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遇故人

微博：@罗俭俭520

即将出版《夜航遇故人》

最终把我人生的第一部短篇合集小说定名为《夜航遇故人》，大概是因为这些年总是坐夜班飞机出发，在很多沉静的夜晚遇到那些面目模糊的疲惫旅人。仔细想想，候机厅里那么多人，大家步履匆匆，没有谁关注过谁，我们仅有的交集大概就是问一句，这趟航班不会晚点吧？然后各自去往不同的登机口，检票，起飞，降落。

有一年，我经常坐从长沙飞往上海的夜班飞机，大概每两个月要飞去一次，有时降落在虹口，有时在浦东，因为那会儿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在上海。

他第一次来接我的时候，飞机晚点，又无法降落。因为航班太多，限流管控，只能盘旋等待，我差点都要吐了，足足半个小时，终于等到可以降落，我觉得踩着地的感觉真好。那时已是深夜一点，我对他的等待感到抱歉，他淡淡地说，没事。

因为工作的机会，我们认识了彼此，后来的很多次见面，我借着工作的名义去见他，只是他从来不知道，我那隐藏得很好的喜欢。

那一年，雨水丰沛，我的心也跟着湿漉漉的。他早年间在德国留学的时候，驱车把周边各个国家游了一遍，后来回国工作，国内外的出差又特别多，他说坐飞机坐到吐，如果有一次长假就哪里也不去，在家躺着最舒服。

大概走过太多的地方，是真的腻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将来想要去哪里定居啊？

他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随遇而安吧。

所以我知道他骨子里是不喜约束的，尽管嘴上说累。他对一切好玩有趣的事情感兴趣，学潜水，学飞行，好像有无穷的精力。在我认识他之前，他还自费去了阿富汗，拍下很多珍贵的照片，那些照片里，他高高瘦瘦，戴着墨镜，脸上是自信的笑容。作为一名摄影记者，去战地是他的梦想，之后平安回来，终于不那么折腾了。

他是光芒所在，所以我从未想过告诉他我的心意，暗恋的世界本就充盈而甜蜜，我已经心满意足。

但朋友说，你现在已经过了暗恋的年纪啊，這样多浪费你的时间啊。

哦，是吗？好像是有点不合时宜吧？

我有时也会问自己，我究竟想要怎么样呢？

终于有一天，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决定麻着胆子逗他一下，可能那天脑子抽风了。我们坐在靠窗的桌前，端上来的意面还冒着热气，外面冬雨阴冷，我用叉子卷着面条，然后抬眼说，嘿，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哦”了一声。

我……

然后他的电话就响了，他飞快地接起电话。我以为这个电话三五分钟就能完事儿，可是我看着他漫不经心地聊着，直到我盘里的意面快要冷掉，仍没有要挂的意思。那个电话漫长得好像有一个世纪，我痴痴地看着盘里的意面，偶尔又抬头看下他，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那个瞬间，我知道，我在他眼里，真是没有一点存在感的。

最后电话挂掉，他继续专心对付面前的食物，而我也没有再提起那个话题。

暗恋了无痕。

我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喜欢，就这样搁浅在心里某个角落。从那以后，我们没有再见面。

2011年3月，日本地震，福岛核泄漏。三年之后，他到达福岛。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他拍的一张照片。大幅半版照，深灰的底色，一片废墟之上，孤独的一棵树。很多人被它深深吸引，大概是它让我们想到了各自的人生，虚弱无力，孤独无尽。

他依然光芒万丈，他对新闻的触感依然鲜活，他依然是社里最年轻、最前途无量的人。而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最终需要的是一个不会把我晾在一边的人，他老实体贴，会在我坐红眼航班的时候，为我准备一个舒服的枕头。我想，我终于告别了漫长的少女时代，如果要用某种形式来告别一下，那么就是这本书了。

希望你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