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二十世纪美学发展与五六十年代美学大讨论的关系

2017-07-06 07:05冯宁
牡丹 2017年15期
关键词:朱光潜美学学术

中国现代美学在20世纪前半期本着强国慧民的思想,吸收西方美学思想,开始逐渐发展,可是其发展被五六十年代的美学大讨论完全中断,苏联美学取代了西方美学,现代美学思想成果被清除,回归到苏联式的古典美学形态中。这场大讨论的发生与发展伴随着强烈的政治因素,并对20世纪后半期的美学研究产生了深远影响,集中体现在美学研究的依附性和审美精神的缺失上。

一、跷跷板上的中国现代美学发展之路

中国现代美学可以大致分成两套学说:一套是以体悟玩味和整体观照为特征的中国古典美学,另一套是以西方哲学的具体分析和逻辑推理为特征的中国现代美学。这些美学产生的内在动机包含强烈的民族自强自尊性的强国慧民的民族精神,在反抗外在压力、寻求自强时,便决定了中国现代美学最终有强烈的民族性,是不可能完全抛弃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而仅仅模仿西方成果的,中国文人具有五千年文明沉淀下来的大国傲骨。

这就造成了一种局面:在外在压力强盛时,国内美学主流研究方向纷纷把目光抛向西方研究成果以求新生——甚至不惜囫囵吞枣以求革新;在外在压力减弱(国力强大)时,国内美学主流研究方向又纷纷回过头来寻找民族个性,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找自己。就像有一座许多人走来走去的大型跷跷板,左右两端分别是中国传统文化和国外哲学美学,外在压力强盛时大家主流靠右,有站在端点全部模仿接纳国外美学的、有站得稍微靠左融合一点中国传统审美的、有站在中间两方面结合来研究的、也有少数人的学问更接近中国传统文化。反之亦然,当国力强盛,这座跷跷板过分偏右时,人们总会有民族文化遗失危机感,学术研究方向自然也走向左边,恰如近期有大批疾呼国学丧失的声音,又如季羡林先生关于“美学的根本转型”的倡导。

上面是从20世纪初中国美学萌芽伊始就决定的大趋势,而这种跷跷板式的发展趋势却又因为政治因素多了一层特殊性或作用力。如上文所讲,中国现代美学的发轫,内在动机是强国慧民,这就扰乱了学术研究应该具有的单纯性,支撑中国现代美学研究现状的这个跷跷板的基点就成为政治和国情,兼得中国传统文人“无不欲兼为政治家”的思想传统,导致政治因素可以同样走上这座跷跷板并扮演了磁石一般的角色。

中國现代独立研究的美学,发轫于王国维、蔡元培等人的中国现代美学思想,并于五六十年代美学大讨论时期完成转型,随着80年代再一次的美学热,90年代以后多元化美学的发展,中国现代美学研究才有了初步的轮廓。在这个过程中,政治因素的影响力一直潜移默化地干扰整个学术的进程,特别是在20世纪50年代愈演愈烈,已然公开左右了中国美学研究的是非标准。学术研究被其推上了一条非苏联非马克思不可的道路,这就中断了之前国内部分学者对西方一些强调审美主体的美学理论研究,强制性地把美学讨论范畴划分到唯物主义世界观之下进行,特别是朱光潜先生的自我批评以后,国内美学界更是一片谈唯心变色的景象,美学四大派也都是打着唯物主义的旗帜瑟缩地进行“讨论”。但是作为中国第一次正式的美学大讨论,它的影响力十分巨大,即使是80年代历史理论性的美学本质论主流也是对大讨论中唯物认识论的美学本质论主流的反思或坚持。及至90年代,中国美学研究这座跷跷板是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一个方向,它的发轫动因决定了它必将回溯到中国古典美学中,寻求生命的本源和民族性的本源,而五六十年代乃至,80年代美学研究由于政治因素过分强调唯物主流观,90年代后随着国家改革开放的进行也被重重地反弹回来,这两个因素共同构成了90年代以来主要针对实践美学异军突起的三个美学现象,这就是众所周知的超越美学的兴起、审美文化研究的兴起和中国美学“中国化”的强烈要求。总体而言,中国美学过去百年发展历程中,成绩、失误与局限并存,对存在的问题需要当代不断加以弥补和纠正,并查找瓶颈,寻求突破口,推进美学有实质性进展。而寻找中国现代美学的主要失误所在,应当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学大讨论中加以追溯。

二、五六十年代美学大讨论的发生及其影响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发动的这场美学大讨论的目的是要在中国建立马克思主义美学。朱光潜先生于1956年6月写了一篇《我的文艺思想的反动性》,并发表于当年《文艺报》第12号上,文中针对其建国前出版的美学代表论著《谈美》《文艺心理学》中涉及的所谓唯心主义思想展开了自我批判。而《文艺报》方面对于朱光潜的自我批判文章非常重视,并特意加有编者按语,其中指出朱光潜先生的美学思想是唯心主义的,其批判文章表明了其能够抛弃旧有观点并获取新观点,为此做出了巨大努力。同时,《文艺报》明确此后会陆续刊发美学方面讨论文章等。在朱光潜发表此文以后,《人民日报》《新建设》《哲学研究》等重要报刊也先后有许多相关文章发表,均都以批判朱光潜先生的唯心主义美学为主线,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一场广泛而持久的美学大讨论。

在这次大讨论中,美的本质即什么是美、什么是美感成了大家关注的主要命题,建立这种美学的本质论的哲学构造也进一步奠定了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不断演变发展的美学视点。值得特别关注的是,这段时期的美学大讨论,又不是印象中所谓思想解放潮流那样做到彻底的“百家争鸣”。美学家虽然都严密地固守着自己的学术阵地,甚至表面上能杀个“你死我活”,学术格格不入,但是实质和根本上呢?无疑是一种站在唯物主义的角度上批判和反思唯心主义罢了。毫无疑问,这里面不置可否掺杂了政治压力成分,新中国成立以来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马克思唯物主义世界观伴随着国内政治思想的空前统一,深深渗透在每一个国人甚至于美学家的头脑中,无论是否真的认同,在建国后文化产业首次振兴的时刻,必须毫无理由地加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思想基础——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此时的美学界以然默认了“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的要求。再加上苏联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老大哥”,国内学者自然下意识地去看齐苏联学者,这其间又自然首推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人的美学浪潮。从本质而言,这就是苏联美学思想与西方美学思想展开的争战,而争战中的主将就是蔡仪,使其更加具体地得以证明。本次美学论争出现了三个结果:其一是苏联美学开始取代西方美学,并由此主导中国美学的进一步发展;二是中国美学的现代转型过程由此被中断,同时开展清除现代美学思想,并由此向苏联古典美学形态回归;三是苏联美学内部产生严重分歧,批判朱光潜美学的思想运动转化成了苏联美学体系内各个不同派别之间的争论。张法先生分析认为,新中国的“美学四派”从严格意义而言,并没有自己独立思想,而是建立在思想之上的再思想,换而言之就是在对他人思想加以演绎深化。但是,中国学者和苏联学者并非有意进行串通,也并不存在“谁学谁,谁抄谁”等问题,二者的共同点是好像都有自己的思想,实质上又没有思想。

在美学大讨论中“美学四派”得以呈现,为当代中国美学理论格局的形成奠定基础,其影响力甚至涉及20世纪后期。80年代开始的美学论争某种程度上延续了五六十年代的美学论争,同时其意识形态意义从中得以彰显出来。五六十年代形成的“四派美学”发展到80年代已有所进步,同时有了各自相应的理论体系支持。蔡仪先生的美学更注重反映论,其将审美视为客观美的反映活动,从而形成了反映论美学。而李泽厚先生则从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寻找到了哲学基础,就是将审美建立在实践活动基础之上,同时视审美为“人化自然”的产物。李泽厚同时还提出“积淀”说,其中将审美心理(总体文化——心理结构)视作实践的积淀物,并由此建立属于他的实践美学思想。蒋孔阳、刘纲纪等也逐步形成了實践派美学理论思想。高尔泰提出的主观派美学主要将审美和人类自由加以联系,并提出“美是自由的象征”这一美学命题。朱光潜先生也接受了实践观点,将审美看成是一种特殊实践,即艺术生产,并由此对美是主客观统一说提供了理论体系支持。80年代,各派虽然进行论争较多,但共同特点是将马克思《手稿》作为经典加以看待。李泽厚和朱光潜的美学思想实际上可以作为实践美学两大派别的代表,高尔泰也从马克思《手稿》中汲取到思想的力量。蔡仪尽管对实践美学持否定态度,认为《手稿》带有人本主义残余,但仍对《手稿》报有幻想,例如,其认为“内在固有尺度”代表了物自身之尺度。总之,80年代美学论争的主导倾向更多回归于“原初”的马克思,同时也是完成马克思主义美学内部自我改造过程。而传统马克思主义美学的非主体化倾向对美学发展以及人类解放已产生了巨大阻碍,实践美学却向主体性加以回归,同时以此为起点,重新启动了美学的现代转型运动。然而,这场转型改动不可避免存在较大缺陷,这些缺陷已引起美学界的广泛批评,究其根源就在于五六十年代美学大讨论所产生的病根:“美学学科定位上的错位、唯物与唯心的偏执与障壁、美学的全面功利化以及对待美学历史遗产的历史虚无主义态度等。”

乃至90年代,这种主客二分的“实体化”的思维模式仍然存在。马克思《巴黎手稿》近年来争论较多,其根源就是陆梅林先生1997年初在《文艺研究》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与五六十年代和80年代一样,这场论争的焦点还是集中于内在尺度是属于主体(人)的尺度还是属于客体的尺度以及怎样理解“美的规律”的客观性等。虽然参加这次讨论的人数不多,影响也较小,但是五六十年代第一次美学大讨论的影响力之久远可见一般。五六十年代美学大讨论是新中国美学的真正起点,奠定了中国美学发展的范式,是研究当代美学转型必须理清的瓶颈。但是,恰如前文中所讲过多的政治因素参与其中,这场大讨论对日后美学研究的影响越深远、越巨大,带来的负面效果自然也越多。

这些负面效果集中反映在美学学科的依附性上。学术先是依附于政治意识形态,当进入市场经济时期,又依附于市场和货币,它没有真正独立过。学术本身的严肃性已经难以成为学术的主旋律,学术所委身的主人的要求注定了学术此时只能是一个跟班。五六十年代以至80年代政治的优越性高于学术的优越性,所以美学研究便跟着政治的领向走。90年代以后,现代性的生产规律要求学术同样跟进这样高效率的生产模式,失去了学术独立精神的学者只好在这样的生产模式中忙碌,而显现为所谓的学风浮躁。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审美精神的遗忘,在失去了灵魂之后,学术委身成为市场和货币的跟班。所以,要探求中国当代美学的真正发展出路,首先要找回遗失的审美精神。

三、结语

综上所述,20世纪前半部分的美学发展主要是强国慧民的思想下吸收西方哲学的历程,而经过五六十年代美学大讨论之后,这条道路完全被中断,取而代之的是苏联化的政治美学理念,虽然80年代实践主义美学取代美学四大派的思想,但是大讨论时留下的学科病症依然存在和影响我国美学的发展道路,并延续至20世纪末期。21世纪我国美学正在转型,正向着中国古典文化、向着多元化、向着更关注人类精神层面的美学方向前进,并向着如何建设更民族性的中国美学体系前进。

作者简介:冯宁(1983-),男,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美术,水性材料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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