苏联的社会主义的发展模式,但在客观上始终没有走出苏联模式的局限。④参见孔寒冰:《苏联模式在中国是如何被强化的》,《俄罗斯研究》,2002年第4期。虽然没有在共和国成立的前三十年走出自己建设社会主义的新路,但这个时期探索的历程仍然有着重大的意义。王绍光总结了改革开放前30年探索的成就,指出在硬件上,毛泽东时代为我们建立了一个独立、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在软件上,通过大量的思想改造和运动消除了社会内部存在的“分利集团”。这种平等的结构对于推动改革有着极大的帮助。⑤参见王绍光:《坚守方向、探索道路:中国社会主义实践六十年》,《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作为一个改革开放之后形成的概念,中国模式的产生来源于对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探索。习近平同志在评价中国道路时特别强调“这条道路来之不易,它是在改革开放以来的伟大实践中走出来的,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六十年的持续探索中走出来的。是在对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悠久文明的传承中走出来的,具有深厚的历史渊源和广泛的现实基础。”⑥《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234页。

三 、 科学理解中国模式社会主义性质的四个维度

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性质体现在其既坚持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又根据时代特色赋予了其鲜明的中国特色。本文尝试从中国模式的三大支柱——政治、经济、社会以及贯穿中国模式的轴心——中国模式的价值导向四个维度来辨析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性质。

(一)以人民为中心建构社会主义民主

在科学社会主义创始人那里,认为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21页。。在巴黎公社的实践中,马克思发现了实现无产阶级民主的实现形式,“公社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它实质上是工人阶级的政府,是生产者阶级同占有者阶级斗争的产物,是终于发现可以使劳动者在经济上获得解放的政治形式”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2页。。建设一个不同于资本主义民主的无产阶级新型民主,正是科学社会主义创始人的毕生追求。这种新型的民主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无产阶级民主制是建立在实现社会解放基础之上的;无产阶级民主是多数人的民主;无产阶级民主是最终能得以实现的民主;无产阶级民主是趋向最高类型的民主。②参见《政治的逻辑——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原理》,王沪宁等著,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36-238页。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革命,和以往革命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完成了中国历史上最深刻的社会变革,真正实现了最广大人民的当家做主。关于人民民主的历史基础和内在属性,毛泽东曾经有过阐述,“只许为一般平民所有,不许为资产阶级所私有的国家制度,如果加上工人阶级的领导,就是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制度了”③《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77-1478页。。林尚立教授认为,这种人民做主的民主形式,在具体运行中体现出了四大原则:国家权力行使的人民性原则,即国家权力不仅属于人民,更由人民来掌控和行使;人民做主的整体性原则,即人民作为整体力量来掌握国家权力;人民整体的一致性原则,即人民内部虽然划分为不同的阶层,但整体的利益是一致的;人民联合的凝聚性原则。④参见林尚立:《建构民主——中国的理论、战略与议程》,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61-62页。正是人民民主的运行原则决定了协商民主成为人民民主的重要实现形式,因为在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是人民民主的真谛。⑤《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73、50-51页。相比于西方的票决民主,协商民主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独特优势和重要形式。这种民主建设不仅立足于“程序”和“形式”,更立足于“内容”和“结果”。习近平同志在庆祝人民代表大会成立60周年的讲话中,特别强调了评价一个国家政治制度是不是民主的、有效的,主要看国家领导层能否依法有序更替,全体人民能否依法管理国家事务和社会事务、管理经济和文化事业,人民群众能否畅通表达利益要求,社会各方面能否有效参与国家政治生活,国家决策能否实现科学化、民主化,各方面人才能否通过公平竞争进入国家领导和管理体系,执政党能否依照宪法法律规定实现对国家事务的领导,权力运用能否得到有效制约和监督。⑥《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第73、50-51页。

(二)把政府和市场结合起来的经济模式

在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未来社会经济发展的设想中,公有制和有计划的组织生产被放到了一个突出的地位。但是,马克思一方面坚定不移认为未来社会主义社会应该实现公有制,另一方面又要在“协作以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看似矛盾的两者其本质上是统一的,因为马克思设想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应该是全社会共同占有、共同管理和使用的,这种所有制一方面是公有的,另一方面也是个人的。⑦参见张光明:《社会主义思想从西方到东方的演变》,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5页。而至于说到社会生产的计划化,也是马克思基于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中竞争的无效率性所提出的,计划的必要性和程度始终要与生产力的发展相适应。而中国模式在所有制方面呈现出的特色,突出体现在中国经济结构由四大基本模块组成。第一是国家对土地的控制权和民间对土地的使用权;第二是国有的金融和大型企业及事业机构;第三是以家庭和中小企业为核心的自由的劳动力市场;最后是以家庭和中小企业为基础的商品和资本市场。这种兼顾和“国”的部分和“民”的部分的经济模式,恰恰正是中国经济崛起的奥秘之所在。⑧参见潘维:《中国模式:解读人民共和国的60年》,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12页。一位外国学者认为“党的领导集体和国家的领导机构都不信奉自由主义,这不仅是信念的问题,而是他们从国有经济中取得了地位、政权和成功”①参见王新颖主编:《奇迹的构建:海外学者论中国模式》,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版,第108页。。忽略了这一点,就无法解释中国模式在经济增长方面惊人的表现。而在通常学术界的研究中,通常只看到了非公有制经济在繁荣市场、增加就业方面的积极作用,而忽视了公有制经济扮演的重要角色。在处理政府和市场关系上,我们虽然以建立市场经济体制为改革目标,但是受社会制度的影响,市场经济必然呈现出一种新的形态。把中国在发展上的奇迹仅仅归结于市场化改革,并不是科学分析问题的方法,是对中国经验片面的总结。实际上,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能够实现经济上的腾飞,是因为我们既注重发挥政府作用构建后发国家实现跨越发展的优势,又善于利用市场这个手段来实现经济发展目标。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对于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上我们特别强调:“经济体制改革的核心问题仍然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②《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75页。在市场改革上,我们提出“大幅减少政府对资源的直接配置,推动资源配置依据市场规则、市场价格、市场竞争实现效益最大化和效率最优化”③《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北京:学习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62页。。但是,我们同时也更加强调更好发挥政府作用,通过有效的政府治理、科学的宏观调控、新型的举国体制、负面清单来保障市场经济的良好运行。④郑有贵:《处理政府和市场关系的中国经验》,《当代中国史研究》,2016年第1期。应当说,正确处理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恰恰是中国经济发展模式最鲜明的特色。

(三)以共享发展取向的社会建设

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社会主义社会的发展,就是要试图去解决人与人、人与自然以及人与社会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基于商品为本位的资本主义社会,社会关系的全面物化,造成人们和自己的劳动产生异化,进而导致自然环境的恶化和社会的贫富分化,而这些都是社会主义社会要力图克服和避免的。马克思固然重视生产力的发展,但他更重视生产力发展是否能够让最广大人民共享。在对印度问题的分析中,马克思强调:“英国资产阶级被迫在印度实行的一切,既不会使人民群众得到解放,也不会根本改善他们的社会状况,因为这两者不仅仅取决于生产力的发展,而且还决定于生产力是否归人民所有。”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61页。可以说,能够让最广大民众共享发展成果,是区分不同社会制度的重要试金石。在经历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阶段后,社会建设被我们提上了重要日程,而社会建设的目标指向就是实现共享发展。邓小平不仅强调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更强调要通过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在党的十三大上,我们强调共同富裕、共同发展是中国发展的基本原则;党的十五大提出人民共享经济发展成果,党的十六大更是提出“要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促进社会的全面进步,保证人民共享发展成果”⑥《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6页。。在党的十七大上,我们将共享发展上升为整个国家建设和发展的基本原则。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在深化改革的过程中,把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增进人民福祉作为改革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上,我们正式提出共享发展的理念,并对实现共享发展的战略进行了部署,提出要通过增加公共服务供给、实现精准扶贫、提高教育质量、建立更加公平更加持续的社会保障制度来把共享发展落在实处。

(四)中国模式的价值取向

在对中国模式的研究中,已经有学者认识到了现有对中国模式社会主义性质的解释比较乏力。如果我们从制度和体制的角度来看,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在公有制、计划经济、按劳分配的制度上都有过改革,甚至是根本性的突破;如果从指导思想的层面来论证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性质,我们可以看到正是在中国模式的开创过程中形成了我们的指导思想;如果从发展成就来看,中国虽然在改革开放以来取得了巨大经济成就,但是与主要资本主义国家还有着巨大的差别。①参见轩传树:《大转折——中国道路社会主义本质论》,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4年版,第42-45页。上述的几种解释方式之所以显得乏力,根源在于对社会主义本质问题的模糊不清,或者把社会主义的特征和社会主义本质相混淆。辨析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性质,必须重新回到社会主义本质上去。

社会主义的产生,是对近代社会发展进程中产生问题的回应。当社会主义首先诞生的时候,其针对的是个人主义,提倡以和作为基础、大众福利为目标的一种管理体制。②[英]柯尔:《社会主义思想史》(第一卷),何瑞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第10页。伴随着工业化进程的来临和资本主义的兴起,其批判矛头指向了资本主义本身,而这种批判首先是来自价值层面的,虽然资本主义社会创造了比以往一切社会更要多、更要大的生产力,但是却导致了人的异化和贫富分化。虽然科学社会主义的“科学性”体现在其严密的哲学分析和详细的经济学来论证社会主义,但是我们不能忽视其“价值性”的存在。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史上,长期把社会主义的特征和社会主义的本质相混淆,过分从制度上界定社会主义而忽略社会主义的价值关怀;体现在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观忽视了科学社会主义方法和价值,将马克思主义设想的社会主义特征作为最高准则;正如英国工党理论家克罗斯兰说的那样:“人们不是用社会主义这个词来描述某种社会已经体现该社会本质特征的某些价值,而是用来描述达到这种社会某些特征或者手段的具体政策。③[英]克罗斯兰:《社会主义的未来》,轩传树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63页。改革开放以来的历史进程,从表面上看我们放弃某些“制度”上的社会主义,但事实上我们离社会主义的价值更近了,体现在我们对社会主义本质的新概括,把目标放在了首位,从最高层次揭示了社会主义的本质,实现了在价值基础上的制度、道路和理论的统一,确立了以人为本、以社会为本、以劳动为本的逻辑起点,以人的自由发展为目标的逻辑终点。④胡振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首先是一种价值》,《探索与争鸣》,2013年第8期。可以说,我们在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原则的基础上,实现了制度与价值的统一。

四、构建中国模式研究的“社会主义”话语

研究中国模式的社会之维,不仅能够认清中国道路的性质,不会轻易受到国外学者在一些研究概念和范式上的误导,更可以为深化我们对中国模式研究提供科学的方法。辨析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性质,有助于构建中国模式研究的社会主义话语体系,增强中国模式的国际影响。

(一)重构现代化理论的社会主义之维

想要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必须构建实现政治话语、学术话语和大众话语三者的有机统一。对于研究者来说,需要运用学术话语来阐释中国模式的内涵。在运用现代化理论解释中国模式的过程中,要看到现代化背后的社会主义属性。社会主义不仅可以理解为理论和制度,更可以看作为一种道路,一种落后国家实现现代化的道路。巴林顿·摩尔在《民主和专制的社会起源》中曾经分析了人类社会实现现代化的多种路径,并强调不同国家在现代化发展路径上有着不同的道路。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能够成功实现社会主义革命,这已经成为了不争的事实,但是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能否开辟出一条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这的确是一个新的挑战。中国模式既是落后国家发展社会主义的新途径,更是后发国家实现现代化的新道路。西方学者马丁·雅克认为世界上实现现代性的方式绝非仅仅只有西方模式,未来世界不仅存在一个占主导地位的西方现代性,还有许多其它的现代性。①[英]马丁·雅克:《当中国统治世界:中国的崛起和西方世界的衰落》,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第115-118页。而在中国,资产阶级现代化道路的多次流产使得中国人逐渐把社会主义作为实现现代化的一种路径,这就注定不仅中国的现代化模式有着强烈的社会主义属性,中国的社会主义明显也带有着现代化的导向。从这个意义上讲,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和西方的现代化相比,在社会历史条件下,产生了两个本质的区别:作为一个后发国家的现代化和作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现代化,尤其在第二个层次上使得我们的现代化有着更特殊的内涵。②赵甲明、韦正翔:《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18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9页。这就要求在现代化的过程中要克服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的严重扭曲,要求避免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的灾难,要求在现代化的每一个阶段都能够使得社会各个阶层都能享受到现代化所达到的文明成果,最终朝向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③赵剑英、吴波:《论中国模式》,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7页。但是,中国的现代化仍然不能脱离世界现代化的进程,同时要吸收借鉴其它国家的先进成果;而中国的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不仅能够承担现有的政治和社会任务,而且也符合中国的政治传统。只有把现代化的社会属性说清楚,讲明白,才能更好运用这个理论来讲好中国的故事。

(二)关注中国模式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的意义

中国模式的兴起,有着自身的时代特色,这体现在中国模式兴起于和平与发展的时代,兴起于新科技革命时代,兴起于东亚崛起的时代。④孙代尧:《世界历史视野下的当代中国发展道路》,《武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5期。中国模式的兴起不仅有着强烈的世界历史背景,更有着深刻的世界意义。中国模式的发生即使不存在类型意义上的普遍性(即作为一种发展模式的推广),也存在因果意义上的普遍性,即中国是一个超大型的国家,其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对整个世界产生影响,即使这种模式不可复制。⑤童世骏:《中国模式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社会观察》,2011年第5期。早在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就认为中国的社会主义将为世界总人口占三分之一的第三世界走出一条路,更重要的是向人类表明社会主义是必由之路。⑥《邓小平文选》(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25页。习近平同志指出:“所谓中国模式就是指的中国人民在自己的奋斗实践中创造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强调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从世界社会主义源头讲起。⑦《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109-118页。这就为我们提出了一个新的研究课题,即把中国模式置身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中进行观察。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模式兴起成功地有力地促进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复兴,特别是它为经济文化相对落后的国家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提供了一种方案,用实践解决了社会主义理论中许多难题;另一方面,中国模式的兴起也塑造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的新形态,即当代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使命不再纯粹以批判资本主义为目标,而以实现自身的发展和完善为使命;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不再唯书不唯上,而是以实践出发来实现自身发展;当代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不再孤立和封闭,而是在对外交往中走向开放和包容。⑧蒲国良:《世界社会主义视域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学与研究》,2008年第8期。从世界社会主义发展的总体趋势来研究中国模式是下一步深化研究的方向。

责任编辑:凌 雁

*本文系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国模式研究”(14AKS008)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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