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信≠威严

张冰

一直很喜欢薛瑞萍老师，这几天又读完了薛老师的《把世界带进教室》一书，书中的薛老师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她“将世界带进教室”的宽广胸怀和执着于把真、善、美植根于孩子心灵的坚持和韧性。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书中的一段话，它曾让我触目惊心。薛老师说：“绝不要拿课堂教学时间和学生、和自己过不去。不要让教室成为赛马场，不要成为弱者丢脸蒙羞、教师沮丧恼怒的地方。记住，当你和学生赌气，当你成功地揪住了学生，伤害的永远不是那个弱孩子，而是全班，是对于全班弥足珍贵的课堂教学时间，是美好文本应当有的在孩子心中的位置，更有教师自身的形象。”

读到这里，我忍不住一愣——薛老师说到的那个“拿宝贵的教学时间和学生、和自己过不去”的教师里不就有我的身影吗？

曾几何时，总在办公室里笑说平行班的李老师招学生喜欢，一下课总有学生喜欢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长道短；逢年过节，总有学生喜欢围着她说些可心的话，写些暖心的卡片。也曾几何时，总有家长说学生最怕的就是我，我的每一句话就像一道圣旨，甚至在家偶尔也得借我的威来管教孩子，还有家长笑说孩子在家编的儿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班主任张老师。”这些话原来说过、听过，但我从没细细地思量过，只是想，这大概就是大家眼中的一名教师的威严所在吧。我暗暗思忖：在孩子们眼中颇有些班主任的威严未尝不好。读罢薛老师的这几句话，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在孩子们面前有威严的教师未必就是一个能真正能赢得孩子们信服的有威信的教师，很多时候，我的学生们只是慑于我可以任意责罚他们，随时可以请他们的家长来校接受批评教育，在任何时候、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不绝对服从我。我更深刻地意识到学生更多的是渴望拥有有威信而不是光有威严的老师，威信与威严是很不相同的。

威信，字典上的解释是“威望和信誉”。教师的威信，是指教师具有使学生感到信服的精神感召力量，也就是在学生心目中的威望和信誉。这是由教师过硬的业务素质、崇高的人格魅力塑造的，是能使学生们亲而近之的。

威严，字典上的解释是“威风和尊严”。教师的威严，更多的是严肃的面部表情和严厉的工作作风形成的，靠冷漠、训斥和惩罚树立起来的令学生害怕的，是只能使孩子们敬而远之的。

或许，一直以来是我把威严和威信混淆了，人尽皆知威信比威严在教育活动中所产生的影响力要深远得多，而我所给予学生的是威严有余，而威信不足。

记忆的大门一扇扇打开：

短短的四十分钟课堂上，我曾为了让班上的一名学困生准确地回答出两个相对简单的句式转换问题，一再对其他孩子高举的小手视而不见，喝令他们不准多嘴，不惜花费十来分钟，一遍又一遍地为他读题，不厌其烦地启发他，就是下课铃响起也充耳不闻，直至他勉强能答对为止，这一切表面上看是为了“不让一个学生掉队”，是我不想放弃他，总觉得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让他的语文学习能力得到提高，会改变他，但现在回想起那个学生课堂上那不敢直视我的怯懦眼神；那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话语，恐怕只能使他对语文学习的兴趣丧失殆尽，将他最后些许自信打击得体无完肤罢了，使得他对我这个语文老师应有的亲近感、信赖感消失得无影无踪罢了，怪不得多年来我没有看到他的语文学识有多大起色。现今想来，这样做实则只是满足了我自己的心理需求，让自己觉得自己当堂的教学是颇有成效的，功夫是没白花的。

其实一直以来，我自认为是一个比较负责任的老师，对这些后进学生的关注已够多了。上课时，只要遇到不太難的问题就叫他们回答，想以此考查他们的学习情况和听课效果。可是我叫十次，也许他们只能顺利地回答对一两次，往往有八九次都要我花时间去慢慢启发，不单占用了大量宝贵的课堂时间，还不一定能有我期待的效果，但我一直错误地乐此不疲。不懂得一个教师应允许班级有学生暂时的落后，允许班级中落后学生的永远存在，因为每个人的发展是不可能步调一致的。也许他就是一朵迟开的花，抑或他就是一棵永远等不来花期的小草，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将来一样可以以某种途径为社会做贡献。

还清晰地记得有一次的课堂上，我要求一个小组的学生轮读课文。轮到易XX读的时候她由于一时开小差，站起来后竟不知从何接起，低下头，脸涨得通红。我一时火了，只感到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上。为什么开小差的是她——班上的优秀学生、同学们的学习榜样？我当时就当着全班学生大声地呵斥她：“连从哪读都不知道！刚刚你坐在这儿干嘛了！”一连串的指责劈头盖脸地向她砸去。这时，也许是我极端言行让她感到了害怕，尽管好几个学生提醒她该从哪儿开始读，但她始终是一言不发地低头站着，偶有泪珠落下。这时的我越发火冒三丈，不依不饶地非等她读课文不可，一直僵持到下课铃响起，我也只是冷漠地宣布：“由于易同学的不配合，大家只能继续坐在座位上慢慢等，等她愿意读时值日生来办公室叫我。”然后我自己回到了办公室休息，留下了一教室无奈的学生，想必是在这群失去了课间活动的孩子们的纷纷指责和劝说下，易XX终是流着眼泪读完了她该读的那一段。当时，我长吁了一口气，自认为没有丢掉受到极大挑战的“面子”， 表面看来，我是赢了，学生没能犟得过我，可最终我又收获了什么呢？现在回想来，我当时的做法是多么的不妥，竟不能容忍我眼中的乖学生有一丁点的“闪失”，竟不惜借助全班学生的力量来“逼她就范”，这种威逼力量，除了加剧这个学生对我的惧怕心理，使她从此对我敬而远之，也使我作为一名教师在学生眼中树立的良好的人格品德一步步远离。两败俱伤，还因此耽误了孩子们宝贵的学习时间。真是错之又错啊！

一想到这些年来我一直放纵自己将一个一线教师面对生活和工作的重压而滋生出的烦躁与扭曲毫无保留地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来。这些孩子们无数次地见过我歇斯底里发脾气、不讲道理的样子，见过我肆意任性霸道的时候，见过我用种种不恰当的标准要求他们，就感到羞愧难当。什么样的班主任就会带出什么样的学生！一个暴躁的班主任带出来的学生肯定也是暴躁的，那么班级也是管理不好的。

原以为，平时的工作中在学生面前我是颇具“威严”的。学生都说很怕我，只要我往教室里一站，学生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教学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控制不了课堂的事情。我是不允许学生和我顶撞的。课堂上学生犯错误，我批评他们，他们就得无条件地接受。仔细想来，我的学生在老师在时被压抑得规规矩矩，而老师不在时会翻天覆地地宣泄。那是被有“威严”的老师压制得“两面派”的学生干的事情。在平时的工作中，我布置的各项任务学生大多能遵照执行，但兴趣并不大，质量并不高，不也说明我靠的是“威严”吗？一个威严的人未必就是一个有威信的人，我的学生对我并非发自内心的敬仰与信赖，只是慑于我的权利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不绝对服从而已。

今天，分清了什么是威信、什么是威严，我知道以后应该让那两个字在我言行中体现了。“有信则乐从”，因为只有威信才是“无言的召唤，无声的命令”，才有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管教力。

对待孩子，慢慢来吧。我们原本选择了这个职业就是准备用一生的时间来爱孩子的，不是吗？

（作者单位：湖南省长沙市开福区育德小学）