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福森
老王用一把尖尖的铁刀,噗,一下插进了房子上的一根横梁。蒙局长,你上来看看,这是不是白蚁?!
我顺着梯子爬到上面,果然,撬开的横梁里,蛀满了白蚁,一只一只在里面爬行;有些,已经长出了翅膀。老王说,过一两天,它们会飞了。
老王喷了一点白蚁药进去,塞上纸团。你们不要动它,过几天它们会全部死掉。
我不置可否。说实话,我不相信。可我被折腾了几个月了,精疲力尽,束手无策,让老王试试,也好。
老王说,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出现了白蚁,再不处理,整个房子会被彻底蛀空,到时,更麻烦。
老家的几间老房子,砖木瓦建构。父母亲年岁已高,不愿跟我们在县城里住,回到乡下老家,种一些庄稼,栽几畦青菜,过着悠闲的日子。
几个月前,父亲打电话给我,说老房子有白蚁。
我买了治白蚁的药回去,四周喷了一遍。几天后,父亲打来电话:白蚁死了不少,但还有。
我买了更多的药回去,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到处喷药。我就不信邪,那么小小的白蚁,会灭不了!
可是,真灭不了。
街上到处有治白蚁的广告,我陆陆续续,请了十几个号称治白蚁的专家回去。每到周末,我开车,搭着一个个治白蚁专家,回老家去。可是,效果甚微。
妻子不理解,几间房子,老旧了,虽然经常修补,没有漏风漏雨,可在村里,也太破旧了,很不像样,你们几兄弟,有钱有地位,为什么不拆了重建?
哎,能住则住,浪费那钱干什么啊!我没有正面回答她。
妻子不知道,我们老家那几间老房子,据说风水好得不得了。我们家族,祖祖辈辈,几百年来,连个秀才都没有出过,到我爷爷时,有一个人路过我们村,天黑了,爷爷留他在家里住了一晚,好酒好菜招待。第二天,他离开时,给爷爷留下一个黄道吉日的帖子,建了几间房子——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一个风水大师。再后来,我们兄弟几个,都考上了大学,走出山村,进了城市,有钱有地位。爷爷临终前,留下遗言:这房子,千万不能拆,留着,世世代代相传下去。
我们秉承祖训,任何情况下,这几间房子,都没有拆掉重建;当然也相信这老房子给我们带来好运气。
老王是我们单位的门卫。有一次他听到我打电话问家里白蚁的情况,问我啥事。我说,家里有白蚁。他笑笑说,我也会治。
真的?我不相信。
老王说,我十二岁就跟我老爹走南闯北治白蚁,不信?
老王的语气,让我觉得他和那些自吹为治白蚁专家不一样。
老王就喷那么一点点药,很少;然后,塞上一团纸巾。我想老王是舍不得药。我说老王,你喷多一点,不然,灭不了的。
老王说,局长,你不懂。
怎么不懂?
过一会儿再告诉你。老王在上面忙得一身汗。
吃了饭,我开车,和老王回城里。我说,这次,真治得了?
老王说,应该没问题。
有把握吗?
十天后自見分晓。老王说,你以前请的人不会治,放太多药,也可能药是假的,也没有塞纸团。
我问,放多药不好吗?为什么要塞纸?
放多了药,白蚁一下子就死了,传不了药——那么多白蚁,不可能一只只毒死它们,只能靠传药,慢慢中毒,慢慢死去;塞上纸,让它们跑不了,死在窝里。治白蚁就像钓鱼,不能急,引它们上钩,它们跑不了的。老王这样说。
哎。我感叹一声,原来,治白蚁还有那么多学问,怪不得,那么难治。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了一下,小车像碰到了什么。你怎么了?局长。老王问。
没事。我突然感到浑身无力。老王的话,使我蓦然想到,那些包工头,他们给我送钱送物送女人,我陷入其中,不可自拔,就像窝里的白蚁,中了毒,跑不了。近来,风声甚紧,有好几个领导出事了。
十天后,父亲打来电话:那些白蚁不见了,死了。
是吗?我有气无力地说,那就好。
楼下,纪委的车停下来,几个办案人员走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