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长江去

○ 编剧：濮本信

作者近照

你们有这样的好军队，天下是共产党的 ！

我们共产党有这样的好百姓，天下是我们全国各民族人民的！

——题记

人物表：

陈 毅，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司令员，时年48岁。

马兆龙，45岁，回民村阿訇，船老大。

水妹子，20岁，回民。

马自正，22岁，马兆龙儿子，水妹子未婚夫。

陈毅警卫员。

[一九四九年春。

[长江北岸一个伊斯兰教的村落。

[深夜。几声犬吠，一种激战前夜的宁静气氛。

[本村落的阿訇——一个船老大从堤岸上挥手招呼大家。

马兆龙 大家先回家睡觉。要保密，对家里人都不要讲！

（他重新戴上回民的帽子）

（唱）穿黄皮军队退到江南岸，

穿灰装军队驻扎我村庄。

黄皮军队把那船儿抢，

一把烈火来烧光。

共军找船家家访，

他们千军万马要过江。

只得把残存船只沉水底。

躲过劫难再起航。

[马兆龙下。水妹子上。

水妹子 （唱）一江春水向东流，

流过冬夏流到秋。

回民苦水流不断，

好像苦日子要到头。

这样的大军没见过，

秋毫无犯睡荒丘。

以心换心要报答，

我帮大军找船舟。

自正哥去部队要报名参军，叫我到江边找船。大伯他们把船藏到哪一块地方呢？（四处寻找，拨开一草堆，发现缆绳）缆绳！是在这里。我去告诉自正哥！

[马兆龙上，脱下外衣，一下罩住水妹子头，扛在肩上。

马兆龙 哪来的奸细！

水妹子 （唔唔直叫）我不是……奸细。

马兆龙 不是奸细，半夜跑到这里做么事。不许叫，再叫，

我用牛刀宰了你！

水妹子 放下我……

马兆龙 像个女人？

[马自正上。

马自正 大大（父亲），你扛的是什么东西？

马兆龙 我捉住了一个奸细，快把他绑起来！

马自正 奸细。（揭开衣服）水妹子！大大，你看这是哪家奸细？

马兆龙 水妹子！哎哟，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哟！

（唱）未过门的儿媳肩上扛，

叫我做公公的羞得慌。

夜半三更不睡觉，

你来堤坝为哪桩？

水妹子 自正哥，有船！

（唱）缆绳在那草堆藏，

一根一条落长江。

马自正 （唱）公爹抓的没有错，

他的儿媳把奸细当。

水妹子 （撒娇地）我是哪家奸细？还不是你的奸细。你还敢笑我，你真不是东西！

（挠他庠庠）

马自正 别闹，大大看见了。

水妹子 （伸伸舌头）我以为他走了。

马兆龙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要我走，你们怎么不走？这兵荒马乱半夜三更的，还谈情说爱，快回家！

马自正 大大，你的船……

马兆龙 船，哪里还有船？胡说八道！

水妹子 （拉一旁）你大大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吃软不吃硬，我们只能巧取，不能强夺。马自正，怎么巧取？（水妹子附耳轻语）行，试试看。

水妹子 大伯。

马兆龙 嗯。

水妹子 我应该改口啊，叫大大，大大！

马兆龙 嘿……（既高兴又心不在焉地）过门以后再改口吧。先回家睡觉去。

马自正 （性急地）大大，这船……

水妹子 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大说得对，不过，我们俩的大事也该办了吧。

马自正 是呀，本来你说春节办的，可春节过了，还没办。

马兆龙 你们的大事应该要办了。可现在家里没钱啦。

水妹子 那我们打鱼卖钱。马兆龙 打鱼？没有船……马自正 那我们家船呢？

马兆龙 （怒吼）我们家没有船！

水妹子 （拉一旁）为了船，他的口封得很紧。（调皮地）看我吓唬大大！

（唱）我们的婚事不能拖，

再拖我的脸面往哪搁。

只怕那天洞房进，

我抱着……

马兆龙 抱什么？

水妹子 （唱）我抱着你的孙子见公婆。

马自正 水妹，你怎么……（水妹拧他）哎哟，……对，决不能拖了！

（唱）不该做的我已做，

生米熟饭已烧好锅。

我们出丑让人笑，

你家教不严也不得开脱。

马兆龙 你们俩个小冤家，竟做出这样事！

（唱）这样丑事要救火，

赶紧起船打鱼做生活。

（要起船）不对呀，水妹子平日正派端正，会不会……

（唱）只怕设了圈套来诱我，

还是看准风向再使舵。

你们俩讲的那个样，我觉得不大对头，前一阵我儿子为躲抓壮丁，大半年一直在外面没回家，你们没有机会……对，发生不了那事。

马自正 （埋怨水妹子）都是你自作聪明！

（唱）讹诈不成被识破，

卖了自己把丑名驮。

水妹子 （唱）生姜不亏老的辣，

他不吞诱饵足智多谋。

我娘子军败下阵来，

你去演罗成叫关吧。

马自正 好，我今天就演一出罗成战黄忠。大大，你们把船就沉在这江边，水妹子都发现了。

马兆龙 这个机灵鬼，这真是家贼难防，是的又怎么样？

马自正 大大，你是阿訇，大家都看你的眼色行事，你不献船，他们都不动。

马兆龙 正因为我是阿訇，我要对乡亲们负责。船是我们马家村人的命根子，今后我们还要活下去。

马自正 大大，我看解放军和国民党不一样，他们处处为我们受苦人着想。

马兆龙 那是他们要船，要我们当渡船工，才像哄小孩一样哄我们。让他们之间打吧，我们在汉人窝里能生存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别自惹是非。

马自正 反正我觉得他们是好人，我还要参加他们军队。

马兆龙 别胡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马自正 大大，你就听我一回，把船献给解放军。（赴堤坝要拉缆绳）

马兆龙 （大吼）不许动！今天谁要动我的船，我就和他拼了！别说你是我儿子！（拔出牛刀站在堤岸上）

马自正 大大，我是你的儿子，是你把我培养出穆斯林的骠悍和执拗，今天我一定要把船献解放军！

马兆龙 历来兵匪一家，匪不来抢你，你还要献船于匪，荒唐！

马自正 大大，这次你就错了，以后你会看明白的。现在时间紧急，你就依儿子一次！（要解绳）

马兆龙 马自正！你要一意孤行，我马阿訇就要在清真寺按教规惩罚！

马自正 马兆龙！让我帮大军渡江以后，我愿意在清真寺接受你阿訇大人的惩罚！

[双方出现激烈的对峙场面，气氛顿时紧张。

水妹子 这哪像父与子，倒像仇与敌。你们口口声声说清真寺，那清真寺还在吗？

[仿佛天响炸雷，父子二人软了下来。

马兆龙 清真寺，再也看不见你了！

（唱）清真寺与我朝夕相伴，

一草一木连我肺腑肝肠。

马自正 （唱）古兰经伴江水渔舟唱晚，

一声高一声低悠悠扬扬。

水妹子 （唱）清真寺大门朝西开，

至诚无息朝拜真主大爱无疆。

马兆龙 （唱）黄皮军进村庄烧杀掳抢，

我们不通共军也遭殃。

马自正 （唱）教规教义视儿戏，

清真寺里杀猪喝酒亵渎圣堂。

水妹子 （唱）我们聚众与其把理讲，

他以强凌弱圣堂被烧光。马兆龙 （唱）那放火军官未逃窜，

我叫他长江渊底见阎王。

马自正 （唱）杀了一人有何用，

水妹子 （唱）叫他全军覆没天下才亮堂。

马兆龙 你们讲的道理我都懂。但只怕他们是一个唱红脸，

一个唱白脸；一个抢，一个哄，倒霉的还是我们，我们马家村再受不起灾难了！

[陈毅和一警卫员上。

警卫员 首长，这里不安全，快回去。

陈 毅 （说四川方言）我说小同志，你放心，那国民党的枪子儿，胆子小，没胆量敢碰我陈毅的脑壳哟。

马自正 大大，你看陈毅司令员来了！

陈 毅 在上的就是马家村的大阿訇，我陈毅姗姗来迟，得罪，得罪。（握手）

马兆龙 （无所适从地）长官，我……

陈 毅 你这个娃娃调皮得很啦，他要参军。我说，你们马家村回民人口少，我不能要，他硬是缠着我不得脱身。

马兆龙 那国民党抓壮丁，我儿子躲得无家可归，现在他送上门去，你们还不收？

马自正 首长，我们家有船，我要带船参军，你可要收下我了！

水妹子 我也要参加渡江，别看我是女孩子，我可是百里挑一的好船工！大大，你快说呀！

马兆龙 我……我说什么呀！（蹲下抱头）

陈 毅 我对渡江船舶委员会说过，你们马家村的船不要，我的船儿够了。只是你们的船要快点儿取出来，沉久了，要腐烂的。你们没得船，来年日子怎么过呀？

马兆龙 你们都知道了？你真是掐指会算、料事如神的诸葛亮！

陈 毅 我陈毅不是掐指会算、料事如神的诸葛亮，都是老百姓帮助我们的。

马自正 首长，我对你有意见，你小看了我们回族群众的觉悟。

水妹子 首长，你剥夺我们回族群众的爱国热情！

陈 毅 哟，我的老子，上纲上线了，这帽子还不小哇，我这脑壳可顶不住哟。哈哈……大阿訇，我有一事相托，请你把我写的一封信交给当地政府。

[对岸国民党军队发射一颗照明弹，把大地和江面照得雪亮，接着一阵密集的枪响。

[小警卫员、马自正和水妹子扑挡住陈毅。

陈 毅 （诙谐地）不碍事。国民党给我们点天灯了。

[马兆龙借亮光看信。

陈 毅 （画外音）当地政府，请你们在渡江胜利后，第一桩大事，就是把马家村清真寺修复好，我陈毅拜托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司令员陈毅。

马兆龙 （马自正和水妹子同声激动地）真主啊，你真的降临了！

马兆龙 （唱）我小人之心计斤两，

他大度体恤挽乾坤。

马自正 （唱）兵匪一家要改写，

解放军和我回民心连心。

水妹子 （唱）原以为散落的回民无依靠，

今日里春风化雨草青青。

马兆龙 长官，不，首长，你们有这样的好军队，天下是共产党的！

陈 毅 应该这样说，我们共产党有这样的好百姓，天下是我们全国各民族人民的！

[热烈鼓掌！

马兆龙 首长，我要起出船，带领我们回民船队，参加大军渡江，你一定要接受我们！

马自正 首长，你一定要接受我们！

水妹子 首长，你不接受我们，我就向你抗议！

陈 毅 好！我陈毅恭敬不如从命。（又诙谐地）我怕这妹子又给我扣帽子，我帽子戴多了，不好渡江打战啰！哈哈……

水妹子 首长，我再不给你扣帽子，我们要打旗子！你看！

[马自正掏出一面红旗。

陈 毅 （念红旗上字）渡江回民船队！好，我们各民族人民团结起来，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向前向前……”军歌响起。

[落幕。

后 记

2001年4月14日，安庆市黄梅戏剧院组织我们去马家店回民村（现属安徽皖河农场三益分场）采风，当年参加渡江回民船队的渡船工现健在的马兆龙老人，向我们讲述这一故事。他还保留了具有革命历史文物价值的渡江船工光荣证书。他说，有的船工中弹牺牲，命丧大江，有的负伤流血，终身落残，我为之感动，写出这个小戏剧本。事隔十几年后，又做了数度修改。希望后来的人们能记住或是重温这一重大历史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