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出塞曲》的吟咏技巧浅探

2017-06-19 19:37徐建顺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乐教长调席慕蓉

徐建顺

(首都师范大学 中国国学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48)

·语言与文化研究·

席慕蓉《出塞曲》的吟咏技巧浅探

徐建顺

(首都师范大学 中国国学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48)

《出塞曲》是台湾著名女诗人席慕蓉思念家乡内蒙古察哈儿盟明安旗美丽风光的现代诗。“素读”经典课程创始人陈琴用传统吟诵法创造性地吟咏了这首现代诗作,被收录在首都师范大学“中华吟诵学会资料数据库”中,作为语文教学可供模仿的样本。这种现代与传统巧妙交融的乐教实践,具有修身、达人、以及促进和谐社会构建等积极作用。

出塞曲;声韵分析;蒙古长调;诗乐合璧

一首现代诗可以采用很多种艺术形式来表现:或歌唱,或朗诵,更可以吟诵。一篇优美的韵文诗歌,仅凭朗读或朗诵难以深刻传递出其中的韵律美、内涵美,这就要借助于吟咏这种中国古代文化一直用的音乐艺术表现方式。我们的古人早就说过:言之不足,歌之。唱是因为说话有不能充分表达的地方。[1]但大家也都知道,歌唱是阳春白雪式的高雅艺术,音域宽广,且技巧性很强,有一定的难度,一般人难以胜及。朗诵作为大众化有声语言的表达形式,也具有一定的艺术性,需要朗读者调控好气息,还要灵活运用重音、顿连、节奏和语调等技巧。但由于受普通话四声调值的限制,如果没有音乐伴奏来烘托,仅凭个人本色音,很难取得感人的艺术效果。吟咏是中国古代文人圈的精英文化,音域适中,表现形式灵活,具有小众化的特征,可以突破普通话四个基本声调调值的限制,有很大的艺术发挥空间,有较大的声韵艺术突破。不仅可以吟咏古诗词,更可以拿来吟咏现代诗。因为“中国的诗歌传统,一直都是在用声音作诗。在今天,如果吟诵不打通到白话诗歌,就没有深入到孩子们的生活,没有建立起吟诵的根基,没有从心灵生发出来,那恐怕不是儒家之道。”[1]吟诵白话诗歌和现在的唱歌有一定的区别。吟诵的表达方式更多地是遵守字词组合的平仄规则,收发随意,圆转流畅,能把诗歌所有的声韵都展示出来,焕发无限的光彩。在当前推广吟诵,大智养德阶段,吟诵学界的很多老师,诸如陈琴、刘琴宜等,都在尝试用吟诵法吟咏现代诗,他们全方位践行古代诗教、乐教理念,诗乐合璧,都取得了很好的教学效果。

一、声情用韵分析

中国古代有很多以出塞为题的古诗。由于要到边防线上去戍守边疆,“出塞”一词给人一种苍凉悲切之感。现代诗中以“出塞”为题的诗作,当以台湾著名女诗人席慕蓉写的《出塞曲》最为感人,表达了诗人对塞外风光的热爱和怀念的思想感情。爱与乡愁是席慕容作品的两大主题。《出塞曲》凝聚着席慕容浓浓的思乡之情。席慕蓉的名字在蒙古语里读“穆伦”,就是“大江河”的意思。1989年,席慕蓉第一次回归大陆,踏上魂归梦萦的草原,探视当年她蒙古族父亲的草原和母亲的河。她用朴素的笔触描绘了草原阔大的美景、和谐的新貌及宽厚的内涵。2006年8月,席慕蓉在新出版的散文集兼摄影集《席慕蓉和她的草原》里倾吐她内心的情愫:我铺展着我的爱,我的爱也铺展着我。我的铺展着的爱,像万顷松涛无边无际地起伏,遂将我无限地铺展开来,反复低回。[2]

台湾的新诗界在20世纪60年代出现图象诗及类图象诗,70年代出现视觉诗,80年代开始闪烁“诗的声光”。创作图象诗及类图像诗必须有基本的绘画修养,对构图及造型了解深刻,这样才有益于创作。而席慕蓉恰巧就是一位优秀的画家。她巧妙地排列文字,这首宝塔体诗如塔之临水,形成塔影倒映这样的视觉暗示,使乡愁这一诗意的传达具有立体感,形象逼真、意象鲜明。作者爱恋家乡的情意也随波荡漾,绵绵不绝。

《出塞曲》

请为我

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谁说出塞歌的调子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

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

想那草原千里闪着金光

想那风沙呼啸过大漠

想那黄河岸阴山旁

英雄骑马壮

骑马荣归

故乡

诗作的前两句都压ü[y]韵,给人绵长之感和延展、神秘之意;

三、四两句,都压ɑn[an]韵,给人一种开放和弯曲之感,有宽大、沉稳改变之意;

五、六两句,都压iɑng[iang]韵,给人一种开放、上扬之感,有开阔、向上、辽远之意;

第七句“如果你不爱听”,是第二小节的起始句,也是诗歌的中间过渡句,可以不押韵。

诗歌从第八句开始直至结束,全部压ɑng[ang]、[uang]韵,属于十三辙中的“江阳”辙,这两韵脚开口度和共鸣腔都大,都有较洪亮的音响效果。能恰到好处地表现作者爱恋家乡的浓情厚意。

作为一首短小精悍的现代诗,《出塞曲》体现了类图象诗和“诗的声光”两大特征。从文中所选诗及分析可以看出,“曲、语”属于细致辙中的一七辙,有利于抒发对故乡缠绵而忧伤的思念;而“唤”“山”属于洪声辙中的言前辙,能表达豪放、赞美、勇敢、坚强、愉快、兴奋、慷慨激昂的感情;“香、凉,望、唱、光、旁、壮、乡”属于洪声韵中最响亮的江阳辙。表现豪放雄壮风格的“洪声韵”占主导地位,都有利于抒发对故乡强烈向往和热爱之情。

这首短诗充满了草原牧歌的情调,有着鲜明的节奏性、韵律性和形象性。早已被谱成歌唱曲调,被很多歌手所演唱。其中传播较广的是台湾女歌手蔡琴的同名歌碟。我一直这么认为,百年以来,中国产生了很多经典的歌曲,但是倒字等现象很多。有的歌曲不按中国传统唱法,不按中国传统旋律结构编排,西化现象很多。我们想重新唱这些经典歌曲,依字行腔改倒字,用腔音,不行改旋律(但不改调)……[1]陈琴老师率先这么唱了,而且唱得很好。这里我们把陈琴老师的吟诵调和李南华作曲、蔡琴演唱的《出塞曲》歌唱调作一个简单的对比分析,以第一句为例:

蔡琴的演唱调从第三个字以后字音就开始走高,歌谱上标注的是3,她实际上唱到了5的高度,后续音调一直持续偏高,违背了平仄和谐律,失去了含蓄蕴藉的意蕴。配乐处理上,使用了很多现代的金属音,与歌曲的古典氛围不符。特别是后半段的节奏突然加快,有明显的进行曲的节奏,让人联想到沙场决战的肃杀场面,与席慕蓉思念家乡的创作初衷及热爱和平的主题不太一致。而陈琴老师用自己的本色音,严格按照吟诵的基本规则,传递了诗人炽热的思乡之情:

请 / 为我 / 唱 / 一首 / 出 塞 / 曲

仄 仄 仄 仄 平 仄 仄

长 短 长 短 长 短 长

(吟诵时,陈琴按六个基本音步,吟是了八个音拍)

用 / 那 / 遗忘 / 了的 / 古老 / 言 语

仄 仄 仄 平 仄 平 仄

长 短 长 短 长 长 长

(此句也是六个音步,八个音拍)

古人唱歌的方式,就是依字行腔、依义行调,调子可能来自祖传,也可能原于自创,但是具体的旋律是依义行调的,具体字的唱法是依字行腔的。吟诵的声情之美重在情的体悟。情发于内,灵动于中,具有一定自由度,吟诵因此也具有鲜活的形态。陈老师气息稳定,她的吟诵调凝重而缭绕。每个字音都符合平仄规律,体现了依字行腔、平长仄短、平低仄高或平直仄曲、句尾韵脚拖长的吟诵规则。因为席慕蓉的诗在文字上很少晦涩难懂之处,也很少有情感幅度特别极端的辞汇。如同她在现实生活中相信制度规则一般,她在文字语言的世界也遵循一种古典。[3]诗的韵律包含平仄格式和押韵规则,诗有韵律才有品味。她们都体现着一种古典的浪漫,一种优雅的感伤。

二、蒙古长调

诗人席慕蓉近些年一直在从事草原游牧文化的研究。《出塞曲》诗中“遗忘了的古老言语”内涵上指的是“爱与和平”,外在形式上指的是蒙古人喜爱哼唱的蒙古长调。蒙古语中“乌日图道”,意即长歌,字少腔长、高亢悠远、舒缓自由,宜于叙事,又长于抒情。长调,除指曲调悠长外,还有历史久远之意。2005年11月25日,中国和蒙古国共同将“蒙古族长调民歌”成功申报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这是两国人民友好、和睦相处、共同进步发展的标志。陈老师吟诵时采用的就是那种类似蒙古长调,非常迂回曲折的唱法:气息绵长、旋律悠长舒缓,有时也稍带一点前倚音、后倚音、滑音、回音等,沉稳、大气、意境开阔,很有古典的韵味,展现了千年历史风沙弥漫的厚重感。细心倾听陈琴老师用深沉而隽永的女中音吟诵的这曲长调牧歌,犹如自己亲自站在苍茫草原向大自然倾诉内心祈愿一般,天籁与心籁仿佛完美统一,让人不禁神往起那塞外的大好风光,心醉神驰。陈琴老师低回委婉的吟诵调,仿佛就是一种被遗忘了的古老语言。日本人一直重视传统的吟诵。日本的吟诵也一直走在我们中国之前。他们甚至抢先我们中国一步,把汉民族的诗文吟诵拿去申报联合国“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由于撇开了中国人,所以没有被批复。我们希望中国申报的能够早日被批复。我们一直期待着中国的吟诵早日被批复的那一天。到那时,乐教就会重新回到中国人的世界。在吟诵中,我们就能寻回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贵和持中、崇尚礼仪,正道直行、持节重义,天人合一、物我相亲的美丽精神。

三、诗乐合璧

乐教是源自我国西周时期的一种重要的教育方式,具有伦理化、政治化的特征。乐以诗为本,而诗以乐为用,二者相依,诗乐自成一体。“诗、礼、乐”的学习,能使人做到文质彬彬、知行合一,内心与外在的和谐统一。我们现在推广古诗文吟诵,也应当同时推广白话诗歌吟诵,就是让孩子们学会唱自己的歌。 吟诵与诗歌结合,能对欣赏者产生双重的刺激。它不但以优美的旋律呈现出诗歌的内涵与神韵,更以音乐的力度、节奏与和声,营造出一种特殊的氛围、情趣,将作品中的情节、人物、思想蕴含其中。吟诵将感性教育与理性教育巧妙融合,寓教于乐,寓教于美,达到诗教、乐教的和谐统一。

孔子在《孝经》里说:“移风易俗,莫善于乐。”改变社会风气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乐”。古时候,乐教渗透在每个贵族子弟的生命中,伴随人的一生。席慕蓉身上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液,注定了她也有着草原的宽广、蒙古族的坚韧,两者和谐地融于一身。朴素与和谐是草原的内涵,也是席慕容的内涵。席慕蓉这样吟唱,“这是一首亘古传唱着的长调,在大地与苍穹之间,我们彼此倾诉,那灵魂的美丽与寂寥,请你静静聆听,再接受我歌声的带引,重回那久已遗忘的心灵的故乡,在那里,我们所有的悲欢,正忽隐忽现,忽空而又复满盈……”[4]尝试吟诵这些诗歌,目的并不是在吟诵这些诗歌本身,而是希望通过这样的尝试,让孩子们重新学会唱歌,以后自己作诗自己唱。“歌以文名,文以歌传”,陈琴老师吟诵的《出塞曲》,是洗尽铅华后的朴素,是现代诗歌与传统乐教实践的巧妙交融,体现了中华民族致中和、讲含蓄的传统。她吟出了人类共有的那种永恒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乡愁,有一种承载着千年历史的厚重感,是诗乐合璧的经典。作为国学吟诵教育的实践者,我们指导学生吟诵的过程也是促进素质教育向前发展的过程。对当下社会而言,这个过程可能会比较漫长。因为诗乐合璧的乐教实践任重而道远,大家当携手共同努力。

[1] 徐建顺.让我们重新学会唱歌[DB/MT].(2014-07-09)[2017-02-06].北京:首都师大中国国学教育研究院,国学生免费资料·吟诵资源模块·徐建顺吟诵文集·白话诗歌吟诵.

[2] 席慕蓉.席慕蓉和她的草原[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

[3] 席慕蓉.河流之歌·序[M].上海:三联书店,1994.

[4] 席慕蓉.我折叠着我的爱[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张彩云

2016-11-25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华吟诵的抢救、整理与研究”(编号:10&ZD107)阶段性研究成果。

徐建顺(1969—),男,满族,山东青岛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吟诵理论与实践、中国国学教育传承等。

I227

A

1671-8275(2017)03-008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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