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故事的“上帝”

这个练习的灵感主要来自美国作家Joanna Bannden的《架构完美的短篇小说：如何创造饱满的故事情节》。事实上，在接下来的小说教学中，由于时间与学生能力的限制，我们也只能走短篇小说甚至是微型小说的路线。“完美的短篇小说”这个概念实在太吸引我，虽然看起来在小说教学第一课就去谈“完美”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从一开始就努力捕捉短篇小说的正确方向，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在对短篇小说的理解上，我很认同Joanna Bannden的观点。她认为短篇小说和诗歌所拥有的共同点比它和长篇小说的共同点更多，它们都应该是一种聚焦于某个主要话题的完整经验。而一部优秀的短篇小说之所以能从一般作品中脱颖而出，关键在于其紧凑的结构和强烈的戏剧性，从而让读者得以从主人公的经历中看到一个完整的、令人满意的故事。

一、叫醒创意

在开始小说写作课前，学生们的写作正处在一个低谷状态，主要原因是上一次的纪念册写作篇幅太长，导致22个人没有上交作业。并且经历了5次散文写作课后，他们大约发现散文没有诗歌那样好玩并且简短。正如斯沃普老师所言，有时学习就是这样，不可能永远好玩。写作依然是一件颇费心力的事，不然唐朝诗人卢延让也不会说“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这种话了。

但对于小说写作，多数学生还是充满了期待。部分原因大概是我前期投放了一个“虚假”小说写作“广告”——小说让你成为故事的上帝！我开玩笑说，在你的小说里，你可以做各种不着边际的梦，你可以決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你可以成为你的故事的上帝！于是学生们信以为真，热情满满，但其实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并非由作者决定。巴尔扎克在写《高老头》的结局时放声大哭，朋友问他为什么，他说：“我的高老头要死了。”朋友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把他写活了，他说，他必须死。显然，严肃的小说中人物是有其必然的命运的。

我残忍地把小说写作课放在了最后，作为压轴。当然，不纯粹由于学生的期待，一定程度上更是因为我的偏执，我认为小说写作是需要诗歌和散文写作作为基础的。

“小上帝”们看起来已经准备就绪。我呈现了我很喜欢的短篇小说之王欧·亨利的一句话：这世上最棒的是文字，以及它们结交朋友的方式，一个接着一个地。我告诉学生，文字是会交朋友的。

在课堂上，我做了这样的尝试——

“比如，当我给你一个词——很久，你会怎么接？”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不约而同地回答。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老师，然后呢？”

“叫吴方方——”多数学生高兴地喊了起来，把我的名字放在故事里让他们觉得很好玩。

“你们都很希望她的名字叫吴方方是吗？哈哈，那就让她叫吴方方。”我一点鼠标，下一句在投影上跑出来的句子正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老师，名叫吴方方。”

“哈哈哈——”黄森森大笑起来，这下，学生们都乐开了花。他们发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师居然被自己写进了故事，不免有些恶作剧的快感。而我的目的也达到了，让他们成为故事里的上帝，发现写故事的快乐，哪怕这种快乐是从恶作剧开始的。

“我们继续哦！如果我又写，一天早上，她的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

“我！我！”好几个学生也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写进故事里去。

“这位新同学可以有趣一点儿吗？”

“TFBOYS！”以陈佳玟为首的追星小团体无比激动地喊道，仿佛她们的偶像真的来到了教室。

“哇——发现没有，写故事可以很开心哦，你的偶像马上可以变成你的主角。”

“幽灵——”果然是戴亦韵的口味。

“蛤蟆！蛤蟆！”秦一诺声嘶力竭地喊着。

“一条龙！”戴亦歆也是奇幻派。

“柯南！”黄森森举手说，看来她是个侦探迷。

“哇！好怕！柯南一来肯定就有命案了。”我调侃了一下黄森森。“大家发现没有，我们这个故事是从同一个起点出发的，但现在可以根据同学们的想法延伸出很多不同的路径，从而写出属于每个人的独特故事。”

“在我的故事里，这位新同学是一只蟑螂。”我说，“同学们，我们来写一个故事吧。把你的铅笔拿出来。”“于是这只蟑螂拿出了自己的铅笔，一支很小很小的铅笔。”我顿了顿，看见谢华枫笑着把两个手指捏得很近，比划起蟑螂的铅笔来，林庆晓则比划出一支巨大的铅笔。

“尽管我们写的是蟑螂，我们的细节仍要根据事实来描写哦。林庆晓，你比划的应该是大象拿的铅笔吧。”林庆晓耸耸肩膀，咧嘴一笑。“吴老师对班上的同学说，他们的铅笔都像是魔法棒。这只蟑螂听到后很惊讶，他拿出铅笔对着吴老师挥舞，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这下又激发起了他们恶作剧的小心思。他们哄堂大笑，各喊各的答案，直到我示意他们举手发言，他们才稍稍冷静下来。

“一只青蛙！”“一只蟑螂！”“一坨屎！” “放屁虫！”“男人！”“一支铅笔！”与其说他们是在激动地猜测，不如说是在快乐地恶作剧。

“回到前面的话，我们的笔就像是一支魔法棒，可以创造任何你想要的事物。在你的故事里，你就是上帝，可以创造一切。我也希望同学们记住刚才的练习，这就是语言的法则，就好像文字会觉得寂寞，它们会悄悄地叫你把其他的文字放在它们的身边。所以不要担心写不下去，我们只要勇敢地创造，就一定可以写好！”

当然，架构一篇完美的短篇小说，除了需要热情，必然还需要一些小说创作的常识与技巧。学生们在阅读课上已学习过小说三要素：人物、情节、环境。我特意展开了对情节的分析。

“一名士兵被要求向某人开枪，于是他执行了命令。这个情节怎么样？”我希望以直观的方式让学生思考什么是吸引人的小说情节。

“太简单了吧。”众生拉长声音说。

“不够曲折。”戴亦歆又补充了一句。

“很好，你抓住了情节很重要的一点——曲折。我们可以回想一下我们所看过的电视、电影或者小说中的情节，它们之所以能吸引我们看下去，就是因为主人公曲折跌宕的故事牢牢抓住了我们。比如你们喜欢看的《喜羊羊和灰太狼》，如果灰太狼一进羊村就吃掉了全部的羊，或者羊一开始就打败了狼，那么这个故事就立刻结束了。所以才会有灰太狼总会讲的那句话——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如果不回来，这个故事还怎么继续呢？”

理解了曲折于小说情节的重要性后，我们再次把目光聚集在之前的例子上，我请学生把这个没有吸引力的情节改造成一个有价值的小说情节。

秦一诺提供了一个思路，把“某人”改成他的父亲或母亲。我表扬了这个改动，这样一来，小说的内在冲突就马上显现了。张浩然建议在中间加上“他想违抗命令的一个情节”。龚雷坚则觉得可以在末尾加上“枪下留人”，从结尾处进行延伸，像是过去无数电视剧里“刀下留人”的桥段。华锦则觉得可以在“某人”身上下功夫，让“某人”武功高强，结果反而打死了士兵。

陈佳玟则把“某人”设定成一个曾经救过这个士兵性命的战友，并假设他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把受伤的士兵从战场上背回战壕，但是现在士兵必须执行命令，杀害他的救命恩人。无奈之下，他选择把恩人杀害，然后再自杀。她随即模仿“某人”中弹时身体颤抖的样子。大家都被她的滑稽表演逗乐了。

戴亦韵把“某人”设置为一个被俘虏的女子，在军营生活期间，她与士兵暗生情愫。他们原本决定私奔，逃出军营，却被阻拦下来。最后士兵被要求枪杀他的爱人来表现忠诚。他执行了命令，同时也自杀了。

双胞胎姐姐戴亦歆则把“某人”设定为士兵的双胞胎弟弟。由于命运捉弄，他们一个当了士兵，一个则为生活所迫沦为盗贼。在做了很多坏事后，盗贼弟弟被捉住，给他行刑的正是他的哥哥。士兵的脑海中闪现无数童年时代的画面，不忍枪杀弟弟，卻又无可奈何。

学生们构思情节的能力让我很是吃惊。与此同时，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一篇好小说，需要怎样的情节了。

二、他山之石

我让学生们闭上眼睛，去捕捉一个自己最想写的故事。五分钟后，我请他们用一句话写下故事的主要内容。比如，阿雅二十三岁了，稍微独立了，不需要被母亲过分保护了。我希望这个故事是饱含着情感冲突或者矛盾的。然后，我请学生确定视角的主人公。视角是小说叙事中极为重要的问题，就像《城南旧事》的高明之处在于通过英子的儿童视角来叙述故事，学生的故事同样需要叙述视角的确定。

等内容与视角都确定下来后，就要思考“故事该从哪里开始”的问题了。葛红兵教授说：“内容上的好作品应有情感的驱动，技术上的好作品应从一个难题入手。”Joanna Bannden则认为，故事开始的地方应当是情感问题濒临紧急关头的时刻。其实两者描述的情境是趋同的，一个难题必然意味着现实与情感的双重挤压。当然，难题不仅是故事开始就存在，还应当贯穿故事始终。正如葛红兵教授所言，要让人物迎难而上，让难题变困境，甚至是绝境，如此，最后的反转才会来得震撼。

为了更好地解释“难题原则”，我给学生讲述了一位朋友的爱情故事。在上课前一天晚上，我参加了他的婚礼，可以说，这是一场最感动我的婚礼，因为他有一个我生活中遇到的最感人的爱情故事。我的朋友与妻子经历了十年的爱情长跑，期间遭遇了所有亲人的反对、异地恋以及现实的经济问题等经历。而我的朋友又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早年出轨，与母亲离异，母亲被祖母赶出家门，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母亲含辛茹苦地靠打工挣钱养活两兄妹。他自己做过诊所医生，后来又去一家企业工作，省吃俭用买房，却又由于经济纠纷被迫卖掉房子，负债累累。在诸多坎坷艰难之下，他们终于克服重重阻力，解决经济等现实问题，最终得到双方家庭祝福，步入婚姻殿堂。可以说，正是一个又一个难题造就了这段爱情佳话。

我承接之前内容，给出示例：阿雅要去参加一个生日派对，并告诉母亲比她年长的男友会在凌晨一点多送她回来，母亲对此很不满意。对于母亲的不信任，阿雅很生气。学生们也开始同步设计自己故事的开始。

那么，接下来，如何制造故事的矛盾呢？矛盾将构成故事的主体部分，而且也是故事中至关重要的部分。叙述者应当清楚地知道，此处必须确保叙述的紧凑、快速，从而将读者的注意力牢牢抓住。对此，我呈现的示例是：阿雅向母亲妥协午夜十二点回家，但是男友劝她反抗母亲，再多待一个小时，可到了时间阿雅发现男友仍不愿离去。派对变得混乱不堪，她十分害怕，想要回家，但做不了主。她需要母亲的帮助！我继续给了学生十五分钟去为自己的主人公制造矛盾。

最后，就是如何解决问题了。结局不一定非得皆大欢喜，也没必要串起所有线索，但主人公在故事中必须继续前行。我提供的示例故事的结局是：阿雅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匆忙赶到并把她带了出来。母亲不仅没有批评她，反而非常通情达理。母女达成一致，要一起努力，让阿雅逐步成长。虽然那些规矩照样存在，但是阿雅不再怨愤了。

为了给学生一个直观的整体印象，我帮学生找了一篇微型小说来借鉴参考，并在阅读过程中结合之前的几个写作要点穿插分析。我提醒学生，刚才列出的只是一个故事骨架，故事的血肉还需要用更多的细节来填满。

弯弯的月亮

袁炳发

星子的老师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漂亮，很招星子和同学们的喜欢。一天，老师在课堂上向同学们提问，老师问：“同学们，弯弯的月亮像什么？”学生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像——小——船儿——”年轻的教师听了同学们的回答后，高兴地说：“好，同学们的回答很正确。”

这时，坐在前排的星子举起了手，可是老师没有发现，星子就仍举着手，还喊了一句：“老师”。老师听见后说：“星子同学，有什么问题请讲。”星子站起来，眨动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说：“老师，我看弯弯的月亮像豆角。”老师听完星子的话一脸的不高兴，她对星子说：“你的回答是错误的。全班同学都说弯弯的月亮像小船儿，你为什么偏偏要说像豆角呢？难道就你特别有见解吗？”

班上的同学一阵哄笑，星子的眼窝里满是泪水。回到家后，星子把这件事告诉了曾做过小学教师的奶奶。奶奶说：“星子，老师的批评是正确的，弯弯的月亮是像小船，我从前教过的一批又一批学生，他们也都是这样回答的。”星子听完奶奶的话，眼窝里又一次含满了泪水。这件事情以后，星子开始变得少言寡语，她很不喜欢这位年轻、漂亮的老师，在课堂上再也不敢向老师提出“特别”的问题……

很快，几年过去，星子考入一所师范学校；又很快地，星子从这所学校毕业。她回到故乡的小镇做了教师。走上讲台的第一课，星子老师穿着朴素、整洁的衣服，笑眯眯地说：“同学们，在讲课之前，我首先提一个问题——你们说，弯弯的月亮像什么？”静默一会儿后，学生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像——小——船儿——”星子老师没有说同学们的回答是否正确，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像探视器似的在同学们的脸上扫来扫去。接着，她又问：“同学们，有没有和这个答案不一样的？”

一个叫田菲的学生举起手，说：“老师，我的答案和他们不一样，我说弯弯的月亮像豆角。”星子老师听后很高兴，说：“田菲同学的回答正确。当然，其他同学的回答也正确。我只是启发同学们在回答每一个问题时，应该大胆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多想出几个答案：比如弯弯的月亮除了像小船儿、像豆角之外，还像不像镰刀、弓？”学生们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星子老师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种从心窝里涌出来的笑容。

……

几十年后，已退休闲居在家的星子，接到女作家田菲寄来的她自己创作、刚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弯弯的月亮》。星子急忙翻开书，见书的扉页上这样写道——

赠给最优秀的老师星子：

感谢您没有扼杀我少年时期富于想象力的天性……

您的学生：田菲

星子看后，脸上又浮现出当年那种很愉快的笑容。

三、思维导图

这节课承载的技巧分量还是相当多的，如何把小说三要素从概念还原成文本，尤其是演化成自己故事的血肉，依然颇具难度。对此我选择了Joanna Bannden的做法，用清晰可视的步骤与示例牵引着学生写出一个故事骨架，然后让学生根据自己的故事予以丰满、填充。

《成为故事里的“上帝”》思维导图

1.确定你要写的故事。

2.选择一个叙述视角。

3.确定好故事从哪里开始（现实难题）。

4.制造故事的矛盾。

5.解决故事矛盾。

四、习作反馈

在第一篇小说写作中，很多学生对小说积蓄已久的热情都得到了充分释放，这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多数学生选材广泛而独特，都能根据自己的喜好写出自己内心最希望讲述的故事。如，戴亦韵写了海神的故事，叶州讲述了飞虎队执行任务的故事，吴自骏写了侦探小说，朱姝叙述了一个杀手的故事，而林俊則讲述了一个坏孩子自我转变的故事，何璐瑶讲述的是一个人类到鼠界一日游的故事等等，可谓精彩纷呈，各有千秋。

第二，在习作篇幅上，也充分体现了学生们的创作热情。以往的字数问题已经不再是一个困境，多数学生都能轻松地写出800字以上的小说，写作能力较好的学生基本能创作出1200字以上的小说，而戴亦歆、吴自骏、朱姝等写作水平较高的学生则写出了3000字以上的小说，字数虽不是一个高级的衡量标准，但从中也可看出学生们的写作状态是颇为轻松积极的，而这样的写作状态能帮助我们突破小说写作中的“作家障碍”，使我们建立起对小说写作更久远的信心。

第三，部分学生在小说的文体中能更好地书写自己。在原有的写作水平上提升较快，如叶州同学原来的写作水平处于中下，但在这次习作中他能将一个以飞虎队为题材的故事叙述得生动传神，拿到了A+的最高成绩，令人刮目相看。何璐瑶同学原本的写作水平为中上，在此次的小说写作中体现了非常不错的想象力，创作了《鼠界一游》的故事，细节独到而生动。

另外，在整体的故事情节设计上，一些学生比较丰富曲折，如林洪算、张伊甸、董思慧等。但也有一些学生的故事情节太过简单，比如林俊同学的故事中，一个坏孩子转变为好孩子只用了一句话来过渡，略显牵强。

在细节描写方面，一些同学已然十分到位写得很精彩，如朱姝、戴亦歆、郑姣姣等同学，朱姝在开篇描述杀手的房间时这样写道：

晦暗的房间，充斥着一种浓烈的烟酒气味。几个深绿色的酒瓶像是被人击败了似的，零零散散。风鼓动窗帘，猎猎作响。他坐在凌乱的床单上，失意的灵魂在体内不安分地发出沉闷的嗥鸣。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深绿，碎片上淡薄的光映着他的面庞。思绪像点点星火在神经末梢的导火线上灼烧着，冒出带着淡青色的丝丝烟雾，他的眼前雾霭沉沉……一旁的茶几上，被烟头抹得灰蒙且装满了香烟的烟灰缸旁，一张老态却仍俊朗的男人的照片，泛着凉薄的光。

当然，也有一部分学生在小说叙述中缺少细节，情节转化太快，导致内容比较干瘪。这还有待更进一步的训练。

是创意故事写作课，还是创意小说写作课？我曾久久地纠结于这个问题，写在此处，是对自己教学的一种梳理，也更加是一种求教。故事可以用多种方式去讲述，诗歌可以有叙事诗，散文也可以讲故事，但小说之于故事似乎是一种最自然的承载。查询小说的定义，最为普遍的释义是：小说是以刻画人物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具体的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文学体裁。而在许道军教授的《故事工坊》中，经过对“故事”一词条分缕析式地研究，他对“故事”的定义如下：故事即真实或虚构的，作为话语对象的接连发生的事件，或者从已有作品文本中抽取出来的并按时间顺序与逻辑关系重新构造的事件。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们的写作课是创意小说写作课，但出于教学的便利与学生的理解习惯，在课堂上通常会采用“写故事”的通俗表达，在此做一个简单的说明。

面向初一学生教授短篇小说创作，是我以往不曾有过的大胆尝试，因此很多教学方式与方法都还处于不成熟的摸索阶段，有待进一步在教学研究上予以完善。在第一堂课上，我的教学出发点是树立学生对小说写作的信心，给学生搭建一个成功的小说创作支架，让他们能写出比较完整甚至是成功的小说。因此我借鉴了山姆·斯沃普《我是一支爱写作的铅笔》中的部分课例与Joanna Bannden《架构完美的短篇小说：如何创造饱满的故事情节》中的引导步骤，给学生提供一个具体的写作思考路径。诚如思维导图所呈现的，在极有限的篇幅内，我希望学生有步骤地开始自己的小说创作，而不是毫无章法地去胡编乱造一个无意义的故事——一线写作课的教学时间是如此紧迫，他们必须以快乐而有效的方式快速成长起来。

在这堂课上，我提醒学生必须遵循“难题原则”，也就是必须让小说在一个情感与现实难题中开始，并让难题在小说中延续。这个表达来自上海大学葛红兵教授的创意写作课。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小说创作原则，难題可以让情节更富吸引力，让故事本身更为精彩，让情感冲突更为强烈。而反观所有的经典故事，不管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还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又或者《红楼梦》，都是关于一个或几个人物冲破层层难题，最终得到或者失去什么的模式，而把握这样的难题原则，显然能让学生从一开始就走在小说创作的阳光大道上。

另外，我也惊喜地发现，一些散文功底不错的学生在小说创作上自觉地使用了大量的细节描写来丰富故事情节，使人物形象十分饱满，小说的内涵也较为充沛。我以为，这与他们之前在散文及诗歌写作上的不懈努力是分不开的，诗歌写作改造了语言，散文写作充实了细节，因此在小说写作的第一课上，他们就完成了很不错的作品，值得赞赏。当然，在这节课上，小说的细节还没来得及被强调，导致一部分学生只有情节，没有细节，这在以后的课堂中还需予以更多地体现。

你好，我叫黎未知

我们的青春在蹉跎中擦肩而过，那青涩的回忆祭奠着属于我们的匆匆那年。

——题记

一

“你好，我是你的同桌。”少女的唇畔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叫黎未知，你呢？”

“吵死啦！”少年沙哑而富有磁性声音传入耳中，竟带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二

“臭小子，什么时候还钱？！”

“老大，咱们别和他废话了，这种人就应该往死里打！”

深巷里，一群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正摁着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似是追债。那少年左脸满是血，妖艳刺目的红遮掩住了那冷冽刚毅的面庞，眼里尽是桀骜不驯的神色。那群混混似乎被激怒了，恶狠狠地给了他几拳，伴随而来是少年那痛楚的闷哼声。

黎未知今早刚出门就瞧见这样一幕，那被群殴的俊美少年竟是她的同桌——顾南城。她急忙躲在墙后，拿出手机，放出警笛的录音。那群小混混手中动作一滞，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喂，你没事吧？”黎未知跑过去，吃力地扶起地上的人。

“你吵死了！”那人半眯着眼睛，白衬衫早已血迹斑斑，却仍冷冷地说道。

“顾南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是我救了你诶。”黎未知皱着好看的眉毛，嘟囔着说，“算了，你别动，我打120。”

“不用。”

“可是……”

“我说了不用！”

“看你这样子，也走不了多远，你坐着等我回来。”黎未知不顾他的阻拦跑向了附近的一家药店。一会儿，她抱着一些绷带、医用棉和酒精跑了回来。

“我给你消毒。”

“我不需要，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耐烦。

“你给我乖乖坐着！”黎未知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怒意，她神色凝重地给顾南城消了毒，然后气呼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真是个不要命的丫头。”连顾南城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眼神竟不知何时变得柔和，眼底也平添了几分温柔之色。

三

“诶，黎丫头。”下课后，顾南城轻轻唤了她一声，道：“问你个数学题。”

“嗯，好。”黎未知似答非答地应了一声。

他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灿烂笑容，问道：“1920-1400等于多少？”

黎未知听了，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智障，亏你还是理科学霸呢，这都不知道，等于520啊！”她说完，觉得不对劲，猛地回头，一下子对上了他那双深邃而又带着几分笑意的眸子。黎未知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不由得恼羞成怒，骂道：“你个智障伪高冷，哼，一边去，不理你了！”说罢，便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却忽略了他眼底流露的那抹宠溺。

四

未知：

你还好吗？我搬走了，没和你告别真是抱歉。你知道的，我讨厌告别，讨厌告别时俩人抱在一起眼泪汪汪的样子，所以，替我照顾好自己。

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一个女孩，一个很傻却又傻得可爱的女孩，我管她叫丫头。她学习不好，总叫我学霸，她喜欢在数学课上睡觉，她喜欢叫我智障，呵呵，是不是很可爱？她是我的同桌，她叫黎未知。

未知，我一直在你身后。十年，等我十年。十年后的今天，我在操场的榕树下等你。

顾南城

2016年5月20日

五

十年后，黎未知来到这个熟悉的操场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青春的温度，回忆着记忆深处那个叫顾南城的男孩。

“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黎未知笑了，笑得那样好看。她回身，投入那久违的怀抱中，如呓语般喃喃道：“你好，我叫黎未知。”

[七（2）班 陈姿雅]

三石湖畔

一

传说一万余年前，妖王降世引天地撼动。天际放射的光束直入大陆，由光束中心向周边汹涌的天水愈来愈大，形成湖畔。而湖畔中央游过一对宛若玉石般剔透模样的大鱼，逆光向天际游去——人称“双鱼”。千年之前，楼兰人将此湖畔唤名“映月湖”，又在“映月湖”中央筑起祭祀台，祭祀台上因日月更迭，集结天地之灵，幻变出双鱼形状的“三石镜”，记载着全天下的前世、今生、来世……

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随水波漂到湖畔。一个身穿休闲装的男孩正坐在我旁边，满脸好奇。他蓬松的短发自然垂下，颈侧有一个淡淡的双鱼图案胎记，一双如墨般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

“我是叶霖霜，你是谁？”

“雅玛莉娅。”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水滴沿着我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地滑落到地上。我依稀记得自己来自美丽而繁华的楼兰，然后是漫天的硝烟，以及黑夜中跳跃的火光掺着飞扬的殷红色的血……

“叶霖霜，我迷路了，你能帮我找到回家的路吗？”他显然有些吃惊，一丝犹豫后释然一笑：“好哇。”我猛地抬起头，这次轮到我惊讶了……

我和叶霖霜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之中，茫茫的沙漠只有漫天飞扬的黄沙以及太阳炽热的灼烧。沙尘暴襲击了我们——看着逐渐昏暗的天空刮起大风，把地上的黄沙刮得愈来愈高，愈来愈大。一阵沉闷的燥热感涌上心口，霖霜一把拉住我就往外冲，我学着他的模样，手捂口鼻，紧闭双目，快步飞奔。

不知跑了多久，耳畔边呼啸不息的风沙声终于消散了，但我们来到了“流沙之海”！这片沙域是流动的，因此得名。在炽热的烈阳下，它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走近时就会发现这片沙地太过于平坦且寂静了。紧接着，我们所站的沙域也旋转起来，飞跃的涸鱼将我们包围，形成圆形的法阵——这些涸鱼越游越快，而沙海按逆时钟方向飞速旋转着，形成的巨型旋涡间隐约闪着一对鱼的图案，而霖霜脖颈侧的双鱼胎记正微微亮着。当回过神时，我们正倚靠在月牙形的湖畔边，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映月湖，我正是从这里离开楼兰的。

“映月湖与大漠深处的流沙之海相连……”我对霖霜说，“我似乎找到家了……”我发现霖霜有些走神，眼中带着一丝恐惧。我并未理会，放眼望去，已是满目废墟。城郭巍在，人物断绝。我知道，这就是我的故乡，那个曾经繁荣昌盛、人稠物穰的楼兰，但此时已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目之所及，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已被损坏，只有映月湖中央的祭祀台上的三石镜还微微闪烁着碧色的光芒，却也是那样的陈旧与古老……

我跪坐在三石镜前，闭目，口中呢喃着：“星辰陨落，山河无光。双鱼跃水，逆游天上。三石圣镜，倒映过往。闭目吟唱，现我国邦……”可是，三石镜没有倒映出楼兰的毁灭瞬间，却映出了我与叶霖霜的前世之缘……

二

妖王降世，万兽四散为他寻食。天空中有一处暗黑色的旋涡，仿佛捅破了的窟窿，与此同时，天洪逐渐形成一条巨大的湖畔。本应是微亮的晨曦，却暗无天日，也是那一时刻，我出生了。

我叫梦黎，其中自然有着夜尽天明的寓意。我出生在一个世代猎妖的家族，我的父母都是最优秀的猎妖师，因此他们不得不去杀敌。可有一天，母亲却再也没有回来。身为族长的父亲受母亲临终所托十分宠爱我，但我的族人却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不祥的灾星，认为正是我的出生引来了妖王的降世，虽然他们出于尊重父亲对我表示喜爱，可我却总是听到他们背地里残酷的流言蜚语。疼爱我的哥哥是族人公认的继承人，十岁便能猎杀能力极高的妖兽。预言者缪慕斯甚至妄下断言，说他在二十岁之前便能猎杀妖王！直到我十四岁生日那天，我听到他与几个好友议论父亲，议论我，我这才知道——原来所有的疼爱都是谎言，他是那样地看不起我，和其他族人一样。在他眼里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耳边再次回响起族人背地里的嘲讽与恶言，我捂着耳朵拼命奔跑……竟一头跌入湖水之中。没有人知道这湖有多深，因为从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这片水域。

水淹过了我的头顶，很闷，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知觉……当我再睁开眼时，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我旁边，他身着广袖长袍，长发随意地扎束着，面目清秀，显得高雅俊美。他是沧夜。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与他成为好友的，只是请他喝酒，把心事一溜烟地全说了。我很能喝酒，喝酒就像饮水一样简单，更别说会喝醉了。

“你会喝酒吗，沧夜？”我看着他品一小口酒后扭曲的面容，问道。他只是无奈地笑笑。我几乎每次去湖畔都能遇见沧夜，而我们总是打闹成一片。他没有与族人一般的冷眼，很自然，也很真实。却在某天，当我快接近湖畔时，看见他正倚靠在湖畔的楼阁中，隐约听到他呢喃着：“为什么梦黎会是……猎妖师……”后来，我十六岁时，哥哥对我说，他找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当我玩得开心时，哥哥却消失了。我不知道回去的路，只得找他。但我没找到他，却找到了一只妖兽——蚩尤……我奔跑躲避，伤痕累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闭目之际，隐约看见一个身影挡在我身前。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自己的房间，哥哥坐在我旁边。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诡异一笑，对我说：“是我救了你，击退了蚩尤……”但我依稀觉得，挡在我身前的不是他。后来的湖畔边，我再也没见过沧夜。哥哥二十岁那年，竟因缪慕斯的“预言”狂妄自大地带领着全族人走向妖王的领地……与此同时，我看见了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妖王——他所经之处寸草不生，生灵涂炭，山河破碎。深蓝色的及地长发，随风飞扬而显得凌乱与狂傲。冷漠而清高的金色眼眸似乎被烟雾笼罩，显得神秘而朦胧……而他模糊又清晰的面容，令我一惊，沧夜！这不是沧夜，记忆中的他不是这样的！我在心中呐喊着。我亲眼目睹了族人一个个倒在我面前，就连父亲也死于妖王的刀剑之下。父亲只留下最后一句话：“活下去！做个平常人，永远活下去！”在我面前只有满地的鲜血，那些浓稠殷红的血汇成流河，阴冷的寂寞让我害怕，更让我倍感孤独。这次又只留下我，一个人……妖王向我轻轻地走来，他那原本充满杀戮与冷漠的眼眸变得异常温柔，却令我胆战。他用轻柔而迷人的声音说：“喝酒？”我第一次喝醉了，在梦幻中想起父亲、母亲、那些虚伪残暴却又对自己那样“疼爱”的族人，以及血淋淋的战场……我哭了，哭得那样凄凉，那样无助……他一把抱住我，安慰道：“不怕，没事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是他们该死，就算用尽我全部的力量，也会为你造一个安稳的王国。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但是我的利刃穿过了他的胸膛，那又如何？我只知道，血脉相同的那些人，都死在了他的刃下……

他嘴角微微扬起，抬手拭去我眼角的余泪，柔声地对我说：“希望下次我不是妖王，你不是猎妖者……我在湖畔，等你，等你……”

三

“典礼即将开始，楼兰即将复苏。而你们蚩尤族人的罪行，将在映月湖上，千年的蓝色月光下，接受最公正的审判……”神圣的声音悠悠传来，我猛地睁开眼，用手拂去眼角落下的泪珠。

回眸望去，“母亲！”我惊喜地大叫，“原来你还活着。”但母亲却板着一张严肃的脸，目光透过我，落在霖霜身上。“妖王之死，万兽聚灭，但蚩尤与他的九黎族人依旧活着……而蚩尤族后人，果真还是如预言一般的来了，是吗？”

霖霜把头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微微张开嘴：“是……我是蚩尤一族的后裔，而每夜我总做同一个噩梦——蚩尤领九黎族人灭楼兰时的硝烟战火，在氤氲之中只留下破碎狼藉的楼兰，两败俱伤……当我来到这里时，我就知道这就是我梦中的楼兰。”

“千年之前，一场可怕的战争燃烧了整片大地。传说中被称为战争恶魔，曾经给天下带来灾难和杀戮的蚩尤，就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在我楼兰的大地上，屠我楼兰千万子民！”月圆之夜的月亮如此皎洁，透过一丝阴冷，在映月湖中央的祭祀台上，一个少年等待着命运的宣判……日月交替之时，三石镜发出刺眼的光芒。双鱼的轮廓显得异常清晰与明显，也不明白母亲为何放了霖霜，不知是因为三石镜的公正审判，还是他脖颈侧的微亮的双鱼胎记……叶霖霜离开了，而我选择了留下，与母亲一起守护楼兰的遗地，我对叶霖霜大叫喊：“传说当沙漠中的流沙之海以顺时针的方向转动时。映月湖将变成满月，无论分别多久，相隔多远的人，都一定会再次相遇……”

[七（1）班 戴亦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