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歧
见老根从集上牵回一头驴,虎子问:“叔,换口味啦?”
老根答:“换啥口味呀?
虎子嘿嘿笑:“想吃驴肉啦?”
老根恼怒:“谁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吃喝?这是种地的驴!”
虎子问:“买驴种地?”
老根答:“对,种地,真种地!”
虎子摇头:“叔,我真搞搞不明白,你吃穿不愁,受那份累干嘛?”
老根说:“回去问你爸去。”
虎子爸是村里出名的种田把式。可惜,瘫在炕上下不来地啦。
虎子家有5亩地,可他从来不受累。
不光虎子种地不受累,别人家都不用受累。
春播时,不要帮工,一个人就够。刨坑、撒种、上肥料。不耪,不除草,喷上除草剂,就等收秋了。男人出去打工,女人闲着没事打麻将,虎子家里有麻将机,收点小钱,日子滋润呢。
老根见大家糊弄地,心疼。
过去那一马平川的肥田沃土,现在没有农家肥养着,贫瘠了,板结了。
老根就是想让大家看看,他是咋种地的。他是在跟村里人较劲,也是跟自己较劲。
人老了,干点重活就腰酸腿疼,没有个帮手不行。
有了驴,老根种地就有伴了。
孙子见驴高兴:“爷爷,咱家这马,是让我骑的吗?”
老根微笑:“孙子,这是驴,不是马。不过,驴也可以骑。还可以倒骑,你没听说过张果老倒骑驴的故事?”
孙子:“骑驴没有骑马威风,我可不骑。”
儿子儿媳妇在外打工,想把地给包出去,给点就行,不在乎多少。反正,有钱就啥都有了。
可老根不干,非要自己种。
儿子:“把地租出去,是让你轻快轻快。”
老根:“没地种,吃啥?”
儿子:“有钱,还愁没吃的?”
老根:“农民都不种地,没粮食,钱管啥?”
儿子:“你呀,杞人忧天!行行,你不怕受累,种呗。”
老根有自己的想法。
过去种地不花钱,农家肥是自己攒的,牛马驴是自己养的,连种子都是自己留的。现在却不行啦,翻地花钱,种地花钱,买农药,买化肥,买种子,哪样能少了钱?
老根发恨:看看我一分钱不花,能种地不?
买驴的钱,是他卖粮食挣来的。
驴可是一个好劳力啊,犁地、拉磨、驮粪,还能攒粪,用途大着呢。驴好养活,青草干草哪都有,大豆玉米随便吃。
除了养驴,老根还抓了一只猪娃,剩菜剩饭不浪费。吃肉不花钱,还能积肥。
有驴和猪造的粪,就够他3亩地用了,一点化肥不使。
但老根的种子还是花钱买的。
他知道,科学种田,最关键的是品种,这可马虎不得。
有了驴,还要做犁杖。
孙子一看爷爷叮叮当当砍木头,又高兴了:“爷爷,给我做小木枪吧。”
老根笑笑:“不,做犁杖。”
孙子:“啥犁杖?”
老根:“就是给驴拉着种地的。”
孙子歪头:“是驴的玩具吗?”
老根:“是。是。可它不光玩,还要干活。”
孙子不高興:“爷爷偏向驴,给它做玩具,不给我做。”
老根这回苦笑了。是呀,现在的孩子,哪还认得什么叫犁杖啊?
种地时,老根是村里的一大风景。
一人一犁一驴。犁一根垄,老根让驴在地头歇着。他撒种子,在撒粪,虽然慢,但不到3天工夫,也都种上了。
小苗出来的时,茫茫大地,就老根一个人耪,看不见别人。
虎子家的地跟老根家紧挨着。
虎子劝老根:“叔,别费劲啦。”
老根说:“不行。庄稼人不耪地咋行?”
虎子爸躺在炕上说:“耪地跟不耪地,天上差地上去啦。地耪三遍,那粮食籽粒饱满,不耪,就发秕发糠。同样一斗粮食,上称一约,差不少。”
果然,秋后村里有人来收购粮食。
这人有点特别,专门跟村长打听谁家的地都咋种的。
村长就领着男人来到老根家。
男人看了老根的驴,看了猪圈的猪,看了院外一大堆小山似的农家粪,立即拿出纸来要跟老根签协议,以后,他家的粮食,他包了,不讲价;他家的猪,他也包了,也不讲价。
老根说:“粮食我要留够我吃的,还要留够儿子孙子吃的,猪呢,不管谁杀谁宰,我都要留一半。”
那人说:“就这样。我先给你定金。”
老根说:“不用。我不会打唧唧的。”
那人跟村长说:“这是真种地的,是真庄稼人,他家的粮食,猪肉,我吃着心里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