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祜族与汉族人类起源神话（自然变化类）的比较研究

邓小蕾

【摘要】我国民族众多、历史悠久，我深知自是无法对神话泛泛而谈。笔者在此仅选取一个感兴趣的切入口，结合所学及搜集的相关资料，对拉祜族与汉族人类起源神话（自然变化类）进行一个比较研究，据此以小见大。

【关键词】拉祜族 汉族 人类起源神话

在世界范围内来看，几乎每一个民族都有解释自身起源的不同神话。起源神话作为族群来源的想象、确认，对内能使得族群各个成员的身份得到确认，对外起到识别不同族群、不同身份的“品牌”功能。起源神话即创世神话，基本上由两个方面组成：开天辟地的创世神话和人类的起源神话。人类起源神话常常融合在创世神话中一并分析，撇开开天辟地的创世神话不提，人类起源神话是讲述人类的诞生、进化、早期发展过程包括族群的形成的神话。

中国的人类起源神话，过去给人的印象似乎不多，查阅文献发现有些外国学者甚至说中国没有真正的起源神话。但是从一些零散的起源神话故事我们可以发现，汉文古籍和少数民族古籍中的起源神话虽然比较零散，但从总体上看，这些创世神话所涉及的内容还是相当广泛的。然而，学界多研究人们普遍认可的由神灵孕育和创造的起源神话，因此，这里我们仅比较汉族和拉祜族的自然变化类的人类诞生神话，分别以盘古身上的虫子变成人类和《牡帕密帕》葫芦变人的故事为例论述。

一、自然变化类人类起源神话概述

关于人类如何起源，各民族神话的说法颇多，大致可归纳为三类：其一是自然变化，其二是神灵孕育，其三是神灵创造。（刘守华、陈建宪《民间文学教程》第二版，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自然变化包括自然物、动植物生人、变人等内容。此类神话影响较大的有：兽类变人或化生人、蛋生人、葫芦生人、竹生人、树生人、花生人、水生人、石生人、洞生人等。

动物变人的神话，似乎表明初民那未开化的头脑直觉地猜到了人类进化的奥秘，如彝族的《勒俄特依》、侗族的《嘎茫莽道时嘉》。汉族古代神话中则是由盘古身上的虫子变成人类。

关于植物孕育人类的故事，最典型也最著名的是葫芦生人的故事及其变异洪水过后两兄妹从葫芦里出来结婚再造人类的故事，例如阿昌、佤、拉祜、傣、彝、基诺、傈僳族等族。在中国南方许多民族中，特别是云南地区的拉祜族、哈尼族、佤族等无文字的“兄弟族群”，葫芦故事在形式及内容上有一定的可通性，云南已经形成了一个民俗信仰的葫芦文化圈。但是不同精神内涵的葫芦故事在各个族群中起到的凝聚力程度不等。其中，当以作品多、范围广的拉祜族葫芦故事为代表。

二、汉族自然变化类人类起源神话：盘古身上的虫子变成人类

我国汉族数种人类起源神话中，常见的有女娲抟土造人和洪水之后伏羲、女娲兄妹婚配繁衍人类。也有比较早的说法“精气为人（清纯的气体变成人）”（选自《淮南子精神篇》），不过这种说法并未受多大重视。晚一點的说法则指盘古垂死化为万物之时，身上的寄生虫变为人类。虽然学界有学者提出盘古神话不能算是中原汉族的神话（何新先生认为盘古神话源自印度），但目前普遍还是将盘古神话默认为中原汉族神话代表。

盘古之名，本不为先秦典籍所载，仅出于一些口头传说。三国时吴人徐整著《三五历纪》和《五运历年记》时，始见之于文字，现引徐整原文如下：“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可以看出，徐整并没把盘古视为人类的祖先，似乎是在讲一个特殊天地从混沌中诞生的过程，即地球。

徐整另一段话为：“天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古，垂死化身……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绎史》卷引《五运历年纪》三国？吴国？徐整著）这段话中所说的盘古已经是一个明确完整的地球，而盘古身上的黎民百姓是它身上的虫化成的，即人是由虫进化而来的，这可能是最早的进化学说。后世的其它记载多是在细化盘古开天辟地、化为万物，有的甚至还将盘古和女娲伏羲联系在一起，没有其它材料证明盘古身上的虫子变成人类。

唯一的直接的证明材料中，徐整并未说人是盘古所生，也没为我们解决诸虫的来源问题，更没去讨论虫化人的具体过程，于是盘古之名开始被两晋以后的学人所误解，有时为其文章通俗起见，竟把传说中的盘古拟人化，如南朝梁任昉在其《述异记》，及至明朝末年周游的历史小说《开辟衍绎通俗志传》问世更不可信。关于盘古神话的其它古籍记载在后文参考文献中附书目。

三、拉祜族神话葫芦生人

拉祜族的创世神话很丰富，如《牡帕密帕》、《扎努扎别》、《传人种》、《猴子婆》、《龙生虎养鹰遮荫》、《刻木造人》、《人和雪的传说》等。它们从不同角度把人的生命繁衍描写得异常离奇、复杂而艰辛。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有关葫芦传人种的作品，而此类作品主要集中在《牡帕密帕》中。

《牡帕密帕》是拉祜族最有代表性的神话史诗，它是拉祜族民间流传最广的一部长篇诗体创世神话，属拉祜族口述文学，流传于云南省思茅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牡帕密帕》关于人类起源的传说主要在《种葫芦》、《扎笛娜笛》、《第一代人》的部分内容中。拉祜人有种种的奇思妙想，有的认为是天神厄莎种葫芦诞生人，有的认为是在葫芦里的兄妹躲过洪灾后相配的结果，有的认为是仙女生下的葫芦中生出了人类的始祖……不同地区的拉祜族《牡帕密帕》存在文本差异，但主题基本一致，这里以演化较晚、较完整的版本为例：

相传，很久以前，宇宙没有任何东西，是天神厄莎创造了地球，创造了宇宙间的自然环境。但没有人类，厄萨觉得寂寞，于是种下葫芦。葫芦成熟后，小米雀和老鼠共同啄开葫芦，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叫“扎笛”，女的叫“娜笛”，扎笛是葫芦的儿子，娜笛是葫芦的女儿。扎笛和娜笛长大后，厄萨让他俩结婚，但他俩认为他们同是葫芦里走出来的兄妹，不能结婚。厄萨通过滚石磨、滚筛子、簸箕等办法让他们结婚，但都没有达到目的。最后，厄萨寻来灵药，使扎笛、娜笛热恋起来，重新相伴在一起，兄妹终于结为夫妻。自扎笛、娜笛开始，人类便繁衍起来了。

首先，先民们将葫芦与母体联系起来是因为，葫芦形似女阴、乳房、怀孕的母腹，而且多产多籽，寓意“多子多福”。葫芦反映了拉祜族的生殖文化、农耕文化，以葫芦象征母体，葫芦崇拜也就是母体崇拜。其次，人类虽是由厄莎创造，但具体来讲，却是由葫芦里的种子孕育而成的，最后走出葫芦成为真正的人。因而，人类的起源也是渐进的，萌发出原始、直观、朴素的唯物论和辩证法思想，其宇宙观是架构在母系氏族的社会意识形态之上的。在拉祜族的原始宗教信仰中，最受崇拜的是天神厄莎，她在拉祜族的创世纪史诗《牡帕密帕》中被置于一个中心的位置，赋予特别崇高的地位。她的勤劳智慧、勇于献身、赏罚分明、和蔼可亲的形象是拉祜族先民理想人格的化身。她那无所不能的形象，反映了拉祜族先民征服自然的倾向和要求，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和鼓舞了人们认识自然、改造自然的勇气和力量。再次，后世逐渐演化的扎笛、娜笛结婚生子情节代表了家庭婚姻和传统伦理道德的演变过程。《牡帕密帕》中关于葫芦造人的传说，是知其母不知其父的以母系为中心的血缘大家庭时代，人们对女性和女性生育的崇拜与颂扬。

葫芦神话重在叙述拉祜族起源的过程，反映了人类起源的思想逻辑。这种由低级向高级阶段演变的历史轨迹，明显地反映在《牡帕密帕》史诗中，并且具有鲜明的拉祜民族特点。突出人类起源的内容，也是南方少数民族创世神话和创世史诗的又一个重要特征。这种创世神话源于原始采集、原始狩猎的早期。原始人类往往把追求生存繁衍和发展壮大的欲望依附在动物、植物和果实上，并以它们为氏族的图腾和编织出许多关于动物、植物孕育人类的故事。

以后随着原始人生产力的发展和思维能力的提高，出现了创世天神，孕育人类的功劳由动植物图腾让位给创世天神，人类起源神话与创世神话合而为一。表现在《牡帕密帕》中就是，简单的种葫芦故事结合了洪水逃生神话、厄莎撮合婚恋等情节。

在某种意义上说，拉祜族先民将自己包围在语言的形式、艺术的想象、神话的符号以及宗教在口传葫芦故事中。拉祜族把葫芦视为圣物，象征拉祜族从葫芦中走出，向太阳奔去的精神追求和吉祥幸福的美好心愿。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学事项，葫芦故事不仅与拉祜族成员的族群身份归属休戚相关，也是判断该族群历史上拥有图腾记忆的重要标志。

四、异同及原因

对比具体文本可发现，这两族神话存在相似，相似的表现是：一、起源神话中都存在着一个“混沌时期”，盘古神话中是天地混沌如鸡子，牡帕密帕是宇宙混沌不开只有天神主持；二、独身神创世神话的相似性，一个是首生盘古，一个是天神厄莎为主；三、都是由自然物演化而诞生人类，盘古是身上的虫子变成人类，牡帕密帕中是葫芦演化成人类；四、中国原生态与再生态创世神话蕴含了多种二元对立深层心理结构，比如盘古中分天地、分阴阳，牡帕密帕种葫芦中诞生的人类始祖分男女性别。这些共性反映出初民最初思维的相似性，因为原始人们的生存环境和生活信念大概相同，各民族神话会依据类似的生活经验进行想象和创造。

不同点有：一，汉族神话是盘古身上的虫子变化人类，属于动物孕育，而拉祜族是葫芦造人，属于植物孕育；二、汉族中对盘古身上的虫子描写较少，且虫子的起源还是未知，而拉祜族中种葫芦的故事比较多，主题基本一致；三、汉族对于盘古的书写以文字和图画为主，而拉祜族是口头文学兼图画、整理了的文献；四、汉族盘古神话相对单一，独立于各个神话故事中，而拉祜族葫芦神话逐渐演化自成体系，前后联系较多；五，汉族多接受女娲造人的神话说法，而拉祜族是坚定地相信葫芦造人的说法。

造成这两个例子产生内容、形式、地位上差异的原因是：我国南方尤其是华南珠江流域古人类起源早，而且没有因战争或自然灾等发生烟灭或整体性的迁移，其文化呈现出整体性和前后承传的序列状态，相应地，这一地区的原住民族的神话特别是创世神话丰富并呈现出整体性、系列性的特征。由于汉族是由多民族以“滚雪球”的方式融合形成的，其族群记忆呈现多元化，难以找到记忆的原点，正是由于民族形成过程中的这些原因，汉民族的神话在文献资料中的表现也是零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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