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宇++秦莹
摘 要:该文以傣族创世史诗《巴塔麻嘎捧尚罗》为研究对象,遴选有关建盖房屋的阐述进行解读,从而归纳出傣族房屋起源,以及从平顶草房、杜妈庵、凤凰房到高脚干阑房的演变。
关键词:创世史诗 巴塔麻嘎捧尚罗 房屋起源 房屋演变 傣族
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791(2017)05(a)-0203-03
建筑以其物质形态表达民族文化的特色,以其营造手段展现民族技艺的历史。傣族传统建筑,不仅是适应当地气候而建造的具有实用功能的物质载体,而且是凝聚傣族人民处理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理念表达。傣族创世史诗《巴塔麻嘎捧尚罗》记载祖先帕雅桑木底在宇宙初创时教会人类建盖房屋的过程,从“穴居——平顶草房——杜妈庵(狗棚架)——凤凰房”,后者已具有傣族最具特色的干栏式建筑——竹楼的样态。随着时代的变迁,傣族不仅逐步完善了本民族原有的竹楼及聚落形态,而且在11~15世纪的文化交融中吸纳了南传上座部佛教的宗教建筑形式,从而形成了既有寨头、寨心、寨尾的原始宗教主导下的民居建筑,又有奘房、佛寺、佛塔的南传佛教影响的宗教建筑之格局,居住空间和人居环境都蕴含着从传统向现代的嬗变。
1 利用自然物:萌生建房想法
在《巴塔麻嘎捧尚罗》所描述的远古时期,傣族先民最早是居住在天然的土洞或岩洞中,这些洞穴,虽具冬暖夏凉、遮风避雨、行动方面等优势,但也存在常年潮湿、不见阳光、数量容量有限等问题,特别是后来“由于大配偶/人类兴旺了/住处变窄了/土洞睡不下/可怜人们啊/只好哭丧脸/挨身挤洞外/雨来受冷/人常常害病”,因病致死的人不断增多,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疾病传染面逐渐扩大,有时一天就死上百人,哭号遍野,面对人类的不幸,帕雅桑木底腊扎心里非常难受,他痛骂天雨、怒斥冷风,组织人手把死者丢进水塘或深谷,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招致“吃肉的饿狗/啃骨的饿虎/纷纷跑拢来/乌鸦满天飞/蚂蝗搅水混/虎狼吼相咬/争吃死人肉/森林满腥臭” 。悲剧来临,人们诅天咒地,但无济于事,只好放弃幻想,“淋雨去寻石洞/顶风去找住地”,无奈风太狂、风太稠、草深坡陡滑,在这样的境况下,完全依靠大自然提供的遮风避雨的场所已经无法满足人类的需求了,具有爱心的“人王桑木底(首领,笔者按)/心痛淋雨人/可怜淋雨人/可怜受冷人/只好叫大家/先去避避雨”。并由此生发出建盖能够为人类遮风避雨的房屋的想法,在逐一落实和改进的过程中,探索了傣族建造房屋之路。
2 最早的人造房屋:平顶草房
为了让人们不再受风吹雨淋蛇咬的磨难,沉思中的桑木底“抬起头看见/树脚不远处/就在洼地边/长满麻芋叶/芋叶一片片/宽大像簸箕/把雨水挡住”,聪明的首领桑木底忽然受到启发,快步前去查看,地上的土没有被淋湿!突然心里一亮,宽大的叶子能够把雨水隔住,叶子下面的草和土才不会被淋湿,“要是我们人/用树枝搭棚/用芋叶铺盖/人住在叶棚下/雨再下也淋不着/风再吹也冷不着/这样众多的人群/不必挤在一个山洞里”。好主意与大家分享,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于是桑木底/设计叶棚架/找来四根杈/选一块地方/拱起一个棚架/用芋叶和茅草/铺在上面/盖了一间平顶草房” [ ],这样,傣族最早的人造住房——平顶草房就诞生了。虽然草房比山洞要小,但还是能够容纳急需藏身之地的人们。
3 趋利避害的智慧借鉴:“杜妈庵”
草房盖好了,桑木底领着妻子,搬进草房住,住了七八晚,日子倒也很自在,住到第十天,天气变化了,大雨落下来,打在叶棚上,滴滴嗒嗒响,“开初时/不漏雨/桑木底/躺着笑/雨越下越大/雨大风也大/忽然一声哗啦啦/叶棚漏下水/漏得无法住/雨停了许久/可其叶棚里/水珠还在滴/桑木底气又急/只得搬回山洞里”。看来这平顶草房难以抵挡暴风骤雨的袭击,只能作为天气稍好时的栖身之地,如何才能住得更长久一些呢?帕雅桑木底日思夜想,当大雨再次来临时,他不是躲进山洞,而是走进密林,遇到比较大的雨,就在大树下暂时躲雨,边躲雨边四周观察,“他见一只狗/淋雨在草地/雨中它不动/它撑着前腿/屁股地上落/雨中昂着头/尾巴拖在地/狗身变陡坡”,“风吹雨逞狂/人也难睁眼/可狗不怕淋/任凭雨多大/它坐着不管”,桑木底很奇怪,狗为什么在大雨时不找地方躲避呢?带着问题,他径直走向狗,而狗见他走进也不躲让,大有“我自归然不动”的豪气,桑木底也因此看到“狗背被淋透/雨水顺着狗毛淌/狗胸部下的土/却一滴雨也未沾”。始终在脑海中萦绕的为人们寻找更好的建盖方法在此刻忽然茅塞顿开,“想着他寻思/若把草棚顶/盖得像陡坡/像狗的坐势样/让水斜着淌/从高往低流/草棚漏不了/人住就放心”,“想好他就做/搬来四棵桩/棚柱分两对/高低有区别/两棵是高杈/两棵是矮杈”,“高杈栽在前/矮杈栽在后/依照狗坐势/盖了间草棚/称作‘杜妈奄”。由平顶叶棚到斜坡草棚的进步,改变了房屋受外力影响的方向,既是减少雨水停留棚顶时间以避免漏雨的技术改进,也是人类模仿动物趋利避害本能以利用自然规律的智慧表达。
4 民居的原初形态:“凤凰房”(烘哼)
人们搬进“杜妈奄”,不久天下雨,泼在草棚上,雨水顺着陡屋,哗啦往低处淌,没有漏进棚来,棚内地很干。看着新盖的“杜妈奄”避雨成功了,桑木底禁不住内心的欢喜,正准备为解决居住问题庆贺时,又遇到了新问题。风吹雨斜,“棚頂虽不漏雨了/可也难防歪脚雨/这时风雨斜飘来/扑进草棚里/洒在地上/雨不停飘进/棚内全淋湿/积了一滩水”,这种狗架棚虽比平顶草房进步不小,但还有一定的缺陷,难防斜脚雨。面对两次盖草棚都不尽如人意的结局,桑木底对解决住房的难题更加执着,拯救人类的意志终于感动了神灵,神变成凤凰前来相助,从高空飞下来,落在人间的草地上,刚落定没多长时间,就下起了大雨,只见凤凰“立定两只脚/把双翅伸开/形成房棚姿态”,“落在凤身上的雨水/有的从两翅上淌落/有的从尾和颈上流下”,桑木底仔细看着凤凰的模样,想出了盖房的方法,“抬来许多树木/做成许多柱/柱子有高矮/又拔来茅草/依照凤翅膀/编了无数片草排/回想凤站立姿势/盖出一间新房子”,这新房,“架在高脚柱上/让它与地面分开/屋脊盖得美/像凤凰展双翅膀/前后各一扇/左右各一厦/房檐四方垂”。为了建盖凤凰房,神灵让林中的鸟兽都来帮忙,“猴子献出头/当作木锤用/大象献舌头/桑木底首领/用它作宁掌/蚂蝗献身子/桑木底蜡扎/用它作扎蔑/把草拴在椽子上”,“还有小乌龟/它壳圆又硬/自愿做垫石”,“老龙也帮忙/愿献出长身/给人做梯架/团鱼献鳖甲/帕雅桑木底/用它作篱笆”,“白鹭飞来了/献出一双翼/让人作草片/好遮风挡雨”,“黑狗也跑来/献出脊梁骨/让桑木底王/拿做屋檐柱/小猫献下巴/老鼠献尾巴/燕子和瓦雀/身小飞得快/来帮桑木底盖房/飞到山坡上/帮人抬茅草……” “凤凰房/造成了/样式真好看/防风又防雨”,“桑木底首领/就给房取名/把它叫‘烘狠/从此人类啊/就有了住房”。“有房人心安/不怕风和雨/晚睡关房门/不怕虎来伤/不怕狼来袭/房高地下湿/人不受冷潮/身体少得病/小孩长得快/老人寿命长/人类更兴旺”。傣族先民建房,桑木底作为总设计师,依照凤凰展翅的样式设计,请各种动物来帮忙,这样的场景虽然无法亲眼所见,但是,却反映了傣族先民善于把与各种鸟兽相关部位的类似的物品用在房屋建造中,形象的比喻让建造房屋的过程立体生动,不仅赋予了凤凰房与自然万物和谐统一的灵性,而且折射出傣族杆栏式建筑的原初形态,为傣族先民提高生存质量提供了保障。
5 傣族特色建筑的形成:高脚干阑房
尽管凤凰房可以遮挡较大的风雨,但还是难以克服湿热带来的困惑,不仅要面临旁水而居的河流发大水时将凤凰房冲淹的自然灾害,而且要应付房屋与地面直接接触带来的湿热病患,为了更好地抗拒洪水,也为了少受湿热的侵袭,傣族先民用其聪明才智不断改进住房样式。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发现建房时架高柱子(高脚),将房屋整体上移升离地面,就可以让洪水在房下不受阻拦就流走以免被冲泡毁坏,也可以与湿热保持一定距离。一举两得的智慧使得傣族房屋有了一个质的提升,既很好地应对了自然环境的变数,也有效地解决了疾病带来的健康隐患,更适合亚热带的炎热气候和傣族人民传统的生活习惯。德宏瑞丽(猛卯)等地傣族的这种“高脚干阑房”样式的住房,江应樑先生在其《傣族史》中认为与西汉刘安所著《淮南子》书中所说“南越巢居”相似,即竹楼木架,上以住人,下棲牲畜,式样如一帐篷。同时,他还认为:“古代百越住宅的建筑,有一种统一的民族形式,称为‘干阑,或做‘麻阑、葛阑。傣族居室正是干阑式建筑,元李京《云南志略》载:‘金齿百夷,风土下湿上热,多起竹楼,居濒江。明钱古训《百夷传》载:‘所居无城池濠隍,惟编木立寨,贵贱悉构以草楼,无窗壁门户,时以花布降围四壁,以蔽风雨而已。近代傣族地区房屋建筑,因受汉文化的影响,有的地方仿效汉族改用土墙茅草或覆瓦的平房,德宏地区的芒市、梁河一代可以看到,而瑞丽、遮放、西双版纳全境,都仍然保持干阑式建筑”。20世纪30年代,江应樑先生到德宏瑞丽(猛卯)时见到了干阑式建筑并有较为详细的记载。随着傣族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后,德宏傣族地区干阑式建筑因建材越来越优良而更加牢固,细节的改变使竹楼更加适应炎热的环境,但总体上还是保留了干阑式建筑的民族特色。
由此可见,傣族先民的住房经历了一个演变的过程:穴居——平顶草房——杜妈庵(狗棚架)——凤凰房——高脚干阑房。每一次的演变都是在傣族先民遇到居住的相关问题后力求破题的过程中逐步寻找到解困思路的,而且体现了模拟自然物并赋予人为创造的智慧,顺应自然满足需求而建造和改造的房屋,尽管它不像现代建筑過程那样按部就班,但也经历了方案的拟定、选址、结构设计、备料、营造、使用等阶段。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设计屋顶时,傣族先民已把气候因素考虑进去,使建筑与天文有机融合在一起,体现了傣族先民独特的人居环境观念及其“天、地、人”三才观。所以,《巴塔麻嘎捧尚罗》中描述的建房过程及其之后高脚干阑房的改进,无不反映了傣族先民住所式样不断更新、结构不断合理、功能不断齐全的发展过程,也体现了傣族先民丰富的建筑科学思想和艺术创造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