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妙兰
字音与唱音的必然关系
字音的声调决定了唱音结构的走势,这是必然的,各声调莫不如此。以《长生殿·惊变》第一支【泣颜回】为例,就两者关系简明释要。
①阴平声字勿论高平、中平或低平,均以呈平腔型为要,出字主音与收字主音原则上为同一个音,若中有上下起伏者仍需收归主音,比如“风尺工尺”字、“翩工六工”字等。
②阳平声字可与阴平声字一样收回主音,如“同尺工六工尺”字;但更多以低启高收为主型,即收字主音高于出字主音,如“人上尺”字、“塘工六”字;若中有繁腔时一般往高处变,且收字主音亦同于或高于出字主音,如“回尺工六五六工尺”字、“凉六五仩五”字等。
③上声字在上期已有简要阐述,可参阅。其要领在于低唱,本曲中最典型的案例是“水合四上尺”,音沉腔沉、气韵深厚。他如人们最熟悉的《游园》【醉扶归】中的“宝四···上尺上”字,从“八六五六”字突变下滑、收腔回挑、迸出下个去声字“瑱”,其力颇甚。
④去声字则高出低收,即收字主音要低于出字主音,一般会低好几度,如“映五六工尺”字、“燕伬仩五仩五六”字等。若中有繁腔时上下起伏均可,但收字主音依然要低于出字主音,如“绕六工六五仩五六工”字。
遵循这个必然关系的规范性,主要原理与目的都是为了字的唱势与其自身调势保持一致,那么字就还是本来的字,汉字的声调若有变,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同音不同调的字了。比如②类关系,在第二支【泣颜回】中有“常、沉”两个阳平声字,谱面都是占一拍的“工”音,符合声调原理,但讹误至今已唱成“工工尺”腔,所增唱音并不是下述垫音概念,而两字实际唱调变为去声的“畅、趁”音了。所以声调一定是字音向唱音转换的重要指导原则。
这种必然性在曲谱上是容易使人迷惑的,唱曲毕竟与播音不同,唱音完全遵守字音,就拙而不美听了,需要根据多种情况进行变化。这便是下一个关系问题。
字音与唱音的非必然关系
非必然性关系不否定、不动摇必然性关系的原始地位,但非必然因素也是构成昆曲唱腔美的重要技术措施,当然它必须建立在必然性关系的基础上。
非必然关系之一:单字长腔的美化问题。①类关系时,单字长腔可以从始至终遵守法则,如“鸯六五六···”字占六拍;但全部阴平声字都如此做腔就显得过于平乏,便在先保留字声特征的前提下,到快要收腔时采取向下个字过渡的化腔处理,如八拍的“生六···五六工尺”字用两拍下行、十拍的“阴尺···工尺上···”字下一度再用四拍平行。去声字一般出音较高,④类关系时,单字做长腔有下旋空间,但不能所有去声字都是高开,遇到去声字低开且又是长拍时,再无足够下行空间,或者即使有空间但太过低沉,便在后半程重新上回,如“散上··四上尺···”。因出字主音的腔程很长,这种平声字收音下行与去声字收音上行的处理方法,对单字声调已经不构成破调威胁。
非必然因素之二:以垫音作为两曲字唱音衔接的过渡。收字主音之后有时会带一个垫音,所占音程很短,这是受后字音调组合的影响。如“幽怀”“依人”这两个词组是阴平声字+阳平声字组合,前字音区需要高于后字音区,“幽”“依”字与①类关系不符合,俱作“工六工尺”腔,收字主音后还有一个占半拍的下行垫音,这是为便于后字出口而垫的中间过渡音。凡遇这样的情況,唱曲时此垫音不作为收字主音,只是字尾的一种花式润音处理。
非必然因素之三:谱曲技术的调节。④类关系的例外情况是收字主音同于出字主音,如“并五伬仩五”字,此因“并绕”皆去声,若“并”字低收,则“绕”字极难高开,“绕”字顺势中开或低开,则再后续的阳平声“回”字又难回旋,故“并绕”两字形成整体由上下旋感。③类必然关系中亦有上声字不低唱的,如第二支【泣颜回】“秾艳想容颜”之“想六工尺”字,并不是常规的能低尽量低,一是在于前字“艳五仩伬仩”已经够高,后字又是阳平声字“容”需上扬,猛地过山车似的“极高-极低-高”的过程,会极其拗嗓;二是在于下句“云想衣裳”之“想四尺”字要走低腔,避免重复。
这些变化方式不影响该字以及字词组合的整体声调性,但以上所述都是在慢曲中两种关系的体现,在快曲中单字唱音少,尤其是北曲还多衬,这两种关系又是什么情况呢?
两种关系在北曲中的状况
在北曲中听到一个频率最高的腔是“上一四”,实际歌唱多加一个上挑装饰音成“上尺一四”腔,它的运用有两个明显特征,一是在韵位上且多数是句段的结尾韵;二是运用此腔的几无例外都是去声字,这就符合④类关系特征。比如【叨叨令】牌正句韵位全是去声,这个腔就更多出现,考查《斩娥》《哭像》《阳告》《刺虎》《哭魁》等皆如是。
再以《南柯记·瑶台》【梁州第七】为例,几种关系还是比较清楚的。①类关系特征的有“靴、尖工”字、弓鞋的“弓四上尺上一四”字、“松、枪工六五六凡工”字、“吹六仩五五六”字等;②类关系特征的有“裁、牌尺”字、“排工”字、“平上尺尺上”字、“罗工六”字、“旗工六五六凡工”字等;③类关系特征的有“窄合合合四”字,“偃 合”字等;④类关系的有“势、袋合四
”字、“带上尺一四”字、“令工尺上”字等。
北曲中因单字腔程短,更有一种对待字音声调关系的灵活方法,即将词组字音作连体走势处理。如①类关系“金工六凡莲工”词组,“金”字本归“工”音,但这个位置直接将阳平声“莲”字合并使用了;如④类关系的“细五仩”字在下旋时直接安置下一个上声字“揣尺工”,“绣工甲上尺”同理。
两种关系在快曲中的状况
南曲【川拨棹】使用在套数末尾,节奏较快,多为一眼板,考察《望乡》《寻梦》《湖楼》《剔目》《断桥》等剧中此牌的腔格,只要不是一字一音且一字不长于一拍的情况,上述两种关系及各种方法依然可以得到印证。
但勿论南北曲,都不能硬以这两种关系去论证快曲。单字的声调对唱音选择会有一定的指导作用,可对单字音腔走势的影响却并不大。快曲中字词组合唱腔多于单字行腔,所以最佳的办法是以词组为单位来考察字音声调的组合,再进行字音与唱音关系的推敲。
制谱时字音到唱音的这两种关系,须根据曲牌、剧情等实际情况而有更多的操作法,可谓巨细,不能一一罗列。当然目前所见的曲谱尤其是近世的简谱,讹误甚多,当须明辨。本期并未述及入声字的字音与唱音关系,待论唱时与入声字唱法一并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