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钰
在她触及他锁骨的刹那,她摸到了他的颈动脈。路漫漫疑惑了,国手的心跳比一般人快?
作者有话说:我念中学的时候爸妈每个月月底都会给我请几天假带我一起出去玩(周周、墨子、颜小二同时露出羡慕的眼神),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最重要的是吃过很多东西!我想通过故事的形式让现在不能行万里路的宝贝看看这个世界,最主要的是,那个鸭脚包真的超好吃!
1.唯一的机会?这可是把她逼上了绝路啊!
路漫漫刚到杂志社就觉得头痛,因为秦总编让她想办法采访到最近因赢了日本国宝棋手而名声大噪的围棋天才查常。只要是涉猎过黑白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个查九段是浪子,没有职业比赛要参加的话,就斩断与外界的联系满地球玩。
采访他倒不是难事,难的是找不到他。
所以路漫漫只能守着他所有对外的交流平台,疯狂地留言。然而留言都石沉大海,连涟漪都没起一个。
就在中午她抱着一桶泡面妄想通过浏览查常的微博寻些蛛丝马迹的时候,微博更新了。
“在下的手机都快被人打爆了,所以换了卡。听说有媒体朋友想约采访,那在下在此出一个小联,有兴趣的朋友都可以对一对,如果碰到好的,我会私信那位朋友预约采访,此后的采访再不接受。”
配图是一张剪裁得当的生宣,上面用笔法遒劲的行楷写了十个字“断七情 孑一身 独舞翩跹”。
唯一的机会?这可是把她逼上了绝路啊!路漫漫盯着这张图琢磨了一下午,最后人都走光了。秦总编拎着包路过时拍了拍她的肩,之后说了句“加油”,踩着高跟鞋也走了。
夜晚的风在窗外呼啸而过,透过狭小的缝弄出一种诡异的声音。路漫漫看着查常那十个字,突然觉得自己漂了那么久有些累了。她是个孤儿,毕业后为了还助学贷款找过很多工作,经历了几番轮转好不容易才进了现在这家杂志社。拿着刚好够吃的工资,却因为性子软老替别人干比耕牛还重的活儿。
偌大的办公室,高耸的写字楼,灯火辉煌的街道,夜夜笙歌的城市,没一处容她栖息。
当路漫漫注意到图片右下方不显眼的地方有个微黄的“邢”字时,脑子突然冷静下来了。
“国家级非遗项目代表人邢春荣大师亲手做的宣纸不外售,查九段您在安徽?”她私信了查常,没想到这次他几乎是秒回。
“所以您的下联是?”
“净六根 忘四苦 立地成佛”
那头久久没有回复,路漫漫的心像是悬着一个巨大的铁秤砣,连脸都快变成川剧脸谱了。
“明后两天我都在泾县,住在赤滩老街。之后去哪儿还没确定,您如果安排得过来,我们就约个时间聊聊吧。”
突然私信框就跳出这么一行字,她愣了几秒,然后整栋楼都被一声尖叫震聋了。
次日,秦总编给了路漫漫半个月的采访期,其间的基本食宿由公司报销。她激动得将报纸上那张查常的侧脸照剪下来放到了钱包里当好运符,抬起头看什么都是如沐春风。结果没高兴多久,副社长又不知从哪儿翻出半人高的书要她在赶路的半天之内熟背。
她翻了翻一本绀蓝色书皮的《唐诗宝鉴》,再摸了摸拳头厚的《围棋基础知识》,觉得自己坐了整整一天才保住饭碗又被这样虐待,整个身子都石化了。
2.以后别将在下最丑的照片放到钱包里。
到达泾县汽车站还在埋头默念各种围棋术语的她一出站就撞上个人。栗色的碎发,立体的五官,一身Supreme的黑套装,脚上再踏上一双Yeezy的鞋,要是再戴上个墨镜没准会被人认成吴亦凡。
她伸手道歉准备走,那人却低下头:“路漫漫其修远?”
“吾执黑子定乾坤!你是查常?”路漫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又想起他是个怪人,心里顿时担心起自己的饭碗来,连忙改口,“我是说……查九段。”
查常没说话,将行李接过来就扯着她的衣服走。一路上路漫漫打量了一下某人好看的眉眼,又偷偷从钱包里翻出那张侧脸照,暗戳戳地来回对比。
“咦,还真是!”结果不小心激动过头,说得太大声。
“是什么?”查常偏头问她,她眨巴眨巴眼睛,又狂摆了好几次头,“路小姐是觉得在下应该像参加职业比赛那样穿一身白色中山装,或者西服。是吗?”
路漫漫本来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见网友被帅瞎的错觉,但听到那声“在下”,她那些喜欢狂跩酷炫帅哥的迷妹神经一下子就蔫了。
“路小姐要是喜欢西服,采访的时候在下穿就是了,以后别将在下最丑的照片放到钱包里。”查常突然瞄见她手里的钱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如果实在想放,在下的证件照可以勉强作为礼物送给路小姐。”
“这!这是!是……”路漫漫捏着那张从报纸上抠下来的照片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两眼坏笑的查常,气得跺脚,“我不要!”
3.我只有她,您看着收吧。
资料中“枕徽襟池,缘江带河”的泾县其实跟普通的小县城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脏兮兮的街道,零零散散的行人,慵懒的店家玩着“开心消消乐”,追逐打闹的孩子一不留神摔了个狗吃屎却立刻爬起来笑成了一朵向日葵。
唯一有特点的是中午街上全是比路漫漫脸盆子还大的锅,摆在沙石做成的火桶上,远远看去锅里全是红彤彤、油亮亮的辣椒,一排一排的壮观极了。
她跑到一边买了个鸭脚包,听店家说被秘制鸭肠捆住的鸭掌里还有个鸭心,味口大开。结果还没等她送进嘴里,便被查常一伸手夺了过去。
“查九段!”路漫漫大吼,查常转过头问她怎么了,她盯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鸭脚包,心里快哭出声来,却装作一脸无所谓,“我以为像您这种仙人都不吃这种东西的。没事……您吃吧。”
谁知查常根本没跟她客气,拿着鸭掌就跑到旁边一棵三人合抱的榕树下看人下棋去了。她只能翻出余钱咬咬牙又买了一个。
“看你这小子不过20出头吧?跟我下要我让你几子?”路漫漫刚凑到他旁边,就看到中间下围棋的老人一脸鄙夷地看着查常。
“星位9子。”他咬断了鸭肠嚼得起劲,“在下让您。”
这话一出,旁边下象棋、斗地主的爷爷奶奶都凑了过来,想看看这狂小子有什么能耐。
“那我们公平点,猜先。”老人眼里都是算计的光,“我输了就请你一顿午饭。你要是输了?有什么可以给我?”
查常啃了两口鸭蹼,看了看站他旁边的路漫漫:“我只有她,您看着收吧。”
什么?!路漫漫被那句“我只有她”弄得脸红心跳,却被“您看着收”气得暴跳如雷。
然而老人看了她两眼,眼里全是嫌弃,她心碎得跟面粉一样,连手上的鸭脚包都掉到了地上。
正午的艳阳透过老榕树疏密不齐的叶缝洒在青砖铺成的地上像星星闪耀,很快地上的星星被越聚越多的人放到了发间,路漫漫只是背了一遍《围棋基础知识》,看不懂对战,只是从懂行人士一惊一乍的脸上推测局势日渐胶着。
“和棋!居然下成了和棋!”突然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看着棋盘说。
老人此时已大汗淋漓,缓了许久从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查常。查常又啃了几口鸭掌收下了钱,扯着一脸茫然的路漫漫就往附近的一家小吃店赶。
走了几步,她听见了老人颤抖的声音:“这不是和棋,是指导棋。他在指引我发挥最大的棋力能与他匹敌,可惜我还不够跟他对战。”
她抬起头望见查常栗色的头发在艳阳之下飞舞,有些发愣。
“怎么啦?想着偷拍在下,然后又把照片放钱包里?”他回过头扯了两把她的刘海。
“你干吗要拿那爷爷的钱?”
“什么叫拿?凭本事赚的。这样在下就有钱请路小姐吃饭了。”
路漫漫就那样任由这个不太正经的国手拉着自己的手。她从未觉得哪个男人有此时的他这般耀眼,简直耀眼得快把她闪瞎了。
4.路痴小姐是变相夸在下帅吗?
“吃饭的钱都是赢来的,查九段怎么买得起60多万的车?”
真正到赤滩古镇已是下午,路漫漫从查常那辆骚粉吉普上下来后依旧惊魂未定。不是说下棋跟参禅一样修心吗?为何这个围棋天才在高速路上见车超车,均速就没下过120呢?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诓骗。
然而更让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假国手的是他的回答。
“都说车是男人的老婆,在下可以不吃饭,但面对合眼缘的老婆,不管多难也得拿下。”
路漫漫唰的一下红了脸,因为他正眼神热烈地看着自己,仿佛她才是他口中的“老婆”。
明明情意正浓,偏偏天公最近不待见虐狗行为,哗啦啦向地上砸下大雨滴子。
查常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把伞递给她,叫她去前面的“福荫堂”等他停车回来。结果他没料到路漫漫是个路痴,走着走着就迷失在了某条巷子里。
查常找到路漫漫的时候,她的伞不见了,孤零零站在古旧的砖板路上。头上是纷纷而下的冷雨,旁边是一排排笔直不见尽头的马头墙。北方的雨不同于南方潮热,就算是在大夏天,一场雨后都会降些温,更别说新年之后的倒春寒了。
“路小姐这找路的本领可对不起这姓啊!”查常撑了把大伞从后面撑到她头顶,她听见这有些熟悉的嗓音一下子转过头抱住了他。
他愣住了,她却开始哭。“怎么啦?是在下话说重了吗?”
她那埋在他胸膛的头摆了摆,仍是呜咽,查常便抚着她的背脊给她顺气。
路漫漫感觉自己那颗心像是被扔到了席梦思上,更加贪恋起这个怀抱来。
过了许久查常才知道原因:他给她的伞很久没用坏了,她便跑去就近的宅子避雨,没想到那家门里突然蹿出一只狗咬了她,她吃痛拼命跑,跑着跑着就迷了路。
查常看着身侧这绵延不尽的颓墙圮巷因一場大雨显得如此狰狞恐怖,突然心疼起这个女子来。
“不怕不怕!跟在下回家。”说完,他把伞递给了她,半蹲身子将她背了起来,“到了家在下找张登记照放你钱包里辟邪,之后咱再去打疫苗。”
“那个……”路漫漫被他背在背后感到了莫大的宽慰,却因与他丝缕之隔,羞得不敢圈住他的脖颈,“只有长得丑的才能辟邪,比如钟馗。”
“路痴小姐是变相夸在下帅吗?那为何不想跟帅帅的在下进一步亲密接触呢?”
看了许久粉墙林立、黛瓦堆叠的路漫漫被查常突如其来的话吓得抖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他是在建议自己圈住他脖子以免摔了,畏畏缩缩地将没握伞的那只手伸向国手的玉颈。
就在她触及他锁骨的刹那,她摸到了他的颈动脉。她疑惑了,国手的心跳比一般人快?
5.查面瘫你怎么照顾我孙媳妇的?你没事,她还淋湿了!
滴滴答答的雨在一叠叠瓦片的拦截下汇成涓流,一股一股流到宅子中央的天井里。二楼一排排的镂空木窗开得密集,上头的飞檐翘角静静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甘霖。而目之所及处有片石墙,刻着三个遒劲的正楷大字“福荫堂”。
“福荫堂是我爷爷取的,福孙荫子的意思。”
在门廊盯着那字发呆的路漫漫听了查常的解释,顿时对他口中的爷爷好奇起来。然而下一刻,一阵雄浑如狮吼的声音在门廊间回荡。
“带我孙媳妇回来啦?!”
里屋出来一个老人,一身白绸红盘扣的老式太极服显得他愈发满面红光,手里托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紫砂壶。
“爷爷您又没吃药吗?”查常皱了皱眉头,从转堂拿了一个木凳递给路漫漫。
老爷子没理他,上下打量着路漫漫,顿时眼里满是心疼:“查面瘫你怎么照顾我孙媳妇的?你没事,她还淋湿了!”
查常也不理他,等路漫漫坐稳,蹲下身拿起毛巾给她擦头。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愣了,看着眼前的老爷子,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
“袖怀春风及时雨,不巧惊醒少年梦……”老爷子哈哈笑了几声就转身进了屋。
路漫漫此时完全蒙了,问查常:“为什么你爷爷叫我孙媳妇?”
查常没有回他,那双执过满盘黑白的手隔了一条毛巾与路漫漫的乌发相触,头皮痒痒的,却舒服极了。她感觉到身侧这不过20岁男人的体温凝成一股温润的气焰温暖着自己,还能闻见空气中多了几丝竹叶青的醇香缭绕在鼻息。肋骨中某种不安的情愫在这迷蒙的景色中绽开,像是宣笔蘸上松烟与蛋清完美融合的徽墨,再滴落到生宣上晕染开来,人力难以阻拦。
“姑娘你不是对出了我写的上联吗?那就是我孙媳妇了。”老爷子不知从哪儿搬出来一套四角棋盘,又指着对面的草编蒲团让她坐,“来,跟爷爷下一局!”
路漫漫猛然想起微博上那张图片,有些惶恐。不是争取采访机会吗?怎么就卖了身了?然而她看了两眼,查常觉得卖就卖吧,也不亏。
“爷爷要我下棋……”她对着他嘟哝,查常耸了耸肩坐到了她旁边。
她觉得他坐下的那一刻空气变得好热啊。
6.查面瘫,你能不能别给我孙媳妇支着。
外头的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兽面铜樽里温着半壶竹叶青,三颗青梅在一圈圈白沫中间翻腾,幽幽酒香缭绕在鼻间。
“下一步,这里。”查常的声音带着水汽,弄得路漫漫的耳朵很痒。她通红着脸在他指头所指的地方放下棋子,棋子与棋盘相碰的清脆打着她心头的鼓点。
十多分钟后,老爷子挠了挠头,一脸嫌弃:“查面瘫,你能不能别给我孙媳妇支着。你爷爷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姑娘下棋!”
查常摆手一脸无奈,最后路漫漫赢了老爷子,老爷子撒气指着锅里的青梅酒说不给他们喝,撸起袖子还说接着刚才第56手继续下还不知鹿死谁手呢,查常又噘嘴反驳:“您都快老年痴呆了,还能复盘吗。”
路漫漫在一边看着一老一小赌气一边整理棋盘,笑到不行。又默默回忆起下棋的过程,开始一步一步重新摆棋。复原第55手时,查常盯着棋盘愣住了,扯了扯老爷子的衣袖,老爷子顿时被惊得眼睛都瞪直了,问了三遍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下棋的。
“其实就是在飞机和汽车上背了一遍《围棋基础知识》。”她看着查常眼里透着欣赏,越发不好意思了,畏畏缩缩地复了最后一手。
“你是天才,真的。”老爷子恢复了浑厚的嗓音,从身侧的锦盒里拿出一只铜樽盛了一竹勺青梅酒给她,“愿不愿意跟我学下棋?”
水汽弥漫,让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她看着这个方才还插科打诨的老人突然正经,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气。那种气,她在刷查常历年的比赛视频时见过。
然而还没等她回答,查常就牵着她往楼上跑。
7.如果我不学,还是不是爷爷的孙媳妇?
查常带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十多平方米的空间以蓝色为背景,单人床旁边是一个巨大的玻璃展示柜,里面装着他从全球各地带回来的纪念品。然而路漫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那就是满屋子的飞机轮船。这让她仿佛置身于天空海洋,身心开阔到不行。
“20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听过这句话吗?”查常顺手折了个纸飞机扔出窗外,她摆头。“那昭和棋圣吴清源听过没?”她又摇头。
“我两岁开始跟爷爷学围棋,日日练,夜夜练,一子观全局,超累的。那时候我就只能穿裁缝铺老阿姨做的衣服,念屁都不懂的国学,跟个发育不良的老怪物一样成天窝在家里吟诗下棋,就是因为爷爷说20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还说要把我培养成吴清源二代。他以为他是黑科技啊,还二代呢。”他说得轻松,一字一句却满是无奈,“你长这么好看,要是跟他学围棋,那肯定会变成第二个我,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
“可是黑白世界多好啊,子子平等,只看棋手怎么利用。不像我现在做的工作,我都快抑郁了。”她固执,像是从原本的桎梏中找到了一株救命稻草。
“所谓的公平,难道不是各个行业的强者共同去争取的吗?自己的人生也是需要自己去创造的。你记忆力这么好,不一定只适合下棋啊,一定會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的。何况你现在都超过20岁了,学成之后最多能与我同齐,何必呢?你看我都不去跟Papi酱争脱口秀。”
路漫漫听着这话,又看着满墙的飞机没有能力飞向蓝天,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但为了缓和气氛刻意跟他打趣:“原来你是怕我超过你!你个心机boy!”
查面瘫笑了,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鸭掌包递给路漫漫。这是她惦念了好久却因各种原因没吃着的东西啊!
她很配合地一口咬断了鸭肠,里面的鸭心掉到了他手上。
“给你我的心。”他塞到了她嘴里,“好吃吗?”
路漫漫吃了国手的心之后觉得自己大概病了,心脏病,心跳超过了正常值。
“答应我别学围棋好吗?”他看着她通透的眸子突然扶住了她的脖子不让她摆头,“你没摇头,我当你答应了哦!”
“如果我不学,还是不是爷爷的孙媳妇?”路漫漫嚼了嚼鸭心,终于将前半生的勇气都聚到了今日。
查常愣了,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冷脸一收回了句:“不是。”
路漫漫觉得这是继自己的眼睛被他闪瞎之后又一起严重的伤残事件:她的心死了。这个奇葩拒绝人能轻点吗?她觉得自己真的瞎了眼!
“是在下的媳妇!”突然查常猛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将她搂到胸前。
这次愣住的变成了路漫漫,他却把她搂得愈发紧。“能将‘断七情 孑一身 独舞翩跹对成‘净六根 忘四苦 立地成佛的女人不是在下的媳妇还能有谁?”
路漫漫感受着他鼻息之间霸道的气流,耳边一直回荡着这句他说得极其痞气的话。又偷偷抬头看了看他那张好看的脸,便觉得再也移不开眼。
8.胡说!在下只是觊觎美食,对美色没兴趣!
路漫漫做过演播室的正经访谈,做过上门沏茶闲聊的安逸专访,还做过喝酒吃肉的智商套话,就是没做过边打疫苗边在电话中被被采访人问得哑口无言的采访。
距离路漫漫代替那辆骚粉吉普荣升为“国手老婆”不过三天,查常便匆匆忙忙赶赴日本参加“丰田杯”八强赛。害得一拖再拖的采访只能通过视频进行。
“爷爷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东西给你吃?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他要她对着诊室门口给他看,怕遇到别有用心的医生。她直接转成了后摄像头,掏出镜子看了好久自己的脸。是粉底没打均匀?还是腮红色号不够?看起来像是拉肚子了吗?
“你别偷偷看自己脸了,那盘炒螺蛳绝对有问题,以后别吃爷爷做的东西。”查国手又叫她转成前置摄像头。
“你怎么知道我们吃了炒螺蛳?”她一惊。
视频里的查常偏了偏头,装作没听见,路漫漫突然觉得好笑起来。“哦,查九段偷看了本小姐做的美食专栏。说吧,默默关注我多久了?”
“后天比赛,在下!在下要练习了!”查常准备挂断视频,路漫漫急了,眉头皱成了千层饼。查常笑了,“三年了!行了吧!那次在韩国下‘三星杯,大半夜的想家就乱翻微博的美食,然后就看到了某路痴做的安徽酥饼专栏。在下手滑点了关注,懒得取关。”
她有些愣,原来他早就关注了自己,想起之前的种种,心里那滴墨汁愈发地向外洇开。却也揪住了某人的把柄坏笑,“原来是觊觎已久啊……”
“胡说!在下只是觊觎美食,对美色没兴趣!”
看着他恼羞成怒的脸,她愈发地想笑:“不打自招了吧。我也说的是美食啊,可没说美色。”
结果查常啪地将手机扔到了酒店床的被子上,医生刚好就叫到了路漫漫的号码。
“对了,在下的证件照有没有塞钱包里?路痴小姐。”
刚进诊室,手机里的某天才就又质问起她来。医生看了两眼屏幕里的那人,眼睛亮了一下却收回眼拿出了疫苗。“小姐,你跟你先生好恩爱啊,打疫苗都要视频。”
“他不是我先生。”此刻的路漫漫觉得自己要是个漫画人物,肯定头顶黑线,连串的乌鸦句号飞过。
誰知视频中的某人还不依不饶了:“在下都承认觊觎美色了,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无情啊!”
顿时诊室里的空气变得尤其尴尬……
9.查九段半决赛下到一半跑了。
磕磕绊绊的专访终于定稿,老爷子看了几眼成品笑得合不拢嘴,拿着紫砂壶出去找人下棋了。路漫漫将文档传给秦总编亲自过目,却被告知再在采访中加入恋爱这一特别问题,篇幅一页由她发挥,她有些愣。然而下午无聊准备翻查常的八强赛来看,她却发现自己跟查常的照片上了热搜。
“天才国手与神秘女子视频通话言语暧昧”
她刚点进去就被一张照片刷了屏,看背景是在医院……她似乎懂了。
然而黑白世界毕竟没娱乐圈那么多弯弯绕绕,下头大多是祝福和求“常嫂”正脸照的。她感到了稍许安慰。可路漫漫是个极其有原则的人,就算是长于孤儿院,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感情被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不想所有隐私都被曝光,像是生活在玻璃做的房子里。那样的红才是查常口中说的不自由。
翌日下午,她回了杂志社向秦总编辞职,总编虽然惋惜也同意了。结果刚出杂志社便被一群小众杂志的记者围住。
“路漫漫路小姐,能谈一谈您跟查九段的事情吗?”
“路小姐,您跟查九段真的是恋人关系吗?”
……
耳边没有赤滩古镇的雨声,没有爷爷洪亮的笑,叽叽喳喳全是咄咄逼问和快门声。路漫漫突然很怕,像是那次雨天被狗追,迷失在漫无边际的马头墙巷子里。
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拉着她向人群外跑,跑了很久很久进了杂志社电梯她才看清那是秦总编,有些错愕。
“查九段的爷爷刚刚给我打了电话,查九段半决赛下到一半跑了。打你电话你没接,没想到你也被缠住了。”秦总编喘着气,“我的天,几十年没这么跑了!累死姑奶奶我了。”
中盘跑了?!路漫漫脑子里一团糨糊,谁知秦主编牵过她的手塞了一张机票到她手上。“你这小身板不累不喘的,赶紧走后门出去,打个车去日本给老爷子找到查九段!”
10.在下怕不在你身边,你连跑路都会迷路……
落地霓虹机场的路漫漫一脸苦大仇深得像是千里寻夫的王宝钏,她一遍一遍地打着查常的电话,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已经是日本,电话没有用。又像第一次争取采访机会那样私信微信狂戳查常。她坐在机场出口,抬头是一块写着看不懂的日文和“welcome to Japan”的牌子,心里全是慌乱。
“路痴小姐!”突然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转身看到了那个最慌乱时想起的人,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怎么又哭了,是在下的不对,没能把路痴小姐带在身边。”她看着一身穿着高定白色中山装的查常,再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泪腺又崩溃了。他从胸前拿出一块手绢轻轻给她擦泪,路漫漫突然想起来这里的初衷,质问他。
“你怎么下了一半就跑了?!你不知道爷爷都快急疯了!”
查常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让她没办法再说下去,只能牵着他的手连机场公共WiFi 找“丰田杯”的比赛场地回去赔罪。
“在下只是很担心路痴小姐,有个媒体朋友跟在下说你遇到了麻烦。在下怕不在你身边,你连跑路都会迷路……”
他一本正经地在她稍后方解释,路漫漫的毛孔突然灌进了一丝清凉,像是高三焦躁的复习期喷了两下薄荷油。然而感动之后便是愈发自责。
如果一个人参与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带来的不是福泽而是牵绊,那这段缘分注定是孽缘。
“我们……分手吧。为了我输了一场这么重要的比赛,就算你和爷爷不怪罪我,我也难辞其咎。”她深吸了口气,顿了顿,“何况我没想到跟名人谈场恋爱会打乱我所有的计划和生活。”
她鼓足余生的勇气,却是为了说一句话:“你的心,我装不下,还你。”
说完从包里拿出一袋鸭脚包,打开的瞬间秘制卤料香气扑鼻,带着几分泾县的乡愁和强忍的不舍刺激着查常的味蕾。
喧闹的机场在两人眼里却如同寂静的黑夜,迷茫而又陌生,看不清前路。四周的气压变得很低,压得两个人喘不过气。
对峙许久,查常也叹了口气,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路漫漫就那样看着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黑曜石做成的黑子吊坠递到自己手里。食指刚触及那还带着查常体温的黑子,她眼睛一涩泪就滚了出来。
11.来我怀里,这里是家。
自从机场一别,她是多久没吃过鸭脚包了呢?
路漫漫坐在记忆大赛培训教室听老师讲各种赛制,突然想起那个一手托着紫砂壶的老人跟她说她是天才,又想起那个自称“在下”的男人将一颗鸭心塞进她嘴里说“给你我的心”。
路漫漫正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用最大的天赋做自己想做的事,然而越自由就越想那个鸭脚包,想那间装满飞机帆船的屋子,想那个放她离开的男人。
所以她一回宿舍就打开了电脑,找了那个一身白中山装,挺立得像一座温柔丰碑的男子的比赛视频来看。
“查九段,您似乎对这次的夺冠不是很满意啊。”有记者在“丰田杯”全赛结束后采访查常。
“能夺冠在下很开心,只是在下失去了比这更重要的东西。”查常仍是一副面瘫样。
路漫漫看到这里疑惑了。他不是输了八强赛吗?怎么能最后夺冠呢?
等她翻出八强赛的视频看到末尾时,泪就无端地流了出来。
那场比赛查常并没有输,他焦急地看着计时器开始下起了快棋,中盘以绝对优势赢了对方。走的时候还给对方鞠了个躬为自己的无礼道歉。
路漫漫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不自信。她觉得自己平凡无能,只是恰巧做了他家乡的美食专栏让他一解乡愁,只是走了狗屎运对了一个对他心的下联,只是因为太蠢才会让他觉得有绝对的优越感,而后跟她在一起。
她将所有的自责堆在了一起,像一座看不见顶峰的大山,阻隔了她和他的未来。他却毫无怨言地成全了她,让她离开。
路漫漫摸着脖子上那颗黑子,决定去找他。可他如今又在哪里呢?她不知道,但有一个地方,她想试试。
初秋的泾县县城凉飕飕的,那棵老榕树随风下着黄叶雨,街上大多小店半开着门,门槛边三三两两的人坐着聊天,生活也还算惬意。
路漫漫走到查常背后时,他刚赢了一局,对面的老人给了他十块钱。旁边的看客看到是她,突然从榕树边挪开了,展现在她眼前的是那块在日本机场见过的牌子。
查常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抬头。那一刻他与她四目相对,面瘫绽开了笑颜。
“不跟名人谈恋爱了,自由吗?”他恢复了那时的痞劲。
“不环游世界了,自由嗎?”她也对他笑。
查常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站起来抱住了她:“记忆大赛在下看了。很棒!找到了一份喜欢的工作,路痴小姐还能想起在下,在下现在很开心。”
她愣了,盯着他的眼。他的双眸眯成了缝,像一湾温润的清泉让人舒心。
“那块牌子?”她看到四周的老人鼓掌欢呼却没人接近那牌子,问出了疑惑。
“成田机场的牌子,日文翻译过来是‘欢迎回家。”查常揉了揉她的发,“我再也不想去那个放你走的地方,心里却全是这四个字。回来,来我怀里,这里是家。这是我一直等着你来,一直想对你说的话。”
她一时有些哽咽,却躲在他怀里反问他:“有没有鸭脚包?心再给我一次。”
“不还给我了?”他笑。
“打死也不还了!”她回答。
12.谁要跟你死在一起啊!
路漫漫参加了很多记忆大赛,在战胜欧洲记忆大师后一举成名,过得比某国手还要忙。某国手就不开心了,没比赛就跟她一起做空中飞人,跟块牛皮糖一样。
这次来迈阿密行程紧张,除了比赛只有三天空闲,他却拉着她出了酒店,说给她一个惊喜。
初冬的暖阳从上空穿透云层照进距离海平面40英尺的湛蓝色海水里,几年前放置的人工礁群如今已经完美融入海底。古希腊风格的庄严大门旁游过色彩斑斓的鱼群,伟岸的雄狮抚球雕像耸立在不远处。细细看来,身侧大大小小的岩礁上写着一些人名和日期。
路漫漫穿着潜水服看到身侧金黄条纹的小鱼游过有些欣喜,下一刻望见如此庄严肃穆宛如失落的“亚特兰蒂斯”的场景时彻底震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海王星纪念礁?!”她用Logosease问前方不远处的查常。
查常扭头朝她做了一个“是”的手势,随后也用通信器跟她说话。
“在下曾经想这辈子有那么多地方没去,去过了就不会再去第二遍。然而你来了,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怪我咯?”即使穿着笨重的潜水服,路漫漫仍是向天翻了个白眼。
他在前方等她,跟她并排游,并没有在意。
“这里是海底墓园,知道吗?这些礁石都是骨灰做成的,上面写着逝者的姓名和生卒年月。”他又开了口,“百年之后在此处长眠也挺好的,就是太贵。在下正在想办法赢点奖金,职业比赛的奖金太低了。”
“所以你一有空就去榕树下赢那些老人的钱?”她又白了他一眼。
“因为我在想啊。”查常突然用手蹼牵她,又开了通信器,“死了还能埋在同一片海域紧挨着彼此,看头上千帆过尽,想想怪浪漫的。”
“谁要跟你死在一起啊!”路漫漫摸着潜水服内那颗棋子,一时觉得下围棋的人真是太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